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从容就义(3)

　　陇老清对陇老原的这位亲戚又膘了一眼，只见这位“滕老表”穿着一身青衣，头上裹着青布帕，神色显得有些紧张。他本想再问几句，吴老唐却催道，“走吧，我们到别的卡口看看。”陇老清于是带二人又往别处卡口走了去。

　　陇老原的这位滕老表，原是高村寨滕家瓒的侄子滕绍光，此时正给官军充当探子，正要打听吴天半的下落。当他意外在此碰到吴天半时，心中已十分紧张，幸亏陇老清没有再问便走了。他这才松了口气道：“老表，我要下山回去了，有空你到我的寨来玩！”

　　陇老原道：“好，你慢走，我不送了！”

　　二人遂在卡口边分了手。

　　第二天下午，滕绍光匆匆来到驻雅酉的清兵军营，找到福康安禀报道：“福大人，我探到吴天半踪迹了。

　　“啊，在哪里？”

　　“在乌陇岩！我亲自碰见过他！”滕绍光遂将自己在乌陇岩相遇吴天半的情况作了细致禀报。

　　“好哇！好个吴半生，这回看你往哪逃！”福康安喜形于色地道。

　　“那乌陇岩的地势很险，不容易攻！”滕绍光又道。

　　“你给我们带路！”福康安道：“有大军压境，还怕攻不下他一个山寨？”

　　“你们要多去些人马，从几路打上山去，是应有把握的！”

　　“行！我要调集几万人，将乌陇岩附近的寨子全包围起来，看他往哪跑！”

　　福康安说毕，即召集众将，对进攻乌陇岩一带寨子作了详细布置。决定调集黔、川、楚、诸军数十位带兵将领，分路向乌陇岩寨推进，从四面进行严密攻围。其中，额勒登保、德楞泰、花连布、珠隆阿、兴肇、观成、纶布春、塞灵顿、那丹珠、定西鼐、多隆武、阿哈保、温春、富兰、西津泰、扎隆阿等均是满族著名将领。

　　九月中旬的一日，福康安亲率大军向乌陇岩一带发起了猛攻。义军凭藉险要地势，与官军进行了一番血战。清兵在付出六百余人死伤的代价后，终于攻破了乌陇岩寨。陇老清等数百名义军战死，陇老原、陇老贵等二十余名义军被俘。

　　福康安传令让滕绍光对战俘进行辨认，看这里面是否抓有吴天半。

　　滕绍光遂辨认了一下道：“吴天半没有见到，这些战俘里只有陇龙原我认识，他就是我的老表。”

　　福康安遂对陇老原道：“听说你与滕绍光是老表，我想饶你一条命，只要你肯从实说出吴天半的下落。”

　　滕绍光亦劝道：“陇表哥，你就投顺官军吧，他们会优待你的！”

　　“呸！没想到是你出卖了我们！”陇老原道：“我没有你这个降苗老表，你不用帮官军劝说我。我就是知道吴王的下落，也不会告诉你们。”

　　“你不说，那就让你见阎王去吧！”福康安挥了挥手，几位清兵立刻将陇老原押出门外，很快砍了头。

　　福康安接着又提审其余战俘，其中终有战俘吴德清交待说：“我在寨子陷落前，曾听乌陇寨长对吴王说：“你们快去高多寨躲藏，这里有我抵御。至于吴王后来是不是去了高多寨，那我就不知了。”

　　“好，那你就给我们带路去高多寨，我可饶你一命，如若捕获吴天半，你更可立功受赏！”福康安道：“凡有不服从者，统统斩杀无赦。”

　　“我去，我给你们带路！”吴德清卑躬屈膝地表示道。

　　福康安十分满意，他随即调兵遣将，又开始从四面向高多寨包抄而去。那高多寨地处一座高山上，其山顶有个开阔的台地。此山南、北、西三面皆是悬崖峭壁，唯有朝鸭堡方向的东面坡势较缓。吴天半组织义军在山顶修筑哨卡，准备与清军决一死战。

