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胆驾到！也就是说，被某些人寄予厚望的曹胆来了。我们万能的曹胆来了。我可想死曹胆了。我终于有眼福见到了这位抢走自己主编位置的仁兄，看看他到底是何方妖孽。我做梦都想看啊。我就怕梦不着。我做梦只梦三山五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只梦“西施若解倾吴国，越国亡来又是谁？”“可怜褒妲逢君子，都是周南传里人。”也只梦“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多情怀……
曹胆来了。快走过来，快走过来，我心里碎碎念着；走过来了，走过来了，朝我步步逼近……就像阿雅在《壁花小姐》里唱的那样，“一转身却绕过我，直接走进隔壁男生厕所。”记得有书上说，第一次相见，要记得全身沐浴，同时要点燃烛台、熏上香氛、滴入精油，再把自己放在里面滚一滚，泡一泡，泡去隔宿的汗臭体臭甚至狐臭，平时不积口德的，还要记得泡去口臭。当然，这都是相见前一天或者几个小时要干的事情。要是一不小心忘记了，也要抓紧时间洗洗手，放放水，清空一下身体的内存，省得在他人面前憋不住放上几个屁，屁声震天，直达上听。我看见曹胆一边摸索着自己两腿之间的拉链，一边雄赳赳气昂昂地从厕所里大踏步而出，一脸的猥琐和舒坦。
这张脸太大了，跟大脸猫哆啦A梦似的，往你面前一站，简直就塞满了你整个视线，都没办法看到其他部分的肢干。你只有往后退，再往后退，退出十丈八丈，你才能完整地打量他。年龄似乎也老大不小，毕竟在媒体圈里混过几年，据说都为其他女人离婚过两次，怎么着也小不到哪里去。在这里，我们不怕无聊，假设他22岁结婚，不是18岁也不是28岁，就按正常的结婚年龄算，然后加他前两段婚姻的年限，就能算出他大致的年龄。以前都说婚姻有七年之痒，现在的社会节奏快了，不用七年，很多婚姻就痒了。在这里，我们不怕出错，就假设他前两段婚姻平均年限四年吧。那么，二四得八，二十二加八，那得多少？正好是三十，已经开始奔四了。
至于他的两次离婚，据说先一次是为38岁的女人，这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正是当年的他所喜欢的超熟女类型；后一次是为了18岁的女人，似乎说成女人还不合适，应该是为了18岁的小女生。这个时候的他，大约是改换口味，喜欢年轻淑女了。所以全身上下的着装，也极力配合小女生的审美，不再西装领带，开始走潮流路线，大红的颜色，上面还有醒目的LOGO，把他塞得像个充足气的红气球。十分的喜庆。
以上这些据说，都是我做功课才得到的。我把这种功课叫做扒祖坟，从公元5000年前扒起，一直扒到现如今的祖宗十八代，叫他们都不能在地下安静地躺着，得一个一个到我面前，报上自己的姓名籍贯民族政治面目以及婚否，干过什么好事有过什么私心……查得你彻彻底底底裤朝天。
曹胆是被秦总编领到大家面前的。秦总编的意思是，把大家叫到一起，是为了先熟悉一下。以后在新闻中心的编前会上，再做正式的介绍。站在秦总编旁边，曹胆显得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像是有机会跟在老大身边的马弁，或者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就算被割了卵子，也是莫大的光荣。大胖脸于是又添了内容，像是一篇五味杂陈的散文。
小沅子拉了拉我的衣角，不知道向我表达什么，我却不为所动。这个时候，要站得住脚。不仅肉体上，还有心理上，别人家刚一冒头，就给自乱阵脚了。
秦总编毕竟是总编，水平高，吹捧起属下来，也是不用打草稿的。而且这吹捧和私下里跟我说的，简直就是两种宣传口径，这让我一时又摸不清道不明，秦总编的心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意图。这让我心乱如麻，却不妨碍耳朵的工作，只听秦总编张嘴就说，曹胆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也是人神共知的。这次报社引进曹胆，是费了很大精力和心血的。大家或许会问，为什么要引进曹胆，这是因为，新闻中心在这几年来，在和其他竞争对手的较量中，落了下风。大家虽然都很努力，但努力得不够。我们需要补充新鲜血液，需要引进新的思维方式和观念，从而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织最新最厚实的网……现在，让我们热烈鼓掌，欢迎曹胆的加入。
小沅子偷偷地把嘴巴附上我的耳朵说，真恶心！没必要为了曹胆，贬低我们来抬高他吧。我替你感到不平。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拍了几下巴掌。
我却表现得不为所动。我们都不青春了，我们要成熟。不成熟，也要伪装成熟。
没热烈鼓掌的还有牛伟大。我知道他现在正红着眼睛，比我更想灭了曹胆。说不准心里，他变成了一条恶狼，正扑在曹胆的肉身上，左撕右扯大快朵颐，不知道这肥肥的一身肉，该顶得上几顿晚餐？不能说牛伟大的心理肮脏，是小人之心，毕竟曹胆的到来，不仅断了我的念想，更重要的，是断了他的念想。
（二）曹胆还没当家就开始要做主了。他迫不及待地想体验一把君临城下的感觉。他要发表讲话，浑身上下都充满着言说的欲望。
他说，兄弟我不才，一次也只能吃上两碗干饭，也只能跑上个五千米，也只能娶一位老婆，不比各位同志多多少，但很自信能到这边做点事业。如果不带领新闻中心打个翻身战，不给报社创收，没有那根金箍棒，我就不揽这个瓷器活。虽然我没有直接参加李总经理召开的誓师动员大会，但听闻李总经理在会议上的指点江山、慷慨陈词，我犹记在脑，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还心潮澎湃啊。同志们，兄弟我重任在肩！大家也重任在肩！我不知道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刘天有没有信心，但是我有信心把这重任扛起来。同志们，我们加油！必胜！耶！这番话出口成章锋芒毕露气势恢弘，一时风头无俩。
