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马叔叔

　　小马叔叔是个司机，有一张很年轻的脸和一撮很好看的胡子，鼻尖和下巴沾了炭黑，他是从山西拉炭下来经过我们村子的。那一年我刚学会骑自行车，在连接村子和公路的那条乡间土道上练习，心里痒痒的，一直想上公路威风威风。当我拐上公路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逆行，汽车都躲着我。一辆小四轮拖拉机没有躲我，我被挂翻了，车轮从我左腿上碾过。我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钻心的疼开始袭击我。那辆小四轮减了速，司机还离座儿起身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加大油门跑了。我疼得喊叫起来，汗水和泪水一把一把地往下淌。一辆辆汽车从我身边开过，我向他们求救，司机伸头看一看，又一个个飞也似地去了……我已经坚持不住了。这时一辆草绿色解放牌汽车在我身边停下，于是我看到了那张年轻的脸。我一下子昏了过去。

　　我被拉到县医院，被抱到外科手术床上，那个司机替我交了手术费，一百四十块钱，那时候钱是很管用的，五分钱就能买一根油条。见我没多大危险，他就悄悄离开了医院。这一切都是医生说的。出院后，爷爷每天带我到路上守候，等那辆草绿色的解放牌汽车，等那个有一撮好看胡子的司机。有不少解放牌汽车让我们拦住，司机却不是他，爷爷说你会不会记错？我让爷爷放心，那张沾满炭黑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们挨个打听，有一个老司机根据我描述的模样猜测：可能是小马吧，他爱帮助别人。我记下车号，等呀等呀，还是没有等来。“小马叔叔，你在哪儿啊？”我在心里喊。

　　我没有放弃，一天天等下去，盼下去。后来老式解放牌汽车渐渐少了，公路上东风、依发大卡车多起来。有一天，我的嘴唇上边也生出一撮密密匝匝的小胡子。再后来我也成了一名司机。

　　有一次，经过一个市场门口，见围了一堆人。我把车停到一边，走过去。原来是几个痞子在打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一个痞子一脚就把小孩踹一个跟头，又把他拽起来，另一个痞子拿半截砖头照小孩后背就是一击。小孩已经被打晕了，忘了求饶，可他的眼睛却哀哀地望着围观的人群。围观的人谨慎地观看，随时准备跑开，没有人救他。小孩绝望的目光与我的目光相撞，我心里不由一震。于是我上前阻止几个痞子打他。一个痞子拿水果刀在我眼前晃，另一个拿砖头照我头上就是一击。血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我抹了一把血，夺过痞子手中的砖头猛然还击。我吼着，满脸是血，痞子们吓跑了。那个小孩子已经有些痴呆了，一半被吓一半被打。我送他到医院，医生了解情况后，对我说：你别走，我马上向院领导汇报。他们还问我叫什么？我猛然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那张沾满炭黑的脸，“小马……”后来我还是悄悄离开了医院。

　　几天后我在电视上见到了那个挨打的小孩。他说他要寻找他的救命恩人——小马叔叔，他说他已经是第四天在电视上寻找小马叔叔了……看到那小孩脸上缠着绷带泪水直流，我又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那些个在公路边守候的日子，我的眼里也溢满了泪水。去擦脸时照了照镜子，我看见镜子里有一张很年轻的脸，还有一撮好看的小胡子。于是跑回房间用手指蘸了一点墨水又返回镜子前，在鼻尖和下巴处轻轻点了几下。我一下子欣喜起来。

　　镜子中的人，不就是我寻找了多年的小马叔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