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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下》 作者:何顿

八十三  剪彩

八十三 剪彩

银马大酒店的开业大典定在四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四十八分,这是为了剪了彩后,留下客人共进午餐。已准备了四十八桌酒席。第一发礼炮将在十一点四十八分钟准时鸣响,将放十八颗礼炮,请了省武警总队的军人来完成这项工作。到时候一定很好看,还一定壮观。庞大的军乐队也请好了,将在那一刻奏乐。交警和公安都打了招呼,到时候进行交通管制,公安局刘局长答应到时来祝贺银马大酒店开张,刘局长在电话里承诺说“我一定来”。还有何副市长会来,何副市长的秘书说何副市长于十一点半钟到,何副市长将亲自为银马大酒店开张剪彩。那天,他钟铁龙自然也是个重要人物,他将和何副市长一并为自己的酒店开业剪彩。中午,在酒店二楼的餐厅里将宴请客人,请了很多省里或市里的头头脑脑,除了市政府和市人大及省人大的领导,还有市政协、省政协及省、市工商联的领导界时都会来,为他的银马大酒店开业喝彩、壮威。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也请了不少,请他们宣传长益市第一家私营大酒店于改革开放的时代里诞生了,这可是一件很有新闻由头的新鲜事,很多人都想目睹这位被报纸和电视台宣传得十分神秘又颇具爱心的大老板的风采。

这些天里,钟铁龙都在忙着银马大酒店开业的事,给这个领导发请柬,给那个领导打电话,希望他们能于四月十八日上午十一点半钟赶到银马大酒店。他就忙着这些事。三狗跟他一起忙,忙得都有三天没回家睡觉了。这天晚上,钟铁龙睡下后,又梦见关局长紧追着他,这个梦做了好几年,这简直是同一个梦在不同的时间演变,就同电视连续剧样。他跑进了一处四面都是冷森森的绿苔的房子里,他躲在这房子里,盼望关局长跑过去,但关局长也走进了这间房,并对他说“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他确实没地方跑了,四面都是冰冷的似曾相识的墙,——原来他跑进了曾经关过他的死囚室。关局长举枪对他射击。他闪过了一枪,关局长又朝他开了一枪。他身体往下一蹲,这一枪把他头上的墙打了个洞,一撮被子弹打落的墙灰飙到了他头上。他想好险。就他对五四式手枪的了解,五四式手枪的弹夹只能装八发子弹。在这些年做的如同电视连续剧样的梦里,他清晰地记得,关局长已先后开了六枪,今天又开了两枪,子弹已打完了。他松了口气,就在他如释重负的当儿,关局长又对他开了一枪,这一枪打中了他的左胸,他的左胸猛地一痛,血涌了出来。他吃惊地瞪着关局长问:“你已经开了八枪,枪里还有子弹?”关局长嘲讽地看着他,“我故意造成把子弹打完的假相,让你这蠢猪以为我没子弹了,我不晓得边跑边上子弹?”

醒来后,他清晰地记得关局长在他梦里就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中了弹,血在他左胸上汩汩地流淌。他摸了下左胸,左胸似乎有点肿痛。这个噩梦纠缠了他十年,每次他在这噩梦里都成功地逃脱了关局长的追捕,这一次他身陷牢笼,中弹了。我怎么总是做同样的梦?我怎么会在梦里想起关局长已经开了八枪?这个梦太荒谬了。后天就是四月十八日,银马大酒店就要开业了……这样一想,瞌睡全跑了,仿佛一麻袋青蛙放生了似的。内心里那个身陷牢笼的梦让他恐惧,让他像只毛兔样警觉地瞪着四面八方,生怕有鬣狗或豺狼扑向它。他睡在银马大酒店三十六层的套房里,这间套房是特意为他建造的,有接待室、客厅、小会议室和搁了台自动洗牌机的麻将室及宽大的浴室和更加宽大的卧室,这间卧室听不到来自任何方面的噪声,街上的汽车声和说话声传不到一百多米高的三十六层的楼上来。在这间卧室里,如果有什么声音可以引起他的警觉,那就是于高空中跑过的风声。这个梦让他惊出了一身毛汗地面对夜空发呆。我变得脆弱了,他自语说,这是我生活得太好了,我什么都有,金钱、美女、荣誉哪样我都不缺。想想十多年前,我一个人住在长益市电工厂子校的宿舍里,那时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什么呢?晚上睡觉从来就没惊醒过。

