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艳遇(1)

　　离开你难不难过。

　　回来你到底想没想过。

　　我的生活是否缺了什么。

　　每天每夜过得非常寂寞。

　　我对自己这样说。

　　你就快要回来了。

　　——《七夕》

　　亚丁七月的天，依然是热浪逼人。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闯进来，细细的，随风摆动的帘子，恍恍惚惚的一束，竟自在酣睡的人的脸上晃悠，最后聚集在一双紧闭着的眼睛上，阮雨嫙醒了。阳光的刺激使她倏地睁开双眼，一片炫目的光促使她迅速闭上并躲开那束光芒，心头闪过一丝惧怕，仿佛那光，本就是一把尖锐的刀子，犀利、冷峻，正想挖走她的眼睛。

　　阮雨嫙的眼睛微闭着，屋内的陈设转入视线，一片殷红，不停地扩散、交织，大片的流动的血液堆挤着向她袭来。那晚在宾馆和范小建发生的一幕幕情节此刻全部在她的脑海里开始重现，那种压迫令人窒息，她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一缕阳光箭一样瞬间劈开血幕，她盯着那缕光束，风卷动窗帘不停地翻动，拂过之处刹那间明亮继而沉寂。

　　阮雨嫙呆呆地看着，清晨的思想是空洞的。

　　阴历的七月初七了，传统中国人眼中不平常的日子，在她心里却和昨天没什么两样。阮雨嫙起身拉开窗帘，阳光无所顾忌地闯进来，墙上的日历明朗了许多，眼神过处，隐约地心头一丝颤动，8月16号，什么日子？

　　一辆黑色的宝马缓缓驶进视线，阮雨嫙迅速穿好衣服梳理了一下头发，顺手拨了早餐电话，便坐在沙发上等待这个人的到来。

　　几分钟后，酒店套房的客厅里，娴熟的服务员已准备好早餐。阮雨嫙接过服务员递来的牛奶，灿烂的笑着，一饮而尽。然后从衣架上拿起蝴蝶结用纤细的手指熟练地为自己带上，顺手用一块浮香的纸巾擦去嘴角的残渍。餐桌一角的台式打火机的虎头被她轻轻按下，铜质的虎头因长期的反复触摸泛出明亮的光泽，蓝色的火苗从虎嘴里窜出来。她熟练地叼起一根女士雪茄，凑上前点着了火，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用左手夹起，右手指顺势在桌子上划过一个她习惯记录自己特殊心情的符号。这是她来亚丁后每天都重复的动作，有些像机械运作，她自己也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爱，但她明白，这样，自己便会开心。本想留守家中把甜蜜装满每个角落做个贤妻良母的，可这一切都被那个男人撕得粉碎。报复，现在就是要报复，可阮雨嫙这样想的时候有一个声音从遥远的天际隐隐传来，她感觉心有点痛。

　　“小姐，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服务员说话时，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

　　阮雨嫙根本没听见刚才服务员说了什么，她的脑际瞬间闪过一片蓝，立刻又停滞了，烟灰落在洁白的衬衫上，出现一道淡淡的痕迹。

　　8月16日，阮雨嫙终于想起来了，是一束花的日子，百合与鸢尾，纯粹的蓝与白，梵高最爱的花，象征圣母玛利亚的花，却不曾留住自己灿烂的笑容。

　　电梯里，那个从黑色奥迪车里出来的男人看都没看，直接按住三十一层的按钮，那是他的王国，整层都是他的，一千多平方米，宽敞、气派，他高高在上，可是他从来没有为此而高兴过。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一句禅语，他很喜欢，阮雨嫙这次大老远来找他，他开心得不得了。

　　套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阮雨嫙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睁开，一切和预料的一样，百合与鸢尾，好大的一束，欣欣然绽放。

　　对不起。阮雨嫙隐忍着不让这几个字叫出来，心头隐隐地痛，又是一年，每年一束，这是第四束了吧。既然注定要离开，为何又要不停地敲打他的记忆。阮雨嫙掐灭烟头，抓起花束，抛进垃圾桶，玻璃纸发出清脆的折裂声。阮雨嫙重新燃起一支烟，心想反正今天是什么也做不成了。

　　陈大力触到杯子的时候，同时也触到了自己的孤独。

　　掉下的是杯子，碰碎的，是陈大力的心。

　　昨天的神秘女子，昨夜的离奇命案，今天白天人流中出现的那张熟悉的面孔，还有此刻面对黑夜褪也褪不去的对陆雅宁的追忆。

　　陈大力映着灯光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晶莹的水珠在凌乱的透明的碎片上滚动着，在陈大力的眼中，这种晶莹的残缺似乎就像他和陆雅宁的爱情，爱得彻底，伤得痛心，一切的美好掺杂着痛心的时候总是会越捡越痛。

