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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债难逃·县委书记》 作者:杨耀峰

第56章

  龚友贤说,不是我与你唱反调,是社会与你唱反调。咱们县干部职工的住房问题大得很,问题也多得很。许多官员都在利用手里的权力捣腾买卖房子,有人在这项营生中间发了大财。可他们这是用国家的政策发不义之财啊。他们应该明白,正是因为他们的所为,把广大的职工干部苦了个看不得。我们并没有利用权力为自己捞什么,所以我们虽然把国家的钱用了,但我们是用在广大的水利职工身上。

  龚友贤停了一下又说,我这里有咱们县一位作家写的一篇散文,反映他在住房上的困惑和无奈,你看了就明白有权的人是如何把房地产搞得乱七八糟的。

  文书苹说,你拿出来让我看看。

  龚友贤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稿纸,文书苹坐在灯下看了起来。

  住房有感

  我居住的房子是公房,两小间,无水,无厕所,属于那种办公的房子。我于十多年前调到这个单位工作时,领导让我住了一间,另一间是办公室,我在里边支了一张床,作为我的卧室和工作室,我们一家就蜷缩在这两间小房子里,与这个世界上许多活得好的活得不好的人一样,打发着日子。我原以为我在这个房子里只作短时间的居住,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想法不符合实际,我整整在这个光线暗淡、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样的屋子里住了七八年。

  这七八年应该是个不短的时间,因为人一生也不过是几个七八年而已。

  虽然居住条件差,但我还是对这个简陋的住室有了感情,因这它毕竟为我提供了藏身的地方,它让我和我的妻子及孩子在劳碌奔波了一天之后晚上有个安身的地方。也让我在有了好的构思之后能写出我想要写的东西。而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秋天过后是冬天吗?》就是在这里写出来的。

  我清楚地记得,在我潜心著述时,这儿的环境是那么清静,没有一丝干扰,我沉浸在一种广阔无垠的想象里如同鸟儿在浩瀚的天空飞翔鱼儿在碧波万顷的大海里游弋。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个僻静的地方对我来说还是比较合适的。

  后来我离开这儿到省城一个单位应聘,我的妻子和孩子就还住在这儿,局长让我搬到别的地方去住,理由是我已经不在这个单位工作了。但在我讲述了一大堆困难后,他又勉为其难地让我暂时住到这儿。这样在我在省城工作的几年时间里,我们就一直没有挪地方。我想这在很大程度上多亏了局长的宽宏大度。当然也可能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但是世上没有不变的事情,我不可能永远在这儿住下去。打一年前我就在这个小城里四处寻找住房,因为认识一位管房子的官员,我就自动找上门去,和他拉关系,给他送我的书,他的孙子满月时我去贺喜,很大方地掏出幺洞洞给人家行情,巴结人家,期望能给我安排一套住房,我的标准不高,旧房也可以,只要我们一家人能住下就可以,只要能让我有一间写东西的房子就可以。应该说,这位局长在表面上对我还是比较客气的,我每次和他谈房子的问题,他都满口答应,不让我思想上有失落或者有什么沮丧。但不知为什么,我的住房就是迟迟落实不了。我每次找他时得到的答复是有住房,但这些住房都得清出以后才能有,因为现在还被人占着,没有腾出来,只要有清出来的就可以马上给我一套,毕竟我的要求不高。

  时间一天天过去,,县城的住宅楼一栋接一栋的竣工,不少人喜气洋洋地搬进了新居,不少单位的官员由旧楼搬进新楼,由面积小的搬进面积大的,由建筑质量低的搬进建筑质量高的,他们搬家的时候,县城简直和过会一样,鞭炮齐鸣,做工精良的铮光锃亮的家具辉映着太阳迸跳着万千光点,让一个城市的人目光迷离。还有一些手握实权的官员一人占了几套住房,比如县上某位部长,他原先是县委常委,有一套住房,后来他的单位集资建楼,他又搞到一套。时间不久,他调到新单位,而这个单位又集资建楼,他又分了一套。这下总该满足了吧,不,他仍不满足,县上一家对住房有决定权的部门建楼,他又弄到一套,面积大得和赛马场一样,而房价又便宜得要死。我不明白,一个人只要手中握有实权,为什么就会这样为所欲为,爱占多少房子就占多少房子,可占了这么多房子他住得过来吗?后来有人告诉我,原来这些多占住房的头头脑脑全都把多占的房子高价卖给那些急需住房的乡下人或者搞生意的,这些人需要一套住房好在城里能驻扎下来,多占住房的头头脑脑们就顺应历史的潮流,既赚了大钱,又为繁荣经济作出了贡献。

