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星火燎原(2)

　　永绥厅老卫城内。同知彭凤尧天未亮就醒了。因为昨晚吃多了酒，他觉得肚子胀痛，凌晨爬起来到茅厕解完手，忽听大门有人敲门。“谁呀？”守门人大声问。

　　“是我，雅酉汛巡检丁卫山。”

　　守门人将大门打开，丁卫山和两个兵丁走了进来。

　　“彭大人呢？他在家吗？”丁卫山问守门人。

　　“找我干吗？”彭风尧扎裤带，边走出茅厕道。

　　“啊，彭大人，我有急事向你禀报。”

　　“什么样急事，天还没亮就跑来了？”

　　“是……是件十万火急的大事！”丁巡检有些气喘地禀报道：“昨晚深夜，我亲眼看见黄瓜寨有支几百人的队伍向栗林汛方向跑了去，我看他们必定是去暴动的。”

　　“啊，有这样的事？”彭凤尧立刻警觉道：“赶快找伊副将禀报，我们商议一下。”说罢，即带丁巡检来到伊萨纳的房前。

　　伊萨纳是清军驻守永绥厅的副将，此时尚未起床。彭凤尧敲他的门道：“伊副将，快起来吧，有急事找你。”

　　伊萨纳听出是彭同知的声音，立刻爬起来开了门道：“怎么这么早，有什么急事？”

　　“你看，丁巡检告急来啦！黄瓜寨的苗民在闹暴动哩！”

　　“啊，真有此事？”伊副将问。

　　“是的，我亲眼看到黄瓜寨的苗民昨晚打着火把朝栗林汛方向去了，他们一定是去暴动的。”丁巡检回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未必搞清楚了？夜里打火把是要走路，怎么和暴动扯在一起？”伊萨纳怀疑道。

　　“没错！”丁巡检又道：“我听有人说，前几日黄瓜寨的寨长石三保召来十多个外寨的寨长喝过血酒，肯定是在预谋要起事，咱们不可不防呀！”

　　“如此说来，有点反迹。”

　　“小心无大差。我们还是带兵去看看吧！”彭同知道。

　　“嗯，赶快带兵去看看。去多少人呢？”伊萨纳问。

　　“把你们八百兵都带上，人去少了怕不行哩！”

　　“带那么多人做什么，我这卫城不守了？”

　　“你们起码带五百兵！少了确实不行。”丁巡检又道：“我们戴把总到镇筸也禀报去了，如果镇筸能派兵来，兵就够了。”

　　“着，带五百兵，咱们走！”伊萨纳遂下令两位游击，共点了五百兵士，就和彭同知一道带队，匆匆往雅酉方向急奔而去……栗林汛内。千把总李芝萼近来十分得意，自从几年前苟补寨苗民被杀后，他从巡检升任了把总。汛内十多个寨子的苗民似乎也驯服多了，为此他觉得十分欣慰。近一段来，过了年没事做，他每天都要喝酒作乐一番。正月十九晚间，他喝完酒听了一会戏，上床刚躺下不久，忽听外面有无数喊杀声传来。他急披衣起床，一个护兵跑进来禀报道：“把总爷，不好啦，苗民把我们包围了。”

　　“给我顶住，快打！”

　　李芝萼说着，操起火枪就朝外放了一枪。几十名守兵这时也纷纷拿着火枪，开始向外射击。此时，从门楼朝外望去，只见无数火把在寨外周围不断跃动。

　　“冲啊！”苗民们呐喊着，发起了又一轮进攻。很快，守备大院的大门被苗民们用大木撞开了，数百名拿着刀枪的苗民纷纷冲进了院子。

　　李芝萼见抵挡不住，慌忙从后院开了门想跑，谁知后门一开，早有人埋伏在此。他刚出门，几位苗汉就将他生擒活捉了。

　　“你就是李把总吧！”一位苗民用火把照着他的脸道：“你想跑，今日你是插翅也难逃。”说罢，命人将他捆绑起来，然后押进了院内。

　　守备大院此时被苗民攻占。石三保来到院中道：“弟兄们，抓到李把总没有？”

