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时到达与宋小媛约会的别墅。
我亲自驾驶的汽车停在别墅的外面,和宋小媛的汽车停放在一起--两辆模样一致的豪华汽车整齐并立,像一双漂亮的孪生兄弟。事实上它们生产于同一个国家和同一个工厂,连名字也一样。我在美国购买它们就花了二十万美元。而实际上我却要花近五十万美元才能使它们奔跑在中国的土地上。因为我为它们缴纳了高昂的税金后才落户中国。它们豪华名贵,是车族中的领袖。
两辆王者风范的汽车各有其主:我使用一辆,而把一辆送给了宋小媛。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买一部车送给宋小媛?十年前就已经有人送车给她,我算老几?我送的车虽然先进,但是步人后尘。
我记得她的第一部车是那个巨富的香港男人送的,第二部我想也是。
以后她每两年换一部。我准备把这部车送给她时,她刚刚才换了一部新车。她说是她自己掏钱买的,现在已经没有人送车给她了。我说我现在有一部新车,漂亮极了,想把它送给配上它的人。车现在就停在别墅外面,不知你会不会看上它。
宋小媛眼睛雪亮:真的?
我说当然。
我把车钥匙掏出来,给她。
她欣然接受。然后我们从别墅里出来。她看到我送的这部车,就停在现在这个地方。
“哇!真漂亮!”她伸开双臂称赞。“童汉,谢谢你。”
她把车里里外外端详了个遍并跑了几公里回来后对我说:“我从没开过这么好的车,你是怎么想到给我买的?”我说:“多年前我去美国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买。但那时候我没有钱。我想我等以后有了钱,我一定给你买。如今我终于如愿以偿。”
宋小媛说:“童汉,我一定好好爱护这辆车。”
我说:“那你刚买的那部车怎么办?”
她说:“处理掉。”
“我送你这部车,等你玩腻了,会不会也把它处理掉?”宋小媛说:“你担心什么呀?就是你把我抛弃了,我也不会恨这部车!”
宋小媛喜欢这部车胜过于喜欢我。有一段时间她连影子都不见。一打听她整日整日开车出去兜风,每天跑两三百公里,到哪里累了或晚了就住在哪。前几天我听说她去了桂林,当然是开着车去。但是今天她赶着回来,大概是因为我生日的缘故。
别墅的门是宋小媛为我打开,我猜只有她一个人。她旧的保姆被她辞了,而新保姆尚未找到。
而那个巨富的香港男人是不可能再来了,因为他去泰国的时候中风,据说已经瘫了。现在接回香港,由他夫人侍候。他在十几年前送给宋小媛的别墅,像一艘没有船长的船,使宋小媛彻底地自由和解放,当然也任由我出入。
宋小媛说我是一名海盗,在十年前就劫持了她。而我说她是一名海妖,在十前就诱奸了我。
我们都没有说错。
我在跟从她之前一无所有,是个走投无路的流浪汉。但是她对我媚惑而我也为她着迷之后,我的人生或运势前程似锦。
我好运来临是我用男人的童贞换来的。
我在她的床上失去童贞,令这个富丽风流的女人惊喜万分而大发慈悲。她说她一定要把我培养和造就成上层社会的男人。
为此她出钱送我去美国。
她认为真正的男人同样需要包装才能出类拔萃,就像真实的产品必须要有精美的表面才能风靡名贵。
所以她送我出国,而且是美国。她相信美国,她只相信美国。
我就像注定要在天堂飞舞的鸟,别无选择地去了美国。
我在美国镀金,当然也接受学识和训练。我很快成为美国人眼里了不得的中国人或中国人中的超人,因为没有人比我刻苦勤奋,也没有人比我聪明透顶--农民一样耐劳,像囚徒一样煎熬,又像天才一般灵活,像明星一般耀眼。
从中国到美国时,我没有高等学历,因为我没念过大学。我口袋里也没有几个钱,因为宋小媛要求我自食其力。可是四年下来,我拿到了哈佛大学的硕士学位,并且赚了三十万美元!我拥有了至关重要的文凭和金钱。
当我从美国回到中国的时候,我的头上冠冕堂皇,身上腰缠万贯。天时、地利、人和。我冠冕上的光环,又为我获得更大的荣耀。而我现有的资本,又为我赚取惊人的财富!我是一名成功的男人。而在我的背后,站着两名特殊的女人--虽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女人,但都对我一往深情。她们永远站在我的背后,给我支持、体贴、激励和安慰。她们为我而自豪,也在为我而衰老。
三十九岁宋小媛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青春美貌。她现在站在一幢空荡的别墅里,为我开门。
“想不到你会准时来。”她说。
“也就是说,你想我会迟到?”我说。
“我还想你不来呢?”她说。
“你两种想法都错了。”
“我又一次看错了你。”她说。
“你的态度像是请我吃晚饭的吗?”
