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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难逃·县委书记》 作者:杨耀峰

第4章

  夏雨浓的家在天柱县天柱路23号。这天晚上他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钟了。妻子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上高中的女儿在自己的屋子作作业,从女儿屋里飘出一阵阵轻轻的柔曼的音乐声,夏雨浓知道女儿有一边作作业一边听歌曲的爱好,她说听音乐能提脑醒神,让人不走神儿。但夏雨浓自己作不到。女儿还有一个爱好,那就是天天要坚持听中央台的长篇连播节目。女儿对中央台播的那些长篇小说或者评书总是长听不厌,《说唐》,《水浒传》,《三国演义》,等等,都要听得前后连贯。而且能讲得头头是道。女儿喜欢文科,但却说自己将来要报理科,女儿说理科能出息人,文科出成绩慢,而且生活过得艰难。夏雨浓对女儿十分疼爱,但也要求很严,从不放松对她的教育。要说夏雨浓的家庭有什么缺憾的话,那就是他的妻子叶冰洁在工商银行工作,而且是信贷科长,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家务事很少能管上。而她的弟弟总是要她帮这帮那的,给她平添了许多麻烦。现在他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见夏雨浓回来,立即站起来笑脸相迎:姐夫回来了。

  夏雨浓看了他一眼,寻思他又要找自己干什么,便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叶冰洁在旁边说,下午就来了,你一直没有回来,他就在家里等你呢。

  夏雨浓把手里的提包放在茶几上,随口说,有事?

  叶冰洁对弟弟说,冬贵你说说,是啥事些。

  叫作冬贵的便说,姐夫,我办的万众食品厂现在缺少资金,想从互助基金会贷点款子,你能不能给县农业局的高局长说说,让他给我们放点款子,也就是30万元的,不多。

  夏雨浓大吃一惊,说,谁给你说互助基金会的款子可以放贷?

  叶冬贵说,你不知道,县上有好多人都从互助基金会往出弄钱呢。听说现在把2000多万元已经弄出去了。

  夏雨浓又大吃一惊:这事儿我不知道,你也不要在我跟前说,我没有这办法,你可以找找其他人看能不能帮你的忙。再说我明天就要到千乔县上任去,天柱县的事我管不了,没有权了。

  叶冬贵说,你当县委书记的事我知道了,就是因为你要到那儿去,所以我才提出来让你给我想想办法呢。

  夏雨浓奇怪了,他坐在沙发里,歪头看着自己的小舅子,说,你这是从那里学来的歪道理?我要上任去了,怎么还能再为你贷点款子?现在全县的人都知道我明天要走了,那个高局长还能听我的?再说这事也不符合政策。基金会的款子县委前些日子议了只能进不能出,我怎么再好意思把会上研究了的事否定了呢?不行的。你不要再说了。

  叶冬贵把头扭向一边,说,我说大书记同志,你的脑袋是锈了还是转动不灵活了?正是因为你现在要走,才能把事办了。你给高局长说一下,你一走,这事儿也就与你没有关系了。

  夏雨浓的脸子扳严了,说,冬贵,听你的口气要把共产党的钱讹了去不归还了是不是?别说你有这种思想,就是你没有这种思想也不行。

  叶冬贵沉吟一下,说,其实我已经给高局长说好了,他答应给我放款子。我现在只是给你说说。让你知道就是了。

  夏雨浓生气地皱起了眉头:简直是胡闹。你贷的款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姐是工商银行信贷科长,你怎么不找她而要找我呀?你让她从工商银行给你贷上几百万元的款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叶冰洁说,工行的款子是狗屙的呀?

  叶冬贵没有在夏雨浓的话上绕,而是按自己的思路说,高局长想让你把他在千乔县的儿子照管一下。

  夏雨浓警惕地问道:他儿子在千乔县干什么工作?

  叶冬贵说,田村乡的副乡长。

  夏雨浓说,看看,这不是交换是什么?你都把生意搞到我头上来了。你可真会来事啊。

  叶冬贵说,这有什么,现在谁不是互相帮忙呀。你难道就没有别人要办的事吗?

