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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这个圈》 作者:王千马

10. 红包男翁狗仔

10. 红包男翁狗仔 (一)

翁狗仔要是听到女记者的遭遇,怕也不会顾占便宜之嫌,抱着她痛哭一场。因为他也被人揍过,而且被揍得很难堪。这比我不能按时交他房租,比他被前任女朋友甩来甩去甩了一次不够再找借口甩若干次,比他被人叫狗仔结果叫着叫着就将他的真实姓名翁晓菲给叫忘记了,还要更严重,更伤翁狗仔的自尊。同时,这比女记者挨揍,也更好地给我上了一课,让我进一步认识到,做记者的确是有风险的。

只是,我却一点不同情翁狗仔,觉得狗仔挨揍纯粹罪有应得。如果翁狗仔没挨揍,那肯定还会有其他的狗仔挨揍。如果我愿意对翁狗仔予以安慰,那也是因为他是我的同事,前面说了,是做娱乐报道的,同时也是我的同居密友。

起先,翁狗仔也觉得做记者应该是非常神气的,去哪里都要被人高看一等。谁要不服气,找机会给你报道一下,不说好只说坏,比如你成绩占80%,但我就偏不说,我只说你其余的20%。后来,翁狗仔看见很多地方都提到,防火防盗防记者,便觉得这是对记者的一种褒扬,从反面印证了记者不仅具有莫大的生产力,也具有莫大的破坏力。到时候想破谁就破谁,最好还可以破处。让翁狗仔有所失望的是,他出去采访的时候,从来不被人当记者,而是被“亲切”地称为“狗仔”,狗仔长狗仔短的,让翁狗仔心不甘情不愿,在我面前多次哀叹,这往大里说,是对人的侮辱;往小里说,是对狗的不敬。

对此我表示无能为力,如果把他也归在记者的行列,与我为伍,同样也是对我的侮辱。很多时候,我是耻于与狗仔为伍的,他们除了对明星溜须拍马,无耻献媚,四处传播并制造明星的八卦,不干什么正经事情。而且越拍明星的马屁,明星越不拿正眼瞧他们。搞得狗仔在明星那儿没地位,在媒体圈里也没地位,像是媒体一不小心搞出来的怪胎。想当年,我也不是没有在报社当中心主编的机会,文娱中心曾缺一位主编,秦总编就有意将我换个岗位,去那儿做一把手,可是我死活就没同意。我觉得,一做狗仔,就如掉入深渊万劫不复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背黑锅、戴绿帽子,还有当狗仔。

像其他同行那样,翁狗仔也卖力地在各路明星的门前彻夜蹲过坑,翻过明星的垃圾桶,然后在里面找到过明星掉的几缕毛发,或者与吃的喝的拉的等行为有关的各种痕迹,比如一不小心就能从中抖落出一只用过的安全套尽管明星们纷纷抗议,指责狗仔的行为侵犯了他们的隐私权,但狗仔们对此不予理会。在这上面,翁狗仔也一直平安无事。给他招惹“人身攻击”的,是对一影视大腕的跟踪行动。

这位大腕本在台湾,却在此年此月此日莫名现身大陆,已让人颇感意外。加上回酒店的路途中,身边又多出一位女士,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反正不像他的糟糠之妻,就更让人浮想联翩。翁狗仔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自然不愿错过,打听好他下榻的酒店,立马携带相机赶到酒店门口,以便守株待兔。这时,酒店门口也集中了其他一批人马,有来自某某快报的,也有来自其他地方的媒体。大家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然后各自抢占有利地形。

在抢占地形的过程中,翁狗仔和某某快报的记者发生了摩擦。

某某快报说,我先到的,这块地自然属于我的,但你不能挡住了我的镜头。你挡住了,我拍什么?

翁狗仔立马反驳,没说你镜头前的那块地也属于你的呀?

某某快报被气坏了,破口大骂,你不能这样不讲职业道德!

翁狗仔“哧”了一声,你们全报社都不讲职业道德。

某某快报更气愤了,你们竞争不过我们,就诋毁我们。

翁狗仔还是不甘示弱,我现在能竞争得过你,就成!

