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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驾侠影》 作者:苍林鹤

第19章 贪惩凶失却东隅

  “禀大王,右骑君求见!”

  “右骑君?就是那个劫持汉公主逃跑了的右骑君?”国王安慈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

  “是的,他如今穿了莎车国的服饰,说是作为莎车国使臣来晋见大王的。”门官答道。

  “叫他进来!”

  焉耆国国王召集大臣们在议事,听了奏报,又对一位卫士道:“你快去请邢大人。”

  右骑君菲勒夫大摇大摆走进王廷,身边还带着三个穿着红袍的人。

  “莎车国右将军菲勒夫参见焉耆国安慈大王。”

  “你?右将军?”

  “是的,汉公主要同本国国王塔剥各龙提成婚了,这是微臣的功劳,因此莎车国王提拔臣为右将军。”

  焉耆国王怒气陡生,训斥道:“菲勒夫,你要想清楚,本王待你不薄,你怎敢卖主求荣,背叛焉耆国?”

  菲勒夫有点得意,毫无愧色:“大王,微臣这不叫什么卖主求荣,微臣本是神火教拔士昆教主、莎车国国师座下三弟子,微臣是恋归旧主。”

  “啊!”安慈惊道这么说,你是派到我国来的奸细?”

  “奸细两字不敢说,微臣当初确是国师拔士昆派来应试的。”

  “很好!很好!”安慈气得浑身发抖:“来人啊!本王不管你是哪一国人,哪一国官,你在本国犯了绑架汉国公主大罪,将他绑出去斩首示众!”

  五、六名焉耆国武士呼啦冲出来,上前欲擒菲勒夫。左将军受了牵连,恼怒异常,也拔出马刀迎上前去,万一卫士拿菲勒夫不下,他好一旁协助。

  菲勒夫跳退一步:“慢来慢来!你们想动武未必能拿住我。今天我到这里不是来动武的,是来报喜讯的。”

  他这一说,卫士们止住了脚步,

  安慈王怒道:“混蛋!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拿下再说!”

  “慢着,不必急在一时,让他说清楚不迟。”邢辟壤带着倪小山恰好走进来,见到这场面,邢大人出来阻止。

  “那好。”安慈王道:“你说说,为什么还有脸来充当使节?”

  菲勒夫说道:“汉公主封达莎车国后,同意与国王塔剥各龙提成亲。这样,微臣此举不但无罪,反而有功,连大王也应该算是大媒人了,这难道还不是喜讯?”

  “你说公主愿意,有何凭证?”

  菲勒夫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这是汉公主的亲笔信,不过是写给田、邢二位大人的,先请大王过目。”

  国王叫通译译成焉耆国语言念出来,听了颇为惊愕,只好将信交给邢大人。

  邢辟壤接过信一看,情况了然,说道:“不错,这是解忧公主殿下的亲笔。但是,菲勒夫,这恐怕是你们胁迫公主写的。”

  这时卫士与左将军还环伺四周,菲勒夫不知底细,以为公主一行侍从尽数留在焉耆国。他带来的三个教徒,只有一个是他师弟,其余两人不过二传弟子。他实无把握安全离去,只好运用巧舌,遮盖一时。

  “大王,邢大人,公主开始自然不愿意,后来见本国国王年轻英俊,又嫌那乌孙国王年老体衰,心里就有些活动。经那伴娘与老婆婆劝解,她亲口答应,并亲笔写下的这封信,这总不算胁迫吧?她还叫微臣转告田、邢二大人,派人去汉宫,请汉皇更改圣旨,着田、邢二大人赶赴乌孙国,劝乌孙王辞婚。”

  安慈王还是不信,邢辟壤可是全信了。因为这一切都是事前商妥的,而且那个公主本系冯嫽假扮,只为着掩护真公主一行的。如今真公主已抵龟兹国,不日可翻过天山到达乌孙。邢辟壤此刻不过是假戏真做,如若擒下这四人,砍下脑袋,反而是六指抓痒,多了一道痕印。

