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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花样年华》 作者:娜彧

第9章

  我这样的母亲,她怎么可能是冬瓜娘嘴里那种女人?一个女人,她若知道身体可以挣钱,她怎么肯这样千辛万苦地活着?一个女人,她若是有了野心,怎么能这样牛一样地肩负着这个家里所有的重担?我那如花似玉的母亲,我多么希望那时候她有些野心,那么,现在想起来,我会欣慰,为她也为我自己。我现在想到的这些,那时候我想不到。我要是想到,我不会在这里写这些。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现在也是。我也许并不是在赞美我的母亲,我只是想告诉自己我不是我表现的那么自私,我的字里行间不是仍旧挤满了辩解和理由吗?

  如果我的反省仍旧掩盖不了我的恶毒,那么,我就是恶毒的。

  冬瓜嘴里的流言一直没有从我的心中抹去。

  有一天,躺在床上的父亲突然问我:“妮儿,这么好的事情是谁介绍给你娘的?”

  我知道我父亲说的是糊纸盒这件事情,这些天我父亲突然间变得脾气很不好,常常对母亲的伺候横挑鼻子竖挑眼。

  什么时候了,还不煮饭?你个老娘们连个夜壶都洗不干净?想臊死我。有一天我在小屋里听到父亲很大声地说,又被哪个野汉子勾魂了?

  我对我父亲说,是她自己去纸盒厂争取的吧。

  我父亲说,屁。她又不是厂里的工人,人家无缘无故给她这个好处。一个纸盒五分钱,谁不想做?两个月做一万个五百块钱呢,能抵得上一年养两三头猪了。这么好的事情,人家会主动给她?

  我说,爹,那不正好贴补贴补。我不在家养猪妈又没空养猪。

  养几头猪能花多少工夫?你妈不想养猪是因为姓肖的狗日的死了。

  于是,一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母亲并不是因为我弟弟太顽皮而没空再照顾猪。而是六月里,我们家那三头猪,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里因为屋顶塌陷漏雨而全部被雷劈死。对我母亲来说,这简直是祸从天降、雪上加霜。她哭得呼天喊地,我父亲在床上唉声叹气。后来,肖经理来了,肖经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村长一起来的,村长说村里会尽快想办法修缮猪圈。但我的母亲等不及他们讨论,对她来说,没有猪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她不知道她会啥时候再也拿不出给丈夫买药的钱。她私底下请肖经理帮忙加紧这件事情,肖经理理所当然地要帮我妈的忙。那天下着毛毛细雨,肖经理开着供销社的货车去县城了。他跟供销社说是去县城进点劳保用品,所以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想帮我母亲去城东砖瓦厂拉点砖瓦回来。当然,我母亲是知道的。而肖经理的车祸是在去县城的途中发生的,那时候车还是空的,在一个下坡的桥下为了避让迎面而来的摩托迅速打方向盘的时候,车轮打滑,没控制住掉河里去了。本来只有我母亲知道他为什么去城里。但是因为我父亲在我母亲面前不断地幸灾乐祸肖经理的死,我母亲为了阻止他才告诉他这件事情。我父亲说,姓肖的狗日的没安好心,活该被车撞死。你说你娘她不养猪是为了什么?姓肖的狗日的死了,你娘连猪都不养了,我说了多少次了,她死活不肯养。她跟我说什么,她说她再养猪就被雷劈死。

  我对我父亲说,可是肖经理死了。

  我父亲说,是,肖经理是死了。可你娘成天在外面我也撵不上她,她要有个三心二意的,我也不知道。你看,你自己看看,没有人帮她,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轮到她?

  我说,爹,我娘老了。

  我父亲说,你小,你不懂,这种事情跟老少没多少关系。妮儿,你帮爹一个忙好不好?

  我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他,其实我不喜欢他。我现在想起来,我似乎从来没有喜欢过我的父亲。但是,我居然答应他,帮他监视我的母亲。如果说从前是被利用的,是无意识的,那么,这次,我肯定是理智的,是自愿的。因为,我脑海里总是响着惊慌失措的冬瓜那些语无伦次的话。我是不是想要找出让自己安心的证据?

