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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晃晃》 作者:闹市孤灯

第33章 青春答案(2)

  三,混混的势力范围

  我的管片由于是老居民区,背街小巷很多,许多原住居民都搬了出去,把房子租给外来人口,因此情况也比较复杂,小贩、混混、及许多在附近娱乐城上班的小姐们在此租住,还有多名吸毒人员,常有盗窃案发生。但是最复杂的莫过于民主路临江路口一带的KTV一条街,此处妓女扎堆,流氓横行,常有打架斗殴的事发生。而往往等我们接到报警赶到时,打架的混混们早就逃之夭夭了。因此,附近的业主们对我们还是颇多微词,说我们是捉“卖淫嫖娼好比嫖客上床,抓打架斗殴就是搞完付钱”。当然这只是民间的戏谑,真实情况并不如此。

  某一天,一家叫红尘的小歌厅发生恶性打斗事件,一个姓吴的家伙以前在小东门建材市场做建材生意挣了些钱,新盘下了这家店。但是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收治安管理费,谁都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保护费”。但这个吴老板自信在小东门做生意时认识在建材市场混的几个流氓,把上门收所谓“治安管理费”的这帮人不放在眼里,第二天他请来小东门的这几个混混在店中坐镇,好酒好烟款待。不料晚上10点左右,正是KTV生意最是红火的时候,突然冲出一帮手持棍棒的混混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乱打,吴老板和请来的几个混混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得东倒西歪,店中的设备也被打得一塌糊涂。这是一帮专业的打砸抢的混混,一切发生得如同一阵风般,眨眼功夫这帮混混就消失在夜幕下的小巷中。

  吴老板捂着鲜血淋漓的头发了半天愣才报警,我们赶到时当然只见一地狼籍,还有被打者的愤怒投诉,有个别激动者自然还说了警察无能之类的话。整条街的人都出来看热闹,隔壁的业主们也都开始投诉说这帮混混长年在此收保护费,谁要不给就是吴老板的下场,大家七嘴八舌把愤怒的矛头转嫁到了我们的身上。与我一起出警的罗开伟气得脸涨得通红,我喝令他冷静,并承诺大家一定会给一个交待的。

  这帮来收保护费的混混正是著名的张华兄弟手下,他们与小东门的这几个小混混原来也是认识,在喝酒时也是拍胸的兄弟,但是利益之下,他们绝没有半点情面可讲,就如同张华如果去武泰闸市场“打码头”也会挨肖水生的揍一样。多年来,混混们的势力范围划分已经极为严格,谁若惹过了界自然是得刀棒相向。

  赵所长也驱车带了大量的警力赶了过来,好歹平息了大家的怒火。回去后连夜开会,赵所长对我提出严厉的批评,指出:我们正在创人民满意派出所的关键时刻,你的管区内还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可能会使全所的努力都白费,你李鸣一定要负责牵头把此事给我摆平。我忍气吞声地接受批评,不过也非常能理解赵所长,如果此次评估通过,他极有可能升调分局任职。警察跟任何单位的人一样,也都是能盼望着能更上一层楼,挡他的仕途不就是等于他的敌人吗?

  那段时间我只得天天与罗开伟一起在街上巡逻,一段时间倒也几平浪静。但是张华近段时间却仿佛变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和尚,很少看到抛头露面,但我清楚,我和张华的对决应该会有一个结果了。

  四,再遇吴山青

  我常和罗开伟一起驾车慢慢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中,并不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任务,如果说绝大数善良的市民们只是绵羊的话,那么一定有极少数人比如张华、肖水生等就是恶狼,那么我们就应该是牧羊狗,当我们看着安宁而繁华的城市心中会有一种自豪感和成就感。或许就是这种成就感才是众多的警察们坚持信念的原因,比如我所认识的市局的一个老警察老张,其是一个赌技超群的传奇人物,如果他是一个赌徒,早就身家万贯了,但是一直坚持做一个警察。除却信念的支撑,我们不知道如何理解他的这种坚持?

  但是最初罗开伟对这样的巡逻很不以为然,他说:李哥,我们这样转有什么作用,坏蛋老远看到我们来早就他妈的跑了。我告诉他说:“以前有一个老警察这样对我说,人有时很难用好或坏去严格划分,警察的作用有时并不一定非要抓到坏人,更重要的是不让一个人成为坏人,也就是说不让犯罪发生才是最重要的。”

  罗开伟啊一声说,捞捞头说,对了,在上警校读书时好像我的教官也说过同样的话,教官还说,要让老百姓有一种安全感就是胜利,这个前辈是谁啊,见识很深呢。我笑笑,不再搭话,我没有告诉他这个前辈就是我的父亲老李。

  他掏出一张照片给我看,得意地说这是他在警校时谈的女朋友,照片中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身着警服正神采飞扬地做一个敬礼的姿势。我心头一酸,我以前也是怀里揣着一个警校女孩的照片四处炫耀,但是才短短几年时间我们就分开了,所谓的爱情也如同轻烟一般消散在时间长河中,那个女孩毕业后去了省内另一座城市襄樊市工作,听说她已经结婚了。她对于我或许只是一个遥远的梦或者一个根本不曾发生过的故事。罗开伟收起照片,突然说,李哥,前几天那个女孩好像对你很好呢,是不是李哥的女朋友啊。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女孩啊。他格格地笑,就是那个高明的妹妹啊。我啊一声说,别乱说,她只是我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罗开伟向副驾驶的座位上一倒说:“那不更好,有句诗叫什么来着,他妈的,我就是没文化记不清了,好像是‘两小弄青梅,郎骑竹马来。’这不是更浪漫?电影中的警察不都是这样演的么?”