  邢大人点了点头,收起了信,叫通译译话道:“你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本使相信你便了。不过,请你转告国王和国师,汉公主远嫁,这事何等庄重,必须要请准圣上旨意,待我与田大人赶到贵国,才能成其婚礼,决不能草草了事。否则,小心你们莎车国覆国之祸。”

  菲勒夫想不到这位邢大人这般容易就被他说服,心里想的是到时国王与国师可要先斩后奏,由不得你们了,嘴里却一迭声地答应:“微臣一定转告,一定转告!”

  焉耆国王安慈茫然不解,汉公主被人劫持,改嫁莎车王,邢大人怎么轻易就答应下来了?这些念头仅在他脑中闪得一闪。他想得最多的是:本来我国承担丢失公主的大罪,这菲勒夫又是本国右骑君,如何逃了干系?既然邢大人答应了,想必不会追究本国的责任。本王何不乘机走下台阶。安慈国王心中的一块巨石搬掉了,心情豁然轻松。

  “菲勒夫,汉朝使节既然不怪罪你,本王在这件事上也不找你算帐便了。但有一节,你到焉耆国来窃走了许多秘密,实在是个十恶不赦的罪徒。本王原要擒你斩首,但你既为莎车国使臣,自古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本王今天不好为难你。这笔帐是记下了,今后若是再撞到我手里,小心你的狗头!”

  “是是。”菲勒夫见两方都算得好说话,心情轻松起来:“微臣一仆二主,都是忠心耿耿的。在焉耆国这些年,自信没有作危害焉耆国的事,望大王详察、宽宥。”

  安慈王哼了一声,对卫士道:“带莎车国使节去宾馆休息,明日送他们启程。”

  那些卫士早就退下,左将军气不忿,可没有办法,只好将马刀插入刀鞘,怏怏然走回自己的座椅边。

  当晚,菲勒夫睡在宾馆内寝,睡得很熟。

  邢大人与焉耆国两方都被他巧言说服,这使命就算圆满完成了,明日即可归去。他一路趱行十分疲倦,这下如释重负,鼾然大睡。

  谁都不会料到,邢大人宽宥了他,安慈国王宽宥了他,可有一个人想捉弄捉弄他,找他的晦气。

  这个人就是金刀丐、“小泥鳅”倪小山。

  田明亮带着真公主一行,离开焉耆国去了龟兹国,将邢大人留下督促安慈王探查冯嫽等人的消息,倪小山当了邢大人的卫士。白天在王宫议事厅上,他这个卫士当然插不上嘴,不过他看见菲勒夫那副模样就瞧不顺眼,想给他一点小惩。再说他劫走了冯嫽一行,在倪小山看来,公主与冯嫽全都一样重要,你这小子竟敢把冯嫽姐姐劫走,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你还以为汉朝没有能人呢!

  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只有心里敬佩谁才会礼让谁。你想,连皇上刘询都称他为“小师父”,有这样的靠山,他怕谁来?他道理懂得并不多,捅一个漏子时想不了更多的利弊,只凭着心性好恶做去。

  他睡了一会,悄悄起身,换了一身黑衣,戴一张人皮面具,将那柄锋利无匹的金刀拿在手中,轻轻地推开门,猫行狐步走了出去。

  这是焉耆国唯一接待使节的宾馆,他与邢大人住在这里,那菲勒夫与三名神火教弟子也住在这里。

  傍晚他就看准了菲勒夫住的那间卧房。

  他没有珍贵的安息迷香,有的是自带的迷香,那是他做乞丐小偷时用的。他把迷香用火镰打着,放入一个小竹筒内,从窗缝里捅进去,用嘴往房间里吹。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他戴上鼻塞,用金刀撬开窗户,钻了进去。