  夏雨浓在屋子走了走,对妻弟说,你说的事我现在没有心思办,也没有办法办,以后你也不要再找我,我明天就要到千乔县去。今晚上我得好好准备一下,收拾一下行李。你如果没有事了可以先回去了。

  叶冬贵看了他一眼,说,姐夫,你走了家里这一摊子谁管呢?我姐又忙得脚不沾地,婷婷谁来照顾?要不你把我姐与婷婷带过去?

  夏雨浓说,现在啥事也没有定下,等以后再说吧。

  叶冬贵以教训人的口吻说,我说姐夫,你也得为自己多操点心,共产党的事干多少是个够。李天亚在千乔县把没出的的力都出了,为了修路,他把没有跑的路都跑了,却把媳妇一个人扔在家里受苦;他给共产党卖命,可一朝出了问题,谁管他干了多少事,还不是一根麻绳把他逮走了。他过去的成绩连狗屎也不如。

  夏雨浓的眉头猛地挑起了:胡说!

  叶冬贵说,你没有到群众中去,你到部局的头头中间去听听,谁不是这样说的呢?

  夏雨浓说,不对,共产党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好同志。

  叶冬贵说,我的姐夫同志,以你这样的心态到千乔县去肯定没有沾的什么便宜。

  忿忿地走了。

  夏雨浓过去把门关上,对妻子叶冰洁说,你弟弟这几年一下子出息了,老道的能当教师爷了。

  他就是那个德行,叶冰洁说,我今天才听到消息说你要到千乔县去任职,可这千乔现在是这个样子,你能行吗?听说那里成天有告状的,原来那个叫李天亚的就是叫人打了报告弄倒的。

  夏雨浓说,李天亚如果没有贪污受贿,谁把他也弄不倒的。是他自己把自己弄倒了。不怪别人。

  这样说着话,时间到了10点钟30分。夏雨浓正准备明天要带的东西,忽然电话响了,他抓起电话问,谁呀?对方说,是我柳学泳。夏书记睡了没有?没有的话,我想进来一下呢。我现在在你的楼下呢。夏雨浓说,我不认识你。对方又说,我是千乔县一名业余记者,写过好多文章,也出过书,长篇小说《秋天过后是冬天吗?》就是我写的。你大概看过。我有好多事要告诉你,而且是重要的事。你最好让我进来一下。夏雨浓说,我明天就去千乔县,咱们明天说怎么样?柳学泳说,我的夏书记,我坐车跑了一百多里路,现在到了你的楼下,你走几步路都这么艰难。夏雨浓说,那好你快上楼。四楼2号。

  柳学泳坐进客厅时把表看了看,说,深夜来访,给人的感觉好象是鬼鬼崇崇的。但却是光明正大的。

  柳学泳看子有三十五岁,浑身闪射着一股逢勃的朝气,眼睛大而明亮,里边似乎有电光要随时闪烁。他头发乌黑。脸上的棱骨刀劈斧斫似的,有一种硬汉子的气概。

  夏雨浓问他,怎么现在才来?

  柳学泳说,来的早了你没有回来也是白等。

  夏雨浓说,你坐谁的车子?

  柳学泳说,金星村支书马玉星的车子。

  夏雨浓说,司机呢?

  柳学泳说,我就是司机。我从来不用司机,自己开车。

  夏雨浓说,你是多才多艺啊。你有车子?

  柳学泳说,没有。

  夏雨浓说,马玉星肯借你车子?

  柳学泳这时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带有绿塑料皮儿的本本子,夏雨浓瞥见上面写的是记者证。柳学泳说,马玉星不给我借车子,但是却给记者借车子。

  夏雨浓说,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

  柳学泳说,《东天》杂志社的记者。我采访过很多有名的没有名的企业家、董事长、省市级政府官员、学者、教授、工程师、工人、农民、专业户、乡镇领导、妓女、嫖客、毒贩子、黑社会头子、警察等,写过好多文章。可以这么说,我与各行各业都有广泛的联系,在千乔县几乎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也没有我办不了的事。由于我与各行各业都有联系,所以有人骂我,有人喜欢我,还有人想收拾我。但是我不怕。

  夏雨浓说,你这人可是个百事通呀。你有什么事?

  柳学泳说,我深夜打搅你,有两件事要报告,一是,明天你去上任时,仁义乡火石村的群众可能要闹事。二是,你去千乔县后面临着安排一大批干部的硬任务,可能会有很多人前来跑官,你要有精神准备,对那些跑官的人你打算怎么办?是满足他们的要求,还是坚决拒绝他们?