　　数日后，福康安率大军从东面向高多寨发起猛烈进攻，双方激战两日，高多寨终被攻破。三百余苗民因弹尽粮绝而被俘获。但这些苗众中并不见吴天半踪影。福康安下令对高多寨掘地三尺，进行搜索，数千清军像蓖梳梳发一般，对寨内每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进行了搜查，却始终没有找到吴天半的藏身之地。

　　“莫非吴天半插翅飞了？”福康安十分疑惑。“给我一个个审问！”他又下令道。

　　经过对众苗民的逐一提审，一位名叫吴林乔的苗民被拷打不过，终于供出了吴天半在后山藏身的大岩洞。清军随即派重兵将该岩洞进行了重重包围。

　　“喂，吴天半你听着，你已被大军包围。高多寨的人全都被我们抓捕。你如果不出来，我就把寨里的人全部杀了！”福康安命花连布在洞口大叫道。

　　吴天半眼见到几百苗民被清兵押到洞前，果然将被斩杀。此时他也不再隐藏，就率吴老唐和吴老么走出洞口道：“请不要伤害寨民，我们出来了！”

　　几位清兵随即跑上前去，将吴天半三人五花大绑捆了，然后押到了寨内福康安的营帐前。福康安见吴天半被生擒，终于得意地说：“吴半生，你和官军对抗这么久，把我数万人马拖得好苦，有好多次，快要捉到你了，又被你脱逃。今日，你没想到终被擒获吧！”

　　“你捉住了我，不算什么本事：咱们苗寨英雄无数，你永远也捉不尽的！”吴天半回道。

　　“逆苗首领我会一个个都抓获，等着瞧吧！”福康安道：“你这种称王的角色，皇上点名要生擒活拿，我只有奉命把你解京，且让你多活几日吧！”

　　福康安说毕，即吩咐部下将吴天半装进了特制的囚笼，同时将吴老唐等俘虏一并用囚笼装了，然后派了数百清军，直向京城押去了。过了一个多月，吴天半于京城受审后，终在菜市口被凌迟处死。吴天半死后，后人曾作有长诗追念他。诗中有一段话对他作了这样的描述：岩壁上的小枫树长成参天大树哟，吴天半一晃就到十八春。

　　他生得膀大腰圆粗又壮哟，

　　走路会蹬破地皮层，

　　左手能举八方千斤锤哟，

　　右手能挽铁弓力千钩。

　　肩顶岩壁壁要垮哟，

　　脚蹬山头山要崩。

　　吴天半是苗家的那个好英雄哟，

　　九十九寨苗岭山乡传美名。

　　5吴陇登降敌

　　凤凰镇筸镇。一间宽敞的镇台议事厅中，福宁与傅鼐正在密商军机。

　　福宁身材雍肿，脑袋硕大。他眯着眼慢条斯理道：“近来福康安总督亲率大军追剿苗军，从乌陇岩到高多寨一线几十个寨都被围困，吴半生现在已被擒获了。”

　　傅鼐道：“吴半生早已是强弩之末，他的擒获是预料中事。不过，其他一些巨贼仍还活跃，我们应抓紧追捕。”

　　“是啊，石三保、石柳邓、吴陇登、吴八月这些贼首都还未抓着，我们得抓紧想办法去捕获。”福宁道：“上次福康安大帅交代，让我与你商议，可采用劝降办法，将贼首分化瓦解。比如鸭保的那个贼首吴陇登，你可以我的名义去写信劝降试试，如果能从他身上打开缺口，那就好办了。”

　　“此事我立刻去办。”傅鼐道：“吴陇登有个儿子吴老观，听说在镇筸做桐油生意，我可以通过他去劝其投顺。”

　　“对，就这么办！”福宁点头道：“此事不能泄露。”

　　“这我明白。”

