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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逸事》 作者:凡一平

第2章

  我说过走路就是要走路,岂能当儿戏?县长一面走路一面认真地想事,差点没像陈景润把头撞在灯杆上。他行走的路上经过许多的酒楼,那些纸醉金迷的酒楼一个比一个豪华亮堂,像妖冶淫荡的妓女。看着酒楼,县长忽然灵机一动,像作家来了灵感。他盘算着让这些酒楼做些善举,像使妓女从良。县长立即吩咐在县府招待所举行午宴,请来的客人全是县城各中档以上酒楼的老板。老板们兴高采烈前来赴宴,但都显得莫名其妙。县长对一大桌酒楼的老板说:今天中午这顿饭,我请。我为什么请各位吃这顿饭?原因是这样,为了方便管理节约开支,县府打算最近出台一项规定,今后凡各行政、企事业单位的业务接待,须集中在指定的招待所和饭店进行,当然是以我们这个县府招待所为主啦,在座各位的酒楼也要选一部分。那么这样一来,各位酒楼的生意势必要受影响,尤其不能被当作定点的酒楼。

  因此我感到很抱歉,特地请你们来,备一杯薄酒,请你们谅解。酒楼老板们一听,像屁股着了火似的,纷纷求饶,县长,使不得!使不得,县长!县长说我也不想这样做,但是没办法。

  如果不定点集中,让钱豪无节制地流进酒楼,再富裕的县也要被吃穷吃空,何况我们是个穷县。知不知道,我每年的财政都要被酒楼吃去一大块!再不把这个大口堵住,我这个县长就当不成了。老板们说县长也太夸张了。县长说夸张?县里上个月就已经发不出工资了。今天是儿月几号知道吗?九月十号。九月十号是什么节?教师节,对。我今天上午去慰问教师们,可我拿什么去慰问呢?什么也没有。我连他们的工资都不能在今天补发,拿不出钱呀!另外我很想请县城地区所有的教师们吃一餐饭。教师们苦呀,绝大部分一辈子都没进过酒楼。可是我请不起,县里没钱。你们说我怎么办?你们都有孩子在学校读书,你们也有过当学生的时候,是不是?

  到这时,老板们方才明白县长请他们来的真正用意和目的一不就是请教师吃餐饭么?好办得很,我们分摊了!老板们表态。县长站起来,说好,爽快!请柬我给你们准备好了,以你们的名义,由你们送到各个学校去,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六点。哪个酒楼负责请哪所学校,县府办公室也给你们分配好了。另外,菜你们可得做得像样点,别四菜一汤把老师们给打发了,到时候我可是每个酒楼都去给教师们敬酒,看得见的。还有什么问题吗?县长,那刚才你说的那项规定,还出台吗?有老板问。

  县长笑了笑,说我还没给你们敬酒呢,我先代表教师们敬你们,干杯!送走酒楼的老板们,县长回头吩咐县府办公室通知七个局(工商局、土地局、税务局、城建局、广播局、公安局、教育局)的领导两点三十分准时到县府小会议室开会。县长特别交代,一定要第一把手来。下午两点三十分,七个局的领导准时来到县府小会议室,而且除了税务局,来的都是第一把手。县长问税务局副局长:局长怎么没来?副局长说,局长说,县长一定是想听工作汇报,我是管业务的,所以就叫我来。县长严肃地说,好,从现在起,你就是第一把手。副局长说,哪能呢?县长说,我叫的是第一把手来,局长不来,副局长来,说明局长愿意让贤。那好,就这么定了!局长们一看县长不像是开玩笑,都觉得庆幸。县长对局长们开门见山地说:今天我叫各位来,主要是跟你们七个局筹钱,把上个月欠干部的工资给发了,尤其是教师的工资,非发不可。今天是教师节,你们懂得的。县财政一时拿不出钱来,只好跟你们筹,说丑一点讨也可以。为什么只跟你们七个局讨?