  高秀沉静而靓丽的面容在眼前倏然一闪,我的心头又是一跳——谁又晓得高秀是怎样看我的呢,是不是找一个机会去看看她才是?

  此时我们的巡逻车正好转到胭脂路与粮道街的结合部,再向前就是我以前读书的江城中学了,正是学生放晚自习的时间,学生们说说笑笑地往回家赶,此时也是许多混混拦路“擂肥”的时候,因此我们总会在这个时间段赶到这儿目送孩子们能平安地回家去。看着背着书包经过我们的学生们,我突然有一种仿佛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我想告诉罗开伟关于当年“粮中五虎”的故事,还想跟他说说我们当年的种种快乐与忧伤。如果青春是一道高深的高考题,可是谁又能告诉我们这道题的答案?

  时光如利箭,正在将我们的青春射向无尽的岁月深处!然而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任何人都来不及有更多反思,比如其时其地的我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面孔,这张美艳的脸曾给班上每一个男生留下无尽的想象。我定定神,把自己想要喊出声来的冲动强行压制。

  她似乎还向我们的警车望了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拦下了一辆的士向凤凰山方向而去。我忙跳下车对罗开伟说,你先开车转一下再回去休息吧,我得去跟踪一个人。罗开伟说为什么啊,我没有时间理他,拦下一辆的士跟着她的方向追去。

  我不能确定在我追的这女子身上能发现什么,这纯粹是出于一种职业的本能和预感吗?我不知道,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这个美艳的女人就是吴山青,尽管时间如水,将她的美艳洗褪色了许多,但是我仍然能在昏暗的街头一眼认出她来了。这个我当年江城中学的同学和初恋女友,更是我中学时代一个无法割舍情结和一直是藏匿在我内心深处的一种痛。这种痛是一块藏在心底的冰冷石头,我原以为这块石头可以被岁月的漫漫烟尘淹没不见,但是这个晚上的偶遇就如同黑暗中突然点亮的一根火柴,隐隐显出了其狰狞的轮廓。少年时代的往事历历在目,就如同一部老旧的电影在眼前上演。

  毫无疑问,吴山青是我的初恋,要不是那次与张华的群殴事件,我们或许可以走得更远些,我一直对她与张华的关系心存疑问,她怎么能与一个在校外臭名昭著的混混保持那样的亲密关系呢?有多次我说送她,但在岔路口时,她坚持要自己回家。这晚我们放晚自习在分岔路分手后,我又掉头跟踪她(这说明我早就有当一名好警察的潜质)。在一个转弯后黑暗中突然“哇”地跳出一个人来,吴山青并没有生气,反而嗔怪地对那人说,你每次总这样,就不能来一点新鲜的。那人挠挠头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新鲜的。吴山青扑哧一笑说,看你这苕样,走吧。

  于是她们就并肩走在夜阑人静的胭脂路上,路灯清冷,那人边走边说些什么,吴山青静静地听着,有时会一扭头给那人一个美艳的笑脸。

  不错,那人正是张华,一个臭名昭著的混混,而吴山青一个天使般美丽的女孩怎么会跟他在一起有如此亲密的关系呢?我呆若木鸡地站着看他们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如同在地上写下一个大大的等于号。

  这个晚上我又在跟踪吴山青,时过境迁,但我仿佛可以看到当年的那个青涩少年还呆呆地站在深夜街头发傻。吴山青乘坐的出租车向左一转,向积玉桥方向开去,我命令司机也跟过去,司机兴奋地说,警察办案,搞跟踪啊。我不理他,快速脱下警服。我之所以不开警车来追就是怕太过显眼,穿着警服也是不利于跟踪的。吴山青突然停下,这一带已经较偏了,周围没有什么行人与灯光。只有约百米外有一家小酒楼还亮着灯,有几个光着膀子的小混混正在门口喝酒,大声地划拳。

  吴山青下了车,我也忙让司机向右拐入一条小巷中停下。司机说,前面那女的真漂亮,是“鸡”吗?抓一只“鸡”也搞跟踪也太过了吧。我向他怒视,他马上闭嘴。武汉的司机多有这样一个毛病,武汉话叫“嘴劲大”,即有北方人所说的“侃爷”之意。我丢给他20元匆匆下车,远远地看到吴山青向那家酒楼走去,高跟的皮凉鞋在深夜的街上敲出清脆地声音。