他在黑暗的卧室里思索了很久,随后揿亮台灯,面对着床的这面墙被绘成了波澜壮阔的大海,有一只一米长的仿古的船,船头翘得很高,船上有众多桅杆和硬缎做的白帆;船舱里有通了电的长明灯;船上载着金元宝;船头和船尾都分别塑着几名武士。这是只金船,黄亮亮的,是他特意向厂家订制的。他看着这只金船,他曾想,男人是船,社会是海洋,男人在社会上奔忙犹如帆船在大海中行驶,稍不留神就会触礁、渗漏,而被茫茫人海所淹没,恰如帆船沉入大海。他仿佛看见一个巨浪打在这只船上,让这条船摇晃了下。他呆住了,眨眨眼睛,船还是平稳地挂在墙上。他悲伤地叹口气,起床,看着窗外四月的夜空。夜空在他的注视下白了,先是灰蒙蒙的,接着是鱼肚白,跟着天就大亮了,一束白亮亮的阳光涂抹在窗台上,这让他想起七岁那年父亲把他叫醒时见到的那片苍白的阳光,他在那片苍白的阳光下走着,他的前面是一口黑棺材,棺材里躺着他美丽的姐姐。他突然看清了那个总是背对着他走着的孩子脸上的表情,那个孩子突然转过脸来,那张稚嫩的孩子脸是愤恨的、复仇的,而且是泪流满面的。那孩子就是七岁的他,当时他涉世不深,不谙世事,却学会了仇恨。在他的记忆里,七岁的他并没哭脸,只是茫然、沉默和难过地走在送葬的队伍里,怎么会泪流满面呢?难道他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过去的事也会演变?他十分惊讶。苍白的阳光在他的注视下变黄了,移开了,天色变蓝了。“刘松木,”他自语道,“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害我。”八点钟,他决定叫上三狗和张兵一起去看看刘松木。他打了两人的手机,让他们都来。

钟铁龙邀了三狗和张兵去了白水县,想去县监狱探视刘松木。但他们没见到松木,县监狱的看守说:“谁也不能见刘松木,上面有规定。”

三狗就解释,说他们是刘松木多年的朋友,都是黄家镇长大的,就是想来看看。看守很戒备地盯着他们,“刘松木的案子未结以前,上面规定谁也不能看他。走吧,你们。”

三狗就掏出一万元要塞给看守,看守眼睛一瞪,说:“什么意思你们?”

钟铁龙说:“我们只是想看看他。”

看守是个中年人,而且是个很原则的中年人,他很不屑地把钱重新放到三狗手上,“不要腐蚀我,”他说,“犯错误的事情我不会干。走吧,你们。”

钟铁龙忙说:“不是腐蚀你,同志你误会了,我们是刘松木多年的朋友,只是想送点钱给刘松木用。麻烦你转交给刘松木,不是什么别的意思。”

中年看守说:“哦,钱我可以替你们转,人不能看。你们走吧。”

钟铁龙知道磨嘴皮没用,中年看守长着个芋头脑壳,长着这种脑壳的人,也许内部结构有点不同,都是相当固执的。钟铁龙就没再坚持,走出来他便打县政法委郑书记的手机。郑书记接了,听完他提出的要求后,叹口气说:“没办法啊,刘松木的案子现在已不在我们手上了,市里插手了,看他要经过市公安局办手续。这很麻烦的。”

钟铁龙说:“只是看一眼,你们可以让公安在一旁监视,不会有事的,郑书记。”

郑书记在手机里回答他:“我刚才说了,刘松木的案子已不由我们管了,我没办法满足你的要求。还是不要看,等一切弄清楚后,你如果想见刘松木,那时再说吧。”

钟铁龙心里很空,嘴里说:“还没弄清楚?”

“复杂啊,现在审他的是你们长益市公安局的人。”

“长益市公安局的?”钟铁龙十分吃惊,“怎么长益市公安局的人也插手了?”

“我也不太清楚,”郑书记说,“我们县局已把刘松木的案子上交了。”

钟铁龙的头嗡地一响,脑袋变大了,问:“你说的都是真的,郑书记?”

