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一次休假 (2)

　　看你还买水果来干什么？你刚来，工资又不高，家又在农村，挺不容易的，今后别这样。我知道你是邵主任介绍来的，我不会马虎你的。说得牛一氓心里一阵潮热。牛一氓说：我初来乍到，许多规矩不知道，还请局长多多包涵。夏局长说：行管局的工作靠大家，一个好汉三个帮，我的工作靠大家抬桩，你上次掏粪口给我解了大难，我当好好谢你呢！牛一氓说：那件事别提了，那是我应该做的，您都表扬我好几次了。夏局长问：听说你在部队搞过炊事班长，烹饪手艺应该不错吧！牛一氓说：炊事班长只抓管理，不过我也学了一点，拿不出手。夏局长说：我听邵主任说，你的手艺挺不错，什么时候到我家来露一手。牛一氓忙推辞说：真的不行，我都上十年没沾边了，别出我的洋相了。

　　夏局长说：我又不请客，就我自己一家人还不行吗？牛一氓说：既是这样我就来试试。最后，夏局长意味深长地说：小牛啊，你好好搞，我这个人最爱关心人了。如今搞工作，就讲实惠，你不关心人家，谁和你一起搞工作。夏局长的话说得很玄，也很动听，他没说关心什么，但说得你心里热乎乎的，一下子就把距离拉近了许多。牛一氓当即表示：夏局长您看得起我，我为您两肋插刀，决不辜负您的希望。

　　一个星期之后的一个休息天，夏局长让牛一氓去他家做厨。夏局长说没有其他人，只是他的几个牌友。牛一氓也就应承下来了。他九点钟去的，夏局长让他做十菜一汤，叫他开一张材料清单，然后打电话让招待所长把材料送过来了。牛一氓十点开始动刀，只两个小时，十菜一汤就上桌了，真可谓是色、香、味、形俱全，只看上一眼就让你口水直流。你看那“鸿运喜当头”，肉元中插入腊肠，芡淋其上，亮晶晶，光闪闪，盘边配上青翠欲滴的花菜，鲜艳夺目；你看那“花好月圆”，十个切开的鸡蛋将一爿置于盘中，其余成花型排列四周，其间嵌入青绿色的西兰花菜，青、白、黄三色相间，光彩照人。那味全在芡上，叫你入口不忘。还有什么“花酿水笋”、“琵琶豆腐”、“荷叶鱼云”、“吓酱鸡翼”、“花团锦绣”，真是名也好听，色也好看，味也鲜美。夏局长乐得合不拢嘴，显得特别高兴。他没有想到这个衣着不整，貌不惊人的牛一氓还是个人才呢！牌友们兴高采烈地喝着、说着、笑着。自然也少不了给牛一氓敬酒，大家都夸牛一氓的好手艺。牛一氓退伍回来还没听到别人这么夸过他，一高兴也就喝多了。当夏局长要他露一手时，他担心手艺丢了，不曾想到这次捡起来还不减当年。

　　退伍回来上十年了，咋就把这种手艺给忘了呢！酒桌上大家一吹捧，牛一氓就有些忘乎所以了，就喝醉了，最后还是夏局长将他送回去的。夏局长如获至宝，他决心要发挥牛一氓一技之长的优势。中秋节前夕，夏局长又让牛一氓去他家做了两桌酒席，两桌酒席分两天做的。头天是专门接待县委一把手游书记及其秘书、司机的。第二天是专门接待县政府一把手卜县长及其秘书、司机的，也让邵主任参加了。两桌酒席虽然人不多，都没让牛一氓上桌，但夏局长都分别将他推荐给游书记和卜县长，夸他人老实勤快，工作认真负责，烹饪手艺不错。

　　并且献殷勤地说，今后领导家里来客或办事什么的，就让牛一氓去帮忙，其它体力活也可让他去帮忙，随叫随到。牛一氓也就有了机会给县里最大的官游书记、卜县长敬酒。游书记和卜县长也都夸牛一氓的烹饪手艺不错，也都说今后家里有事儿一定请牛一氓去帮忙。牛一氓受宠若惊，高兴得直点头。也不知怎么了，在向游书记和卜县长点头的时候，就有点像店主雇佣的伙计一样，腰就有些直不起来。事后，牛一氓特别感激夏局长，说他这人够意思，没有他的推荐，他一辈子也莫向县里最大的官敬酒，说为他卖命值。但牛一氓不解的是夏局长为啥接书记、县长吃饭，非得要分开接呢？总共就七个人嘛！一次接不挺利索吗？

