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筹莫展 (2)

　　哼，事情坏就坏在这个人身上，人家背后有后台哩！有人轻声地嘀咕。

　　何院长说：后来我才打听到万正奎是县委书记的表舅弟，我知道了这个背景就没有再追问了。可这一粒老鼠屎搅坏一锅粥啊！法院成什么样子了，我心里有愧啊！

　　刘昌盛接住何院长的话茬说：同志们，刚才大家说的都是真心话，敢怒而不敢言。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明白着呢！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内情呢？我向余书记汇报过这事，他总是说忙，让我们纪委和法院去处理。你没个明确的意见，叫我们怎么办？何况万正奎是你的表舅弟！可昨天下午，余书记把我找去专谈这件案子的事，说万正奎根本就不是他的表舅弟，那是万正奎逢场作戏套近乎硬扯上去的，他仅仅只是万丹莉的同姓老乡而已。最近，省里派人来调查了这个案子，还将督办这个案子，弄得余书记很被动。昨天余书记找了法院和我，了解到实情后，非常气愤，责成我牵头处理这宗沉案。并表态说，这个案子不论牵涉到谁，严惩不贷。大家听着，方金贵这宗沉案我们马上办理，余书记指示由我牵头，由纪委、公安、司法、检察、法院抽人组成联合办案组，十天之内要落实此案。我们要坚决排除一切干扰，秉公办案，不徇私情。现在我们就这宗沉案进行讨论，我的意见是对岩西村支书的堂弟方玉堂拘留审查。对万正奎等党员干部及国家公务员，立即实施双规。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这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压抑太久的怨气，和受人奚落的恶气，一旦爆发出来，是这样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以往大家并不是没有看见远山县称霸一方的那些恶势力和腐败之风，只是常常迫于某些人有靠山和背后关系，只能忍气吞声。

　　决定一经做出，立即动手，一天之内涉案的法院四人，公安一人，同时被宣布双规了，并且一个不漏地全部送进了重大案件办案地双龙山庄。

　　万正奎走进双规室仍趾高气扬，一个劲地自吹自擂说：刘书记，你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没问题的。在远山这块地盘上没有我摆不平的。 刘昌盛板着面孔严肃地说：万正奎同志，你被双规了，请你积极配合我们核实有关问题。

　　万正奎听后不由吃了一惊，但立即就镇定下来，哈哈大笑，说：刘书记，你开什么玩笑，你双规我，我表姐夫知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万正奎是什么人？谁敢双规我，可以说这个人还没有生出来呢！

　　刘昌盛义正辞严地说：万正奎，现在没人和你扯什么亲戚关系，没人和你开什么玩笑。

　　万正奎这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大吵大闹起来：什么双规不双规，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要去告你们。

　　刘昌盛说：上告是你的权利，但现在你得老老实实地把问题交待清楚，就从岩西村方金贵柑桔被抢案件说起吧！

　　万正奎说：我有什么问题交待？我什么问题也没有！那柑桔本来就是我姓万的。说完就强行往外走。

　　刘昌盛见状快步上前将其堵在门口，两位纪检干部也迅速跟上去了。刘昌盛厉声喝道：万正奎，你给我站住，别大放肆了。我现在是以县委常委、县纪委的名义正式向你宣布你被双规的决定，你不老实交待问题，就莫想走出这房门半步。

　　万正奎竭斯底里地吼道：刘昌盛，你是什么东西，你别没病揽伤寒，自找苦吃。

　　刘昌盛说：你想把我怎么样？我看你还没这个胆量，不信你就试试看。

　　兴许沾了一身土匪气的万正奎，还从来未见过有人敢这样在他面前说话，也许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做贼心虚了，终于没敢再越门槛一步。

　　万正奎被双规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奔走相告，在人们心里这个消息不亚于一场七级地震。

　　这天晚上9点半钟，省电视台将播出《共同关注》节目，题目是《漫漫上访路何日是尽头》，反映的就是远山县方金贵柑桔被抢沉案。省电视台通知了远山县委办公室，县委办公室向余书记说了。余书记吃了晚饭就赶回家来了，自己想认真看看，也想让夫人万丹莉认真看看，从中好好受受教育。

　　回到家中，万丹莉正在看热播的电视剧《越走越好》。她见余德华回来了，关切地问：听说纪委把正奎给双规了，他犯了什么事？

　　余德华没想到万丹莉的消息这么灵通，脸上露出讥讽的笑意，挖苦地说：你认了一个好表弟啊！这回可给你争光了。

　　万丹莉不以为然地说：怎么啦，出了事就不认他了？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人味。我们家的一些事，比如孩子考上大学，我四十岁生日，你父亲的丧事，还就他鞍前马后地张罗照应着。你家亲戚，我家亲戚，哪一个有他那么殷勤？

　　余德华收敛了脸上讥讽的笑容，恼怒地说：我家亲戚是没有他那么殷勤，但都很正派，没他那么无耻。我问你，你到底得了他多少买贿？你今天老老实实说出来，不然我就和你没完。

　　万丹莉也认真起来了，质问余德华：表弟逢年过节给表姐送点人情也算受贿吗？要算受贿，你让纪委来双规我算了。

　　余德华气愤地说：你们不就是老乡吗？万正奎干嘛要认你为表姐？为什么不认别人？他干嘛早不认你这个表姐，恰恰在我当上管政法的副书记时就来认了？他安的是什么心，你还不明白吗？