她微笑,“进来吧。”
我进入别墅去。
我站在别墅黯淡的客厅里,就像是站在一艘轮船的底仓。无数件东西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仿佛是些不值钱的货物。而事实上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闻名昂贵:价值五万元的意大利沙发,巨大的唐三彩,徐悲鸿、张大千的真迹画作,还有不败的草本植物等等。但现在这些东西七零八落,并且蒙上了尘埃。
偌大的客厅居然使我无地自容,因为我找不到干净的凳子坐下。宋小媛已经到楼上去了,见我没有跟着,又走下来。她在楼梯半中的台阶叫我:“童汉,上来吧,到楼上来。”
“你应该尽快找个保姆!”我说。
“找啦,”她说,“试了好几个,都不行。太那个了!”“太什么?”我边往楼上走边说。
“不是太笨,就是太刁。”她说。“有的连咖啡都不会煮,教了好几遍。会煮咖啡的,她自己先尝一口!”“你原来那个保姆挺不错的,干嘛把她辞了?”“她谈恋爱了!”宋小媛说,“她在我睡觉的时候,她偷偷地和男朋友打电话。我不在家,她居然把男朋友弄到家里来。这还了得!”“是吗?”我说,“原来主人风流,仆人也浪漫!”“你还说!不帮我。”宋小媛斥道。“还说风凉话。”
“我怎么帮你?”
“找个好点的保姆。”她说。
“我忙死啦。”我说。
“不找,那好,”宋小媛脸色变沉。“我就这样过下去!”“好好,我找。”我说。
宋小媛回头瞪了我一眼,忍不住笑。
我到了楼上。
宋小媛显然要把我带入卧室去,她的走向直接明确,而我的意识也很清醒。这时我脑子却在转弯:我们应该先吃晚饭,点蜡烛、吹蜡烛,吹完蜡烛吃蛋糕。
我进了卧室。我没想到晚饭、蛋糕其实就摆在卧室里!“你真是别出心裁。”我说。
“讽刺还是赞扬?”宋小媛说。
“赞扬,你肯定希望赞扬。”我说。
“那么你是想讽刺我,只是你虚伪罢了。”宋小媛又开口吵嘴。
“我不想讽刺你,”我说。“我只是幽默一下。”
“承认了不是?”宋小媛说,“幽默的含义就是讽刺。难道不是吗?”“是,对不起。”我说,“我不该讽刺你。”
宋小媛更感到委屈地说:“我真心实意地为你过生日。亲自下厨房,想为你做好吃的。切菜的时候,手不小心被刀削出了血。好不容易做好几个菜,竟然被你讽刺。”
我急忙伸出手去,“伤哪啦?我看。”我边说边捧过宋小媛的双手。“右手!”小媛说。我留下来小媛的右手,而把她的左手放下。然后我立即看见了她受伤的手指。
具体的说,她右手的食指受伤了,但已经用纱布包扎。我看见她食指受伤的部分,却看不见伤口。
“伤口深吗?”我说。
“不深!”她没好气。
“疼不疼?”
“不疼!
“不疼就好。”我说。
“我知道你希望我疼,”她说。“疼死我了你幸灾乐祸!”