底下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看着我如何表态。一、我不能骂娘。二、我还是不能骂娘。虽然我心底充满着疑惑，曹胆口口声声要给报社创收，到底是精神文明方面的，还是物质文明方面的？如果是精神文明方面的，这个倒好理解，我们从事的就是精神文化产品，那大家一起挤脑汁就是。如果是物质文明方面的，这个就有点够戗。我们既不能偷又不能抢，我们只有几张吱吱嘎嘎响的床，也不能借此租出去赚外快。不过，我也不能泼了曹胆的冷水，乱了曹胆向李总经理无限靠近无限忠诚的心，我不得不故作冷静地说，我们都有信心的。有曹主编的领导，我们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不要说同城有竞争对手，就是天下与我为敌，我们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
曹胆说了一声，好，好，好家伙。我喜欢听这样的话。
秦总编见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抽身准备要走，曹胆却一把拉住他说，晚上我们找地儿喝酒去。
秦总编说，不喝了不喝了，你还是抓紧展现自己的能力，开展工作吧。
曹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喝酒也不误工作的工夫。这边的领导应该都知道我的能力。
小沅子又跟着嘀咕了一小声，是吹牛的能力，还是喝酒的能力？
秦总编被弄得有些难堪，顺口就说，往事不用再提，人生几多风雨。
曹胆抓住了把柄似的，兴奋地叫嚷，看看，总编也是性情中人，说话都用歌词。肯定唱K的功夫一流。以后多切磋切磋。
秦总编哼了一声，连再见都没说，就离开了。
我们也准备散了。
曹胆却面色一沉，叫住了我，刘天，让同志们重新集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曹胆还要说的话大致意思是，明天我就要正式入职了，以后，我就是这个新闻中心最大的领导。我不管顶头还有谁，但在这个中心，同志们都必须听我的。只要我在这一天，我就不允许你们拉帮结派，私下勾结，更不允许在背后说人闲话，打人小报告。这些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对的。我知道同志们都不会这么做，但最好还是把丑话说到前头，也就是说，先打个预防针。打完了，以后就不打了。我希望同志们努力工作，把工作当成自己的空气、粮食，还有小情人，谁的工作出色，以后我就提拔谁。不是说，现在谁坐在什么位置上，以后就一定还是这个位置。在我手里，能上能下。就是我，如果工作没做好，而事实也证明，刘天比我做得更出色，那我也会主动地让贤……
夹枪带棒地说了一通后，曹胆打完一巴掌然后再给大家一蜜枣，腆着那张胖脸冲着大家油光闪闪照我去战斗地说，刚才秦总编没接受我的邀请，这样吧，我邀请大家，请同志们晚上吃饭喝酒，算是我送给大家的见面礼。
大家迟迟疑疑地看了一下我。见我没说接受，也没说不接受，一时也不知道如何下嘴，才能做到两边都不会得罪。
潘劲浪是个滑头，赶紧说晚上还要赶稿子，如果主编非要他去不可，别怪他的版面开天窗；还有仙天，她也给出了解释，她说，她如今正和亲爱的他两地分居，一月都难得见一次面，正痛苦万分着呢，碰巧亲爱的他今天赶过来了，你说她能浪费这大好良宵吗？
曹胆却说，要不带上你的男人一起和我们共度良宵？
仙天闻言很不乐意，直指曹胆，难道你想占我便宜不成？
曹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放过仙天，转移话题。
小沅子没去，是因为她说阿月来了，不方便。
曹胆一时没明白，有点恼火，怎么回事情呀？怎么回事情呀？仙天的男朋友来了，你的阿月也来了，你不能告诉她，让她调整一下时间再过来。
小沅子差点没笑极而泣，泣极而噎，主编大人，女人每个月的那点事儿，怎么能说调整就调整得了呢？
晚上的邀请我没去。没去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的小心眼，而是老女人又来找我了。这让我有点踌躇，我知道，不去的话，曹胆更要起疑心，以为我对他“空降”过来，心存不满。虽然我是不满，但我却不能让他看出来。可是老女人找我，我又不得不照顾。老女人都说了，为了联系记者，她已经在这个城市里待了快两个多月了。手头上的钱已经快用光了。再住下去，只能住大街了。你忍心让一个能做你妈的人风餐露宿吗？这让我有些不安，要不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我早就应该认真考虑她的事情了。于是我就跟曹胆说，主编，我今天晚上去不了，我要见人呢。
曹胆看了我半天没说话，只是问，是吗？
很简单的两字，却回味悠长。
我当然得说是，而且得肯定、确定以及十分确定，像香港黑帮片里的长官问属下，有没有问题拿下匪徒，你就必须坚定地回答：“Yes Sir！”不然会叫人很不放心。
曹胆疑疑惑惑地瞅了我两眼，还是落下了一句话，这么不给面子。
最后积极响应曹胆这一邀请的，是黑棍和粪克郎。看着他们欢呼雀跃的架势，我这才发现，他们长得很像犹大的样子。为什么我原先就没发现呢，甚至还跟他们称兄道弟？这让我内心有些悲伤，暗怪自己遇人不淑，没有识人之明。直到这两叛徒跟在曹胆的屁股后面扬长而去，我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为了平息怒火，只好自我安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就随他们去吧。
让我心又起波澜的是，牛伟大居然也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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