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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难逃·县委书记》 作者:杨耀峰

第9章

  这天,县公安局局长魏平带着公检法司的一帮子干警分乘几辆小车向仁义乡火石村进发。与魏平同车的县公安局治安科科长何礼孝腋窝里夹着一个黑皮小包,坐在车上也没有放下,魏平看了那小包儿一眼,笑说,何科长,包里有啥好吃喝没有。何礼孝把黑包儿往腋窝里紧紧地夹了夹,说,哪能有什么好吃喝。一天不干事光吃喝呀。你还当局长呢,叫化子捉鸡呢,光在嘴上挖抓。魏平说,千里做官为的吃穿,给你不发工资看你还干不干工作?何礼孝说,马克思说了,工资是再生产与种的延续的需要,你不给我发工资,也就是想从种上对我进行灭绝,这与希特勒和日本鬼子没有什么两样?魏平噢了一声,说,你这个何铁嘴,我可是说不过你。今天在火石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可不管你。那怕群众把你抬起扔到池塘去洗了澡你也不要找我。何礼孝说,他谁敢把我们怎么样?反了蛋了,共产党还在台上呢,怎么造反呀!

  可是到了火石村,当魏平他们的四五辆小车鸣叫着喇叭出现在离村口不远时,时光仿佛倒退到抗日战争年代,村子北边高崖上的一棵消息树忽地倒下了,随着这棵树的倒下,悬挂在村口老槐树下的铃声惊乍乍地敲响了,转眼间,竟有几百群众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似的呼喇喇地一下子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村口立时被堵得水泄不通,中间是以公安局局长魏平为首的公检法司的官员,周围是圆睁着眼睛的群众。魏平此时表现出了一个公安干警的稳重与老练,他神情沉稳,目光如炬,脸上的神情如同冬天的严霜一样,透着一股凛冽。有些群众在魏平目光的扫射下已经沉不住气了,准备退出人群。但谁也没有想到,何礼孝却与一个叫刘天官的年青人扯在一起。

  那刘天官就是村上闹事的头儿,是他把全村人组织起来与政府对抗。他不但把全村的人组织起来,还在村上动员每家每户集资,竟然吸收了一部分资金,而如果群众出面与政府对抗,每天就可以领到二十元的补贴费。这些补贴费是一个技工每天的收入,比小工的收入也多,所以村上出来参加与政府对抗的群众的人数呈现上升趋势。火石村不仅凭借从群众中集中起来的资金租来了宣传车,也办起了广播室,每天定时地宣传党在农村的有关政策,当大街上出现大喇叭的时候,仁义乡的人们就知道火石村的宣传车来了。现在仁义乡火石村宣传车的名声已经传到很远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前来火石村学习经验,而火石村的刘天官也就向前来取经的慕名者悉心传授经验,直到对方满意而去……

  在两人的撕扯中,刘天官不知怎么就把何礼孝的包儿夺了过去,嘶啦一声打开,从里边抓出一把粉红色的软软的东西,细一看,竟是避孕套,愣了一下,随即高高扬起,大声喊道:乡亲们快快看呀,狗官下乡竟也带着避孕套!

  人群先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如同火山爆发样轰地响了起来,吼的,叫的,笑的,骂的,吐唾沫的,呸呸的,捂着肚子的,笑得眼泪直流的,还有年青人在人群中高高跳起的,尖声吹口哨的,一下子,火石村比过年时放焰火还要热闹。

  魏平先还是沉住气,可是当出现了这种场面时,他却也觉得脸上像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那鞭子不但抽打在他的皮肉上,也抽在他的心灵里,他觉得自己的心在簌簌滴血。他真想把何礼孝掏出枪毙了去。可是他却只能沉默。下面发生的事情他作为公安局长已经无法左右。暴怒的群众把何礼孝抬了起来,喊着号子,何礼孝在人的胳膊上与头顶叫唤着:魏局长,你快快管管呀!可是魏平没有动,群众也不管公安上的人,他们把何礼孝“咚”地一声扔到池塘里,四外喷溅的水花与何礼孝惊恐的脸颊烙铁一样烙在人们的心里。