　　“抓到了，他在这里！”两位苗民把李芝萼押上了前来。

　　“李芝萼，你没想到吧，今天我报仇来了！”石三保道。

　　“我和你们无仇无怨，你们报什么仇哇？”李芝萼道。

　　“哼，你是贵人多忘事呀？七年前，你带官兵血洗苟补寨，杀了我们那么多苗民，你还说没仇？”

　　“那不是我干的，是清兵干的！”

　　“说得轻巧！若不是你带清兵进寨来，还会死那么多人？”

　　“我……我也是没法，我是带官兵去查劫牛案的。谁知他们却要剿杀！”

　　“哼，狗仗人势，风趋火势。你是官府的狗把总，事情已很清楚，你不用狡辩。今天是我们报仇的日子，给我把他拉出去斩了！”石三保下令道。

　　两位膘悍的苗民架着李芝萼，立刻将他拖到后院，几刀将他砍死了。

　　这时，天色开始放出了亮光。四面八方数以万计的苗民，都赶到了栗林汛汇集。乾州坪拢寨吴八月派出长子吴廷礼和四子吴廷义，也带着一支义军到了栗林汛。

　　“石大哥，咱们现在要乘热打铁，赶快去攻雅酉汛。”吴廷礼一来就建议道。

　　“我们正考虑此事哩！”石三保道：“你来得正好，咱们兵分三路，你带一支队伍从北面去包围雅酉，吴天半带一支队伍由西面去攻雅酉，我带一支队伍从南边正面进攻，你们看怎样？”

　　“行，我们都听你的指挥。”吴廷礼道。

　　于是，石三保将队伍一分为三，分别由他和吴天半、吴廷礼率领，一起浩浩荡荡直向雅酉汛杀奔而去。

　　雅酉，地处永绥与风凰厅的交界处。此地很早就是苗民聚居的一个集镇。居住苗民人口常年有二三千。

　　正月二十二日，丁巡检搬来的永绥厅五百官兵，于午时前匆匆赶到了雅酉镇内。

　　“没有什么动静吧？”副将伊萨纳骑在马上问丁巡检道。

　　“不，你看，栗林汛好象有客民跑到了这里，可以去问一问。”丁巡检指着街旁一位商人打扮的客民道：

　　“你是从栗林汛来的客民吗？”

　　“是，我刚刚从栗林汛跑来，那边的苗民暴动了，守备大院已被苗民攻占。”

　　“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姚大新，是个皮货商。”

　　“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哪敢开玩笑。”

　　“你看见的苗民有多少人？”

　　“起码几万人，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拿枪拿刀的苗民。”

　　“唔，看来情况很严重哩！”同知彭凤尧道：“我们还是就地驻下，把雅酉汛守住，说不定暴动的苗民会来此处攻打哩！”

　　“好，传我的命令，就地驻防，严守此镇！”

　　伊萨纳说罢，随即下了马来，准备进守备大院去驻防。

　　这时，忽见远处有一队清兵又匆匆开来。为首几位骑马者已到了街头。

　　“呀，那不是镇筸镇的官军吗？”一位护兵道。

　　“嗯，是总兵明安图，他亲自带队来了。”丁巡检道。

　　伊萨纳与彭凤尧同迎上前，与明安图寒喧问候了几句。

　　“你们来得好快呀！”彭凤尧道。

　　“我今早天刚亮就接到戴把总的禀报，听说黄瓜寨的苗民要暴动，所以匆匆赶了来。现在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明安图道。

　　“情况很不妙哩！”伊萨纳道：“刚刚我听一个客商说，栗林汛昨晚已被苗民攻占，估计他们还会朝雅酉来进攻，我们得赶快防备！”

　　“啊，栗林暴动的苗民有多少人？”

　　“那客商说有几万。”

　　“不可能吧，一夜之间何来那么多苗民？”