有人开始当和事老,别吵了,别吵了,都是记者,让人家看了,像什么样子嘛?

又有人说,都大半天了,怎么还没见着大腕的身影?

翁狗仔也顾不上吵架了,开始觉得奇怪,对呀,怎么不见了呢,这么一大帮人,不会让他在眼皮底下溜掉了吧,总不成飞了天遁了地?一想到这儿,翁狗仔的脑海里不禁有些灵光,立马就浑身一激灵,没等某某快报的记者对他进行强制推开措施,撒开脚丫子就跑。往哪里跑呢?当然是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隔了足足有几分钟,其他人马方才反应过来,“哗啦啦”地跟了过去。

果然不出翁狗仔所料,等他赶到地下停车场时,大腕刚刚牵着一只手,正站在一辆黑色奔驰的一侧,而这只手的主人还窝在车内,正努力地将身体向外扩张。翁狗仔兴奋异常,这可是第一手的资料,等后面的人赶来了,怕黄花菜都凉了。于是顺手抄起相机,就准备咔嚓。然而,就在按下快门的当儿,却有人狂奔而来,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击中了他,让他难以动弹。等他醒悟过来,自己的手腕已经被一保镖给生生地扼住了。

你干吗,你干吗?他连忙挣扎。像个男人在战斗。

你又干吗?保镖凶神恶煞。谁让你乱拍的?

翁狗仔连忙亮明身份,我是记者。我是记者。

不料那保镖却毫不客气,你也算记者?我揍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记者。

说完,保镖踢了翁狗仔几脚,然后顺手劈了一巴掌,劈得翁狗仔差点以头抢地耳。

等翁狗仔好不容易挣脱魔掌,头发散了,眉眼也不用画了,早就有了青红。最让翁狗仔受打击的是,等他抬头一看,那只手不见了,牵那只手的大腕也不见了。

同行的照相机镜头,也纷纷对准了他。

同行们错过了发现大腕,却发现了翁狗仔被打这样的一场好戏。于是纷纷庆幸,明天好歹有东西可写了。于是,不再抢占有利地形了,赶紧回家写稿子,连给翁狗仔一句安慰的都没几个。第二天的报纸上,翁狗仔便取代大腕成了各家报道的重点。报道的标题基本上是——某大腕神秘现身,一记者无辜被打。同时,各家报纸纷纷刊载评论,呼吁保护新闻自由,也呼吁要保护记者在采访中的人身安全。为了多少维护翁狗仔的尊严,文中涉及翁狗仔的地方,全都用W代替。这成了翁狗仔从业生涯里,最为“风光”的时刻。以后谁要再见到翁狗仔,都要怪模怪样地大叫两声,我是记者,我是记者。

这很像伯尼犯(Meet Bill)里的场景,比尔一边胖揍给他戴绿帽子的新闻主播,一边指着主播的鼻子让主播“apologize,apologize”。这一段不幸被电视录下,比尔吃了官司不说,以后每个他认识的不认识的,见了他就直嚷,“apologize,apologize”……

翁狗仔发现,尤以某某快报的叫得最凶。

翁狗仔为此在家休养了多日。闭门不出。深觉人生之虚无,记者之荒谬。对自己的未来,有点迷茫起来。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差点面壁数日未破壁,难酬蹈海去做英雄了。害得我也安慰他好几个晚上,长吁短叹的,像杜鹃鸟儿。

(二)

常言说,好了伤疤忘了痛。有时,我就觉得这是说翁狗仔的。我还没从他的阴影中脱离出来,他已经又阳光满面了。这让我看到他,无疑见了个禀赋超常的异人,差点跪倒在他门下,请受弟子的一拜。不过,抗击打能力强,对翁狗仔来说,毕竟是件好事情,但不妙的是,痛定思痛,翁狗仔并没有改过从良,却是愈挫愈勇,百折不挠。这就让我相当意外。

接下来的一个周末,翁狗仔又四处出击,一个劲地连跑了好几个地方,显得精力异常充沛,根本不像是经历过“风浪”的人。不过,这次不是为了追踪明星,而是跑场子。这些场子多是些明星代言活动,或者是哪个娱乐城开业了,哪个夜店又改头换面了,自然得请媒体过来坐一坐,看一看,聊一聊。