“小媛,不要这样说。”我说。
“就说,”她说。“早知道这样我就不给你做菜了。自讨苦吃。”
我阅览她做的每一个菜,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我甚至动起了筷子夹起菜来往嘴里送。她的劳动得到我的尊重,就像是文人的作品被人间津一样。她看到我吃得那么津津有味,气就消了。“手也不洗,像个农村的一样。”她说。“今天我这么好福气,才不洗呢,”我说。“一洗手就把福气全给洗掉了。我不仅不洗手,也不刷牙。假如我刷牙,就没这个口福了。”
宋小媛欣然一笑。
我和她都变得心平气和,一种生日的气氛开始在卧室里荡漾--蛋糕上插着蜡烛,酒杯里斟上红葡萄酒,耳朵听到柔曼舒缓的旋律,两名相亲相爱的男人女人含情脉脉地相望。此时此刻,我感觉大地间简单得只有两个人,而且是普通纯粹的两个人。他们在对方的眼里,不是总裁和百亿富翁,也不是女豪杰和富婆。他们是同心爱者。仅此而已。
蜡烛由宋小媛亲手点燃--四十支记载着我生命轨迹的蜡烛像一片小森林,矗立在沃土般的蛋糕上。
但现在它们正在燃烧。血红的火焰将生命或命运燃烧,不能忘却,不能掌握也不能预测。我的生命不能燃烧。燃烧意味着毁灭。
于是我一鼓作气把火扑灭。
宋小媛端起斟着红酒的杯子,向我伸来。“童汉,祝你生日快乐!”她说。她接着唱起了祝福生日的歌谣。
在中外传扬的歌谣中,我也端起一杯红酒迎接上去。两只红润的酒杯相碰撞发出“叮叮”的声音,像是两只被风吸引的灯笼。
“谢谢。”我说。
“干了。”她说。酒红人脸。
然后我把蛋糕上的蜡烛取光,把蛋糕切成小块。我把瓜分的第一块递给小媛,回报她的情意。
宋小媛接受了。情人的蛋糕果然只有两个人吃。
“童汉,今天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能和你过生日,但我却把你独占了,”宋小媛边吃蛋糕边说,“你是不是怪我自私、霸道?”“不,”我说。“这证明你与众不同,而我情有独钟。”
“这十年来,你的生日基本上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过。”宋小媛说。
“是的。”我吃完了一小块蛋糕。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到美国为你过生日的情景?”她说。
“当然记得,”我说。“我三十二岁那年,就是我到美国的第二年。我的生日前夕,你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你到我的住处时时,已经是半夜了。我真不敢相信是你!”“我之所以不通知你我要去美国,而到了美国哈佛后我又很晚才去你那,是因为我要把你和别的女人当场捉住。”宋小媛说。
“但是你扑了个空。
“算你走运,”宋小媛说,“谁知你其他时候有没有带别的女人回来过夜?”“绝对没有!”我说。“别说带女人回来过夜,就是连女人的边我沾都没沾。”
“你有那么老实正经?”
“我不老实正经,我很迷信。”我说。“我相信一个干大事或做大生意的男人,必须禁欲,不得贪恋女色。而我就是个一心一意想发财和出人头地的人,不能碰女人。”
“男人谁不好色?”宋小媛说。“多少伟男都做不到,何况你?”“我好色,但不好欲。”我说,“我喜欢漂亮的女人,但是我轻易不会和她们上床。”
“富贵不淫,我就这一点没看错你。”宋小媛说。
“你到美国陪我住了两个月,这是我在美国生活觉得最舒心和美好的日子。”
我说:“那两个月我尽是享受。不读书,也不工作。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带我去游览美国。”
“那时候我到美国快两年,除了哈佛什么地方都没去过。但是你到美国第一周就四处游玩。我们先到首都华盛顿,然后到纽约和洛杉矶。逛完美国大城市我们就逛美国乡村。乡村的景色就像城市的景色一样美好,尽管两种景色不同。总之每离开一个地方,我们都对那地方依依不舍。”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到过依阿华州的麦德逊县吗?”宋小媛说。
“那时候麦德逊县还不出名,因为《廊桥遗梦》尚未出版流行,我们就去了。”
我说:“我们在麦德逊县漫游,经过那座后来被叫R·T·沃勒的作家描写的桥,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曾发生的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更没想到将来这个地方会因一本小说和一个的爱情故事而遐迩闻名,让天下渴望真情的人朝圣。我们等闲视之地走过那座桥,也没想到多停留一会,因为那时候天色已晚,并且风云突变。恐怕有雨,我们就回旅馆去了。”
“一回到旅馆,雨就下了。”宋小媛说。“因为下雨,天就黑得更快。又因为天黑,看不见雨下。但听到沙啦啦的雨声,这雨下得很大很大。天空不断地打雷。房间的墙壁叭叭地有着挖掘、撬动和敲打的响声,我吓得扑在你的怀里屏住呼吸。你安慰我说这是雨点急骤敲击房屋发出的声音。但我还是害怕。雨下了一个晚上,整个晚上我就蜷缩在你的怀里。你紧紧地抱着我,像是用身体为我挡住枪林弹雨一样。那时候我只有依靠你才能渡过惶惶不安的雨夜。我觉得我能用金钱来支持你,但是你却肯用生命来保护我。就是在那个夜晚,我才真正地信赖你和……爱你。而往日我对你无论是欢喜亲热还是一诺千金,那不过是对男人的需要和玩弄,因为你一表人才而我富丽风流。”