  原因很简单,你们都有小金库,或者说你们这七个局的小金库钱多。别跟我说你们没有小金库。谁说没有小金库,我明天派审计局去帮你们审计,谁的小金库没钱,谁的局长照当,但假如谁的小金库有钱,对不起,我只好把谁免了。

  另外,我这里有一份清单,是我从各个酒楼统计出来的,上面记录着各局接待费的总额。现在我就根据接待费的多少按比例从你们各局筹钱。土地局,七十万。税务局,七十万。工商局,六十五万。城建局,六十万。公安局六十万。教育局,五十五万。广播局,五十万。怎么样?局长们除了税务局副局长,哑口无言,看县长的架势,他们似乎懂得,抗议也是白搭,最终还得乖乖拿钱,除非不当局长。

  只有税务局副局长说,我还得回去问局长。县长说,你现在就是第一把手,还问谁?我说过的话决不是开玩笑!你是管业务的,我问你,你的小金库有没有钱?副局长说,有。县长说,一百万有没有?副局长说,差不多。

  县长说,我只要你七十万,可以吗?副局长说,什么时候要?转到哪?县长说,钱今天就要到位,都给我转到财政局。淮的钱不到位,明天我就派人去帮谁清理财务。请各位好自为之。局长们告别县长,未出县府大门就开始骂骂咧咧,只有税务局副局长没骂。其他局长就恭喜他。副局长笑笑,说,运气,运气。骂归骂,血还是照样得放。到下午六时,县长给财政局打电话,管账的人告诉他,一共来了四百三十万。县长如释重负,兴高采烈地去了酒楼。喜气洋洋的教师们看见县长,更是激动不已,他们大都是第一次进酒楼,而且是和县长一同吃饭。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吃的这顿饭,以及明天他们将领到的工资,是县长通过非常的手段讨来的。

  攻坚菜县长每天要接待很多的人,所以要喝很多的酒。县长喝酒与众不同,喜欢喝的是自酿的农家酒,戏称“土茅台”。接待办的人知道县长喜欢喝“土茅台”,就到农民家里去订购,每次两三锅。

  农家酒度数低,成本也低。总之招待所里农家酒是常备不断。遇到县长在别的酒楼见客,而那个酒楼没有农家酒,就把农家酒送去。另外县长喝酒用的是碗而不是杯。用碗敬酒可以一次性同时敬完全桌的人,来宾一人喝一杯,县长喝一碗,既显出诚意又省时间。县长刚当县长的时候,是这么喝的。但后来县长发觉这么喝下去不行,自己喝的太多,虽然农家酒度数低,但有时候一个晚上要接见四五批来宾,见一批喝一批,那就是四五碗,这还是最起码的。遇到来宾中反敬的,敬一杯喝一杯还好’要是和你每人干一碗,而且这个人是对你或对你这个县举足轻重的人物,你说喝还是不喝?当然要喝。这种人只有一个也罢了,一对一。

  可是这种人太多,每个人似乎都很仲要又很能喝,而县长势单力薄,以一当十,难免寡不敌众。酒喝多了,尽管交情加深了,但却伤了身体和心性。于是,县长想出了一个办法,具体地说是发明了一个菜。

  菜的材料是牛肚。县长吩咐厨房把牛肚用水清煮,然后每块白切成巴掌大,端到桌上。每当县长到场,都交代上这个菜。菜上来了,县长一手拿着一碗酒,一手夹着一块牛肚,一一敬给来宾,要么喝酒,要么吃牛肚,让来宾任意选择一种,并强调说这是当地少数民族敬贵客的传统方式。来宾们开头一看几乎全选择牛肚,县长就把牛肚送到来宾的嘴边。