  卧室内有两张床,睡着两条汉子。他辨不清哪张床上躺的是菲勒夫,反正两个都不是好人!他悄悄悄走上前去,先走到一个床头,用那把金刀“哧哧”两下,将一人的两只耳朵割了下来,又走到另一人床头,如法泡制。割下耳朵,两人不过动得一动,足见他迷药效力极强。

  耳朵割下后,他有点想起来了,明晨这两人醒了,不怪焉耆国,就得怪邢大人。怪邢大人,自然牵扯到了他的头上,这是划不来的蠢事。他想留字,把这件事算到寡妇谷头上,觉得不妥,神火教去找寡妇谷寻仇,寡妇谷的女子要遭殃。对,就算是乌孙国武士来报仇的,仍觉不妥,一是乌孙国不会这样早知道这件事,赶来报复;二是他连汉字都写不好,更不会写乌孙国文宇,岂不弄巧成拙?他焦急万分,不能再逗留了,一旦两人醒来,他可是打不过他们。他跟常天庆学了“无相神功”,一路上常练不辍,功力大非往昔,可惜还是年幼力弱,对付一个人可以,对付两个神火教徒实在没有把握。

  就在他要跃出窗门时,忽然想到,他听周宛萍和常天庆都说过,天山有个天山派,有一种“金龙令”。他龙是会画的,当然画得不好;不过画得不好也比不画强。心思一定,他拿起割下的耳朵,蘸着血迹,在墙上画了一把令箭,又画了一条龙。他不管像与不像,匆匆画毕,从窗户跃了出来,再掩好窗。

  出窗以后,正欲贴墙潜回自己的卧室,蓦然间见两条黑影飞掠过去,两人还抬着一长卷东西,看这夜行人的身手脚步,其功力不下于寇景荣和常天庆。他们抬着的东西,像是被单裹着的一个人。焉耆国内是不可能有这样的好身手的,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抱走的又是什么东西?想着想着,他的心一阵惊跳:不好,莫不是他们劫走了邢大人?这一想,他吓出一头冷汗,赶快奔向邢大人卧室。

  邢大人的卧室房门大开,他蹿进去一摸床上,床上无人,连被子也不见了。

  他叫声“不好!”又急急外奔,去追那两个黑衣人,哪里还有他们的踪影!

  这下,他急得发傻了。临与常天庆他们分手时,常大哥千叮万嘱要他保护好邢大人,自己为了搞点恶作剧,放弃了侍卫之责,让别人有机可乘,他如何去向田大人和常大哥交待?不过,平心而论,倪小山与邢辟壤不在同一卧室,在倪小山和邢辟壤都熟睡之际,凭这两人的功夫,要劫走邢大人并非难事,说不定倪小山连知道都不知道。倪小山可不这样想,他自以为是个大人,武功不弱了,脑袋瓜也机灵,虽然不敢与常天庆比,自认为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卫士,现在让他独当一面,谁知被人所乘,连对方是谁都不清楚,真是窝囊透顶了。

  他没有忘记回房去换下衣服,除了面具,然后到房外的天井里大呼小叫。

  宾馆待者、宫女全被他吵醒了,听他咋呼“邢大人被人劫走”,知道事态严重,急忙去向国王报讯。

  过得一会儿,国王带辅国侯到了,宫女们在室内外都掌起了灯。

  国王和辅国侯听了倪小山一说,惊吓又是不小,而且,有主被劫在前,邢大人被劫在后,在他王城内地连出两桩大事。前波方平,后波又起,他们实在担待不起。

  国王叫道:“快把那些卫士叫来,问问看有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是两个黑衣人劫走的,身手十分了得,恐怕不是焉耆国的人。”

  “唔,是不是那个菲勒夫”

  国王的话没讲完,从莎车国来的两个神火教徒嚷了起来。倪小山听不懂,八成可明白了。

  这是睡在另一间卧室里的两人,被倪小山吵醒后赶出来看。得知汉使被劫,怕菲勒夫等不测,就跑到他们卧室去看.