  首先,我一连两天悄悄地跟踪我母亲去镇上卖菜,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幽灵一样跟着肩挑两大萝担蔬菜的母亲,我是跟着她的脚步声走的。我母亲有时候会停下来,也许是休息,也许是觉察到了我的动静。她当然不会想到是我,但是她显然有些疑惑。快到镇上的大桥的时候,我便停下了脚步,那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交易市场就在桥下,我能远远地看到母亲的行动。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到那里黑压压的人和车,也能听到嘈杂声,我母亲就是常年在这里开始她每天的工作。她先把担子放在路边,占了一个摊位,接着便会有人走向她,他们可能在商讨价格,后来那个人走了,显然没能成交。先后有四个人在我母亲的摊位前来了又走了。第五个人来的时候,我看到我母亲站起来了。她似乎认识那个人?果然,他们成交了。那人把我母亲的菜全部倒进他的三轮车里,走了。他们也就是仅仅认识吧?我母亲开始收拾空了的萝担,准备回家了。

  第二天,还是那个人买了我母亲的菜,所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后来又回头了。他回头跟我母亲说了几句话,我母亲便挑着担子跟着他走到了桥边上一个小砖屋的旁边。我看到我母亲把担子放在门口,跟着他走进了屋里。我的心就在这时候狂跳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要跑过去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就在我咬牙切齿地用冬瓜的话骂我母亲的时候,我母亲从小屋里出来了,手里多了一袋东西。她只不过进去三分钟左右。她把那袋东西放进箩筐,又跟那个男人说了几句话,向家的方向走了。

  这两天我都装做特别爱睡觉,在她回来之前抢先一步重新躺回床上。要不我无法解释为什么连续两天不做早饭。母亲自然什么也不知道,她问我是不是身上脏了?这么累。她怎么会知道,脏的不是我的身子,而是我的心。

  在她去厨房的时候,我跳下床,检查了箩筐,发现里面不过是一个装着两只苹果的塑料袋。

  早饭的时候,我母亲说,这两天见鬼了,总觉得后面有啥东西跟着,真跟鬼一样,天一亮就不见了。

  我父亲口中嚼着苹果,略有些慌张地看了我一眼,我则若无其事地说,妈,你说得怪吓人的。快别自个吓自个。

  我也吓死了,以前从没过。明儿我带把手电筒。

  我把结果告诉父亲,可我的父亲还是不大相信我妈什么事都没有。他坚信,那个买她菜给她苹果的男人非常可疑。

  你看到那人样子没有?他问我。

  我说太远了,看不大清楚。

  像不像姓肖的那狗日的?

  啊?肖经理不是死了吗?我怎么也没想到我父亲会有这样的疑问。

  哼,谁知道,兴许没死。听人说姓肖的狗日的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眼睛鼻子都认不出来了。说不定就没死,俩奸夫淫妇等机会私奔呢。

  我真的被吓住了,我看着父亲仇恨的眼睛,很多年之后这个眼神一直没有从我的脑海里消失。那是一种真正的病入膏肓的眼神!但是,我呢?我是健康的啊,我没有病,我还是我们乡唯一一个考上不交钱中专的高才生。我亲眼看到我的母亲牛马一样地劳作,我却像个狐疑的狼一样远远地窥视着她。我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父亲接下来交给我的一项任务是和母亲一起去纸盒厂送纸盒,他的意思是顺便看看是谁在关照我的母亲?是不是我在批发市场看到的那个男人。他对我说,如果是同一个人,你娘一定做了不要脸的事情了。

  的确有个男人自始至终负责接待我母亲的工作,我母亲让我叫他姚大大,但他们看起来好像并不很熟悉,按部就班地清点、下货,接着,他又带我母亲去领取了糊纸盒的硬纸板和纸条。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我父亲显然还是不相信,他让我仔细回忆下,是不是在批发市场和在纸盒厂看到的两个人有点像?我说我真的没看清楚批发市场的人样子,天蒙蒙亮,我那么远,根本看不清楚。

