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等人喝酒(2)

　　“奶奶的！”杨和尚一时愣在那里，人还没有回过神，嘴里却狠狠地骂出了声。转过身背，正准备往回走，突然，一盆水又在眼前泼将过来。杨和尚一看，小老板娘正倒潲水呢！“没长眼睛啊？”杨和尚突然吼了一句。“吼什么吼？”小老板娘笑笑，说，“好狗不挡道，恶狗守大门，谁叫你挡在我门口啊？噢！对了，狗肉我正在煨啊。我说杨和尚，你要是条好狗，你就去接接他们呗！”杨和尚正想发火，但一听她后半句话说得似乎也在理，脾气一下子就软下来，说，“你煨你的肉，关我屁事，看见有人来给我打手机。我就朝前去走走，看看啊。”“好嘞！”小老板娘答应着，屁股一扭一扭地进了饭店。

　　杨和尚沿着街道慢吞吞地走着，其实这街道也就是国道。尽管乡政府及其所属单位坐落在这里，但街道充其量也就是半爿街。街道的布局是这样的：一条街绕着国道侧立，中间一条巷道将街道拦腰截断，分为上街头与下街头。下街头有中学、小学、供销社，上街头有食品站、医药站和电站。人民公社时，供销社、食品站和粮站都让人眼红，这些单位掌管着全公社人吃穿的供应大权。改革开放后，首先受到冲击的就是这些叫社站的。特别是供销社和食品站，现在已无人问津了。只是这些单位的房子占据了街道的重要位置，很快又被一些个体商店和修理厂之类的租用。乡政府坐落在上街头。从上街头到下街头的方向是通往县城。

　　杨和尚正是朝那个方向走的。

　　说起来，杨和尚能戴上办公室主任这顶帽子，也是因为喝酒。那时，杨和尚和张玉在一所学校教书。学校在离这儿二十多里地的山区，学校门前是操场，背后有一口池塘。一到节假日，县直机关就有很多人来钓鱼，一钓就是一天。中午的时候，学校当然要管饭，随菜便饭的倒有，就是没有好烟好酒。杨和尚的父亲是乡计划生育干事，家里就存有许多好货。于是杨和尚就把家里的好烟好酒带到学校，遇上那钓鱼的城里人，便拿出来。久而久之，杨和尚的大名就传了出去。碰巧，有一年乡长陪县教委主任到这里检查工作，本来说好要回乡里吃饭，但到中午的时候，杨和尚一阵张罗，就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酒宴。满桌的山珍野味：野鸡、野兔、河鱼、蘑菇，还有好酒和好烟，弄得乡长和主任一阵感动。酒过半酣，杨和尚不失时机地提出了改行的要求，欢声笑语、觥筹交错之间，一个同意放，一个同意收，杨和尚就顺利地改行了，连调动的手续都是他们帮着办的。别人改行弄了几年，他却不费吹灰之力。俗话说喜事成双，杨和尚调到乡政府，乡长就把女儿嫁给了他。那一阵子，杨和尚睡在梦里都笑得合不拢嘴，到处说，运气来了，连门板也挡不住！

　　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刚当主任那天，却碰上了一个钉子。乡长也就是他的泰山大人调到县供电局当局长，乡里要举行欢送酒会，新任乡长要他去安排。屁颠屁颠跑到乡政府的定点饭店，饭店的老板竟不给他面子，说，乡里欠了我一屁股搭上两胯骨的饭钱，要他把前账付清再开饭。这下，杨和尚才知道乡长——也就是他的岳父留下了几万块饭债。无奈，他找了新任乡长。新乡长人很爽快，手一挥，先说，你告诉他，人不死，债不烂，我们还赖了他这点儿账？后来又语重心长地对杨和尚说，不过，和尚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先到财政上拿一张支票，还是把前账还一部分，我们在这里做官，就要与这里的老百姓处理好关系，要不然就破坏了干群关系。有钱好办事，新任乡长一张罗，乡里还有谁敢吱声？于是欢送酒会开得热热闹闹。送走他的泰山大人，新任乡长也落了个做事有魄力的名声。

　　打那以后，杨和尚的工作干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很快也体会到当办公室主任的好处。上面来人，吃饭、喝酒什么的，都是他签单，弄得一街饭店的老板都认识他，都巴结讨好他。时常送点儿好烟好酒。但更大的好处还在后头，平时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的吃饭，他全能当家做主。签单时，也能送点儿好烟好酒，做个顺手人情。都熟悉了，在饭店找包厢可以打麻将，赢算自己的，输了叫老板挂账。渐渐地，杨和尚越干越有劲。要是领导不在，他酒一多，话也就糊涂，常说，县官不如现管，别看我是个小小的股级干部，就是一个科级领导，也没我说话管用。不喝酒时，其实他也很清醒，一旦有重要客人，他就会从自己屋里拎出一些好酒，夹两条好烟，往桌上一摆，说，烟酒算我的！这年头，人家送点儿烟酒，大家习以为常，难得他不占不独享的，大家都说这主任选得好。