郑书记却挂了机。钟铁龙再打过去,郑书记的手机却无法接通了。钟铁龙感到恐慌地盯着天空,天上游着一团散乱的云。完了,肯定完了,但不对啊,刘松木如果交代了,我还会站在这里?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公安已怀疑到我身上了,郑书记刚才说漏了嘴,长益市的公安插手了,事情一定坏在刘松木那张臭嘴上,他喝了酒,还不在他那帮弟兄面前瞎吹?他又一次感到他真不该抬他!错在我啊,他又没脑子的,一抬,他就真以为自己是角色了。他想,呆呆地望着前面。三狗看着他,张兵也看着他,钟铁龙突然感觉浑身无力地蹲下,捂着脸,紧接着他又站起身,脸色就凄凉,说:“走吧,回长益市。”

钟铁龙回到银马大酒店就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躺在宽大的床上,盯着挂在墙上的金船,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仿佛有鬼一样。眼里产生了幻像,仿佛船触了礁,倾斜了,船员们纷纷往下跳。他眨了下眼睛,船又稳定了,眼里的狂风和巨浪也平静了。深夜两点多钟了,他的意识还非常清醒。他对自己说:“我只怕要逃了。”宁亚丽早几天已去了美国,看来我也只能去美国和宁亚丽生活在一起了?他想,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很多年前,那个现在已调到邻县干刑警队长的同学曾在李培的婚宴上说,犯罪分子总是抱着侥幸心理一错再错,我就是犯了这种错啊。他在这种悲伤的思想中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梦见刘松木冲着他哭。“呜呜呜呜,龙哥龙哥,我刘松木对你不住呜呜呜呜,我没想到我刘松木会给你带来灾难呜呜呜呜”。他蓦地惊醒了,吓出了一身冷汗。我怎么会梦见刘松木哭?他感到不安了,想刘松木一个蛮汉,怎么会在我梦里说“我没想到我刘松木会给你带来灾难”!他相信刘松木连“灾难”两个字都不会写,刘松木最多只会说“我给你带来了祸兮”。这个梦做得十分真切,真切得让他全身发毛。难道刘松木把一切都吐了?吐了,为什么公安又不来抓我呢?他瞪大一双恐慌的眼睛,觉得这个世界迎接他的将是黑暗!他自语说:“我这只船恐怕是翻在刘松木身上,原来我最信任的人,却是我的暗礁啊。”他走到窗前,看着天空一点点变亮,在这片天色里他又看见七岁的他走在送葬的凄凉的队伍里,他嘀咕道:“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从来都没忘记过这一幕。姐姐的死改变了我,使我成了个疯狂的人。我干的坏事太多了,不能再抱侥幸心理了,银马大酒店的彩一剪,我就跑到美国去。”

前陈大队长在白水县呆了两天,回来的第二天,他把警车开进市局时,守传达的老任告诉前陈大队长说:“老陈,高大队找你,让我通知你,你来了就去他办公室。”

前陈大队长“嗯”了声,把捷达警车开到坪里停下,看了眼天空,觉得天色很明朗,是个好天气。他去大队长办公室找高军大队长。高大队正在看一份卷宗,见前陈大队长进来,便一笑,起身说:“坐,老陈。”

高大队以前叫他“头”,现在改称他“老陈”了。前陈大队长坐下,这个高军曾经是他多年的手下,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了,这没什么不舒服的,都是朋友,不计较这个。高大队为他泡了杯茶,又递烟给他抽,问他:“那个刘松木都说了没有老陈?”

前陈大队长说:“他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高大队很是惊讶地问:“有这事?”

前陈大队长淡淡地说:“他在犯罪事实面前彻底垮了,想咬断舌头自杀。”

高大队想了下,摇了头说:“这个人倒有点像金庸武侠小说里的义士。”

“义士?不过是只垃圾桶。”前陈大队长望着他的上级高大队,“这样的人天生就是坏种,跟钟铁龙一样,生下来就不是东西,表面上绅士得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是干恶事的。”

高大队嘿嘿嘿笑笑,“从案情分析,钟铁龙是肯定有问题的,就是刘松木不交代,我跟刘局和宋书记通过气,照样可以抓钟铁龙。宝马车和大货车上都有刘松木留下的头发,刘松木是凶手。刘松木凭什么要杀石小刚和关伟?他一个在白水县土生土长的人,他认识石小刚和关伟?他与石小刚和关伟有仇?当然是钟铁龙指使的。刘松木是钟铁龙的杀手。”

前陈大队长说:“那个刘松木是钟铁龙的一条恶狗,我提审过他三次,前两次他拒不交代,这次面对铁的事实他才慌神,临了想咬舌自尽,真是个固执的蠢人。”