  好吧。我父亲想了想,对我说,妮儿,明天早晨你再去一趟批发市场,你现在认识那地儿了,你不要跟着她,你比她迟半小时左右出发。你走得比她快,我想想,我父亲皱着眉头,算计了一会儿,说,应该她到不久你就到了。这样,她也察觉不到,不会怀疑。你呢,就从另外一边走近一点看。

  妈没事儿,真没事儿,你到底怎么啦?你烦不烦?我突然地发作起来,此刻,我是如此地厌恶他。后来,当我长大了以后,我知道,我发火更是厌恶我自己。

  妮儿,你再去一次,就一次,你帮爹这个忙,爹求你了!你看在爹是个可怜的活死人份上。你娘年轻时候就招人,招男人,那时候我没瘫,我还能管得住。要不,姓肖的那死鬼早得手了。她如今,你想想,妮儿,她要是外面没人,她就卖那么点菜,最多够咱家的嘴,你弟弟还要钱上学,哪来的钱给我买药?我那药又不是便宜药。我想来想去就是不对劲。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并不因为他的活着而感激,恰恰因为活着而怀疑我的母亲。

  那要是妈真外面有人呢?我因为心烦,突然这样问他。

  他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愣住了。他愣了一会儿,说,要是真有人,我他妈的我就没啥好内疚的,我心安理得地让她伺候我。我这福气是我做王八挣来的。

  这就是我父亲!

  我当然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为了让他不那么烦躁,第二天我告诉他我去了批发市场,我还说这次妈把菜卖给了另外一个人,不像上次那个。

  你妈,你是说你妈外面有两个人?我确信,那时候我父亲就已经疯了。不过,再往前想,我父亲的这一生正常过吗?

  我心平气和地对我父亲说,不是,就一批发她菜的人,我在不远的地方,还听到他们讨价还价来着。

  你看清了不是上次那个?

  肯定不是。个儿明显都不一样,比上次那人矮一头呢,跟我娘差不多高。这次没见那人。娘卖了菜就回了,也没去别处。

  因为是假的,我说得这样心平气和?

  我不知道有没有打消我父亲的疑虑,但是我的疑虑的确没有消去,而且越来越深。那个暑假,我自发地不定期地在此后的日子里跟踪我母亲七八次,我没有发现什么。没有发现什么能让我安心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我的疑心总是不就又会回来,让我再次寻找机会跟踪。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包括我父亲。

  终于,这个暑假快要结束了,多么漫长的暑假。我决定提前一星期回校,我实在受不了我自己,我对他们说这是学校规定的。

  而事情,就发生在我即将返校的两天前。

  我们那个村子,不是常有生人来的。所以,就算是哪家的亲戚,差不多也是面熟的。那天下午,我在门前的河边洗衣服,我已经洗好了,正要上台阶回家晾衣服。我们那每家门前都有个码头,用来盥洗。码头是有许多台阶的,台阶的两边长着很多灌木丛,如果你不注意,是不会看到台阶下面的人的。我转身要上台阶的时候看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在我家门口张望,然后我看到我母亲从小屋里出来了,那个人也看到我母亲了,他向我母亲的方向走去。我母亲示意他进屋,但自己并没有进屋,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又走进家门。我知道她是进去看我在不在的,为了不让她看见,我又下了几级台阶。我看到她片刻从大门里出来,走向了小屋,而且,她掩上了门。

  我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同时,被证实的那种羞辱产生的快感抓住了我。我一步步地悄悄地上了台阶,我十六岁,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捉奸,对象是我的母亲。整个暑假,我不是一直都等着这一刻吗?

  我快速地悄悄地贴近了小屋,我听到了下面的交谈:

  女: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欠下的以后会还。

  男: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欠不欠的多难听,你自己想想你多久没去我那了?