　　万丹莉说：我认了又怎么样？他犯法是他的事，和我没关系。

　　余德华说：真的和你没关系？十三年前岩西村方金贵那宗柑橘被抢案你给法院有没有打过招呼？

　　万丹莉说：我只是问问而已。

　　余德华说：没有那么简单吧？

　　万丹莉放泼起来了：余德华，你去问法院院长，看我给他们说了些什么？我没有让他们包庇他呀！

　　余德华说：强辞夺理，你不是法院的干部，凭什么去过问法院的案子？笑话。现在这个案子恰恰办成了冤案，冤枉了人家老百姓。

　　万丹莉说：那能怪我吗？

　　余德华说：你当然有责任。好，我现在不和你争了，省电视台的节目马上就开始了，你好好看看，了解了解这个万正奎是个什么东西。

　　万丹莉听余德华这么一说，吃惊不小，说：怎么，他还上省电视台了？省电视台曝他的光了？

　　余德华忙说：你看看再说吧！

　　时间快到九点三十分，余德华和万丹莉屏住气等待《共同关注》节目的开始。“共同关注”四个字终于出现在屏幕上，节目主持人现出庄严的面容，音箱里传出了他的主持词：观众同志们，我们《共同关注》栏目今天又和大家见面了。今天推出远山县李花乡岩西村村民方金贵，十三年前六万斤柑桔无辜被抢，上访至今无结果的蹊跷案件。荧屏右下方立即出现了小标题——《漫漫上访路何日是尽头》，接着推出了一组记者采访的画面：有受害人方金贵哭诉案发经过，有方金贵寒酸贫苦和他爱人痴呆的惨状，有村民们打抱不平的诉说，有办案单位负责人接受媒体采访时的尴尬，有堆积如山的状纸和各级领导批示的录像。

　　从节目中不难看出，方金贵柑桔被抢案主犯就是万正奎，该案难办的原因是万正奎有后台，这后台不言而喻就是余德华。主持人最后说：这是一宗既清楚又简单的案子，为什么一拖十三年不能解决？就因为方金贵是一位平民百姓吗？就因为作案主犯有后台吗？法律何在？天理何在？我们赴远山县采访时，想和远山县委书记见个面，等了两天也没有能见上他的尊容，很是遗憾。值得特别关注的是，我们到岩西村去找方金贵的时候，方金贵失踪了。我们期待着远山县的领导干部、执法部门，本着“情为民所系、权为民所用，利为民所谋”的精神，尽快把方金贵找回来，尽快落实这宗被打入冷宫的沉案，让违法者受到应有的惩处，让受害的老百姓得到一个公道的说法。

　　看完电视节目，余德华不无感慨地对万丹莉说：你看到了吧，万正奎已经给咱捅漏子了。现在各级党委，各级新闻单位，都在抓这方面的典型。这下正奎把我也搭进去了。

　　万丹莉一改刚才的严厉，脸上挂满了忧虑，问：你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余德华说：我已经成了他的后台了，我已经是他的表姐夫了，我这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万丹莉疑惑地问：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该不会撤你的职吧？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来兜着，咱们这个家，你这棵大树可不能倒啊！

　　余德华生气地说：你说该怎么办呢？目前这个案子我只能回避，你也不要插手知道吗？万正奎还把你这个表姐，我这个表姐夫，写进档案里了，假的变成真的了。

　　万丹莉气愤地骂起人来了：狗娘养的，这个万正奎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我上当了。

　　余德华说：知道上当就好了。现在我问你，你到底收了他多少贿款？

　　万丹莉说：我真的没收过他的大额贿款，都是逢年过节他送的小礼，不过有两次他送了两千，一次是儿子考上大学，一次是我四十岁生日。

　　余德华不假思索地说：这四千元你明天就交到纪委去，我已经很被动了。那个方金贵又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我得马上派人去把他找到，万一有个闪失，我可不好交差。

　　万丹莉惊恐地点了点头。

　　在和万丹莉交锋之后，余德华心急火燎地忙给公安局长肖文旺打电话，问方金贵的去向，要求他尽快找到他。肖文旺说，他马上联系，找到了就立即告诉他。余德华说，你亲自安排人找，直到找着为止。

　　放下电话，余德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宽大的客厅里走来走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弄成这个样子。万丹莉见余德华急成那个样子，无措手足，只好说：老余，别急坏了身子，都怪我不好。余德华没好气地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别烦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下。说完转身进了书房，躺在沙发椅上。余德华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本来他已派陆主任去追赶省电视台记者的，但没追着。第二天，他又派宣传部长赶到省电视台去找台长协商。台长说研究研究。没想到还是给播放出来了，措辞还那么尖锐，而且还说方金贵失踪了，弄得那么骇人听闻，多坏的影响啊！这让我还怎么做人？让省委领导、市委领导怎么看我？我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的形象工程，做出的那些政绩全被电视台的冲击波毁得一干二净。方金贵啊方金贵，你说我官僚主义我还能够接受，可你凭哪门子告我是万正奎的后台啊！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政治前途一片黯然。

　　这时余德华的手机响了，是肖文旺打来的。肖文旺告诉他方金贵找到了，他在乡政府。

　　余德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急切地问：他们把他怎么样了？没关他吧？没打他吧？

　　肖文旺说：他在乡政府，挺好的。乡政府把他安排在苗圃场帮忙，每天发他20元钱呢！

　　余德华气愤地说：你们这不是在软禁他吗？明天赶快送他回去。

　　肖文旺说：省里“两会”还没散呢！他要又去上访怎么办？

　　余德华说：我们不正在处理他的问题吗？该双规的已经双规了。你告诉他明天我去看他。

　　肖文旺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