翁狗仔说,我的时间都是金钱,所以得用时间换金钱,哪能跑了白跑。而且得挑着场子跑,那些一看就是名头小的、财不大气不粗的,就别去了。去了,剔除掉来回的打车费用,他们给的红包也就剩不了几个,看了还添堵。

最后,翁狗仔还大言不惭,甭管江湖无义,戏子无情,但他们总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要用得着我们,我们也乐意趁他们还有价值的时候,一方面帮助他们忽悠无知读者,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多捞一些外快,攒钱供房娶媳妇包二奶。他们想要宣传什么,想要我们把坏的吹成好的,好的吹成无价之宝的,没关系,这方面我们都擅长,只要他们拿得出宣传费用。一次不拿,我们忍了。二次不拿,我们干脆不予以报道。三次不拿,靠,我们就给他们做反面报道。

翁狗仔还主动请我在周末吃饭。这让我又有些意外,觉得翁狗仔有点过于好心,难道是为了回报我对他的安慰?

翁狗仔“哧”了一声,你以为我只有挨揍的份儿?知道不,别看我在家耽误了好几天没去上班,我只用了一个周末,就已经几千块钱到腰包啦!你不是老担心我不积极上班,赚不了钱养不了家吗?现在你不用担心了吧!

前面说了,翁狗仔还是我的同居密友。更准确地说,他是我的房东。我们每天霸占着他爸给他于市区黄金地段买的两室一厅,一百来个平方米。一人一间房。为此我得给翁狗仔上交若干“月例”,供他每月在姑娘身上无私挥霍。放在小县城,这两室一厅值不了多少钱,可是在大城市,就要好多万了。我估算过,我不吃不喝,不捏脚不洗头不跟女人谈情说爱,也要给这个社会打几十年的苦工,才能赚得到。有时我就想,这些钱,就算翁狗仔他爸能给他付得起首付,他又如何能养得起?

翁狗仔在房贷的压力面前,依旧稳如泰山。没事的时候,常窝在家做宅男,吹空调,开着电脑打怪,或者描眉画眼。其实描眉画眼这个词一般用在女性身上,但用在他身上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喜欢打扮自己,就像那些准备出门约会的女人,不倒伤一下自己,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有时我看得心烦,就怨自己那五十岁的老母,为什么当初没把我生得像他那样秀气,那么中性,以便能大阔步地赶上这个时代发展的潮流。只是,在报社内部远远落后潮流的不止我一人,他们也同样觉得,做记者的,这么阴不阴阳不阳,有损记者整体的形象,也会让人以为,做记者的跟做妓者的差不多。翁狗仔一听到这话,回来就恨恨地冲我发脾气,老子在外可受欢迎呢。老子就是交际花,老子就是妓者,那又怎么了?都是倚门卖笑的,谁比谁强多少?这话听起来,出口成脏,又以老子自居,再显雄性本色。

说实话,以前每次看见他屁股像针似的扎在家里,我就感到不自在,替他心焦。我就说,还是去报社认真工作吧,不然房子有被银行收去的危险。

不料翁狗仔却对此听而不闻,被我逼急了,甚至反问我,你觉得在报社靠码字能发得了财吗?

我很明智地说,这个不可能。按照我们报社的财力,只能开个千字50元到80元不等。我们就是一个月含辛茹苦呕心沥血地码上个几万字,到手的也无非几十张百元大钞。

翁狗仔说,我以为你不知道,揣着聪明装糊涂呢。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不能这样堕落,依旧得劝他,多赚一分钱,总比没有好吧?

翁狗仔对我冷冷一笑,谁说我就赚不了钱呢?赚不了钱,我该喝西北风了。你看我喝过西北风吗?

现在我终于知道翁狗仔为什么没喝过西北风了。这让我有些嫉妒,像我们做社会新闻的,能不得抑郁症,能不被人揍就好了,现在哪里期望有人说好,还有人主动送钱?如今看来,翁狗仔哪怕被人揍上个无数次,揍个身残志不残,做狗仔也不是不值得。

翁狗仔还说,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做狗仔吗,而不做什么别的仔吗?

