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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逸事》 作者:凡一平

第26章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占了刊物执行副主编的位置,就比陈中柏多了些优势。简而言之,能力和政绩是什么,就是刊物;刊物是什么?就是发行!发行又是什么?就是效益,就是钱。林卓文真是太想尽快扬起《青春时代》这面风帆,驰进人生更广阔的海域了。那天晚上,他歪歪斜斜地让聂明杰扶回机关,进了办公室,咕咚咚刚灌进两大口凉茶,那主儿就催着要记者证和介绍信。记者证好说,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就给了他,反正是过期作废的。介绍信也现成,是一张空白的,戳子早就盖好了。于玖玲管理机关的印信挺严格,但不能严格到几位书记头上。

  去年,林卓文的身份证丢了,补办证件需要好长一段时间,而他的稿费汇款单又隔三岔五地不断,开取款介绍信时,于玖玲说,一块儿多扯几张吧,省了总麻烦你。说着就刺啦一声,一下扯了好几张给他,这是用剩的最后一张。林卓文虽说喝多了,脑袋涨得木木的,却没忘这东西不比作废的记者证,弄不好是要担责任的,该把姓名和事由填写好。他抓起笔,没想被聂明杰一把抢过去,说:“拉倒吧,我看你是真喝多了,写错了怕就没处找了,等我用时自己写吧。”

  林卓文指点着他说:“你……可……不能给我惹、惹事……”聂明杰麻麻利利地将那张盖了大红印章的纸单单塞进衣兜里去,说:“我办事,你放心。”

  可林卓文怎么能放得下心呢。第二天一早,从梦里一醒来,他就后悔了。昨天那一场,梦境般一幕一幕浮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他感到后怕。他早饭也没吃,蹬上车子就直奔了聂明杰的那家旅馆,可服务员说客人昨天夜里已撤宿了。他问去了哪里?服务员冷冷漠漠地摇头,说不知道。他急回机关,翻出聂明杰昨天留给他的名片,按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拨,回声却是电信局里那种百人一腔的录音女声:对不起,您拨的是空号。林卓文呆了。昨天在酒桌上,那主儿当着他的面抓着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接了好几个电话,谈的差不多都是刊物发行方面的事,诈诈唬唬热闹得可以。怎么会是空号呢?林卓文脑门冒汗了……林卓文想起那天陈中柏约他下棋的事。是呀是呀,陈屮柏那时已得了消息,他是在试探我,他是在摸我的底数……我没沉住气,他就乘虚而人,直奔我的软肋处杀来。陈中柏,你的历史没白学,古书没白读,你真是高人啊。

  陈中柏见林卓文一连几日躲在屋子里,自然想像得到他的苦闷与懊丧,也曾几次去敲门,想安慰安慰他,可林卓文只是不应声,陈中柏就大声说,卓文,是我。听陈中柏报了家门,再不回声就不好了,林卓文问有事吗?陈中柏说,要注意点劳逸结合啊,下两盘棋怎么样?林卓文说,我不在状态,服输了,我服了你了还不行吗?陈中柏听话中有话,知他心情,误会很深,想再说两句什么,可忍了忍,终是没说。五林卓文在办公室里闭门思过了几天,不能长久地再那样雾锁深山避不见人,他有许多具体的工作急待处理,稿件要终审,下期刊物加了彩色广告插页,需跟印刷厂商定印刷价格,还有计划中的一个骨干作者座谈会也要抓紧筹备,这些事情一忙起来,心里的烦恼便渐渐地淡了。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先从信箱里取了一大摞信件,抱回了办公室。团市委和市里的几个局在同一幢大楼里办公,由办公室负责每天从传达室将报纸和信函取回来分发。走廊里设了一个信箱,蜂窝似的,每人一个小箱,每人自揣钥匙,分信和取信的事就变得非常简单了。

  林卓文的信件最多,这很正常,他是作者,跟许多报刊有联系,他又是执行副主编,不少读者和作者常把书信稿件直接寄给他。坐在桌前,他抓了把剪刀,先把那些信件都开了封,然后再挨封抽出来看。这已是习惯了,是节省时间提高工作效率的好习惯。属于该由编辑们处理的稿件,就抓紧分出去,是自己的私函,再细致阅读处理。那封信抽出来时,他很不以为然,是复印件,闪过他脑际的第一个反映又是那种幸运连锁的传递,无聊透顶!这种信他不知收过多少,初时扫两眼,后来便往废纸篓里一扔,连揉成团或撕一下的耐心都没有了。他正要将那封信也随手一扔时,开头的那几个字却像闪电一样划亮了他的眼睛:“我好想你--”

