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病

　　在厕所碰上上司总有点尴尬，尴尬的原因就是不好打招呼。老关遇到了这件尴尬事。

　　那天上班，老关办了几件该办的事，就匆匆上厕所。刚踏进厕所就后悔不迭——局长正蹲在便池上。老关一向老实木讷，不善言词。此时见了局长大人，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调动整个面部神经朝局长笑笑。可局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局长习惯中心位置，蹲便池也是如此。老关在最边的一个池上蹲下，为早点结束这尴尬场面，他屏息敛气，以最快速度完事，边走边系裤带。就在他要出厕所门时，听局长咕哝了句什么，扭头见局长浑身上下摸，可只掏出钞票发票香烟打火机。原来局长忘带手纸了。“老关，你有没？”老关翻遍口袋，一个纸片也没有。他显得局促不安。局长从没求过我什么事，就这么点机会(他差点用“机遇”了)也不让我抓住。老实人也有活泛的时候，他灵机一动，从衣袋摸出一个白色物体，局长眼一亮，细看却是手帕——老关有洁癖，手帕一天一换，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他毫不犹豫把手帕递过去：“局长，用这个对付一下吧。”局长先是一愣，见那手帕整齐干净，无半点污迹，也就不客气了。老关就这么眼看自己洁白的手帕牺牲在局长的屁股底下，随局长走出了厕所。分道时，局长冲老关和蔼一笑，这笑直透老关的五脏六腑，有种说不出的愉悦。要知道，局长那张棺材脸对下属是很少舒展的。

　　第二天，老关如厕时又巧遇局长，局长又冲他笑笑。老关觉得很惬意，很满足，很幸福。

　　此后，老关上班总不由自主地透过窗子朝局长的办公楼看，见局长从楼里走出来，他就一阵兴奋。当局长走向别处或钻进黑本田，他便感到很失望。倘局长的大肚子向厕所方向挺进，他便窃喜，拿了手纸(厚度明显比以前增加了)跟了进去，裤子一解，往最边的池上一蹲。局长还是对他一笑，却并没忘带手纸。这样久了，老关又觉不妥，有点像特务跟踪革命者，怕引起局长不快。他便常去厕所蹲着，以便能“无意”碰到局长。就这么，他又“无意”碰到局长两次，但局长仍没忘带手纸。

　　人们起初以为老关肚子不好，时间久了，便觉得有点不正常。有人关切地问：“老关，最近你的身体……”“没啥，没啥。”老关笑笑。

　　科长调局党委办当了主任。老关终被提升为正职，科里几个人捧着红头文件，嚷着要老关请客，却意外地发现老关今早没来。后来有人上厕所，见老关蹲在便池上，双目微闭，面色苍白。问老关你怎么啦，也不吭声。一拍他的肩膀，却“咚”地从便池上滚了下来，仍是那个蹲着的样子。来人大惊，立即去叫人，送医院急救。医生一把脉，说没救了，已死了几个小时了。

　　最终也未查出死因。

　　几个小时，老关的身体已僵硬得无法复原。

　　直到抬上灵车，仍是那个蹲着的姿势。

　　全局人皆叹：怪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