  女:丫头放假。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丫头放假我不那么方便了就。

  男:你就是找借口,你想来能花多长时间。你这个女的真没良心,你想想你要我做什么我不帮你?

  女:我也没白让你帮,你自己不是也说去城里公园找野鸡都比我贵吗?

  男:你这个人坏话倒是记得住,老子帮你做了那么多事情没见你记住。

  女:我好坏都记住的。要不是,哪会让你这么便宜?

  男:你记住欠了我多少回了吗?要不是实在鸟淡老子也不会跑这来。

  女:你来也没用,反正今天肯定不行,你赶快走,回头被人看到。

  男:外面太阳这么毒,哪里有个死人影子?你算算多少天了?老子要不是憋不住了,也不会大热天来找你。来,你快点,老子完事了马上就走。

  女:不行,今天肯定不行。要是我丫头回来看到不得了。

  男:看到就看到吧。

  我听到那个男人压抑的粗野的笑声:你还怕人看到?去年清明大清早的,还下雨,在荒地里----你屁股上全是泥,你不还说反正都这样了,还怕她娘个日比?

  女:人家看到不碍事。我家里人看到不行。

  男:有你磨蹭的工夫早完事了,我不相信这么长时间你就不想我。来来,快点----

  女:你别逼我。我丫头后天上学去我就去你那,现在不行。

  男:后天?后天再说后天的话。反正你欠了不少次了。

  女:-----

  男:你你你,你干吗?动刀?你敢动刀?

  女:我跟你说不行,我起码不能在我丫头面前丢脸。你要是再逼我别怪我不客气,你晓得的,我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男:好好好,把刀放下,你把刀放下说话。

  女:你出去,现在就出去。

  男:你这个女的,发神经了?那你记好了,后天吃晚饭前到我那,要不我再来。

  我飞速地跑到墙角边,几乎与此同时,小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男人退了出来,他被门槛绊了下,差点仰面跌倒,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他长着一张无比猥琐的脸,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当我母亲出来看到我的时候,我似乎正好提着一篮子衣服从码头上上来。

  妮儿,你一直在河边洗衣服?我看到母亲的眼神,她强作镇定。

  我说,嗯。然后,突然间,我的胃强烈地痉挛起来,我紧闭着我的嘴,我相信我咽下了肮脏的呕吐物。

  我在我该回校的那天把日子临时推后了一天,我说,妈,今天我不走了。

  为什么?我妈的惊讶在我的意料之中,她又加了句:去迟了不会被老师骂?

  我说,估计我在家今晚您能完成剩下的纸盒,明儿我回去,顺便帮您一起送纸盒。学校里这两三天都是开学,没事儿。

  如果母亲再坚持让我回校,我不知道会不会揭露出她的本意。但是,她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下午的时候,她把糊好的纸盒装进小三轮车,她说,我去趟纸盒厂,再拿点料回来。

  我说,别去了。我不在家您没空弄这个东西了。

  她说,就是不睡觉我也不能把这挣钱的机会浪费掉,你不在家我少拿点。

  她始终不看我的眼睛,但是态度很坚决。

  我想说我跟她一起去,我也想悄悄地跟着她后面,但是,只要一想到我将会看到什么,我便会有恶心到呕吐的感觉。

  我母亲回来的时候,太阳快要落山了。她的确比平时回来得少许晚些,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将那些纸板和纸条一一地归类。而我,我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我在等她回来。

  不是说明天走吗?妮儿。她捋捋因为汗水贴在脸上的头发,眼睛里已经早就没有了昨天这个时候的不安。

  还是早点好。我说。

  那,好吧。你啥时回来?母亲一边问我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了什么,塞进我的手里。

  我被烫着一样缩回了手。

  孩子,这是钱。没多少,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学校有补助,也有奖学金,帮了妈大忙。

  我说,够用。真不要。

  我怎么会要她卖身来的钱?

  然后,我走了。我走的时候没告诉我父亲,我烦透了他。我刚走出村子,泪水便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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