第68章 儿子说，我和向老师有代沟(1)

　　折腾、动荡了一年，2007年9月1日，儿子开学上高二。

　　儿子的头发因为在三纵时剃过，此时还不长，故暂时不成问题。他将校服装在一个背包里，进校穿出校脱。故此，直到高中毕业，我们只偶有一两次看到他穿校服的模样。像表演一样，儿子提前进入了某种角色的演练。而我则像一个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

　　9月2日，儿子放学回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我和向老师有代沟！”

　　虽然我知道儿子与向老师的磨擦不可避免，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猛听此语耳畔如雷鸣。

　　9月5日我要到新疆采风，行前给儿子写了一封信。不能因为当面交谈的路被堵塞我就不作为，称职不称职我都是一个父亲，都得发出我的声音。这时候我已经一个人先睡到装修完的新房，晏紫趁机又恢复了请人送热干面，我越发觉得有话要说。

　　父子书 （19）

　　修远：

　　明天我要去新疆，抽空给你写点书面文字。不多写，只想对你说说两个人，一个是向老师，一个是你妈。

　　先说向老师。因为你说过向老师是70后（注：儿子错了，向老师其实是60后），和你有“代沟”。不管你这样认为正确与否，我仍然要说，向老师是我心目中一位可尊敬的女性和老师，面对现在的学生相当难管的现实，作为一名分校的高中班主任，她显示了一个老师正直敬业的优秀品格，殊为难得。在这众声呼喊“个性”的时下，她才是最有“个性”的人。她的原则，她的理性的严格甚至严厉，难免会冒犯另一些同样追求“个性”的人，怎么办？

　　不能不提你的这段入学经历。当你第一次独立地、勇敢地走向向老师，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的时候，你完成了一次自我超越，这是你走向生活、走向成熟的重要一步，这一步你跨出去了。另一方面，当你的求学之途确乎遭遇了“滑铁卢”之后，在某个瞬间忽然柳暗花明，向老师接受了你。这个时候的向老师显示了她严厉的另一面。她后来几次对人对你妈说过，是你的真诚感动了她。人是可以被感动的，这是人性中最美的东西。我认为，向老师是你一生要记住的人，而以怨报德不足取。

　　过去你在理科班基本上是不被驾驭的，现在进入文科班，又遇上向老师这位严格的班主任，如同被套上了轭绳，不舒服、不自在、不适应是难以避免的。慢慢来，有个适应期，“磨合”是人一辈子都要做的功课。在自由与规范中寻求或达到平衡，是人生的理想境界。毕竟，你有了一个好的开头，这是足以让我和你妈欣慰的。

　　再说你妈。坦率地说，我对你的爱远不及你妈。她对你的爱世所罕见无以复加。她是随时随地可以拿生命来换取你的幸福的人。她是可敬可爱的人。然而，有时候我忽然感到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可怜的母亲（幺姑父也这么认为）。记得那天她领你来新房，你只看了自己的房间一眼，然后就掉头出门。走到门口你妈对你说了一声“谢谢”。我反复想，她谢你什么呢，是谢你能来看新房，还是谢你看房时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读书辛苦呢？想不明白啊。你当时被谢后有过什么想法没有呢？修远你发现没有，你妈在你面前有时候给人感觉辈份是颠倒的，我怎么感觉她有时对你说话竟然是低声下气的呢。她为什么要这样委屈自己呢？去年的一天她曾经对我说：高中阶段，我们家一切以修远为中心，你不仅要当儿子，还要当孙子。我做不到，她做到了。为了你，她甚至愿意给别人当孙子。你可能不知道为你转科进班她求过多少人操过多少心，背后的辛酸内心的孤苦，曾令她当众泪如雨下。又想起那天她接到向老师的电话答应让你进班的情景，她双手抱着手机哭，只差跪下面南磕头了！正是想到所有这一切，所以每当她晚睡后第二天清早还要惦记着叫你起床你并不立即起动时，我心里总是替她难过，这难过是没人能替代没人能帮她解除的，她的心每天每时每刻都捏得紧紧的，可有谁能帮她松解呢？

　　天黑了，我在新房写这封信，你妈也来了，又在做卫生。我感觉写得很困难，思路、文字都不通畅，脑子经常死机。最后想提一下热干面的问题。热干面怎么成了一个“问题”了？为此我和你妈又起争执。这事等我从新疆回来后再解决。我将矛盾冲突的解决以及家庭的安宁寄望于你。我不相信17岁的七尺男儿就战胜不了一碗热干面！