　　二人如此商议毕，傅鼐即起身告辞。回到自己房中，他便磨墨执笔，给吴陇登写了一封劝降信。然后命人将吴老观找来，亲手将信交给他道：“这是福宁总督大人专给你父写的信，还望你带回去，亲手交给你父亲！”

　　“是，我一定转交。”吴老观道：“福大人给我父写信，有什么重要事？”

　　“福大人知道你父亲是鸭堡寨长，与逆苗多有联系。”傅鼐道：“他期望你父认请形势，早日投顺官军。你是吴寨长的儿子，也应多劝劝父亲。不要再对抗官军。”

　　吴老观道：“我回去一定好好劝说父亲，请你们放心。”

　　“好，你去吧！”傅鼐点头道。

　　吴老观遂带着信，连夜向鸭堡寨走去。

　　鸭堡寨内，吴陇登在自家的房中正坐卧不安地踱着步。此时，他刚刚获得吴天半被擒的消息。自从参加平拢拥王之后，他本来对自己没能在义军之内获得众苗的拥护就耿耿于怀，此时听说吴天半已被清兵抓捕，心中更觉恐惧不安。因为清军肃清了吴天半，下一个目标必然会来清剿他的老巢鸭堡寨。早在数日前，他就获知清军在距鸭堡十多里外的山头已布置了许多队伍。为了对付清军的包围，吴八月已派儿子吴廷礼、吴廷义带了数千义军到鸭堡附近布防，准备共同抵御官军。眼看大战在即，吴陇登心中很犹豫不决。他明白，仅凭自己的苗众和吴八月援军是很难抵挡清军进攻的。一旦开战，鸭堡寨必定会毁灭。而不抵抗，吴八月的义军又会把矛头对准他。正在为难之际，儿子吴老观在深夜时忽然从镇筸回家了。

　　“爹，福宁总督写了信给你，你快看吧！”吴老观一见面即匆匆递过信道。

　　“啊，写了些什么？”吴陇登接过信，立刻撕开看了看。只见信中写道——凤凰厅鸭堡寨吴陇登寨长：

　　去岁苗疆倡乱以来，我朝廷陆续已派十余万大军入境征剿。松桃正大、嗅脑、大塘汛之战，令贼首石柳邓败逃楚境；永绥卫城黄瓜山之战，使石三保的精锐义军去尽；凤凰苏玛寨、大乌巢河数战，逆军苗众死伤更不计其数，贼首吴天半亦被拿获。如今，福康安统领黔、川、滇、湘、鄂、粤、桂七省大军，正欲扫清所有凤凰境内逆苗，再向乾州平拢吴八月贼巢推进。尔所据鸭堡寨，亦被官军四面包围。为兵不血刃，特函告与尔。尔若能识清时务，投顺官军，缚献吴八月、石三保等逆贼首领，本总督可以奏恳天恩，宽尔一条生路，否则只有死路一条。尔何去何从，还望三思。

　　湖广统兵元帅福宁。

　　吴陇登读罢信，全身出了一身透汗。

　　“这事怎么办呢？”他看着儿子道。

　　“我看只有投诚，才是一条生路。”儿子吴老观道：“我来时，福康安的粮草大臣傅鼐一再叮嘱，让我劝导你。这封信，也好象是他代福宁草拟的。”

　　“如果投顺了官军，吴八月他们决不会答允。”吴陇登忧心仲仲地道：“现在鸭堡寨周围全都是吴八月的义军，我若轻举妄动，他们必会报复。”

　　“我们可以先不动声色。”吴老观道：“你只回信答允投诚，要官军宽限时日，这样我们可从容谋划。”

　　“也只好这样了。”吴陇登点头道：“我今晚就写封回信，你明日再带去镇筸，交给傅鼐，看他如何说。”

　　“好，你快写吧！明天我再去一趟。”

