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庆幸的是，我没有让心跳超出心脏的承受极限。我及时地将自己置换到贾颛弘的《心理探秘》的场景中去，如果如我所预想的那样，方秋淇是他的小说中的女主人公，那么此时的场景与他之前所经历的应该没有什么两样。换句话说，今天晚上的事件极有可能是方秋淇为了接近我而自编自演的一出闹剧。
想到此，她在我眼中的形象顿时变得丑陋万分，我甚至打心眼里厌恶起她来。这种厌恶通过我细微的动作以及眼神流露出来了，方秋淇似乎也感觉到了，刚刚走进客厅，她便推开了我的胳膊，低声地说：“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我为自己的这种通过心理暗示的方法而成功地将自己的注意力以及情感转移感到高兴，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好吧，你没事就好。天也不早了，就早点休息吧。你睡卧室，我在客厅。卧室的门你可以锁着，如果你要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也可以拿一本书看看。我的书桌上放着的书，你尽管翻看。明天我还要上班，我必须要睡了。”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关掉客厅的灯，自己在沙发上躺下，在她移回到卧室不久，很快我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一切都没有发生。由于去商场给方秋淇买衣服，我去上班的时间稍晚了一些。待她换好衣服看着她坐上了公共汽车，我才徒步走向治疗所。
治疗所内依旧是死气沉沉，除了罗宾与苏米娜办公室门上的名牌作了对换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变化。我走进治疗所的时候，笛卡正从洗手间内走出来，看到我，问道：“昭宇，怎么回事？昨晚没有休息好？”
我点了点头，走进他的办公室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同他讲了一遍。
“真没想到昨晚你还能有如此艳遇啊！”笛卡开玩笑地说道。
“还艳遇呢！只要不把我整得身败名裂就好了。”我不免担忧地说。
“为什么这样讲？”
“我担心贾颛弘的事情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把《心理探秘》中的故事大致讲了一下。
“你说的也不无可能。再说了，遇到这样的事情，相信谁都不会袖手旁观。但是，这到底是不是她精心布置的一个局，一步一步引你入套，现在还真的很难说。不过，最好的做法就是，你还是对她敬而远之为妙。”笛卡好意地建议。
“只是，有很多事情却令我很疑惑。”我说，“如果这真的是她设的局，那昨天晚上她一定会勾引我才对。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昨晚她摔倒在地，任何一个男人见了当时的她都会热血沸腾，而这个时候，只要她稍稍地再妩媚一下或者是有一点点暗示，相信就是我也极有可能把持不住。但她却没有那么做，在我把她扶进客厅的时候，她就推开了我。”
笛卡仔细地把这种情况分析了一下，说：“或许她当时使用的是欲擒故纵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的确是一位心计较重的女子。不过，依我对她的观察，我发现她虽然举止有些轻佻，但绝不是那种有心计的人。”
“那说不定昨晚她真的遇到意外了呢？”
我一边抽出一支烟，点上，一边道：“就是‘意外’这件事，才让我对她起疑的。我现在甚至完全可以肯定，昨晚的意外绝对是她自己导演的。一共三个人，有一个被我一棒打倒在地，另外两个着慌了之后就逃跑了。在他们跑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手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但方秋淇却告诉我说，她的包被他们抢走了。你想一下，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同伴被打倒在地，而另两个人慌乱逃跑的时候，还有可能注意地上有包甚至弯腰拿起包再跑吗？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根本就没有包。方秋淇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制造一个借口，让我更加可怜她。”
笛卡也掏出他的“好日子”点上，我们很少互相让烟，因为彼此所抽的牌子对方都不习惯。笛卡点了烟之后，说：“听你这么一说，她真的是存在问题了。不过，既然你知道她有问题，也知道贾颛弘所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还带她回你的租房呢？”
“可是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想一下，那么晚了，路上又没有人，她又衣不蔽体地走在大街上，万一——”
“我看不仅仅是如此吧？我敢说当时你一定是见到她衣不蔽体，动了欲念，但到了你的房间里，你猛然间想起贾颛弘的事情，便不敢越雷池了。”笛卡一脸坏笑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呢？”我自然知道笛卡是在同我开玩笑，也不会当真。