　　沿着国道走，直走到下街头的一个小岭，杨和尚也没看见一辆他熟悉的小车，觉得不能再往前走了。于是就转过身子，向回走。边走还扭着脖子往回看，但就是没有一辆上面的车。“今天怎么了？这可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他嘴里一边嘀咕一边走，就又走到饭店门口。这回，小老板娘倚着吧台在嚼口香糖，见到他也说，“今天怎么啦？连鬼影子也没见到一个。”是怪，平时这都两桌喝开了。杨和尚听着，就有点儿落寞地坐在桌前，忽然掏出口袋里的那张报纸。看着看着，眼睛一亮，说，“对了！县组织部正在考察乡镇干部，肯定是别的乡给留住了，不一定要来的。”

　　“那你先吃点儿，填填肚子吧。要不，喝一碗狗肉汤？”小老板娘小心地说。

　　“不喝不喝，”杨和尚手一挡，说，“做一生的和尚，我可不想做一碗狗肉汤，让我一回喝了！”

　　四

　　说归说，但当饭店雪白墙壁上的电子钟的指针指向十二点半时，杨和尚的肚子像青蛙一般咕咕地叫唤起来，声音大得旁边的人都能听见。“饿了吧？”小老板娘古怪地笑笑，明知故问。“昨夜看护了一晚上老头子，没有睡好。”杨和尚答非所问。“那你先吃吧。喝碗狗肉汤怎么样？”小老板娘怂恿道。喝碗狗肉汤就喝碗狗肉汤。杨和尚终于同意了。话音刚落，一碗热腾腾的狗肉汤就端到了他面前。汤里漂着几根葱花，油晃晃的，杨和尚一闻汤的香味，浑身就打了个寒噤，咕嘟嘟地就把一碗汤喝下去了。

　　一碗狗肉汤下肚，杨和尚立即感觉浑身热烘烘的，一股暖流洋溢开来。我还是先吃一碗米饭吧。杨和尚想想说。于是，小老板娘就盛上了一碗米饭，三下两下的，他又将饭菜扒进了嘴。吃完饭，一股困意袭上来，他一下子倒在饭店的沙发上，找了件衣服搭在胸脯上就睡迷糊了。

　　突然，一阵音乐声响起，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接手机，就知道是刘东。刘东问他：“在做么事？中午有饭局吗？”杨和尚一听就来气，说，“没有呢，我也是刚刚才填饱肚子。”“那好啊，我这儿有三个人，正好我们就到你那里吃饭，下午搓几把麻将怎么样？”“今天还打呀？”杨和尚有些犹豫地说，“我今天可要等人吃饭啊。”“那就老规矩，还在饭店里打，怎么样？”刘东不依不饶。杨和尚嘴里虽推脱，心里却像钻进了一条小虫子，竟痒痒了起来。还在犹豫着，小老板娘走了进来，他莫名其妙地望着小老板娘。小老板娘说，“杨和尚，你就叫他们来，你一个人等也是等，吃完饭打上几圈牌，我来给你看着，要是人来了，我就喊你。”小老板娘这么一说，杨和尚立即就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说，“好，好，你把麻将间收拾一下，中午给他们随便弄点儿吃的。”小老板娘一听，脸上乐开了花。

　　工夫不大，突突突，一阵摩托车声在饭店门口停住。刘东把和他同在粮站工作的小江带来了。杨和尚一看少一个人，正想问，刘东用眼角朝大街上斜一斜，杨和尚一望，原来是在乡医院工作的黄医生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来了。都是牌友，用不着客套，一起说说笑笑，就像四位军机大臣商议什么要事，一起进了屋。小老板娘把饭菜弄好，四个人就围上了桌子。说是不喝酒，但小老板娘说吃狗肉得喝啤酒，于是要了啤酒。显然几个人都不贪杯，一阵狼吞虎咽，放下饭碗，就走进了麻将间。

　　小老板娘早让人将一台崭新的麻将机收拾好了。四人进了屋，杨和尚伸手朝桌面的机关一按，掷骰机就自动转起来。刘东和那两个人也如法炮制，几个人东南西北地就依次序坐定。麻将机打牌的好处是用不着洗牌，机子里有两副牌，手一按，一副麻将牌齐齐地出来，另一副牌在机子里骨碌碌地洗。省事是省事，杨和尚觉得缺点也显而易见，一是不用手洗牌，尽管排除了人们做牌的嫌疑，但也没有手感；二是机子洗牌的吵声很大，哗啦啦的，大街上都能听到。洗好牌，杨和尚出去转了一下，确信小老板娘已安排妥当，万无一失，才若无其事地坐回麻将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