  夏雨浓说,柳学泳同志,你有自己的什么事吗?

  柳学泳说,我个人没有什么事,但有一个人的事我得说说。不说不行,那人是仁义乡的原乡长孟春秋,他在仁义乡干了三年乡长,可是李天亚把他撤了,理由是他反对他在全县搞的什么“果园五配套”。“果园五配套”是李天亚搞的形式主义,孟春秋与他进行了斗争。他做的非常对,出以公心,没有一点私心杂念。孟春秋被撤职后,火石村的群众起来与政府闹事了,李天亚以为这是孟春秋在下面煸动的,最后又给他一个处分:行政记大过。这太不公了。你上任后把孟的问题一定要给平反了。

  夏雨浓说,这事儿一下子说不清,以后咱们再说。我会对你反映的问题进行调查了解的。

  柳学泳说,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如果你在这上面有什么大的贡献与建树,我一定给你写一篇文章。

  夏雨浓说,你既然老远地来了,也就不要急,咱们弄点吃的喝的边吃边喝边谈。立即让妻子进伙房弄菜,过了约有十分钟,叶冰洁端出一碟子油炸花生米,一碟凉拌莲藕,一碟猪头肉,还有一瓶子西凤酒。两人边吃边喝边谈了起来。

  柳学泳说,现在千乔县沉默着呢,可谁也知道这沉默很快要被打破了。这不明天就会发生变化了。

  柳学泳又说,夏书记,我今天来的最终目的是想告诉你,对千乔犯了错误的干部要一分为二。一方面他们是人民的罪人,另一方面他们也有不少业绩。比如李天亚,他总共受贿了多少钱?五万多元。可人家给千乔县修了多少路啊。千乔县的人至今还把李天亚叫路书记。所以让我说呀,李天亚的问题在处理上有点……你要是能到监狱中看看李天亚,他会把好多情况都告诉你的。他是个干事的人。可是于化奇他干了什么?好象不多吧。他就会在金星村搞什么试验田,也会唱秦腔戏。这是一。二是,千乔的问题非常敏感,历史的与现实的问题纠葛在一起,狗咬连环,一直通到上边,如果稍有不慎,就会引出好多是非,你如果脑子不清,就会把自己陷在里边。你知道,在李天亚之前,千乔县的县委书记是白廉同志。其实李天亚在千乔县只干了不到三年,那里的一切都还是白廉时代。所以出了个李天亚后,白廉很生气,说李天亚把他树立的红旗弄倒了。不过叫我说呀,李天亚并没有弄倒他的什么红旗,而是白廉自己搞下的花样子寿期到了。

  夏雨浓想起应向这个自命不凡的记者请教一下,就又说,你认为在千乔县现在最先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柳学泳忽然拍了一下大腿,叫了起来:哎呀你不说我险乎把大事忘了。我且问你,你去千乔是想实打实干工作呢,还是干一二年沟子一拧转身回市上去呢?

  夏雨浓不喜欢他这样说话,但是他不好反驳他,说,你有什么见教?

  柳学泳说,如果是这样,我劝你把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要留下。

  夏雨浓说,谁呀?

  柳学泳说,凤小莺。

  夏雨浓说,女同志?

  柳学泳说,是女同志,是一个很有才干的硕士生,千乔县唯一的硕士生。很有经济头脑。她想把家乡好好建设一下,可是她的好多设想都无法实现,她很苦闷,想离开千乔县,我来的时候听人说,她准备要走深圳呢,因为她的男朋友在那边一个外国人开办的公司呢,听说每月的工资是两千美金。

  夏雨浓说,她学的是什么专业?

  柳学泳说,工商管理。

  夏雨浓掏出笔记本子记下了凤小莺的名字,又说,柳学泳,你明天能不能帮我办一件事,把凤小莺请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但要在下午,上午我没有时间。

  柳学泳说,可以。她就在县委办综合组上班。但听说她最近已经不上班了,也不知她干什么事情去了。

  时间慢慢到了十二点钟,柳学泳提出告辞,夏雨浓让他住在天柱县招待所,但是柳学泳说自己一会儿就回去了,开车走了。

  这一夜,夏雨浓失眠了。明天他会遇到什么考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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