“哈哈。”笛卡大声地笑了起来，“不过，你也必须要小心啊。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圈套，那她背后的那个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你也要做好风雨来袭的准备。”
“如果真的是圈套，那这个人也太狠了，竟然想真的牺牲她。”我若有所思道，“但这个人又是谁呢？按理说，我刚来这里不久，甚至连试用期都没有过，谁会把精力放到我的身上呢？而这样对付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我不由得满头雾水了。
笛卡道：“不用猜了，依你在治疗所表现出来的能力，谁都有可能针对你。因为你的存在已经确实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不过，现在你即使猜到是某人所为，没有证据也一点用都没有。”
“那怎么办？你有没有应对的方法？难道我就这样坐以待毙，什么事情也不做？”
“方法是没有，不过，你也大可不必为这件事费神，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相信到时候自然会有办法的。现在你仍然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对于方秋淇的任何举动，日后小心为是，能够不与她扯上关系最好。”笛卡道。
上班的时候，脑子一直无法静下来。我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也不知道风雨是否欲来，但我相信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自己的抉择无愧于内心。
我不知道网络时代带给别人的是怎样的便捷，但对于我来讲，最大的方便就是能够查询到我所需要的资料。这是我做事的一贯方法，因为很多时候，面对心理患者，他（她）不可能将全部的内心展现给你，那么就需要你做课外工作，了解他（她）的内心。而网络，就提供了这种便捷。很多人，在现实中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在网络上，却能将心底最阴暗的部分呈现出来，因为大多数人相信，在网络的另一端，那人永远不知道你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这种过分的信任造成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所谓的隐私被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
在网上，我很快便搜索到了方秋淇的资料。意外的是，她告诉我的方秋淇，竟然是她的真名，她就叫方秋淇。
根据她在博客上的记录，她原本有着一个幸福和睦的家庭，但后来因为父亲在外有了情人，母亲的性格开始变得暴戾，在父亲那里受到了委屈之后就经常打她，而她也终因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于五年前从家里逃离出来，一个人来到西江市闯荡生活。那年她才十六岁，还正在读初中。
初涉社会，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能够当她父亲的男人。她在这个男人那里得到了温暖，男人给她吃的、住的，给她买衣服，还给她钱花。涉世未深的她哪懂得人世的复杂，天真地认为自己找到了一生的依靠，就主动地向男人献出了自己的初次。谁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男人玩腻了她，就以安排工作为名，把她介绍到了西江本地的一家比较大的夜总会，只是与所有的小姐不同，方秋淇在夜总会里只是陪酒陪舞陪唱歌，但不陪上床，即所谓的卖艺不卖身。
根据这些资料，我打电话给在市公安局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工作的朋友，他很快就查到了我想要的资料。在朋友反馈的资料中，我竟然惊奇地发现，里面所登记的方秋淇的服务处所竟然是西江市心理咨询与治疗所！这一意外发现，让我顿时感到风雨即将到来。
然而，风雨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的那样，狂猛地向我袭来。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也没有被领导找过去“谈话”，只是，办公室的气氛却日益变得压抑，这种压抑不同于平时的死气沉沉，这是狂风来临前的征兆。每个人虽仍如往常那样无所事事，但明显地，她们的话更少了，每个人各自在心底打着小算盘。
该来的终于要来了。星期四早晨，我刚走进治疗所，冷若冰霜的周若暄就对我说：“上午九点半开会，你有什么事要处理的，就提前处理一下。”
通知开会平时都是由周若暄负责的，但如果问她是什么会议，那等于白搭。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只负责通知，但具体是什么会议，参加之后你就知道了。所以，我也没有问她，不过，即便是再没有想象力的人，也能够猜得出来，新上任的罗副所长要施展他的官威了。