  这是一封写给陈中柏的私信,准确地说,是一封情书。信是一个署名为“慧娟”的女子写的,字迹很秀气,也很流畅。信里写了深深地追悔,说在大学里她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拒绝了中柏的追求,前些日子同学聚会,才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丢掉的是人的一生中多么宝贵的东西;又说她现在生活在百无聊赖与孤独苦闷之中,丈夫虽让她享受到了富贵,却常以生意忙为借口,夜不归宿,鬼知道是不是在寻花问柳。在凄孤守候的静静长夜,她想起最多的就是校园,是中柏,中柏那些火烫的话语其实早已刀刻般地烙印在她心里……陈中柏,我看你还得意?我看你再道貌岸然?原来你的屁股也有揩不净的屎!林卓文捧信的手不由抖了抖。他看信封,只落了“内详”二字,歪歪扭扭,似是左手所为。再细辨邮戳,竟是发自本市。是什么人得了陈中柏的这封情书?又为什么寄给我?林卓文的脑子飞快地转了转,便立刻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还有自己和陈中柏眼下的关系,这个人显然是心知肚明洞察一切,并深为自己不平,所以才在这种时候暗中给自己提供了一颗还击陈中柏的重磅炮弹。

  可陈中柏的情书怎么会到了别人的手里呢?伪造?林卓文很快想到了这一点。他又看情书落下的日期,心里不由伴怦地跳,竟是半年前的。如果是伪造,当然可以随意落下一个日期;可若确是“真迹”,这就很可怕,陈中柏早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自己却一无所知,寄信人早早复印下这个东西却引而不发,如此情势,若是临落自己头上,该是何其险恶!可怕至极啊!林卓文想,该怎样利用这发炮弹,才能产生最有效的杀伤?充作二传手,再寄给陈中柏的夫人?只是陈中柏家中纵然骤起战火,可那刀光剑影不论怎么猛烈骇人,估计也只能限于窝里斗。

  陈中柏的夫人也是知识女性,只要两人还没到不共戴天在一起过不下去的地步,只要她还稍稍知道一点内外有别的道理,也断不会把那种战火烧出疆界让外人拣笑话。况且这封信提供的信息也还只是戏台下相媳妇,一厢情愿,只要陈中柏的舌头稍稍一弯一绕,便可迅即平息战火,说不定夫妇两人更加情深意浓甜蜜有加也未可知。外有高层次的女士情有独钟而丈夫尚能守身如玉不为所动,那是加重丈夫在妻子心目中分量的一颗重要砝码呀!直接将信寄给市委领导或纪检委?也没用。巨不说这种私人信件难为证据,若陈中柏一口否认,你又从哪里给审查者提供出个“慧娟”来?

  仅从此信看,慧娟女士还只是个难知细末的飘缈之人。弄得不好,反倒打草惊蛇,早让陈中柏有了防范。而且这种炮弹一旦打出去,若没击中敌手,便极可能被反弹回来炸得掷弹人焦头烂额。这般思前想后地一权衡,林卓文便掂量出手里的这发炮弹,充其量不过是个备用武器,它只是给自己提供了一个信息,提醒自己不要过早地放弃场上角逐的信心。至于什么时候把炮弹打出去,那只有耐心等待机会了。这般想着,林卓文便打开加了锁的抽屉,将信放在了一只皮夹里。那个皮夹只存放他的最重要的东西,比如私房钱和存折,还有几封不能给别人看的信件和照片。林卓文没想到可以进一步动作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十几天后,又一封慧娟寄给陈中柏的信塞进了林卓文的信箱,仍是复印件,仍是装进了“内详”的信封,一切是轻车熟路,如法炮制。与上一次小有不同的是,除了信,投寄者此次将慧娟亲笔写的信封也复印了,附在了信的后面。看信的内容,可知慧娟前些天曾专程来过了本市,与陈中柏有过一次幽会,所以慧娟信中的措词也就更显袒露和炽烫。