  这一看立时就叫了起来,菲勒夫与另一人昏睡不醒,耳朵都被割去了,床上枕上都是鲜血。

  国王与辅国侯跟入卧室,倪小山也装模作样地随在后边。

  两个没事的教徒打着那两人的嘴巴,将菲勒夫等弄醒,开始菲勒夫还懵懂不知是怎么回事,这两个教徒告诉了他,他用手一摸,叫将起来,还用手指着国王和辅国侯,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

  倪小山明白菲勒夫是在把帐算到焉耆国头上,这事儿是他干的,他不愿牵累焉耆国,装作发现了:“什么你们看,墙上还有画呢!”

  经他引导,国王、辅国侯以及莎车国来的人,把目光都投到墙上。

  他们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倪小山听不明白,但从他们脸上那迷惘不解的神情里,他看出了他们不懂。

  倪小山再去欣尝自己的血画,差点儿忍俊不禁,连自己都不敢恭维自己,真正是糟透了,当时屋内黑,画技又太欠缺,那柄令箭尚有些儿模样,一条龙成了“四不像”。有人说画画写字是涂鸦,他的确是涂鸦。

  不过,有他在场,众人是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

  “唔,在下看出来了!”他叫道,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

  懂得汉语的问他:“倪卫士看出什么?”

  “这两幅画,一幅是一柄令箭,一幅像是一条龙。”

  “龙?这是什么意思?”

  这似龙非龙的涂鸦像七月天上的云,看它像什么就像什么。

  “这还不懂嘛?”他老气横秋:“一边是令箭,一边是龙,加起来是龙令。龙令?龙令!唔,对了,你们知不知道天山有个天山帮,他们有‘金龙令’?”

  国王和辅国侯一无所知,菲勒夫等是知道的,他们的师父拔士昆就接到过“金龙令”。这一提醒,吓得菲勒夫和另一个被割了耳朵的拜火教徒不敢叫疼,都瞪起了惊恐的眼睛。

  国王和辅国侯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不懂什么“金龙令”。

  倪小山好不得意,这里唯独他懂,说明他见多识广。于是唾沫星子乱飞,借题发挥,忘记他保护的邢大人被人捉去了。

  “听说天山上有个天山魔宫,魔宫里有个神通广大的魔头,手执‘金龙令”就像阎王爷的勾魂牌,叫谁三更到,拖不到五更。他手下还有二十八宿大将,是二十八个武功极高的人。想是那‘金龙令’主带着手下巡视到此,见了这个菲勒夫瞧不顺眼,就将他耳朵割下来,以示警告。”

  这些话被翻译出来,听得菲勒夫等噤若寒蝉,作声不得。国王和辅国侯不是武林中人,不知这魔头有多厉害,倒也并不害怕。

  “可是,这魔头并没有看见菲勒夫所作所为,他怎么”安慈国王似信非信。

  “喀!”倪小山越发借题发挥:“菲勒夫不是把公主劫走了吗!这事儿难道凭‘金龙令’主这样大的本事还探査不出?既然他探查出来,他就要恼恨这个菲勒夫。”

  “这是为何?他与公主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倪小山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不过要编造个关系还不是信手拈来。

  “大王和辅国侯这一点都想不到?汉公主天仙一样的人品,多少国王都想要她作王妃,这‘金龙令’主听到了,自然也要抢,要夺!可是他们不及下手,人就被菲勒夫抢走了,他如何不恼不怒?说不定先来了警告,以后还要把他杀了呢!”倪小山说到这里,感到自己编的谎话天衣无缝,拍起手来。“对了,对了!‘金龙令’真要杀菲勒夫,用不着大王你动手了!”