　　快开学的时候，宋玉梅带着牛雄找到县政府来了。牛一氓快下班了，见到他们来了很高兴。但见他们一个个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就纳闷起来，不知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忙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单身宿舍。进门宋玉梅就说开了：学校乱收费，通知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的，你去报名又冒出新的名堂来了，牛英又加了350元，牛雄又加了200元，总共加了550元，这书还读得起吗？牛一氓吃了一惊，说：县高中早听说卖给私人了，怎么收费这么高呢？牛一氓一边说一边给娘儿仨倒茶。宋玉梅说：这书不读了，全家人不吃不喝也交不起这学费啊！牛一氓说：玉梅，你别急，我先去问问，孩子的书是一定要读的，万一要交，我再想办法。

　　一家人难得在县城见面。平时，牛一氓每餐吃半斤米饭，外加一元的菜，大多是青菜、萝卜、藕汤，他总是端回宿舍吃。别人每餐都吃鱼和肉，他不能。今天他破例了，买了鱼，买了肉，买了三鲜汤，外加两个素菜，有四菜一汤。宋玉梅问：这得多少钱？牛一氓说：不贵，我和食堂的师傅熟，四菜一汤也就十来元钱。宋玉梅将信将疑。实际上牛一氓花了30元钱，宋玉梅知道要这么多钱，一定会让他把鱼肉退掉一个。两个儿子不讲客气，囫囵吞枣地吃着。宋玉梅只吃那两碗素菜。牛一氓给宋玉梅拈了鱼肉，宋玉梅又分别拈给两个儿子。牛一氓又给她拈去了，说：你也辛苦了，吃点吧！宋玉梅也劝牛一氓吃。牛一氓说：我经常做客，鱼肉吃厌了，还是你们吃。两个儿子吃完了，牛英说要带牛雄去他们学校玩玩。牛一氓叮嘱他们晚上早点回来吃饭。宋玉梅说：我们下午还准备回去呢！牛一氓说：那咋行呢？难得来一次县城，我不让你们走。雄儿还没来过县城哩！晚上带你们逛逛街。宋玉梅说：没钱，穷逛什么街，那不丢人？牛一氓说：见见世面也好嘛！宋玉梅侧过脸去和牛一氓耳语：就这间房子晚上咋睡？牛一氓说：让英儿带雄儿去他学校睡。宋玉梅这才会意地笑了。

　　牛一氓下午去政府办找到了邵斌，如实地反映了学校收费的事。邵斌说：县高中的校长我熟。说完他就给县高中打去电话：任校长吗？对方说：我就是。邵斌说：我是邵斌。群众反映你们的收费高了，比通知单上高出350元，这是怎么回事？对方说：我的邵大主任，我是私营学校，想改造一下学校环境，做一番事业，算是我找学生借的。邵斌说：那你也要考虑学生的承受力。你这借款经过谁批准的？对方说：我的邵大主任，当然有领导批准，不然我的头再大也不敢啊！邵斌也就不再吭声了。他知道这里边的奥妙，某些企业家，某些单位负责人，耍尽手段让领导往他们设计的圈套里钻，竟然也有领导就往他们的圈套里钻，让某些个人或单位得利益，让国家和群众蒙受损失。邵斌说：那我管不着。

　　现在我有一个战友，就是县政府的门卫，他有个孩子叫牛英，老黄牛的牛，英雄的英，你把那借款的350元给他免了，怎么样？对方说：你大主任说了算，今后我还有许多事要找你的麻烦哩！你写个字让他来找我。邵斌说：我这人的字见不得观众，就不写条子了吧！对方说：你真不愧是大主任。好吧，你让他来吧！邵斌放下电话对牛一氓说：县高中的350元答应免了，你让老大去找任校长吧！乡中的校长我不熟，人不熟，话就不好说。牛一氓十分感激地说：谢谢大主任了，免了这350元就已经麻烦你了，乡中的200元我想办法交。说完牛一氓心满意足地退出主任办公室。他心里想，一个办公室主任打一个电话就把350元免了，这可是权力的能耐啊！一个县委书记、县长的权力该有多大？