我摇摇头说,谁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翁狗仔这才骄傲地一笑,像把我给看扁了,然后方说,这还不是因为娱乐场合给的红包大嘛?其实跑其他场合,也多少有红包的,但相比较娱乐场合给的红包,它们都可以忽略不计。毕竟现在的孩子不光梦想着玩,梦想着成名成星,而且消费欲望超级强烈,拿父母的钱不当钱用,所以这些娱乐场合来钱也快,也就愿意花大钱,找人尽情忽悠,于是钱就来得更快。当然,它们给的红包也就水涨船高。

见我将信将疑,翁狗仔有点急了,信誓旦旦地保证,天地良心,我可没乱说,这也是有反面事实为证的。

(三)

翁狗仔曾经就吃过这样的亏。吃亏是福。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有个月,娱乐场合的场子特别少,这让翁狗仔手头有些紧张,面对房贷,终于觉得有些压力。于是就想觅些其他外活,好帮他对付一下。恰恰文娱中心里跑文化线的同事在一次闲扯淡中提到同城的作协要开会,据说是为了证明作协在近些年来没有白吃干饭,也培养了无数的新人,特此在这个会上进行隆重表扬与自我表扬,并邀请同城跑文化的记者若干参加,亲自见证这一本年度的文化盛事。但是该同事却不知何故,一百个不乐意,在心里编造了无数个借口,然而又嫌编造借口太麻烦,所以一直就愁眉不展,连跟女人做那事儿也分了神。这个时候,翁狗仔像看到了赚取外快的希望,主动跳了出来。他拍着跑文化线的同事的肩膀,大义凛然地说,要不我替你去了吧。

跑文化线的同事犹如夜行遇见鬼久旱逢甘霖,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哥们儿,好哥们儿……差点感动得扶墙哭了。

翁狗仔虽然只是个狗仔,但自信也是个文化人,从小就看过《红楼梦》看过《西游记》,读过顾城舒婷,看过全套的金庸古龙卧龙生和盗版的全庸谷龙巨龙生,甚至在初中就尝试抄袭并篡改过郭沫若的诗歌:我是一条天狗呀!我把月来吞了,我把日来吞了,我把一切的星球来吞了,我把全宇宙来吞了。我,我,我把你也给吞了。我便是我了!我也便是你了!然后塞进同班姑娘的课桌斗里。因为是有意用左手写的,这让老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没有找到他这位试图早恋的天狗,也就没能把他掐灭在不健康思想的摇篮里。老师没料到的是,正是因为自己的打压不及时,这只天狗在数年之后,摇身一变成狗仔了,泡的妞就更多了。

在没参加作协会议之前,翁狗仔便心存幻想,觉得作协虽然是清水衙门,但难得搞一次文化盛事,也不能太勤俭持家了。哪怕再穷的人,过年都得吃顿饺子。你说对吧?给的红包也不会好意思少到哪里去,去了总不会错的。于是,翁狗仔就急不可耐地去了,准备拿了红包,拿了资料,立马再拍屁股闪人。

作协毕竟不是商人,是文化人。一开始居然不跟人谈钱。先是把记者领到会议室,好茶好烟好位置地待着,然后再派发资料,就是没塞红包。这让翁狗仔有些疑惑,以为作协改变了规矩。并因此心中暗自恼怒,凭什么我一代替别人参加,你就改变规矩?这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嘛!眼见着会议就要开了,作协还没有这方面的举动。翁狗仔接着再恼,后悔自己不该没事找事,换平时,这种破事不要说自己主动参加,就是八抬大轿上门邀请,自己也不会抬一下眼皮。

这时,台上的主持人开始跳将出来,激情如火地宣布会议开始,并拉连珠屎似的,拉出了一堆人名。一边拉,底下就座的人便一边鼓掌。翁狗仔冷眼旁观,发现鼓掌的多数是作协自家人员,同行们即使拍掌,也拍得有气无力。翁狗仔心里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这么多人都跟自己一样呢!于是稍稍平衡了点儿。