高大队说:“钟铁龙也厉害,还记得关局长死的时候我们审他吗?他不是也不肯交代?这一次,我们掌握了证据。我们可以把审刘松木的过程跟钟铁龙说,说通过DNA比对,刘松木在铁的事实面前垮了。我相信钟铁龙这只惊弓之鸟在铁的事实面前也会垮。”

前陈大队长嘿嘿嘿笑,喝了口茶,“那是肯定的,钟铁龙这只狐狸十分狡猾,这些年里他每作一个案都做得很隐蔽,但他没想到百密还有一疏,会栽在刘松木身上。”

高大队说:“在审钟铁龙上,我们一定要讲策略,要让他把犯罪事实一一道出来。”

前陈大队长握着拳头,“我现在怀疑关局长也是钟铁龙叫刘松木干的。”

高大队想了想,说:“关局长的事先摆在一边,有石小刚和关伟这两宗命案就足可以打败狡猾的钟铁龙。杀死关局长的人不是刘松木就肯定是钟铁龙本人,这是毫无疑问的!”

前陈大队长拿起桌上的烟,点燃一支,“刘局呢?”他说,“要不要我向刘局汇报?”

高军淡然地笑了下,脸上有一丝惋惜,“刘局给市纪委宋书记打了个报告,说这个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了这么些年,他夫人还多次为这个人说情,而他也被这个人的伪装所蒙骗,属于严重失察,他向组织上请求降职处分。”

前陈大队长看着高大队,失察在公安系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也就是失职,在公安系统内是要接受严厉处分的。他盯着高大队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军又淡淡一笑,看着满脸惊讶的前陈大队长,“前两天你去白水县提审刘松木时,刘局很谦虚地把我叫到他办公室,让我看他写的请求降职处分报告。”

前陈大队长说:“有这事?”

两人正说刘局长,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刘局长打电话给高大队,说宋书记来了,让他和前陈大队长过去汇报情况。高大队就领着前陈大队长去了刘局长办公室。宋书记果然在,很严肃又很高兴地看着前陈大队长说:“老陈,你辛苦了,案情有突破没有?”

前陈大队长把向高大队说的审讯刘松木的事复述了遍,宋书记拧着眉头问:“人呢?”

前陈大队长说:“在县人民医院秘密抢救。”

宋书记说:“不能让刘松木就这么简单地死了,要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

刘局长点头道:“对,这样的人,一定要用法律惩办。”

前陈大队长说:“钟铁龙这只狐狸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栽在刘松木身上。”

高大队一笑,望着宋书记问:“宋书记,那我们是不是立即下逮捕令?”

刘局长看着宋书记,宋书记想了下说:“钟铁龙尽管没有亲手杀死石小刚和用车撞死关伟他们,但钟铁龙是幕后者,这已经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这在逻辑上是成立的。我相信发生在长益市的好几桩杀人案都该揭晓了,是该轮到我们动手了。”

前陈大队长说:“宋书记、刘局,我相信一直未侦破的,一九八九年发生在长益市电工厂的那桩抢劫杀人大案,也是钟铁龙干的。他一定是那桩大案的原凶。”

宋书记听前陈大队长这么说,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刘局,”宋书记说,看着刘局长,“你的失察报告,我昨天已跟市委书记说了,市委书记听了很震惊,还很生气,说星期五开市委常委会时再研究针对你的处理意见,在市委常委未研究你的去留问题前,你暂时还主持抓捕和审讯钟铁龙的工作,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

刘局长见宋书记还信任他,十分感动,诚恳地点了点头,“好的,谢谢组织上还信任我。我会接受市委的处理意见,在市委未下处理意见前,我会坚守在岗位上,把事情办好。我和我夫人都被这个人的假相蒙蔽了,可怕呵。”刘局长说,把目光从宋书记脸上移到前陈大队长脸上,“今天中午,钟铁龙的银马大酒店开业,早两天他打电话给我,请我去,我为了稳住他,怕他跑,答应了。今天会很热闹,就是要这个坏东西在今天出丑,要让这个狠毒的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曝光。老陈,钟铁龙的案子一直是你在查,你辛苦了,案子就由你来结。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你多带几个人,我们一起去抓他,绝不能让他逃了。”

前陈大队长很兴奋地起身,安排抓钟铁龙的事情去了。

上午十点多钟,三狗上来了,告诉钟铁龙都准备好了,放礼炮的人来了,十八响礼炮都摆好了。军乐队也到齐了,关键是有几个参加剪彩仪式的领导已提前到了。钟铁龙脸色很不好,眼睛浮肿,这是他缺乏睡眠的原故。他对三狗说:“这样大的场面,我心里好紧张的。”

三狗笑笑,“你还紧张?你在什么事情上紧张过?”