  国王与辅国侯信了。菲勒夫和另外三个神火教徒都听到过天山派,菲勒夫还见到过“金龙令”的使者到莎车国去传过令,对倪小山这番话深信不疑。他们面面相觑,继而嘀嘀咕咕商量了几句,都立起身来,菲勒夫道:“大王,侯爷,微臣等不敢逗留,请打开城门,我等要连夜赶回莎车国。”

  倪小山仍有点余兴未尽,添油加醋地说:“对了,你们还是快赶回去,说不定咱们的公主殿下被‘金龙令’主抢去了,你们的国王狗咬尿泡空欢喜。”

  要是菲勒夫等能沉得住气,脑袋够聪明,就能发现倪小山的话里漏洞百出。既然天山魔头要抢公主作老婆,而且已经行动了,这个公主身边的小侍卫为什么还兴高采烈,得意非凡,或者起码说是不关痛痒?不过两人耳朵半夜被割,被倪小山说起“金龙令”主的名头,四人吓得魂飞魄散,根本辨不出这个小侍卫是在吓唬他们,更想不到“凶手”就立在他们面前。

  一场恶作剧完了戏,倪小山这才想起他保护的邢大人被人劫走一事,急得快哭出来。这时守卫宾馆的十余兵丁聚在天井里,辅国侯去问他们,那些兵丁没有一个看见有什么黑衣人,气得国王大光其火,大骂这些人是饭桶,叫辅国侯将他们扣押起来,明天严加审问。

  倪小山还是个孩子,刚才得意发笑,这会儿又呜呜直哭,还向国王使性子道:“不来了,不来了!以后不到你们这里来了,你们这里有鬼!”

  国王道歉不是,劝解又不是,急得直搓手,自认晦气。

  丢了邢大人,倪小山呆不住了。第二天一早,他独个儿骑马就走,国王脸上没有光采,只好加重礼仪,委派辅国侯送他出城,一再嘱咐他在田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焉耆国一方将努力探查邢大人的下落。

  常天庆用“未卜先知法”与冯嫽沟通心灵联络以后,当夜告知了田明亮大人。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离开龟兹国王城,朝北向天山进发。

  龟兹国位于天山脚下,它与乌孙国间恰好隔着天山山脉,乌孙在北面,龟兹在南面,两国到底是以天山的中脊为界,还是另有国界,恐怕两国人都闹不清楚。

  因此,常天庆他们来到了天山南麓后,扎下营帐等了一天,不见冯嫽她们的踪影,问牧民都不知国界何在,就拔营向天山深处走去,一路上留下识别的记号。

  此时临近九月,在天山正是风光最好的时候。进入山区,只见巉岩嵯峨,群峰竞秀,森林苍莽,绿草如茵。飘带似的山路,曲折盘旋,时隐时现。丁丁冬冬的溪水,欢腾奔流,在脚下的深涧中卷起洁白的浪花。更有不知名的小鸟,唧唧喳喳地飞鸣于山林间,给空幽茂密的山林添了许多乐趣。

  一行人走过沙漠,走过草原,一下子来到这如画的天山,都觉得恍入仙境,说不出的舒畅愉悦。令人奇异的是天山顶上和脚下,俨然是两个世界,山脚下百花盛开,林木葱郁,一派盎然生机;山顶则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终年冰雪。怪不得有一位诗人吟出这样的诗句:“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华;云疑上苑叶,雪似御沟花。”

  稍事休息后,一行人骑着马,牵着骆驼,排成一线,继续向山上行去。不久,一些人感到有些胸闷、气喘、心跳,那些未上过高山的人不解其故,常天庆却知道这是高山反应,是空气稀薄之故。

  残阳如血,天气不早,该找个地方宿营。正巧头顶几百步处有一块大坂,大伙加劲催马,向天山的大坂攀登。

  这块大坂确实够大,约有几里路方圆,坂上地势尚平坦,是理想的宿营场地,十分可惜的是大坂上已有一队人正在憩息。

  这队人为数不少,说不足二百,也超过了百人,男女老青者均有,有的坐在那里饮食、闲谈,有的在那里搭设帐篷。看这队人的服饰,全是匈奴人无疑。

  最为奇怪的是他们也有旗帜、箱笼,还有兵丁、武士,与汉公主一行的气派大致不差,看了令人纳闷。常天庆等人心想:难道有这等凑巧,他们也要送公主出嫁?