很憋屈地听完了一位领导装模作样的讲话,翁狗仔再也不能允许自己的耳朵受侮辱了。谁都知道,这种会议很官僚很套路,让你参加过一次,就能想象下一次又该是怎样的一个程序。不比跑明星的场子,大家也都是虚与委蛇,但好歹有明星可看。可以名正言顺盯着明星的上下半身,不错自己的眼珠子,然后把她搁在心里,暗暗地YY一番,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现在翁狗仔也打算离去了,不过是趁着会议的间隙,看看没人注意自己,准备开小差出溜。非常不巧的是,行动走了风声,刚刚出了走廊上了电梯,作协里负责联系媒体的一位胖大姐就很机敏地追了上来,一边叫着翁狗仔,一边娇喘吁吁地说,别走,别走。翁狗仔面带微笑,却毫不用语言回应,像是未曾听见似的,心里却嘲笑这位大姐跑动的姿势,快跟国宝熊猫有得一拼了。等到电梯关了门,翁狗仔才开了口,冲着铁门上映出的自己说,还想要让老子在这儿受闷气,没门。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这次场子似乎无功而返,让翁狗仔格外的憋屈,由此也总结了一个教训:宁缺毋滥。以后就是再缺钱了,也要有骨气。不是什么场子,说跑就能跑的。

更让翁狗仔憋屈的是,后来从同行那边得到的消息说,那天作协会议其实是有红包的,只不过挨到了会议结束之后才派发。作协早就料到,要是早早派发,记者们不等会议开始就会做鸟兽散,为了能留住记者,让领导看看,这个大会居然有这么多记者前来报道,好有面子,于是会后就论功行赏,惠及鸡犬,所以才出此对策。那些心有不甘、顽强地参加完会议全程的记者,最终不仅拿到了红包,而且还会得到额外的奖赏——一个青花大瓷瓶。而那些中途放弃的,也有,不过没有青花大瓷瓶。翁狗仔本来也是有的,不过作协的人说了,没拦住他,只好放弃了。

一听这话,翁狗仔就想起了那位追赶他的胖大姐,不禁心生懊悔,敢情人家不是拉他回去参加会议的呀。

翁狗仔于是又问同行,那给的红包有多少?

同行却表现得比他更懊恼,别提啦别提啦,我还不如像你一样不要呢,只有一百。

翁狗仔不禁哑然失笑,见过寒酸,没见过这么寒酸的。这才顿然领悟,跑文化线的同事当初死活不愿意参加这个会议的“苦衷”,心里不禁骂上一句:这个兔崽子,当初也不跟我把情况说清楚,明摆着让我做替死鬼。

日后该同事再有这样的机会,翁狗仔再也不上抢再也不发扬风格了,只冲着该同事一抱拳,我要安分本职工作的,恕我不能从命。

(四)

只是还没安分几天,翁狗仔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有人打上报社的门来,状告他不仅骗红包,还欺骗他们珍贵的感情。前文提到,秦总编悍然大怒,准备痛下杀手,勒令编辑记者全体开会,继续进行记者的职业道德教育,还要对翁狗仔进行全报社通报批评——这一“恶性事件”的导火索便由此点燃。

翁狗仔后来突然觉得,自己虽然见到李总经理连尿都撒不出来,但还是应该感谢李总经理的,如果不是那天李总经理从秦总编手上临时抢戏,看来全体编辑记者真的要受自己的株连,以后他们见到自己,都会起凌迟的心,然后一人分上一块,像大明末年大将袁崇焕被“磔”的遭遇,最后连五脏都要被人和烧酒生吞,也不顾血流齿颊……痛哉!惜哉!呜呼悲哉!想到这儿,翁狗仔的肠子都青了。

说到骗吃骗喝骗红包,翁狗仔其实早已见怪不怪,并习以为常了。再说,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儿,而是一群人。把翁狗仔放在这一群里,根本不冒尖儿。所以,翁狗仔说,其实这不能叫骗吃骗喝骗红包,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只不过有时配合失误,打黄盖的板子却打到王八盖的身上,就像枪走了火。

不过这次的配合失误得有些离谱。翁狗仔见到来人,就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而且错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就不好意思起来。