　　有人敲门，陈大力走过去开门。

　　进来的人让他着实吃了一惊，是阮雨嫙。

　　阮雨嫙进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告诉陈大力在过来的这些日子里发生了什么，她也没告诉陈大力为什么自己会来这里，更没有告诉陈大力她是如何找到他的。当然陈大力更是没来得及问白天在街上碰见的是不是她，阮雨嫙的脚甚至还没从门里跨进来就已经一头扑到陈大力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陈大力被弄懵了，看着阮雨嫙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想安慰她可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说起。好在阮雨嫙很快恢复平静，然后给陈大力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没有结果的爱情，同时也隐藏着陈大力和范小建以前根本不知道的阮雨嫙曾经的一个荣耀的职业身份，更不知道接下来的故事会是这样。

　　原来阮雨嫙在进入现在这个单位前曾是一名空姐，她是一个典型的四川女孩。她的偶像是王菲，因为她喜欢她那种性格。

　　2006年，她当上了空姐，任职于韩亚航空公司，常住韩国，每个月有一周的时间会回北京休息。在韩国的前几年，她的感情一直处于空白期，因为那时她还沉浸于自己的工作中，很少会留意自己的感情生活，直到2008年，她在一个派对活动上认识了一个男人。

　　爱追时尚潮流可能是“80后”的通病，况且阮雨嫙又是一个空姐，所以平时每个月回到北京，她都会买一些时尚杂志，买一堆当时的热门影片的碟和网络排名靠前的书，然后带到韩国去看。

　　2006年7月份，阮雨嫙在北京买了一本《时尚》杂志，这是她最爱看的杂志，经常会对该杂志中介绍的新鲜事物感兴趣。当时这本杂志在大力推广一种新的交友形式——“8分钟约会”。她仔仔细细地看了这篇文章，然后又上网查了一下关于“8分钟约会”的信息。

　　她看完后才知道，“8分钟约会”就是8分钟搞一次约会，一个小时一下子能和8位陌生的异性约会，想一想就很潮，让人心跳加速，而且派对的口号“8次精彩的约会，一个美好的夜晚”也深深地吸引了她。最凑巧的是，在她知道有这样的派对活动的同时，她正在看美剧《欲望都市》，其中电视剧中的一个片段就是女主角参加“8分钟约会”的场景。女主角是一个空姐，她在派对上认识了一名毕业于哈佛大学法学院的律师，两个人交谈甚欢。看了完美剧，阮雨嫙当时就想赶赶潮流，就报名参加了。起初她并不是抱着找男朋友的心去的，其实就是去玩，想感受一下这种白领都爱参与的派对到底是什么样子。

　　约会地点是在一个咖啡厅，参加这次约会的一共有16位单身男女。开始听主持人讲约会形式，说：“彼此约会8分钟，8分钟一到就交换新约会对象。”参加这种派对的人几乎都是白领阶层，这拨人有搞航空摄影的、有律师、有医生。那会儿刚刚兴起这种派对，所以没什么假的，不像现在很多人假装身份来参加一些派对活动，只为能找到钻石王老五。

　　温热的瑞士摩卡在舌尖氤氲着浓浓的咖啡味儿，舒缓的拉威尔钢琴协奏曲在幽暗的光线中漂浮。气氛有点闲适、松懈与暧昧。

　　阮雨嫙独坐厅角，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最新一期《嘉人》。Dior“真我”的香气向四周弥漫开来。

　　一个男人下意识地搓了下手，径直走过去搭讪：“我先自己介绍一下吧。”随着一股Boss香水的味道，一位身着浅色长裤，略带书卷气的男人闪身坐在了阮雨嫙对面的椅子上。胡子刮得很干净，指缝里没有污垢。随后的交谈很熟练、很温和、很压缩地道出了他的工作及人生态度。这个男人名叫郑成。就这样，这个男人成了她的第一个约会对象。刚一开始，她就跟他说自己不是来找男朋友的，也不是为了要结婚才来的，就是觉得挺好玩想看看怎么回事。听她说完，郑成说他也是陪朋友来凑凑热闹。

　　最有意思的就是，阮雨嫙问郑成的属相，他说属狗，阮雨嫙也脱口而出：“我也属狗，原来咱俩一样都是22岁”。这时，郑成显得有些尴尬，他笑了笑说：“虽然我属狗，但是比你大一轮。”后来才知道这是郑成当时开的一个玩笑，其实那年他也只有25岁。阮雨嫙当时信以为真，心想：还真有点大跌眼镜，因为这个男人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显得很年轻。在交谈进行到7分半时，郑成突然压低声音：“能问一下你的电话吗？”“这个是不允许的吧？”“没关系的。留个电话，以后好联系……”就这样，两人在这短短的8分钟里说了一下彼此的工作情况、择偶标准和彼此的爱好。在这8分钟里，他们一点都不尴尬。

　　8分钟结束了，紧接着的几个派对对象大部分都是“80后”，但都没有郑成显得成熟，有一个男孩特别逗，一听说是空姐就跟她说：“唉，你这样的人看一眼少一眼”，他估计知道跟她没戏，就感叹了一下。全场下来，她觉得最优秀的还是郑成，也许是因为阮雨嫙当时年龄比较小，喜欢成熟的男人。

　　“8分钟约会”的规则是每个人把8位异性都见完了之后，在一张卡上写出自己中意人的号码，这张卡统一由主持人管理。如果主持人最后核对两个人都能碰上，才能把对方联系方式给双方。阮雨嫙当时写的号码是郑成，但郑成的那张卡上一个字都没写，因为他在底下私自留了阮雨嫙的电话。

