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风筝

　　小艳三岁那年，爹去了。娘几番哭死过去，泪干了，就显得呆痴了许多，紧紧搂着小艳，生怕被人抢去似的。后来大队照顾娘去副业组做工，小艳没人带送到姥姥家。一有空娘就跑去逗小艳玩，每次离开，小艳都缠着她不让走。哄了又哄，小艳还像一只小鸭一样在后面摇摇摆摆地撵。也有不撵的时候，一定是小艳跟别人家的小孩玩昏了头，娘喊她也不理会。娘很伤心，对小艳姥姥说：“小艳跟我没感情了……”说着说着泪就挡不住了。

　　后来小艳念书了。娘不放心，正做着针线或是正在地里干着农活，一想起小艳放下家什就往学校去。小艳正上着课，玻璃上便映出娘的脸和一双探询的目光，只一闪就没了。读完小学还要到乡里读初中，娘舍不得她去，不让她再上了。二舅知道后跑来嚷娘：“你想耽误孩儿的前程不是？你是真替她着想还是假替他着想？”娘像做了错事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艳懂娘的心，就偎住娘，小声说：“娘，俺不念书了。”娘却信了二舅的话，噙着泪给小艳拆洗了一床干净被子。

　　小艳星期天回来，娘捧着她的脸：念书念瘦了。娘去鸡窝里摸来带着新鲜血丝的鸡蛋，给小艳做荷包蛋。一碗水卧两只鸡蛋，淋上小磨香油和土蜂蜜，小艳稀溜稀溜地吃，隔着热气腾腾的白雾，与娘一双殷殷切切的目光相碰，小艳甜甜地唤一声“娘”，娘笑笑点点头，仍是那副放心不下的样子。小艳懂事早，读书格外用功，中招考试的时候，小艳被一家中师录取了。

　　娘高兴得演了两场电影，村里人见了面都说闺女考上了大学小艳娘熬得值当。娘回家学给小艳，小艳给娘纠正说不是大学是中师，娘不听，说：“啥师不师的，你这个大学生别给娘咬文嚼字。”入学后小艳给家里写信，说了她怎么到学校怎么买饭票和同学睡上下铺第一学期上什么课……家里的信是二舅写的，小艳一看就知道不是娘的原话，二舅把娘说的话都写转了。中秋节小艳打算回家看娘，却让几个同学硬拉着去郑州玩了。没想到二舅寻到学校，给她送来2斤月饼，告诉她：“八月十五你没回，你娘想你都想哭了。”听了二舅的话，小艳眼睛潮润了。

　　第三个寒假回到家，小艳仍像以往一样和娘睡一个被窝。熄了灯，娘俩儿有说不完的话。小艳给娘讲外面的世界，讲完了让娘给她讲故事。娘说俺有啥故事讲的？“讲小时候的故事呀……”小艳缠着娘给她讲小时候的童谣，娘讲着她也跟着讲，最后也闹不清谁是讲故事的谁是听故事的啦。小艳给娘说了实习的事和分配的事，娘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问：“毕业了你去哪？”“当然往城里去啦，要不争取留校。”小艳说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娘却一声不吭背过身睡了。小艳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二天醒来，娘在扎火，小艳猛一挨娘的半边枕头，竟全湿了。小艳一下子明白了。吃过饭小艳跟着娘去西地锄草，故意拣一些学校的趣事讲给娘听，娘却不吭声，躬着身子只管锄草。小艳看见娘不小心锄倒了几堆麦苗，知道娘有心事。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雀唤，小艳和娘住了锄，见是几个小孩在放风筝。一只风筝在他们头顶越飞越高，小孩们撒着欢地叫喊，跟着风筝疯跑。小艳和娘也仰头张望那只飘飞的风筝。

　　“飞得真高啊！”小艳望着风筝说。

　　“飞飞就飞不回来啦！”娘瞅着小艳说。

　　小艳一怔，想了想对娘说：“飞得再高，也有一根线系着她的心哩……”没说完小艳忽然禁不住惊喜地指着不远处放风筝的小男孩唤娘：“娘，你瞧！”娘望过去，那个小男孩正飞快地往线砣上缠线，风筝被一点点拽回来……娘瞅瞅小男孩手里的线砣，瞅瞅天上的风筝，又瞅瞅小艳，终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