  只是苦了我们这些没有住房的所谓公家人。

  然而细想起来也不能怨天尤人,谁叫你没有本事当上一官半职呢?谁叫县城当官为宦的人不是你的亲戚朋友呢?谁叫你想行贿又阮囊羞涩呢?有人说凡一切存在皆合理,人家当部长当主任的多占几套住房也是合理的,因为人家毕竟为革命贡献大,是头面人物;你无房住或住得不好住得寒怆住得可怜住得形同猪狗,那也是合理的。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时候都存在差别,存在不平等,如果没有差别没有不平等,也就没有这个世界。历代农民起义提出的等贵贱均贫富的旗号都没有在实践中付诸实施,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就是毛泽东制定的人民公社,一大二公,历史证明它也是阻挡生产力发展的。这样一想,我也就没有了怨忿,看来阿Q精神有时还是管用的,它起码可以让人的精神得到一种安宁。

  那位曾经答应给我解决住房的官员后来没有践诺,让我吃够了苦头,如果不是他的允诺,说不定我会想方设法在城里花不太多我的钱买一套住房,可是他耽搁了我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房价越来越高,而需要商品房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房管部门盖了不少住宅楼,可是对于一个远离大中城市的小县城来说,还远远不能适应。

  这时候,我所居住的房子突然停了电,原因十分简单:撵我走,而且要快。

  主管房子的是某局下设的一个小小的单位。这是一个不起眼的但却油汪汪肥都都的单位,短短几年时间,据我目击,每年一到他们的黄金季节,无以计数的人大包小包的提着扛着礼物去朝见这个部门的头头脑脑,有些人不是在大白天找人,而是在晚上夜幕上来后,开着大车小车,几个人把一些用什么东西蒙着的重物吭哧吭哧地抬到这个部门的头头脑脑们住的地方。这样,头脑们的屋里就门庭若市。为了能让自己的子女上一个什么自费或者委培或者定向生,这些子女的父母们真是煞费苦心,真狠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人家,只要人家答应能让他们的孩子上学。但大多数的人却是人钱两空,礼送了,人却没有去。对于收礼的人来说,这是收礼不待客,对于送礼的人说,这是把雨下在荒地里。

  这种大规模的送礼活动当然不能让其他的人知道,尤其不能让我这样以舞文弄墨为生的人知道,假如我把这些事情捅了出去,他们还怎么有脸作人。所以要我离开这儿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在现代文明里生活久了,电灯电话电视已经成了如同人的呼吸一样须臾不可离开的东西,一旦停电,我的正常的生活立刻就混乱不堪。我住的地方本来就暗,现在一停电,就象跌入深渊中一样,无法读书、看报,无法写东西,买了蜡烛,同时点上两三支,竖在桌上,亮是亮了,但由于房子太小,蜡烛烟一熏,屋子里立刻就烟雾缭绕,气管里仿佛在扎针,一会儿就觉得胸脯憋闷。大人可以应付,硬撑着,可我的孩子可就遭了殃,他们正上学,每天晚上得熬眼学习,没有电灯,只能在蜡烛光下作作业,看到孩子的眼睛被烟雾熏得发红流泪,我的心里就针扎般难受。

  我去找有关人员和有关部门协商宽限日期,先给放了电,我再想办法搬家,但却行不通,没有一个人愿意为我解决这个生活难题。这个学校有一个负责人,原先和我关系还可以,我有感他对教育的诚心,曾经在一家很有影响的杂志上为他写过一篇颇有点份量的作品,我以为找他就可以解决我的问题,但我错了,这人一看当官的把矛头对准了我,也就对我的求救置若罔闻。现在我才真正认识到,一个作家其实在世界上是最软弱可欺的,你手中没有权力,不论谁都可以欺负你,就是遇见一只红了眼睛的疯狗,也会朝你狂吠几声,不偷咬你几口,也会吓你一跳,或者把它身上的骚气染你一身。或者在你从它身边走过时学着人的口吻狺狺地忽然说一句: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因为着实气愤,我也曾经向县上某位领导汇报过,但得到的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便也就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救世主,只能自己救自己。