  这些人见田明亮、常天庆等人上得大坂,其惊诧程度与常天庆等相类,都回过头来,停了活计、停了饮食,注视着汉公主一行人。

  匈奴人先于汉朝人马上大坂,占据的不消说都是好的地势与位置,他们四散搭设篷帐,几乎将空地全占据了。

  田大人一行中带有通译,田明亮让通译去交涉,希望对方让出一半位置来,供汉朝人马休息。

  通译刚走过去,这些人似判断出这伙汉朝人马的路数了,个个怒目相向,有的还将刀剑拔了出来。

  通译上前去说了些什么,那群人中的一个老者回了几句什么,通译还想说,那人已不再理他了。

  通译只得垂头丧气地返回到队里来,向田大人报告道:

  “大人,他们蛮不讲理,说这地方是他们先占的,要我们立即滚开。”

  汉朝与匈奴是敌国,敌我双方相见,这种态度按理并不奇怪。只是目前战衅未开,双方又是陌生路人,不该有如此敌对的情绪!

  红日即将西坠,离开了这块大坂,还能向何处去?哪里再找这样一块理想的栖身处?

  常天庆对通译道:“咱们俩再去同他们交涉一下。”

  两方相距不过数十步,常天庆走了过去,朗声道:“哪位是这一行人的领队,请出来说几句话!”

  刚才那个老者从搭好的一顶帐篷里走了出来,老者的身后跟着一个带刀的青年,常天庆见了一愣:“咦,是你?”这带刀青年正是参加过交河壁比武大会的阐布乌师罗。他比常天庆大出几岁,个头略高,只是长年经草原风吹日晒,脸皮祖糙,还带着一股懔悍之气。

  他当然也认出了常天庆:“唔,是你!”

  他俩都是交河壁夺鼎的翘楚人物,两人没有直接交过手,谈不上什么过节。

  常天庆揖一礼道:“在下一行欲去乌孙国,天色将晚,欲在大坂住上一宿,望诸位腾一个地方

  答话的是那位老者,他神情不悦,叽哩呱啦讲了一番匈奴话。

  通译向常天庆说道:“这位老者言道,我们两囯是敌国,让地一说不能允许,加上你们是送公主去乌孙国和亲的,就更不能容许了。”

  常天庆一愣,转眼一想,好似明白了什么,依然和颜悦色地问道:“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在匈奴汗国居何要职,为什么预先知道我们是去和亲的,和亲为什么在这里住不得?”通译将话译出,老者极不耐烦,勉强说了一通话,神情极是严厉。

  通译道:“他叫节律忽必里,是匈奴的护婚使,他们也是去乌孙国送公主出嫁的,既有他们,就没有我们,叫我们滚开。他说这还是客气的,按匈奴可汗的旨意,就是要彻底消灭我们。”

  常天庆一股怒气升将上来,喝道:“今晚我们就不走了,看谁消灭了谁!”

  节律忽必里进了帐篷,阐布乌师罗还挺立在那里,他用汉话向常天庆说道:“常少侠,我敬是你一条汉子,实话对你说了,贵国想拉拢西域各国,故而派出公主和亲,这对匈奴不利,大大的不利。可汗当然会有反应,他如今派我和师父护送我们的公主和亲,临行之前可汗王有交待,一定要走在你们前面,并且不许你们走进乌孙国。所以方才我师父之言,实在是客气的了。阁下还是听我一句,立即离开,不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阐布乌师罗汉话讲得不好,断断续续,不时停顿选择措词。但常天庆听了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因为双方对话极不友好,汉公主一行中有不少人走近去围观,其中一位寡妇谷女子叫道:“哎呀,这不是匈奴武士阐布吗?他是我们手下败将呀!”