  何礼孝在池塘里挣扎着,扑打着,水花四溅,可岸上的人们全都冷冷地看着他,没有人下水救他。

  何礼孝在水里扑腾了一会儿,终于落汤鸡一样爬了上来。而在这时候,岸上的群众也早把何礼孝拿的东西吹大扔在池塘里,一时间,池塘里成了一片彩色的汽球的海洋……

  千乔县公检法司的行动以蒙辱而告终,不出半天,这件事儿就传遍了全县。

  夏雨浓在办公室里气呼呼地坐着,一双眼睛盯着桌面上的文件却并没有看进去。办公室副主任丁仕宁进来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夏书记,这事儿你不要生气,方向荣一会儿就来。夏雨浓说,这个方向荣究竟是怎么搞的,把一个乡竟搞成了这样。丁仕宁说,方向荣已经是近两年来换的第五位乡党委书记,他担任乡党委书记才三个月时间,原来县上考虑他是最强硬的干部,把他派到仁义乡任职,但是不知为什么,方向荣到那里后竟也发挥不了作用,火石村的群众照样闹事。

  夏雨浓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方向荣来了,这是一个白净脸膛的中年干部,戴着一副大砣白边眼镜,很知识分子的样子,他的脸上有一股仿佛是受到了惊吓的恐惧与胆怯,眉头紧紧地蹙着,一双细眼睛不时地夹夹;他怯怯地看了一眼夏雨浓,在前面的沙发上坐下。夏雨浓指了指茶几上的烟对他说,自己抽。方向荣掏出一支烟点燃,低着头吸起烟来。夏雨浓看着他,说,向荣,你这个书记当得好呀,火石村现在成了典型了,到处都有人来取经呢。还把人家抬起来扔进池塘。方向荣忽然抬起了头,气哼哼地说,夏书记,不是我无能,不瞒你说,是村上群众的负担太重了,去年平均每户各种提留和统筹加在一起上到六七百元,有几户高的上到1100元。有百分之八十的农户夏季一季打的小麦交了公购粮和各项税费还不够。说到这儿,方向荣看了夏雨浓一眼,似乎沉吟了一下,又说,这里边的问题复杂,农业税每年是固定的,主要是县上每年把秋季的税收加在夏季一块儿征收,加大了夏粮征购的比例。这是其一。其二,有不少村民小组因为统筹和提留不好征收,也就加在夏粮征收中间。这些款项有:浇地的水费,电费,消费税,水利补偿基金、土地开发基金、卫生基金、教育附加费、电影费、民政优抚费、民兵训练费、建校集资款、电力整改费、垃圾费、土地占用费、民办教师工资、乡村干部工资等等。因为项目太多,而有些村干部在征收时又不开发票,所以群众就产生了怀疑,怀疑干部有贪污行为。其三,火石村之所以农民负担太重,还有一个历史原因,那就是火石村文化大革命前后二十年时间是省市县的先进村,出了一个全国劳模叫梁瑞民,他曾先后四次进京受到毛主席的接见;他是劳模,劳模总要表现积极,这样火石村上交国家的公购粮每年总要增加,从而加大了农业税的基数。群众编了歌谣说:梁瑞民一进北京城,公购粮增加了二三成;梁瑞民二进北京城,老百姓碗里照影影;梁瑞民三进北京城,群众饿的直哼哼;梁瑞民四进北京城,火石村大地白茫茫真干净。去年,梁瑞民老汉死了,村上受过罪的人竟没有人去埋葬,梁家的人伤透了脑筋,花钱雇了人埋人,梁家的人对他们父亲并没有眼泪,但是村上人没有人抬棺材,倒让他们哭了,而且很伤心,有人还说梁家的人都是孝子,真是笑死人。

  夏雨浓静静地听着,竟半天没有吭声,他想不到在火石村竟有这样的事这样的人。看来我们的干部真是该到基层来了,成天高高在上能知道什么,能和农民打成一片?能把农民的呼声反映上来?在火石村的问题上,人们总是说这个村子的群众如何如何地坏,但是却为什么没有人说村上群众的负担呢?人们这都是怎么了?

  方向荣继续说,第四是,七八年前县乡两级用行政命令的办法让农民大上苹果树和酥梨,火石村自然条件好,历史上以种植小麦有名。群众不想多栽果树,可县上乡上不同意,规定粮经比例要达到4:6,即一亩地4分种粮,6分栽树。几年功夫果园成片了,也挂果了,但因为苹果满世界都栽,结果出现了生产过剩,价格急剧下跌,去年跌得最惨,果农的支出和收入大多倒挂,而县上的农林特产税比上年又增加了,这还是硬任务,完不成的扣乡上的目标责任制奖。由于这几方面的原因,火石村的群众就不堪重负了。群众交不起税费,就拒绝交纳,县上乡上采取高压政策,收税费时公检法出动,警车开道,如临大敌,群众被激怒了,就和政府对立起来,群众天不怕地不怕,我们的事情就难处理了。魏平局长带着人抓人,可是出了避孕套事件,越发把群众的情绪煽动起来了。夏书记,我现在向你提出请求,把我免了,你们另派一个比我能干的干部到那里去,如果有人把火石村的问题解决了,我给他跪下磕响头。

  夏雨浓看着他,问道,火石村还有什么问题吗?