　　学费的问题解决了，晚上，牛一氓带着宋玉梅和两个儿子上街串店，又去沿河大道兜了一圈，玩得挺舒心的，除了每个人吃了一支0.5元的冰棒外，什么东西都没买。此刻，牛一氓就有了一种陈奂生上城的感觉。

　　二000年九月中旬，下了一周的连阴雨，天空乌云压得很低，大地灰暗而阴沉。晚上11点钟的时候，大地猛地一震，熟睡中的人们像被谁推了一下，桌子晃动了，桌上的茶杯震出了声响。年纪大点的同志醒悟过来了，是地震！人们开始惊慌了，恐惧了。次日凌晨大约1点30分钟的时候，大地再次震动了，终于把有恐惧感的人们从楼层里震出来了。当人们逐渐平静下来，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忐忑不安地躺在床上不敢进入梦境的时候，突然大地猛地一震，一道微弱的蓝光从天空滑过，闷雷从地心辗过人心。4.2级有感地震发生了，县城顿时

　　进入到一片惊慌和混乱之中。惊叫声四起，“发地震啦！”“快跑哇！”惊恐的人们从床上爬起来，夺门而出。在楼梯，在过道，人们拥挤着，有的连滚带爬，赤脚的，赤膊的，反穿裤子的，男套女装的，应有尽有。不一会儿县城所有的楼房空了，人们站在大街上，球场上，绿化带中，等待一场难以预测的大灾难。

　　在第一次大地震动的时候，牛一氓就已经感觉到了，因为他在部队就遭遇过有感地震，并不感到害怕，又睡着了。4.2级地震发生之后，他听到家属大院乱哄哄的，就起床了。走进家属大院，他看到院内平地上到处站满了人，熙熙攘攘，一个个惊恐地谈论着可怕的地震，一栋栋楼舍空荡荡的。这时强烈的责任感驱使他立即想到，是否有贼乘机盗窃？于是他便独自一人走进一栋栋宿舍楼巡视着，把一扇扇没关的门全替人关上。当他走到县领导住的那栋宿舍三楼的时候，发现游书记家的门没有关，里面传来了呼救声。牛一氓走进去，在一间卧室里发现了一位老太太，她跌倒在地上，这是游书记的老娘。牛一氓曾到游书记家做过两次厨，他认识她。老太太前年中风半身不遂，长期瘫睡在床上。

　　牛一氓发现后忙把老太太抱到床上。老太太躺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这些人一个个都没良心，我儿子不在家，他们就把我一个人扔下了。接着她就向牛一氓求救：小牛，你赶快把我背下去，大地震就要来了，房子就要倒了，我不想死，我不能死啊！小牛，你是好人哇，我儿子回来了我会告诉他的，是你救出了我，让他关心你。牛一氓说：老太太，您不要怕，这种地震叫有感地震，倒不了屋，我在部队遇到过的。老太太说：先小后大，你赶快把我背下去，再震一下房子非倒不可，你我就都没命了，你救了我，我会感激你的。牛一氓忙说：好，我背你下去。老太太虽然老了，瘫了，但身体还硬朗，胖乎乎的，总在150斤以上，而且瘫痪的人显得格外的沉重，压得牛一氓连气都喘不出来了。老太太趴在牛一氓的背上没完没了地唠叨着：小牛啊，你是大好人啊，你救了我，我忘不了你，我儿子也忘不了你，一辈子也忘不了你……

　　当牛一氓上气不接下气地把游老太太背到家属大院球场上的时候，人们一见是游书记的老娘，都拥了上来。有人拿来了靠椅，人们帮着把老太太扶上靠椅，献殷勤地问这问那。媳妇和孙儿孙女也闻讯找过来了，保姆也跟着过来了，人们簇拥着游老太太，像众星拱月般。游老太太开始脸上显现怒色，继而是苦笑，最后才演变成舒心的微笑。当她想起牛一氓的时候，牛一氓已经走了，他又去宿舍楼巡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