钟铁龙脑海里又闪现了刘松木于他梦里说的那句话“我没想到我刘松木会给你带来灾难”,就勉强笑了下。“我真的紧张。”说着,他拿起西装穿上,随三狗走进电梯,下到了漂亮的大堂。酒店大堂里聚集着很多来庆祝酒店开业的在长益市里略有些身份的人。他们都笑着跟钟铁龙和三狗打招呼,钟铁龙忙着回应,脸上很谦虚,也很疲倦。酒店门外还聚集着一大群人,一些赶来祝贺他酒店开业的朋友,及一些附近的路人,还有众多的电视台和报社记者,他们是刘总经理叫来的。刘总经理以前是蓝天大酒店的副总经理,钟铁龙把他挖来了,让他到银马大酒店当总经理,年薪一百万。刘总经理向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介绍钟铁龙:“朋友们,这就是我们银马大酒店的董事长钟铁龙先生。”

于是众多的摄像机和照相机对准了钟铁龙,似乎是终于能够大张旗鼓地拍摄这个神秘的大人物了,一片镁光灯闪耀在酒店前,那是照相机的闪光灯闪出来的。钟铁龙知道自己没法躲避了,索性就微笑地迎接着照相机和摄像机地拍摄。三狗在他前面挡着拥上来的人,因为那些记者想要采访他,钟铁龙不愿接受面对面的采访,三狗说:“免了免了,以后再说。”

何副市长的奥迪轿车来了,自然是来剪彩的。何副市长下车,与钟铁龙握手,祝贺他的银马大酒店在长益市顺利诞生。一个管经济的副市长也随何副市长来了,同他握手,脸上飘扬着由衷的笑容。省政协和市政协的领导也来了,还有省、市人大的几位领导,他们也与钟铁龙一一握手。钟铁龙的目光搜索着市公安局的刘局长,刘局长站在龙行长一旁,脸上很严肃,看上去不是来祝贺的,他心里就没了底,因为他感觉刘局长的脸色不对。他看见龙行长对他笑,王总对他扬手,表示他们来祝贺他的酒店诞生。他回了个笑。他向刘局长走去,脚碰倒了一个花篮,他心里一惊,忙弓身扶起花篮。龙行长、王总、银城大酒店的刘总、金天装饰公司的力总都走上来跟他打招呼,他一一回应,刘局长却退开了,退到一旁盯着他。刘局长怎么会退开?他心里嘀咕,他怎么这么严肃?但他没法深想,市人大和市政协的领导都走拢来与他打招呼,接着市工商局、税务局的领导及市旅游局、消费者协会、报社、电视台的领导等等都围了上来,把他和刘局长隔出了一段距离。他忙于应酬这一个个于长益市里有头有脸的人。花蓝摆满了酒店两旁,行成了一条花的长廊,都摆到马路上来了。钟铁龙与他们一一握手,笑着说:“谢谢、谢谢光临,一定要吃了中饭才能走。”

大家都等着十一点四十八分钟放礼炮,礼炮一字儿排开,放礼炮的武警战士表情很严肃,仿佛是在参加国庆盛典。另一边,军乐团的军人们也服装整洁地站在酒店漂亮的玻璃大门的另一侧,手里拿着圆号、长号、小号和黑管、萨克管,还有大鼓、小鼓什么的,都在等待着十一点四十八分钟地来临,人站得笔直,脸上布置着庄严的笑。

十一点四十八分钟快来了。刘总笑着,很礼貌地提醒他:“钟老板,要准备剪彩了。”

钟铁龙回过神来,就邀请一旁的何副市长、省人大领导和省政协领导一起走到了两个牵着红绸带的迎宾小姐前面。四个小姐都微笑地端着四只盘子走上来,每只盘子上搁着把用红绸带缠着的剪刀,省人大和省政协的领导、何副市长和钟铁龙都笑着从盘子上取了剪刀。何副市长笑笑,问钟铁龙:“是不是可以开剪了董事长?”