　　参加完这个派对之后，阮雨嫙和郑成在一个月之内没有任何联系。突然有一天，有个男的给阮雨嫙打电话，说他是郑成的一个哥儿们。这个人也是那天参加派对的其中一人。这个人叫阮雨嫙一起吃饭，说郑成也来，就这样阮雨嫙和郑成联系上了。自此以后，每年的8月16日，阮雨嫙不论在哪里都能收到一束郑成送她的百合与鸢尾。

　　他们俩的第三次见面是在2009年新年那天的凌晨零点，郑成开车带她在北京的街上闲逛。后来，他带她去了大教堂。在教堂门口，他拉了她的手并吻了她，就这样他们俩开始交往。不过他们俩的交友过程是半透明状态，他从来没有说过：“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的话，对外他一直是一个伪单身状态。因为阮雨嫙很爱他，所以开始并不介意这些。

　　自从阮雨嫙和郑成谈恋爱之后，阮雨嫙妈就一直唠叨不停，她妈知道他们俩是在“8分钟约会”上认识的，特别不放心让这俩人交往。每次阮雨嫙回到家，她妈都会跟她说：“你们俩怎么样了？他对你好不好？你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你能了解他多少？可别被他给骗了！”其实天天这么说，时间长了阮雨嫙也就习惯了，当然她妈说的话，她根本不当一回事，而且她的那些同龄的好朋友，知道她和郑成是在“8分钟约会”上一见钟情的都特别羡慕他们，说这才是最浪漫的爱情，说他们的故事跟电视剧中演的情节似的。还有好几个朋友为此都纷纷报名参加了“8分钟”。

　　郑成跟阮雨嫙说他的工作经常要到各地出差，每次去一个新的地方出差，阮雨嫙就会在网上查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特产，然后就发一条短信给郑成。其实，这些地方她自己也没去过。

　　有一次，郑成说要去台湾，阮雨嫙想起之前央视主持人白岩松去台湾采访，还写了一本书叫《岩松看台湾》就赶紧在网上买了一本，用了整整两天的时间看完这本书，一边看一边拿笔在本子上记录。她把台湾值得去的地方和去台湾一定要吃的小吃还有一些注意事项按照本子上的记录一条一条的编辑成短信息发给了郑成，郑成也习惯了阮雨嫙这样的细心，所以每次都会把她的短信好好保留，在出差的时候派上用场。

　　每个月阮雨嫙只能回北京一次，所以她和郑成多半是通过Email和QQ联系。由于见面时间少，两人的感情波澜不惊。

　　有一次，郑成借着出差的机会去了一趟韩国，顺道去看阮雨嫙。阮雨嫙在游乐场看上一个猫的玩具，等玩完了，郑成就偷偷给她买下来，她特别高兴，晚上他们俩吃饭的时候提起了想结婚的问题。

　　那年阮雨嫙已经24岁了，她心想长期在韩国工作不是个事，毕竟她不想嫁到韩国去。如果郑成当时能跟她说：你嫁给我吧，她会立马辞职回北京和他永远在一起。那天，阮雨嫙和郑成试探性地说想回国找工作，郑成给阮雨嫙的回答是她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有很多女孩子羡慕这个工作，让她别冲动。阮雨嫙实在憋不住就跟郑成说，她想跟他结婚，郑成却来了一句：“我还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然后就沉默不语了。因为很在乎郑成，所以阮雨嫙就没再继续谈这个话题。阮雨嫙心里很清楚，如果逼着他结婚的话，很可能会彻底离开。

　　这件事之后阮雨嫙就再也没有提过结婚的事情。直到2011年阮雨嫙决定辞去工作，然后回来进入现在的单位上班之后，事情的发展让她始料不及。她去了丽江之后，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

　　2012年6月份，郑成去云南出差，回来以后先跟阮雨嫙说他的一个同事在丽江的一个叫“青鸟”的酒吧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段笑话，放在了酒吧桌子的玻璃板下面。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在旁边也留了一张纸条。她问他都写了什么，他死活不告诉她。

　　阮雨嫙特别想知道他留的这张纸条上都写了什么，在7月份的时候她就专门请了年假和一个好朋友一起去了丽江。表面上跟父母说歇年假出去玩，其实主要想看看那张纸条上写了什么。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终于来到了丽江。当天晚上，她便和好朋友一起去丽江的酒吧街寻找“青鸟”酒吧里的小纸条。找到酒吧后，老板问她们喝点什么，她就跟老板说有个人给她留了张纸条在这儿，希望能找到它。老板很通情达理，还说：“你们现在的人可真浪漫啊！”

　　后来阮雨嫙从一层找到三层，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纸条，夹在了桌子下的玻璃板上。她激动地拿出纸条默默地在心里读着。纸条上写道：“马上就要离开丽江这个安静的、没有杂念的地方，马上就要回到北京这个纷乱的城市，回归到原来的自己……也许几年后，我还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一个人享受孤独带来的静寂。再见了，丽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