　　“也许这客商是夸张。不过逆苗蓄谋已久，参加者众多也有可能呀！”彭凤尧插言道。

　　“有备无患。咱们还是赶紧布防！”明安图道。

　　“对，我看咱们两支兵马汇合了，力量大多啦！”伊萨纳道：“我们就在雅酉驻守，且看局势变化再定。”

　　两位带兵头领如此商定后，随即将所带兵力在雅酉镇里外作了布防。明安图和伊萨纳等将领则进院到了守备大院坐镇指挥。

　　到下午时分，漫山遍野的苗民，便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出现了。随着阵阵牛角号声的吹起，执刀拿枪的苗民们，口里发出“呕——呕”的叫声，一面叫着，一面向雅酉街头发起了攻击。

　　“预备——放！”

　　总兵明安图镇静地下着命令。他让清兵举枪齐放排枪，一阵射击过后，正南面苗民死伤了数十人，进攻的势头得到了遏制。

　　在西面和北面，苗民的攻势开始也很猛烈，但是，经过清军一阵排枪的齐射，苗民们死伤数人后，也不再贸然强攻了。

　　战局在这时呈现出了僵持状态。

　　3一箭封喉

　　雅酉南面，一座山头之上，石三保和几位首领正商议着进攻办法。

　　地木村寨长石有保道：“清军的火器很强，我们硬攻会吃亏。”

　　“依我看，咱们等到天黑后再进攻，那时天色看不见，他们放枪只有乱打，我们就可乘虚而入。”鬼者寨长石上进建议道。

　　“好，等到天黑再攻！”石三保下决心道：“我们现在只把他们围住。这里的清军看样子不少，肯定是镇筸和永绥厅的援军。咱们一定要将他们咬住，不让其逃跑。”

　　“应该派人告诉另两路义军，到天黑后一起总攻。”石上进又道。

　　“放心，我马上派人去。”

　　石三保说罢，即派了两位苗汉分头到西面和北面，给吴天半和吴廷礼传达了天黑再攻的命令。

　　雅酉汛守备大院内，明安图与伊萨纳、彭凤尧、戴把总等人这时也在紧急商议防守对策。

　　明安图道：“这次苗民暴动来势凶猛，我们久困此镇，恐难坚守。”

　　伊萨纳道：“我注意观察，发觉苗民有三支队伍，人数至少有一万多，是我官兵的十倍还多。我们困守此镇，肯定难以持久，不如突围回永绥厅去。”

　　戴把总道：“突围出去也不容易，那么多苗民，重重包围着，我怕就是突围出去，也难跑多远。”

　　“不突围，难道在此等着挨打？”明安图道。

　　“是否派人再搬些救兵来？”彭凤尧道。

　　“哪里还有多的援兵？”伊萨纳道：“永绥厅只有三百兵了，镇筸也不多吧？他们都要守城，哪能再抽出兵力？再远的地方，远水又救不了近火。”

　　“是啊！”明安图道：“救了蛤蟆死了蛇。看今日这局势，我们只有突围自救。至于朝镇筸还是朝永绥厅去靠拢，还请大家议一议。”

　　“要突围，还是去永绥厅近一些！”伊萨纳道。

　　“这里离永绥厅虽然近点，但沿途的苗民恐怕会堵截！”丁巡检又道。

　　“好吧，你们不要争了，咱们就朝永绥厅方向突围。”明安图道：“我是总兵，你们都听我的！”

　　“什么时候行动？”戴把总问。

　　“等天黑以后吧！现在要注意坚守。”明安图道。

　　就这样，清兵和义军都把行动定在了天黑之后。结果，这一个下午双方对峙，局面僵持了半日。

　　天色终于慢慢暗了下来，四周的青山渐渐变得一片模糊。雅酉汛的街巷上，此时变得出奇的安静。

　　“冲啊！”突然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响起，苗民们开始乘着夜色发起了总攻。

　　“啪啪啪……”