钟铁龙说:“何市长,礼炮一响就剪彩。”

三狗跑过去说:“十一点四十八分到,放炮。”

第一发礼炮于十一点四十八分轰地一声,射向了空中,跟着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相继轰鸣……钟铁龙和何副市长及省人大与省政协领导手中的剪刀于同一刻“咔嚓”一声剪了下去,用红绸扎出来的两朵红牡丹便分别掉进两名小姐端着的彩绘盘里。就在这一刻,照相机咔嚓咔嚓响,镁光灯一片,军乐队迅速奏起了明快的军乐。省人大领导和何副市长率先鼓起了掌,大家马上跟着鼓起了掌。冲天的礼炮声、明快的军乐声和海浪一般的掌声当然就响彻云霄,似乎将一朵朵散乱的白云都遏止住了。大家相视笑着,掌声落下后,都把视线投掷到微笑着的省人大和省政协领导及何副市长和着一身白西装的董事长钟铁龙身上。

刘总让何副市长讲几句话,何副市长让省人大领导先讲,省人大领导推辞不下,便走上前对着麦克风讲话了。钟铁龙想我应该讲什么?脑海里又出现了刘松木的哭相!松木,你怎么跑到我梦里来哭呢?你真让我烦躁啊。他想,对任何人都疲惫地笑着。

何副市长也讲了话,讲了五分钟,完了,轮到钟铁龙开口了。主持人是省电视台的名角,名角笑容可掬地把麦克风“栽”到他手中说:“钟老板,你得说两句了。”

钟铁龙推脱说:“我就不讲了,我不会讲话。”

主持人说:“您肯定要讲的,这么多朋友都来了,您不讲两句?”

钟铁龙知道自己推脱不了,就执着麦克风,看着前面的一堆人。他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那种预感让他的内心七上八下,便想也许他这一生这是最后一次面对大家了。他看见郑小玲和云南妹都穿得很漂亮地站在人群中,都用欣赏的目光望着他;他看见大哥用鼓励的目光望着他。他突然心里堵得慌,他努力压制着慌乱的心情,提高声音说:“各位领导、女士们、先生们、朋友们,我是个最不擅辞令的人,我此刻很激动。为什么?因为今天来了这么多高朋好友!我的银马大酒店在各位领导的鼎力支持和关怀下开业了。开张大吉。有很多人都在我人生的道路上助了我一臂之力。在此,我表示深深的感激。”说到这里,他看见刘局长严肃着脸对走到他一旁的一个人耳语了几句,那人昂起了脸,竟是他最不愿意看见的前陈大队长,前陈大队长的脸上挂着几丝冷笑。那是冷笑,放出让他害怕的寒光,他能感觉到,他想,这个倒霉鬼怎么来了?是不是刘松木把一切都说了?

大家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已慌乱得像一锅水饺,见他说话停顿了,立即给了他一片热烈的掌声。他于掌声中突然看见人群骚动,前陈大队长和几个刑警正向他走来。他愣住了,望一眼刘局长,刘局长正板着脸严厉地紧盯着他。他感到了不妙,面对前陈大队长逼近的脚步和刘局长严厉的面孔,他脸上的对朋友的感激之情旋即飘散了,有的只是紧张。大家望着他,见他脸色苍白、神色慌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地左右张望,就见刘局长和前陈大队长等人绷着脸,折着身体朝前挤,边道“请让一下”。钟铁龙对自己说“镇静”,那声“镇静”居然通过麦克风飙了出来,让在场的人震动了下,于是都惊诧地望着他。钟铁龙迅速告诫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得好看点,便强打起精神一笑,壮着胆子说:“各位领导和朋友,我恳请各位领导和朋友都上酒店的二楼,酒水和饭菜都备好了。请、请!”

钟铁龙见前陈大队长快走到他面前了,便把麦克风交给一旁的女主持,离开人群,匆匆向酒店里迈去。前陈大队长紧跟几步,对他说:“钟铁龙,站住!”

钟铁龙不由自主地腿一软,站住了,一站住就无法挪动腿了。他转过身,把目光落到前陈大队长脸上,前陈大队长的脸十分严峻,就像悬崖峭壁一样阴森。前陈大队长掏出手铐,锃亮的手铐转瞬就铐到了钟铁龙手上,说:“钟铁龙,跟我们去公安局。”

何顿

2008年3月二稿

11月三稿

2009年9月四稿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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