　　祝新学年好心情！

　　爸爸 9月4日

　　就是这样一封有表扬有批评有误解的信，不曾想成为积怨。我从新疆返汉后晏紫告诉我，儿子看了这封信后冷酷地说，我和他也没有共同语言，他给我写什么信？

　　晏紫不该将这话告诉我。我一辈子不愿听见。

　　现在，无论如何我也要说说“代沟”了。

　　我说关于“代沟”

　　我“说”之前，先将两篇题目同为“代沟”的文章刊录于此，一篇是儿子初二时的月考作文，是我在写作此书时有一天偶然在他的试卷“档案”中翻到的；一篇是晏紫学校一位大学生发在校报上的，发表时间是13年前的1997年1月15日。算算，作者如今已经30多岁了。

　　代沟

　　徐修远

　　因为代沟，父母和孩子的距离远了，孩子的心渐渐脱离父母，独立起来。

　　父母在孩子面前的权威变得越来越少，于是仍想再挽回所剩无几的权威，便毫无商榷的要求孩子按自己的想法办事。孩子当然不愿意，于是父母便施加更多压力，更加强迫孩子，使孩子愈加反感，代沟便愈深，心灵的距离便愈远。

　　父母希望填平这代沟，他们想更接近孩子，但孩子却并不愿意，父母便强制性地填补代沟，于是引来更多的争吵与不合，代沟没被填平，反而却深了。

　　其实，是思想的差异造成了代沟，但这不也正是时代发展的原因吗？孩子们有独立、奇特的思想，他们能够创造新的事物，正是这在推动着时代发展啊。跟不上时代的思想迟早要被否定，这种代沟，不填也罢。

　　如果父母能以这种心态对待孩子，相信代沟便不再加深；如果父母能鼓励孩子以自己的方式生活，支持孩子的爱好，心灵的距离便不再会远。

　　孩子上学前，对孩子说一句“今天你的球赛，我会去帮你加油的”；孩子犹豫不决时，说一句“自己决定吧，我相信你会是对的”；孩子犯错时，说一句“没关系，下次注意”。如果能够这样，心灵的距离便一下近了，两代人再不会被代沟烦恼。

　　儿子13岁时就有了强烈的“代沟意识”！这意识一直主导他看待世界的目光，分辨和处理他与这个世界和世界中人的关系，由此而衍生出独立意识、叛逆意识、特立独行不受羁绊的自由意识，从而引发自己与自己的内心冲突和与外部世界的冲突。看后，我喜忧参半。

　　代沟

　　张力

　　小时候，我很乖，在爸爸妈妈眼里，我是个非常听话的好孩子，我和爸爸妈妈之间的关系非常的亲密、融洽。

　　后来，我慢慢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主张，不愿再受父母过多的约束和管教，更不愿用他们的意识来左右我们的思想和行动。我总认为爸爸妈妈不理解我（其实我也并不理解他们），于是我们之间开始有了分歧和争吵，分歧愈大，争吵愈烈。代沟已在我们之间形成了。

　　再长大一些，我发现争吵是徒劳的，且劳力又伤神。于是，我不再与爸爸妈妈吵架，但仍然是我行我素，不服管教。我跟他们之间的争吵转为“冷战”，以无言来对抗，经常长时间不说一句话。我感到这条代沟正变得越来越深，深得有些不可逾越。

　　现在我上了大学，离开了父母，独自在外求学。经历了许多事情后，忽然懂得了父母的用心。其实，父母对儿女是永远只讲奉献而不求索取的。他们严厉的管教也只是为了儿女好。但不懂事的我却经常跟他们顶撞、争吵。每每想起这些，我都感到十分内疚。

　　我很想再回到小时候跟爸爸妈妈那种亲密、融洽的关系中去，但眼前这条深深的代沟让我感到有些不可逾越。每次放假回家，仍然是话语极少；每次爸爸妈妈送我上路，也都是一路的沉寂，我充其量只有一些“您回去吧”、“多保重”之类的客套话。我想，如果送我的是我的朋友或恋人，那将是多么的甜言蜜语，有说不完的话啊。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为什么又如此地难以启齿呢？

　　如今，爸爸妈妈已慢慢变老了，面对我的顶撞和冷漠已觉无能为力。每当看到他们孤独无助的身影，我都感到心在滴泪。我多想上去拥抱他们，对他们说：“我爱您。”但是，我没有能这样做，在这条代沟面前，我始终不敢向前跨上一步。难道这条代沟真是那么的不可逾越吗？我该怎样才能填平这条疏远了我和父母之间感情的代沟呢？

　　张力的这篇“代沟”充满了内心的张力。初二的儿子与大学生的张力对“代沟”的态度和表述最大的不同在于，儿子在强调，张力在反思；儿子说理，张力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