  来宾用牙将牛肚一咬,往往像咬皮带一样根本咬不动,有咬得动的,又没法嚼,再没法吞,只好举手放弃,改喝酒。其他来宾看见如此难啃,不敢再试,宁可喝一碗酒,也不哨恁大一块牛肚。而县长则不然,他夹起牛肚往嘴里一送,牙齿喀嚓喀嚓地啃嚼起来,像刀切菜一样,将牛肚嚼碎,然后吞进肚里,让在座的人无不目瞪口呆!县长用这种方法,使来宾不少喝酒,而使自己少喝了很多酒!以后不管对谁,县长都如此对付或应付。这天,樊副省长来到县里视察扶贫攻坚的情况,未听汇报先吃饭,因为到的时候已是中午。县长如法炮制,同时将一碗酒和巴掌大一块牛肚敬给樊副省长。

  樊副省长一看,说这是什么意思?县长说:这是我们这个县敬尊贵客人的一种民族习惯,可以喝酒,也可以吃牛肚,随客人自愿,但必须接受其中一种。客人喝酒的话,那么主人就吃牛肚。客人吃牛肚,主人就喝酒。

  樊副省长从来没见过切那么大的一块牛肚,感到好奇,说,我吃牛肚吧。

  县长说,好,你吃了这块牛肚,我就干了这碗酒。樊副省长将牛肚往嘴里一放,用牙一咬,哎呀大叫,牛肚落地。太硬了,我啃不动,樊副省长说。

  县长说那就喝酒吧。樊副省长说你哨得动吗?县长二话不说,夹起一块牛肚送进嘴里啃起来,然后吞了下去。樊副省长惊讶地说这是什么菜呀?县长脱口就说:攻坚菜。樊副省长说:攻坚菜?为什么这么叫?县长说:我们这个县自然条件十分恶劣,九分石头一分土,六十万农民长期生活在温饱线以下,经过这些年的艰苦奋斗,已经有四十万农民解决了温饱,但还有二十万人尚未脱贫。

  现在是年,可以说扶贫攻坚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成为我们这届县政府的首要任务。尽管依然面临很多的困难,但越是困难艰巨我们越是要努力奋斗,改天换地,就像这块牛肚一样,越是难啃我们越要啃,一定要把它消灭掉,把贫困消灭掉,决不能把贫穷带人二十一世纪!樊副省长一听,激动地说好!攻坚菜是这么来的,很有意味,很好!这个菜我一定要吃。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吃,拿出扶贫攻坚妁精神来,拿出县长刚才啃牛肚的劲,把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艰难困苦攻克掉、消灭掉!樊副省长说完重新夹起一块牛肚,异常坚强地吃了下去。

  在樊副省长的感召下,桌上的牛肚全部被消灭一空。

  后来,樊副省长在会上做报告的时候,提到了攻坚菜,以此阐明扶贫攻坚的意义,倡导一种艰苦奋斗的精神。县长发明的这个菜,到这时才有了一个正式的名称。申冤县长当了四年的县长,也就是说一届任期已满这年,就不再当县长了。

  组织上将他调回省里他原来所在的大学,任工会主席〖副厅级)。括弧里的说明表明县长得到了提拔,但居然没有人相信。在行的人懂得,这是明升暗降。不懂行的人干脆认为,这是贬职。县长不再舀县长的消息在县里一传开,像四季的风一样,让很多人感到冷、感到凉,当然也就会有人感到暖、感到热。县长当了四年的县长,做了很多的实事。这些实事在许多人眼里是好事,但是在一些人眼里却是坏事,因此县长既有人爱,也有人恨。县长无疑是被恨他的人告倒的。有很多人都这么说。告肯定是有人告,可是告人是要有根据的,没有根据的乱告,组织上也是会澄清的。也有人这么说。县长没有错。如果说有错的话,就错在县长的妻子没有随县长来县里工作。到县里当县长,妻子怎么能不跟来呢?