  方向荣想了想,又说,还有一件粘牙事儿。1987年,村上向村支书刘金贵借了6400元,月息2分,当时信用社就是这个标准,那时刘还没有当干部。十几年时间过去了,村上换了四任组长,可刘的钱却还不了。后来刘当了村支书,心想等以后经济发展了再说,可刘天官发动群众闹事,刘支书劝说不但不听,还辱骂他,刘来了气,就上告到法院,法院判村上还刘本息1.79万元。村上无钱归还,法院就把村上吃水的井划给了刘,井价折1.8万元,与刘的欠款抵销了,但群众不同意,说井是村上的,打井花了10万元,他刘金贵只能有使用权,不能占有。县法院强制执行,锁了井上的大门,已经两个月了。刘当初不同意县法院的做法,说这样把他放在群众的对立面以后在村上难活人,但县法院不知为什么,就是要这样搞,把刘搞得很被动,在群众中失去了威信,现在刘在村上说的话就和放一个屁一样,没人听……

  方向荣停了一下,又说,夏书记,火石村四五年了没有交统筹提留款子,所以我们乡年年完不成税收任务,前几任书记都把办法想尽了,可是却没有真法子解决问题。现在县上有关部门提起仁义乡是谈虎色变,既不给我们拨款子,也不到我们乡来检查工作,好像我们乡是外国的大使馆一样。去年冬上县委书记李天亚动员我到仁义乡去把局面收拾一下,我说什么也不去。我知道那里的现状是什么,我知道问题不从根子上解决是不行的。可是李天亚书记说你去,你出了事县委给你担着我给你担着。好,我没有办法再拒绝,今年二三月去上任了。可是时间不久李天亚出了事,被逮了,仁义乡是他抓的点,也是白廉抓的点,火石村又是点中的点,火石村的梁瑞民老汉曾是我们全县的骄傲,可曾几何时梁瑞民老汉就成了臭狗屎,他的墓碑被村上人推到水沟里。白廉当了市委副书记后,对仁义乡的问题还不停地发布指示,说是要千方百计把这个先进典型保住,把全县的大旗树立起来,不管到了啥时候旗子也不倒。你说说这多可笑,现在的火石村已经成为火药桶,成了改革开放的绊脚石,可白廉还是这个态度,你让他来看看吗,看看现在是个啥样子。看看千乔县被他整成了啥模样。夏书记,我不是现在说他的坏话,真实的情况是白廉书记前些年把千乔县搞坏了,他给千乔县人民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你可能不知道,白廉先后在千乔县工作了十几年,早先担任常务副县长和县长的时候,他提出在全县搞十万亩苹果园,要使粮食与经济作物的比例达到4:6。全县人民照他说的办,像大炼钢铁一样又是一场人民战争。那时候就有不同意的声音,有人提出我们千乔县地理位置与海拔高度不适应苹果生长,温差又小,苹果的含糖低,很难生长出优质果子,也没有市场竞争力。但是白廉不同意。白廉说那为什么旬邑县、洛川县、礼泉县、白水县能种那么多苹果,而我们就不行呢?白廉书记说,现在关键的不是能不能种的问题,关键的是观念与意识解放不解放的问题。敢想敢干的话就能把苹果抓上去,如果是小脚女人的话那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你想想谁还想当小脚女人。虽说现在不上纲上线了,但是这与上纲上线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全县人民就把平展展的土地挖成了深沟种苹果。整整七八年啦,群众费的什么力,花了多少钱,你可能不知道,有的村上的群众把身家性命都押在苹果上了。吃粮的地一点儿也没有了,可是苹果到后来成了什么样子,贱的和狗屎一样。到了收获季节,到处堆的都是苹果,一斤只能卖几分钱,连成本也收不回来。群众看看不行了,就又挖起苹果树,先是一个村,接着是一个乡,再接着是一个县,群众是“挥泪斩马谡”呀……

  夏雨浓打断了方向荣的话,说,难道这些年县上就没有对群众的苹果在销售上想点办法?

  方向荣叹了一口气,说,这正是群众对政府不满意的地方,群众说当初你们让种时多么的积极,现在苹果挂果了,你们却不管了,熊瞎子扳苞米扳一个扔一个,生娃不养娃,把我们群众当成大头了,我们就这么好欺负呀。我们是你们手里的泥巴,你们爱捏个圆的是圆的,爱捏个扁的是扁的。与政府的关系也就紧张了。

  夏雨浓说,火石村的问题既然不是一般的问题,白廉在这里时是怎么处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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