  此信的核心意思是告诉陈中柏,慧娟将于本月二十三日再次来北口,那一天是她的生日,丈夫早把她的这个日子忘在脑后了,她想和最亲近的人坐在生日蛋糕前,一同吹灭烛火,祈祝爱情的天长地久。林卓文格外注意了来信的时间,此信前夭一到北口,就被人拆看、复印了。林卓文想,看来对陈中柏的婚外恋情,投寄者可能比林卓文更关注,所以才这般急切迅速地将这一重要信息又一次及时地传递给了自己。将信封也一并复印了寄来是什么意思呢?林卓文不是一个愚顿的人,只把那张纸片片在手上把玩了两下,便拨开迷雾,如睹青天。如果把两封信比作两颗炸弹,那么这个信封就是引爆炸弹的引信了……林卓文不由嘿嘿冷笑起来,他很快就有了引爆炸弹的办法。服务小姐退出去了,随手关闭电灯开关,小包房里暗了一下,但那摇曳的烛光很快便晃映出一片幽静暧昧的气氛。陈中柏只觉胸膛里咚咚擂起了鼓,脸庞也烫起来。

  他望着肖慧娟,一时竞不知该说什么。那是一张保养得极细致、妆抹得极相宜的脸,除了仍存的十来年前的俊丽,又增了几分丰满与成熟,加之双眸中波闪出的淡淡忧郁,更觉让人心动难持。肖慧娟此次来,给他带来一只美国产的高级剃须刀,外壳是镀了金的,精巧而富丽。还送给他一套真丝睡服,这种赤裸裸的暗示就更让他心旌摇动。这种东西带回家去,难免妻子盘诘,就说是跟市里一家商场搞联谊活动,是人家送的吧。

  等哪天挤点时间跑一趟商场,给妻子也买一套档次差不多的,一块儿带回家去,那她心里就什么疑心也不会有啦。肖慧娟并没告诉他来北口的车次,也没让他到车站去接。她是自己订的客房,一个价格听了让人咂舌的套间,她又安排下这处小包房,连生日蛋糕都事先吩咐备下了。她是富婆,为了寻找过去的影子不惜花钱。可自己算什么?陈中柏感到脸有些烫了。陈中柏一天都守在办公室里,他知道她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才会找他。面对老同学兼昔日恋人感情上的“死灰复燃”,他一时还拿不准该怎样把握那个“度”,坚而拒之还是顺水推舟?陈中柏早给自己定下了人生坐标,存一身傲骨,一生不做随波逐流之人,可眼前的诱惑又毕竟太具体,太真实,也太巨大。据小报上的最新说法,对女人不失进取之心,正是男人雄性荷尔蒙旺盛、有进取之志与搏击之力的表现。若是连漂亮女人都不再感兴趣,那男人也就难称为男人,一辈子就该划句号啦!可古人也有豪言,志士当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哪一种是真男儿?我又该做哪一种呢?肖慧娟抓住了陈中柏的手,幽怨地柔声问:“中柏,真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悔过的机会了吗?”

  陈中柏轻轻地把手从那只柔若无骨的掌中抽出来,说:“慧娟,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有了家,有了孩子,我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我……并没想一定要打乱你已设计好的人生程序与轨迹……那你……让我怎么做?”

  “我只让你心中除了有家以外,还有我,一生一世都有我。”

  “我不会忘记过去的老同学……”

  “我不仅仅是你的同学。”

  “慧一……”我真后悔,那时我太浅薄,太虚荣了……”

  “虚荣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女人一生最大的实际,是应该有一个能寄托感情的人。”

  “其实男人也一样。当初你……背我而去时,你猜我当时曾想到什么?”

  “什么?”

  “我真想抱了你一块儿去跳楼……”

  “那我们今天去跳也不迟。”

  “傻话。”

  “即使不能永远,你今夜也要跟我在一起,我不让你离开我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走廊里响起了吵闹声。似乎有人要进来,服务小姐拦阻说这间包房已经有客人了,那人不听,一定要进。肖慧娟面色陡变,急往旁边移了一个座位。突然,房门被踢开了,恶煞般地闯进几个人来,当头的是一个高大粗汉子,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摸到了电灯开关,小包房里立即变得雪亮,人们的眉眼都在灯光下展现得清清楚楚。高大汉子西装革履,两眼喷射着愤怒的凶光,铁塔般地立在了酒桌前面。“你?”

  肖慧娟惊慌失措地站起身,话音已变了调子,“你怎么来了?”

  “臭养汉老婆,老子怎么不能来?老子就要亲眼看看你臭卖X的德行!”

  高大汉子抬脚一蹬,酒桌哗啦啦翻倒在地。服务小姐一声惊叫,急要往前扑,却被另两人拦住了。小姐喊,火,火,要失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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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性人手记撒谎的村庄县长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