“看来麦德逊县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说。
“它能使风流富丽的女人对光棍一条的男人产生爱情。”
“我这么坦白你生气吗?”宋小媛说。
“不,我不生气。”我说。
“你生气了,因为我说我起初是玩弄你。但这是真的呀,我不想骗你。”她说。
“但后来我爱上你,这也是真的。”
“是真是假这些年我们都过来了。”我说。“我们就像坐在一辆一往无前的马车上,这是时间的马车,不管我们是否相爱,马车都会拉着我们每个人走向各自生命的终点。如今马车已经拉我走到人生的四十岁。它拉我走了四十年。我不知道它还要拉着我走多少年?但我肯定我们的人生道路已经走过了一半,或一大半,因为你也快四十岁了。我们的年纪就像是一天的午后。”
“不,对我来说已是黄昏。”宋小媛说。
“为什么?”我说,我是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宋小媛说。“因为我是四十岁的女人!”“你虽然是近四十岁的女人,但你仍然与众不同。”我说。
“不,我和别的四十岁的女人一样,韶华已逝,容颜已老。一个女人最灿烂的时光,已经被我挥霍掉了。我日暮途穷。皱纹爬上我的脸,深刻得无法弥补。我的容貌不再有人垂涎。忧伤进入我的心,泱泱得不能排遣。我的生命已经没有活力。”
宋小媛说:“如果说我和其他女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她们可以做妻子,做母亲,而我不能!我也想做妻子,做母亲,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不,来得及。”我说。
“谁要我?谁还愿意娶我?你愿意吗?还是那个瘫了的男人?”宋小媛逼问我。
“我愿意娶你的时候,你不愿意嫁给我。”我说。
“你非要等着嫁给那个对你有恩情的香港男人,那时候他有老婆,还有能活动的双脚。”
“童汉,你走!你快走,你这个无情绝义的家伙!”宋小媛嚯地站起来,催赶我。
我起身就走,因为无法忍受她的喜怒无常。
自从她发现脸上有了雀斑和皱纹,性情就开始变得难以捉摸。
有时候她全神贯注地美化容貌--而过去的许多年她是无需美容的,因为她天生丽质--所以有时候她一看镜子就把镜子给砸了,因为过去天姿国色的宋小媛在镜子里已经平淡无奇,或者无法重现。
保姆经常从宋小媛的卧室里扫出尖锐的玻璃和破烂的瓶子,那里宋小媛滥打乱摔所致。她还经常骂保姆,对细心勤快的保姆百般挑剔,最后把保姆辞了。
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性情就更是易变反常,当两个人卿卿我我的时候,说不定她突然就暴跳如雷,像现在一样。
我真的要走,她却又要把我留住,“你真的要走呀?”她说。
“是的,要走。”我说,“市歌舞团为我的生日准备了一台晚会,我答应了他们要去看。八点开始。我把演出时间缩短了半个小时。”
“那离演出还有一个小时呢。”她说。
“这一个小时,我将用于我自己。”我说。“找一个清静的地方,把眼睛闭上,好好地自省,或者养神。”
宋小媛从后面跑来,把我抱住,她的脸贴在我的背上。
“童汉,我脾气不好。对不起。”她说。
我沉默。
“我不让你走。”她说。我无话。
“我们已经很长时间不在一起了。”她说。她用手抚摸我。“你已经很久不要我了。”她的手摸到我的下面。“我现在想要你。”她说。
她谨慎地解脱我--慢慢地把皮带解开再轻轻地拧纽扣。纽扣拧开后我的身上的衣物发生松落,像抽出图钉的蓝图晃晃下跌。
宋小媛谨慎地做了这些分解动作后,感觉不到我反感。她不再谨慎。她的手和动作变得大胆而快速,把我身上的物件一一脱掉,像剥下一头大蟒的皮。
这时候她已经转到我的前面来。因为我依然站着,所以她就蹲下来。她像吸蛇的血一样开始吸我。
但无论她如何吸吮,我都亢奋不起来。我的心还冷,所以我的血和肉没有为她激动。
我痛苦和难过地站着,像一棵正受摧残的树木。
她终于意识和觉察我的冷淡与麻木,停止了吸吮。她仰望着我,攀着我的身体缓缓站起来。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栗和抽搐。她的眼睛充满泪水。
“你不再爱我了。”她说。
不,我心里说,我还爱你。但是我的爱被扭曲了。
“你从来没有过这样。”她说。
是的,我心想这么说,从前我很棒,真的很棒。
“因为我老了,所以你再也不想要我了。”宋小媛说。
我不想要你不是因为你老,我心里说,而是因为你的性情变了。变得古怪,让我无法接受。
“我没说错是吗?因为你不说活。”她说。
不,我心里又说,其实我在和你说话,而且是心里话,只不过你听不到罢了。
“你把衣服穿起来吧,”她说,“以后你再也不会这么难堪了,就像我再也不会年轻一样。”
我穿好衣服。
“现在你走吧,”宋小媛说,“但愿南州市歌舞团为你奉献的歌舞,能使你这名喜欢文艺的亿万富翁……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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