  我远远地跟在后面,果然吴山青走进了那家酒楼,昏黄的路灯下这家酒楼的招牌上写着“荣华酒店”。荣华酒店门口的那帮混混显然也认识她,都跟她打招呼,有的喊嫂子,有的喊青姐,吴山青淡淡地应着进了酒楼门。我站在一处拐角的阴影下,盘算着如何是好。但是不到一枝烟的功夫,吴山青又出来了,在门口与那帮混混们说笑,还喝了几杯啤酒,不一会儿有两个混混进了酒楼,出来时手中拿着头盔,骑上停在门口的摩托车,其中一个混混我认得正是与高明打架的那个老五,他也是张华的手下之一。而吴山青竟然一付好心情的样子在继续喝酒。

  我想跟着老五去看看他们去搞什么,但是苦于此地的士很少,没有办法去跟。我慢慢地向回走,但一直把吴山青保持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终于有一辆的士经过,我忙拦下,坐进去对司机说就停在路边,熄灭所有车灯。司机奇怪地看着我,我向他亮了一下警官证,他表示会意地点点头。等了大约五分钟,终于有一辆的士经过酒楼,吴山青拦了下来,车在狭窄的街道上调头后,吴山青钻了进去,然后向我们这边驶来。我马上命令司机开车,但速度不要太快,以便让吴山青的车能超过我们,我们可以再在其后跟踪她。

  吴山青又按原路返回她位于胭脂路的住处,我远远地看着她上楼,楼道中的灯光依次亮起,接着4楼左边一幢房的灯亮起。我站在楼下思考着她这次奇怪的行为,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名堂,吴山青并不象是去喝酒的,也不应该是传达什么信息,因为如今混混们的手机都比我的高级,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她去见什么人或者是送什么东西?

  五,世界杯年的枪击事件

  2002年的夏天是那样的漫长与炎热,但是乐观的武汉男人们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也总能找到喝酒打架的借口。这一年的足球世界杯在韩国和日本开打,我国足球队也历史性地进入决赛阶段,足球风暴波及武汉,武汉的晃晃们都伪装成球迷整夜地在酒吧狂欢。

  许多会做生意的酒楼、酒吧、歌厅都开始做起了纳凉看球喝酒的生意,每一家店都差不多爆满,于是武汉又发生了许多一言不合的斗殴,酒喝多后的滋事。据统计,这个夏天武汉共有10人因喝酒致死,因为打架死7人,重伤15人,轻伤者不计其数。

  同时还发生了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谋杀对象就是肖水生。肖水生一天晚上与几个手下在一家酒吧喝酒看球出来,一辆摩托车风一样的开到他们面前,摩托车上有两个头戴头盔的家伙。肖水生事后跟我这样说:我当时就觉得浑身发冷,仿佛骑车的那家伙就是高启,同时我也感到奇怪,武汉人在夏天骑车很少戴头盔的,而且还是在晚上?所以在后面那个枪手掏出手枪的同时本能地向地上一滚,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的,因为我都可以感觉到子弹的热量。那个枪手一愣,可能是想不到我反应会这样的快,又向我开了一枪,我滚到一辆车后躲了起来。

  我的几个手下也反应过来,有一个叫胡标的手下很是勇敢,捡起一块砖头砸了过去,枪手同时也给了他一枪,胡标竟然浑然不觉地要扑上去,摩托车手发动车子飞快逃离了现场。

  胡标还在骂,却突然发现肚子发热,一摸满手鲜血,他这才倒地,说:日哦,老子中枪了。与此同时我也感到的左大腿发热,一看裤子被打穿了,大腿外侧已经皮开肉绽,显然也是中枪了。

  这是一起震惊当时的涉枪大案,洪山分局刑警队直接出动赶到现场,现场位于街道口一家酒吧门口。第二天,几家小纸均以“昨晚武昌一家酒吧门口发生黑帮火并,两男子身负枪伤生命垂危”为题报道了此事。据后来肖水生说,本次事件他受伤较轻,但也在武汉陆军总医院住了差不多一个月,胡标受伤较重,肠子和脾被子弹击穿,子弹还留在体内,被医生动手术取出,他差不多半年后才出院,出院后逢人就拉开肚皮上的枪伤说,老子是死过一次的人,别惹我哦!因为此次事件,肖水生把他当成生死兄弟,成为他的团伙中仅次于肖水生与胡东风的第三号人物。

  第二天,我和边峰赶过去看躺在病床上的肖水生,边峰笑着说,我操,你还没死啊,一定很精彩,把你的独特感受给我讲讲,老子要写一篇报道。肖水生笑着说,滚你妈的蛋,少来烦我。正说着,胡东风带着一队手下赶到,他分派人手轮班照顾肖水生与另一张床上不能动的胡标,然后又跟医院交涉,出重金包下了这间病房。边峰讥讽地说,他妈的有钱就是好啊。胡东风说边大记者,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们是怕那帮杀手还要找上门来,搞不好会吓到别的病人。然后又愤愤地骂道:真是信了他妈的邪,敢搞到我们头上,老子们可不是那么好被人欺负的。

  我说,你是说知道是谁做的了。胡东风说除了他妈的张华那乌龟,还能有谁?前一段时间,他们的人到我的场子内卖药,被老子一顿好打,以前又搞过他的赌场,他肯定是要报复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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