来的是一位美女,放在路上,翁狗仔肯定要瞅上几瞅,长发披肩,樱桃小口柳叶眉,却一口一个东北腔。只要不开口说话,显得都还很耐看。而且,嘴角总挂着微笑,只是笑得有些假有些职业,根本不真诚,看多了,总觉得有些腻歪。其实,这也很符合她的身份——某公关公司的部门经理,因为要经常倚门卖笑,所以就给锻炼出来了。翁狗仔不可能推脱说自己不认识,因为当初跑场子时,他还是跟人家说过话套过近乎的。

那天的场子,该美女是现场负责人。也正因为现场负责人是美女,记者们拿过红包,纷纷放下自身的身架,无不主动上前与她打情骂俏,并打保票,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佛面也得看美女你的面子,怎么着,回去都会给你好好报道的,而且会显著报道。负责人更是笑逐颜开,也放得更开,忙着和各路记者搂搂抱抱,拍拍打打,这样就好。翁狗仔这时也上前一步,风含情水含笑地递上一张名片,并自报家门,负责人同样报以职业性的一笑,嘴唇的两角便各添一窝新月,这突然出现的引力,引诱得翁狗仔差点说错了自己的名字,只好偷偷溜了一眼自己的名片,才说得明白无误。

翁狗仔说,你笑得很漂亮,冲着你这一笑,我也要给你尽心尽力地宣传。

该美女说,是吗?那我得冲你多笑几次!

翁狗仔说,唐伯虎点秋香,三笑留情,你千万别超过三笑了。

可是,现在翁狗仔再见了该美女却想逃,有那种无颜以对的感觉。因为该美女的出现,让他想起了自己当初的诺言,而更该死的是,他居然没有兑现。也就是说,公关公司的活动,翁狗仔一个字也没有进行报道。掐指算来,那天参加完活动,还没来得及动笔,就被前任女朋友给搅黄了心情。

当初翁狗仔泡上前任女友的时候,正碰上她对娱乐圈抱有浓厚兴趣,是个十足的追星女,无时无刻不梦寐以求着自己走在路上,有朝一日也能被星探发掘,从此做了歌星或者影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大家当神仙姐姐那样供着。可是等她都过了二八芳龄,除了走路上被几个貌似流氓骚扰过,追着她的屁股说要跟她交朋友,也就是几个不靠谱的文化公司,说要请她去做模特,结果等到的却是一种暗示。最让她恼火的是,不要说是公司的头头脑脑,就是为公司打工的壮男摄影师,也要占她便宜,借着拍片子的时机,动手动脚还动了她的乳房,眼见着就要动她穿着暴露的衣衫,终于让她羞耻难耐,劈头给了一巴掌后,落荒而逃,自此才明了,这个圈子不是自己想混就能混的,除非把自己的身体不当是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的灵魂不当是自己的灵魂。不过,尽管对这个圈子开始极力保持距离,她对各色明星的爱,还是发自肺腑,最后顺带着爱上了经常要和明星打交道的翁狗仔。一时头疼脑热,就上了翁狗仔的贼床。

搂着翁狗仔,前任女友有时会觉得自己是搂着刘德华,是周杰伦,是周星驰,是金城武,是周润发,最让她有些害羞的是,有时她会觉得自己是搂着吴孟达,还有香港的影星大傻。等醒来后,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确很大傻。翁狗仔就是翁狗仔,即使离大傻,也差得远。尤其是在翁狗仔被台湾大腕的保镖生生羞辱之后,她觉得翁狗仔更像她一个肥皂泡似的梦想,还没有吹得够大,就已经破裂了。等她明白这一点时,死活就要跟翁狗仔分手,借口倒是手到擒来,说他作为一个男人,都没法保护好自己,还被人给揍了,跟他在一起很没有安全感,以后怎么才能保护她不受他人侵犯?