  当堂堂那么大个县长,妻子又不在身边,没事都能给你生事。这种事情就是组织上替你澄清了,说你没有,但你已经不适宜在此地当官了。何况,你能说清你真没有吗?个别人说。县长觉得这个别人的话一针见血,触及到了根本上。县长其实是希望妻子跟他来县里工作的,但是妻子不愿意来。妻子怎么会来呢?县里没有大学,而妻子是大学教师,难道来县里做中学教师不成?县长一个人在县里生活,尽管十分的检点,但还是防不胜防,因为向他献殷勤的女子实在太多。她们抱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想方设法与县长接触,向他进攻。

  县长为了不使她们难堪,总是用开玩笑的方式委婉地拒绝。有时候玩笑开大了,反而更让人想入非非或信以为真。有一次县长要给某人打电话,但电话号码本忘在了房间里,便让人去取。接待办的黄玲抢先接过县长掏出的钥匙。县长说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本放在哪里?黄玲猜道床头上。县长其实也不记得电话号码本放在哪里,就说:哟,那么想上我的床呀?黄玲说当然。县长说好吧,那就到我的床上去吧。黄玲拿着钥匙开门进了县长的房间,真的在床头找到了电话号码本。但她没有立即将电话本拿给县长,而是先帮县长收拾房间,把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后才离开。县长等了很久才拿到电话号码本,就问怎么去那么久?黄玲说房间那么乱,我顺便把房问给收拾干净了。

  县长说很快嘛,当上我的家庭主妇了。黄玲说,可是我爱的是一个不回家的人,独守空房而已。县长接着边翻本子找号码边说,黄玲,你没有看我的电话号码本吧?黄玲说看了。

  县长说完了,我的秘全在这本子里。不过,你是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我们俩的关系那么好,是不是黄玲?言者无心,听者有心。县里的人传说与县长相好的女人是黄玲,甚至不止黄玲。这些流言当然会传到县长的耳朵里,但是县长没有认真去理会,以至于流言越传越广或越扩越大,像瘟疫一样,最后导致县长受到了侵害。当然流言不仅是女人或作风方面,还有金钱或经济方面:当了几年的县长,做了那么几件大的工程,每项工程捞几十万,那不就是一百多万么?还当不当县长无所谓,反正女人玩腻了,钱也捞够了。县长到这时候才觉得自己真冤,比窦娥还冤,但又有口难辩。县长这时候已是原县长了。一封新的举报信或告状信在县长离任时又来到了中纪委。举报信这次详细地列举了被原县长利用职权玩弄女人的名字、时间和地点,以及向原县长行贿的包工头的名字和金额。举报信写得头头是道、有板有眼,引起了中纪委的重视,批示省纪委严肃认真査办。省纪委调査组进驻县里,像按图索骥一样找到举报信里列举的女人和包工头,展开调查。

  但被问及的女人和包工头,无不赞叹原县长的高风亮节,并为原县长鸣冤叫屈。比如黄玲在回答是否被原县长利用职权玩弄时说:事实上,是我在勾引县长,但未成功。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有魅力而又坐怀不乱的男人!比如包工头田原在回答原县长是否收受其二十万元贿赂时说:是的,我曾送二十万元给县长,但是被他拒绝,还把我一顿臭骂。像这样不贪钱的官,我还是笫一次碰到。

  调查组经过调查取证,查不出腐败分子,反而发现了一名清正廉明的好官来!那个举报原县长的人,给县长栽赃,没想到却为县长申了冤。这个做好事的坏人是谁?恐怕这个谜只有原县长自己能解了。毕四海西灵如今,文凭在官场上已经不大值钱了,大官、小官、男官、女官,似乎人人手里都有了一张蛮像样子的文凭。或大本,或大专,硕士、博士什么也不大新鲜了。

  其实,这些文凭很少是“正规军”,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前些年各类大学雨后春笋般摘起来的干部专修班的产物。比如我的大专文凭就是当年一个大学政教系九五级干部班混了两年的结果。我们骄傲地把它叫做市的“黄埔一期”。

  如今,“黄埔一期”已经占领了市大大小小官场的许多位子,据最新通讯录提供的信息,已经有副市级以上三人,副县级以上三十八人,正科级十人。东野光坐在市委副书记的位子上了,那个小曲,也成了郊县的“皇帝”,连我,居然也当了市的文化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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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逸事撒谎的村庄变性人手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