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妈妈的遗产

　　这一只毛球球、肥嘟嘟、黑乎乎的大老鼠虽然可恶至极、可鄙至极，但是在它的同类中，它可能也是一个颇受欢迎和尊重的角色。

　　爱屋及乌，因此，它的不幸的遭遇，危险的处境，艰难的历程，也许可以博得比较善良和友爱的同类的同情、怜悯。最起码可以起到警示作用——“前车之辙，后车之鉴”——让那些侥幸逃脱灭顶之灾的同类远离雷区，自我保护，避免重蹈覆辙的悲剧出现。

　　事实可能真是这样。自从这一只倒霉的老鼠落难之后，它的同来此地盘争食的同类再也不敢重返这个极其危险的地方——哪怕它们以前争夺的那个东西是天鹅肉或唐僧肉也诱惑不了它们。它们躲得远远的，到这一座坟场的远处去“发财”。

　　由此可见，鼠类的语言糸统、信息传播糸统、识别和记忆糸统也是很发达的。它们可以通过一个同类的悲惨的遭遇来总结经验、相互提醒并且加以防范。

　　尽管那些幸运者不肯再来，但是坐在坟地上的姜玉泉一直耐心地恭候它们，随时再给它们致命的一击。

　　在坐在寒冷的黑暗中等候仇敌之时，姜玉泉的思绪信马由缰，漫无目的。后来，他的意识便如在水塘绿荷上驻足的红蜻蜓一样在母亲临终的画面上落下了脚。

　　当时正值去年除夕之夜，时间大约晚上七八点钟。一家三口人在黑漆漆的屋内吃过年夜饭——所谓的年夜饭也就是几碗漂着野草的极稀的米汤；所谓的吃只能指他和大妹两个人，他们的母亲近来一直躺在床上，连喝盐开水或水的力气都没有了，需要他们颇费力气，一汤匙一汤匙往她嘴巴里灌——之后，自感将不久于人世的母亲生怕在她去世之后，一双孤弱的儿女无法在极其残酷的社会中生存下去，导致姜家断了香火、绝了户，便流着泪，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叮嘱各人裹着一床破棉花胎坐在支嘎作响的木椅子上——她只许他们白天、夜里始终坐着，不许他们躺下，因为担心他们一旦躺下之后会再也爬不起来——的他和大妹，说道：“伢子呀！妈无能！妈无能啊！妈妈对不起你们死去的爹，没有将你们这两条姜家的根拉扯大啊！妈妈也对不起你们兄妹两个，养不活你们，呜、嗯”伤心欲绝的母亲哽咽、啜泣、抽噎起来。

　　“妈妈！”见泪流满面的母亲一副怜爱有加、难分难舍的模样，姜玉泉忍不住哭喊道。

　　“妈妈！”姜玉泉的十三岁的大妹妹姜玉梅跟着他哭喊道。

　　“妈妈快死了”母亲说罢，长叹一声。

　　“妈妈！”闻言，姜玉泉一把掀掉身上的那一床破棉花胎，“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然后拿出身上仅有的力气，抱住她的上身。

　　“妈妈！”姜玉梅则跪在地上抱住她的双腿。

　　“妈妈！妈妈不能死！妈妈！妈妈不能死！呜呜！呜呜！”后来姜玉泉泣不成声。

　　“妈妈！妈妈！妈妈！呜呜！呜呜！”姜玉梅急得糊涂了，不知道该说起什么，只知道一个劲儿哭泣。

　　“伢子呀！妈妈快死了妈妈什么家当也没有留给你们兄妹两个只留下”说罢，母亲闭上了眼睛。

　　“妈妈！”姜玉泉见母亲不再说话，以为她已撒手人寰，便一边哭喊一边不轻不重地推她的上身。

　　“妈妈！”姜玉梅则一边哭喊一边不轻不重地推她的双腿。

　　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微睁泪眼。她断断续续地说道：“伢子呀妈妈死后，你们两个就是孤儿了伢子呀，你们两个一定要记住妈妈的话在这个世上，如果有好人搭救你们最好，如果没有的话，要明白‘靠人不如靠自已’这个道理。靠人不如靠自已”说到这儿，母亲便牙关紧闭、阖上了双眼。

　　“妈妈！妈妈！”姜玉泉疯狂地哭喊、疯狂地推着已与他们阴阳两隔的母亲。

　　“妈妈！妈妈！”姜玉梅和身旁的哥哥一样哭喊、推着再也不能和自已说一句话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