这让翁狗仔血气上涌,头脑发麻,四指颤颤,难以在键盘上上下翻飞,于是便把这报道给搁了下来。等第二天一看,其他报纸对此都做了报道,就更没有必要再写它了。反正报道的那么多,多翁狗仔不多,少翁狗仔不少,于是就一搁不起了。

翁狗仔讷讷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该美女却不接受道歉,也不三笑了,依旧愤愤不平,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呢?你都收了我们的红包,就应该给我们写稿子。你差点让我们以为,又着了冒牌记者的道。

也不怪该美女对冒牌记者如此反应过激,在那天的场子上,翁狗仔便亲眼目睹了公关公司受了冒牌记者的骗。当时,在该美女的身后有几个迎宾的姑娘,该美女负责打情骂俏,迎宾姑娘则负责登记入册。姑娘的面庞被面前摊开的大红签到簿映得红扑扑的,像母猴子的屁股。翁狗仔恨不得上前抚摩几下,可是姑娘毕竟是姑娘,不是猴子。摸猴子,体现了人类对动物的友善之心,摸姑娘,却是耍流氓。翁狗仔憋着一口气,拿起笔,狠狠地在签到簿写上自己的名字,心里就把这名字当成签在姑娘的脸上。只是,还没等翁狗仔装模作样地跟姑娘说几句话,就被另外两位记者挤到了一边。翁狗仔气得有点火冒三丈,做记者怎么都做成这样一副德行?好歹也是拿笔杆子的,素质咋就看不出来有多高呢?就是想要拿红包,也不至于这么猴急呀!翁狗仔转过头想要说上两句,但那两位记者已经取了那装红包的信封,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在翁狗仔眼里,这简直是拽得没天理了。只是他没想到,更没天理的还在后头……

这时该美女却又急匆匆地冲了过来,朝着猴子姑娘大喊,别给别给,那些记者不是记者。

猴子姑娘一开始没听明白,反问,什么叫记者不是记者?

该美女直跺脚,咋这么笨呢,就是说,那些记者是冒牌的。

猴子姑娘的脸于是变得更红了,也急得在一边直挠腮又跺脚,然后还哀叹,你怎么不早说呢,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该美女又心不甘地追问了一句,那两人是不是自称中国某某报的?

猴子姑娘们异口同声,是呀,是呀。

该美女不禁有些泄气,看看,看看,我们又被骗了,中国某某报的记者这次根本就没来,我们请不动他们……

说这话时,该美女强装欢颜,抑郁得快哭了,那种失落感同样溢于言表。翁狗仔不免有些心疼,很想上前安慰一把,别哭,别哭,这怪不着你的,这年头,记者都海了去了,要是有几个假冒的混进来,根本都无法辨别。商店卖的东西总有个标签,但你总不好意思一个一个地去查人家的身份证。没办法,现在做记者都成了赚钱最起码也是个活命的途径,容不得别人不想门道的。

可是现在又该轮到翁狗仔要哭了。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对方,让对方怀疑自己的身份,可对方要想求证,直接电话自己就可以了,不是有名片吗?先问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没给他们做报道。为什么偏偏要直接找上报社,而且还让秦总编给知道了呢?人家秦总编都是日理万机,要考虑报社发展大计的,干吗要用这种小事情麻烦人家?

你这是自找的。我断然对此下了定义。

翁狗仔一脸苦相地说,我没想到他们这么固执,竟然敢撕破脸皮,就不怕我下次找机会说他们坏话,给他们做反面报道吗?

我不禁又好笑又好气,得了吧你,你这次玩得可真不地道,太失水准了。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忘记了,我看你纯粹是成心的。拿人钱财,就得替人说话,可你光拿不说,你当人家是傻子啊。传出去,让同行也看你不起。你还是老实点,把红包给人家退了吧!

翁狗仔表现得更加苦瓜了,那红包我早就花掉了,可我现在手头上又紧张了,你能不能借我几个?要不,算你提前预交我下个月的房租。

我当然不干,立马就反驳了他的提议,你要借钱就借钱,凭什么要我提前交房租?我们之间即使没有租房合同,但是也有君子协议的,得按协议办事。

翁狗仔却“嘿嘿”一笑,你不是马上要外出采访了吗?听说你那事有些危险,再说,你也看到了,现在很多人都不把记者放在眼里,保不准你一出马就马失前蹄,要是到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我房子岂不是白白地空在那里?不行,你得提前交了,这样我好放心。

不知道是被翁狗仔的蛮不讲理给气着了,还是被翁狗仔说着了我内心中的某个心结,我不禁气急败坏,冲着翁狗仔就吼,闭上你的鸟嘴,闭上你的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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