　　吴老观说毕，即回房休息去了，吴陇登展纸提笔，在桐油灯下给福宁回了一信道——福宁总督大人：

　　大札已悉。本人思考再三，决定接受您的忠告，一心投顺官军。惟我处境现很不利，吴八月派了两个儿子率数千军驻在鸭堡附近，他们时刻在监视挟制着我，倘若我轻举妄动，必会遭其攻击。我想瞅准时机，乘隙将吴八月等义军首领一举缚献，以表我投顺之诚意。为达此目的，特恳请大人宽限时日，使我能从容谋划为盼。

　　凤凰鸭堡寨吴陇登。

　　信写毕，吴陇登细读一遍，觉得意思已表达明了，用词亦无不当，这才上床休歇。

　　第二天，吴老观带着这封信又骑马飞奔，到傍晚才至镇筸，将信当面交给了傅鼐。

　　傅鼐将信看毕，立刻找福宁作了禀报。福宁允准吴陇登的请求，并决定呈报福康安，请其下令暂缓用兵。傅鼐按照福宁之意，再给吴陇登写了一封简要回信，内容是同意按他的请求去办。吴陇登得到此信回复后，便开始暗中抓紧谋叛起来。

　　又过了约半月，吴陇登终于想好了一计策。这日一清早，吴陇登穿着羊皮袄，带着几十位家丁到了卧盘寨。

　　“嗬，岳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卧盘寨寨长麻老贵是吴陇登的女婿，他见面即急迫地问道。

　　“我来与你商议件大事！”吴陇登道。

　　“好，咱们到屋里谈。”麻老贵点头。

　　两人同进内屋坐下。吴陇登喝了点茶即问道：“你这里情况怎样？”

　　“我正在督促寨民筑卡防守，清军前线离这里只有几里路了，我怕他们随时会来进攻。”

　　“你觉得能挡住清军攻击吗？”

　　“恐怕很难，但我没办法，咱们寨总共才几百人。”

　　“既然挡不住官兵进攻，我们又何必作牺牲？”吴陇登道：“我经过反复考虑，已决定投顺官军，你也不要想抵抗了，咱们一起投过去！”

　　“啊，投顺官军，主意不差，这样至少可以保条命：”麻老贵道：“我也赞成走这条路，但就怕吴八月他们不会答应。”

　　“这由不得他了！”吴陇登道：“我今日来此，就是和你商议这件事。实话告你，我已与官军取得联系，福宁和福康安总督都表示准许我们投诚。他们期待我们用计多擒住几个贼首。为此还暂缓军事进攻。”

　　“难怪清兵迟迟没来清剿。”麻老贵道：“你打算怎么擒拿义军首领？”

　　“我想最重要的是捉住吴八月！”吴陇登道：“吴八月是平拢之王，把他擒住了，其余首领就容易对付了。”

　　“吴八月在平拢，我们怎么能拿获到他？”麻老贵问。

　　“我已派二儿老铁去请他们到卧盘寨来商议抗清兵大事，估计他这两日就会来。等他来了，你就看我的举止行事！我甩酒杯为号，你就率人将他捉拿，记住，一定要生擒活捉，不能将他打死。”

　　“好，我听你的！”麻老贵道：“只要吴八月敢到卧盘寨来，我就一定能擒住他。”

　　“嗯，你就赶紧作准备，明日下午，我估计他就会到来。”

　　两人商议完毕，随即就开始布置起来。

　　6香炉庙还愿

　　乾州德峰山间，有一座唐朝时修建的小寺庙，庙中有一块圆圆的大石头，看上去颇似一个大香炉，此庙因此而被人称为香炉庙。

　　清朝乾隆未年，因香炉庙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住持净心和尚想化缘将寺庙整修一番。于是他穿了袈裟，手柱拐杖，径往山下平拢寨走去，想首先在寨主吴八月家去化点缘来。

　　平拢寨中，吴八月近段因吴拢登变化无常而弄得有些头痛脑胀。原来，前数日吴廷礼和儿子廷礼、廷义等商议抗清兵之计时，曾听吴廷礼道：“近段我们奉父王之命，带兵到鸭堡附近已安营驻扎。我发觉吴陇登这人恐怕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