  从此,在连续几个月的时间里,我尝够了黑暗的苦头,没有电灯,也就没有电视,也就无法听广播。晚上,当别人的屋里回响着电视机里的声音时,我的屋子在摇曳的烛光中只有寂静,只有蜡烛的烟雾;因为没有电视的干扰,我在一度时里竟然看了许多书,也写了许多东西,虽然经常被烟熏得头昏脑涨,眼圈发红。想起当黑暗刚刚降临时的愤怒与不平,就有点哑然失笑,觉得大可不必。

  我的阿Q精神又来了,我想,人类有电的历史其实是短短的一瞬,人类在漫长的进化中绝大多数时间是与黑暗相伴的;正是因为黑暗是漫长的、神秘的,黑暗就象一个无底深渊,所以人们才觉得黑暗是可怕的。这种对黑暗的怯惧早已深深地烙在人的大脑皮层上,成为人的一种无意识和原意识。所以人们才在这世界上不断地追求光明,与黑暗进行着毫不松懈地斗争。正是基于这种对黑暗的怯惧,人们总是用黑暗来对人进行惩处,一个人犯了罪,就要把他关进黑房子;人们把旧社会比作暗无天日;人们把心肠不好的人比成是黑心。总之,凡是一切与黑暗有关的事物都是令人害怕的。因此,整治一个人的最毒辣最解馋的办法莫过于把一个人置于黑暗中。可社会毕竟在进步,人类毕竟迎来了有电的世纪,人类的文明因此显得更加灿烂辉煌。正是因为人们从此告别了愚昧和黑暗,生活在高科技的新时代,所以这个时候对一个人一个家庭一个单位实行停电,那就是对他们严厉的惩罚。试问: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让一个人永远处于黑暗之中而更害怕呢?

  从此,我踏上了艰难的买房之路,托熟人,找关系,到处打听哪儿有卖的房子,一有线索就骑车子去找,十几天下来,我竟跑遍了县城的角角落落。找房的结果证明,这个县城是有不少的空房等待出售,这些空房大多是国家干部分下又自已不住的享受财政补贴的房子,这些房子分的时候一般的价格在1.5万元到2、3万元之间,可卖的时候价格却涨到4万元到5、6万元,甚至更多。我在县城东南角的安居工程楼的六楼那儿找到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要价4万,但实际上财政补贴后那套房子只收了1.5万元。我准备找钱买下,可仔细一看,那房子的砖墙已经裂了缝,有几处要害地方非常明显。这个房子的主人是县委某局的一位干部,他大概不需要住房,可是竟分了一套,他就拿这个危房作交易,从中赚钱。

  但我放弃了。

  我又打听到某局一位干部有住房,寻上门去,他分了新房子,要把原有的旧楼出售,90平方米,要5万元。我问他是不是集资楼,他说单位已经卖给他了,但又说没有房产证。我问他原价是多少,他不说,只说这套房他不打算从中赚钱,只想把原价卖回来就行了。我让他把价格再降一降,他说可以,但又问我是干什么的,是不是从农村来城里做生意的。我说不是,我告诉了他我的职业,他一定从什么地方知道我,而且知道的比较详细,忽然就说他还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过了几天后,我去找他,他明白告诉我,这套住房他的一位亲戚想要,所以他不准备卖给我了。

  我又去找房子,一位在意识形态领域部门工作的官员,他分了两套安居工程房子,把其中的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高价卖给县上某事业单位的一位干部,听说这位干部给他给的价格十分可观,比原价高出三倍。他手头剩下的这套房子也是准备出售的,我让他卖给我,他打着哈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我摸不透他的脾气和他的心事,去问一个朋友,这位朋友笑我不明事理,他说这人的房子根本不可能卖给我,因为我是国家干部,卖给我让人说他从中捣腾房子,谋取暴利。他说这人的房子大概只能卖给乡下人。我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说的完全正确。

  跑了一段时间后,我没有找到一间房子,心里的气愤和郁闷倒是积攒了一大堆,真是闹不明白,为什么当社会上好多象我这样的职工干部没有房住几代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时,这个县城的许多公仆却在用公房大发其财?是住房制度不健全呢?还是权力可以左右一切?

  怎么办呢,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孩子们红肿的眼睛促使我必须狠下决心找到房子,否则我将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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