九点半，我一分不差走进会议室时，单位的几个领导已经在聊天了。表面上气氛不错，但从座位上可以看出玄机。罗宾照旧坐在韦煜恒的左侧，苏米娜与李梅的座位却做了对调，李梅紧挨着罗宾坐下，接下来是财务丁莉，再下来才是苏米娜。罗宾的对面依旧是笛卡，紧挨着笛卡坐下的，是小巧的金玉，会议的记录是由她负责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坐在这个位置，没有变化。但金玉下来，就是王莲、周若暄，接下来才是欧阳振国，这多少有些不大合适了。有句话说，机关无小事，如果座位坐不好，不仅关系到团结的问题，更是座位是否坐得长久的大事。但此时的座位，却有些令人有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感觉。
走进来，看了一下座位，觉得无论我坐在哪里都不大合适，干脆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后面的一排。座位看似有些错乱，但实则是有意为之。在不明白情势为何的时候，我挨着任何人坐都极有可能不合适，会打破现有的平衡格局。
但后排也并非是我合适的位置。我刚刚坐下，便被正在闲聊的韦煜恒看到，他环顾了一下此时的座位，冲我道：“昭宇，你怎么坐在后排？过来，坐到前面来，王莲，你向下移一个位，让昭宇坐进来。”
换了位置，重又坐下，尽管在办公室里就坐在金玉与王莲中间，但此时仍坐在她们中间，顿时感觉浑身不自在。虽如此，我还是让自己全身放松地坐了下来，并且我还知道，这种顺次的排位可能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讨论治疗所的改制方案，研究治疗所的发展思路。打印好的方案早已由周若暄分别摆在了几个领导面前。
材料一摆，所有人员都明白：罗宾是要借这次改制，部署他自己派系的人员担任主要职位。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家都心照不宣。
会议当然由新上任的罗副所长主持，韦煜恒既然在务虚会上宣布改制的实务工作由罗宾主抓，他自然不会再做干涉，此次会议他只是旁听。
“同志们，在上次务虚会议的精神指导下，就改制的具体思路我分别在私下里同每一位同志都交流过，集合大家的意见，我连续几个晚上加班，总算把这份改制方案起草完毕。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将对此方案中所列的事项分步讨论，确定好人和事之后，就立即执行，争取将市政府交给我们的试点改制这一光荣使命提前完成。在此，我希望我们所有的同志，不要再心存侥幸，认为这次改制也只是像以往那样，说说就算了。我告诉大家，韦部长来我们所里的主要目的就是来引导这次改制的，韦部长曾多次与我交谈过，他对治疗所日后的发展很有信心。希望大家齐心协力，通过本次的研讨，认清每个人的职责，分别将自己的本职做好，为本次成功改制奉献自己的努力。”
罗宾显然没有得意忘形，他的这些话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包含了诸多的心机。他先说方案集合了每个人的意见，就是在为他下一步的人员安排做铺垫。既然是集合了每个人的意见，那么人员这样安排你们自然也不会有异议了，否则就是你们在出尔反尔，把工作当成儿戏了。接着他又把韦煜恒推到前面来，意味着即使本次改制失败，也怪罪不到他的头上，因为韦煜恒来治疗所就是为了引导本次改制。
只是，他什么时候找我们每一个人谈过话了？有没有找别人我不知道，但我与笛卡，可以非常肯定他从来没有找过，更遑论征求我们的意见了。
我看了一眼笛卡，他心领神会地同我打了个眼色：等着吧，看他玩什么花样。
“我在治疗所也待很久了，可以说看着它创办，看着它成长，但刚接手政务工作，对许多情况还不熟悉。这几天，针对改制后的几个项目由谁来做、谁来负责最为适合，我与韦部长也是研究了许久。当然，对每个人的了解，我很有可能比较片面，没有全面地认识到你们的才能，所以，在这个项目责任人的安排上面也难免会出现有失偏颇的情况。如有不妥之处，或是哪位同志认为自己更适合某个项目，可以提出来，毕竟我们还是在研讨阶段嘛。”
罗宾的这番话仍然为自己留下了极大的后退空间。这番话与其是与大家说，不如说是在向韦煜恒作解释：接下来的人员安排极有可能不是按照你韦煜恒所想的那样。但他的这番话却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改制后的治疗所，实施的将是责任制，而不是一直以来的“大锅饭”制度。责任制是采用的许多企业的做法，是管理手段中较有成效的一种方法，也是迄今为止最受职员与企业追捧的一种管理制度。但责任制也有它的不妥之处，比如说你负责的是你根本无法胜任或者是你不能施展才华的工作，那后果就比较惨了。
“最近几年，我们治疗所的发展遇到了巨大的限制，也存在着许多问题，这些问题相信大家也都比较清楚，主要有项目单一、诸多制度的不合理、人员安排等，这些问题局限了治疗所的发展。现在要进行改制，首先我们要做的就是拓宽业务范围，并且将实行个人薪酬直接与所负责的业务挂钩。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我们单位将不再有编制的存在，当然了，以往的编制也并非全部取消，它将成为我们制定每个人基本薪酬以及福利待遇的参考基数。而奖金这部分，直接由其所负责的项目决定。我们相信，通过这一系列的措施，能够充分调动起每个人的工作积极性……”
在他说这些的时候，苏米娜始终没有抬头，她拿着笔一直在笔记本上不停地记录着什么，好像这里所有的一切不再与她有关。倒是笛卡，对于这样的决定似乎比较满意，眯着眼睛认真地听着罗宾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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