　　清军又开始放排枪抵御。

　　一阵激烈的厮杀之后，进攻的苗民受挫，不得不暂时停止了进攻。

　　过了一会，又一阵密集的火枪声响起，大队人马开始了突围。火光中，只见副将伊萨纳一马当先，指挥自己的部下迅速向镇外猛冲。总兵明安图及戴把总、丁巡检等，率领其余清兵紧跟在后。通向永绥方向的西南面路口，立刻被清兵破了缺口。

　　“清兵逃跑了！快追啊！”

　　石三保发觉了清军意图，立刻下令义军紧紧追赶。石柳邓、石乜妹带着数十人队伍，当先向清兵追去。

　　冲到镇外的清兵，这时都拚命直向永绥厅方向逃窜。跑了不到十里地，迎面忽有一支苗民义军拦住了清兵去路。

　　“清妖们，哪里逃，这里是你们的葬身之地！”明亮的火把照耀下，只见苏麻寨的领兵头领吴天半大声断喝道。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众多苗民持着火枪和弓箭，一阵猛烈射击，清军顿时倒下了一大片。

　　吴天半为何带兵拦住了清兵的去路？原来他见清军开始向永绥厅方向突围，遂率一支精兵抄小路跑到了排打扣地方埋伏，清兵刚到就遭到了这支苗军的痛击。

　　进退两难的清军，这时被围困在排打扣。随着追兵的到来，清兵们纷纷乱了阵脚。伊萨纳此时大吼一声道：“给我顶住，不要慌……”话未说完，冲在前面的石柳邓拿着火枪对准他一扣枪机，一料铅弹正中他的头部，伊萨纳的身子一歪，顿时栽倒在了马下。明安图见状不妙，拍马往前直逃，石乜妹举起一支标枪投来，正中他的后背，明安图“啊——”地一声大叫，随即也倒地而亡。

　　天亮之后，义军继续追赶搜捕漏网的清兵。石乜妹在一溪沟边追上了丁巡检，两人在沟坎边各持长剑，相互博杀了二十余回合，彼此未分胜负。丁巡检这时卖个破绽，他抽身后退欲走，石乜妹往前一赶，不料脚下被石头绊倒。丁巡捡突又回头，向前飞剑向石乜妹前胸刺来，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嗖”的一声，有一箭飞来，正中丁巡检的喉部，丁巡检惨叫一声，手中的剑停住，随即扑倒在地一命呜呼。石乜妹转头一看，原来是吴廷义射箭搭救了她。

　　“吴大哥，多谢你一箭相助！”石乜妹站身谢道。

　　“不算啥，乜妹，你没伤着吧？”

　　“没有！你的神箭救了我命哩。”石乜妹回答。

　　吴廷义走过来看了看丁巡检的尸体道：“这家伙武功高强，剑术有名，不想今日死在你我的手下。这一仗咱们是彻底胜利了。”

　　“吴大哥，你救了我命，我该怎样答谢你呀？”石乜妹复又笑着问。

　　“你说呢？我要什么答谢？咱们恐怕前世有缘分吧，老天爷有意让你我相识罢。”吴廷义笑道答。

　　“真的，我好感激你！但愿这是咱俩的缘分。”乜妹又羞涩地说。

　　“哎，你干脆随我去平拢怎么样？”吴廷义又道。

　　“不行，我现在还要跟我伯父回老家去打清兵！”乜妹道。“等打完了仗，到时我一定来找你！”

　　“好，一言为定！我等着你。”吴廷义高兴地点了点头。

　　两人遂各分手，回了队伍去。

　　排打扣这场激烈的厮杀，使一千多名清兵全被歼灭。彭凤尧、戴把总等大小官员，最终也全都被义军斩杀毙命。

　　4选任统帅

　　盘打扣战地，一片清兵死尸中，有一位被石头打昏死的兵丁在义军走后醒转了过来。当日傍晚时分，这位伤兵逃至镇筸，被匆匆赶到凤凰的湖南提督刘君辅唤去当面询问了一番。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高明珑。”

　　“你是何时随明总兵出征的？去后有哪些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