  这女子是参加过交河壁比武的。孟谷主因为站得较远,阐布乌师罗又被常天庆和通译身形挡住,所以没有看见。这女子一叫,她上前来看:“不错,这人是阐布乌师罗!”

  阐布乌师罗当时力战寡妇谷三女子,凭真实功夫原不会输给这些女子。可三女子以舞代武,琴声悲凉,还使出了“迷魂大法”,将阐布乌师罗迷倒,要不是莎车国国师拔士昆出来相救,他成了寡妇谷的“公夫”。他以此为恨,时时想要回这笔欠帐。他不认识那女子,但认识孟谷主。他神色一懔:“你们是寡妇谷的女子?”

  “不错,我们给汉公主保驾来了。”那女子答道:“公子爷,当初你没到寡妇谷去作客,我们都想你得紧。”这女子向他使了个飞眼。

  本来两国纵是敌国,江湖人士交往并不以此为准绳,他们有自己的看法和好恶。就拿阐布乌师罗对常天庆来说,颇有惺惺惜惺惺之意,他好言相劝,免动干戈。但他与寡妇谷的人是有私恨的,国仇加私恨,饶他是一位谦谦君子,这时也沉不住气了。

  “很好,既然你们保护汉公主,那我们的过节可以一并算清了!”

  “哎呀!”那女子抢口道;“公子爷,你是我们的手下败将,战败之将,不敢言勇,你干嘛凶巴巴的,还想当寡妇谷的俘虏呀?”

  阐布乌师罗一摆手中马刀,不再说话,甩手一个叉字劈,就想动手。

  田明亮走上前来,喝道:“暂且住手,有话好说。”

  他身为大行令,不便在前面作交涉。所以常天庆与节律忽必里等人的对话,他没听见。

  待常天庆将对方意思禀报给他,他照样沉不住气了:“看来只有武力决胜败之一途了。”

  要知道,在这种局面下,不再是让不让出一块空地,相安无事住上一夜的问题了。因为有汉公主嫁到乌孙国,就不容匈奴公主嫁到乌孙去;反之,有匈奴公主嫁到乌孙国当王妃,就不许可汉公主捷足先登。这是有关国威的大事,所以只有拼掉一方,才可彻底解决。

  常天庆回复道:“不错,别无他途!”

  “那你把那个什么节律忽必里叫出来,我们先礼后兵。”田大人吩咐通译。

  通译高声叫道:“节律忽必里大人,汉朝大行令、公主护婚使田明亮大人,有请大人出帐叙话!”

  节律忽必里缓步走了出来,显然他不是完全不懂汉话的人,方才帐外的对话,他有些是听懂了。此番出来,脸上的杀气更浓。

  常天庆此时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这个节律忽必里脸上,因为他听阐布乌师罗称这人为师父,可见他与田大人不同。田大人是个文官,不懂武功,这个人怕是文武兼备的了。看他双目有神,太阳穴鼓起老高,功力想必惊人拔俗。常天庆自信如果与阐布乌师罗对阵,三百招以外可以胜他。节律既是阐布师父,常天庆恐怕就不是他的对手了。自己一方数他功力最高,他对付不了,还有谁能棋逢对手。这时他想起了冯嫽,要是冯嫽在场,不见得输于他。可惜冯嫽、“风雷神婆”两大高手和周宛萍与倪小山两人都不在此,这场拼斗就很少有获胜把握了。

  田明亮大人这时已同节律忽必里对上话了。

  “节律大人,实在是巧极,我方送公主远嫁乌孙国,贵国也遣公主下嫁,现在同达一地,各不相让,看来只有武力解决一途了。”

  “不错,你我没有多余话可说!”

  “以本令想来,以武力解决,杀戮太甚,或是一方被消灭,或是两败俱伤,这又何苦?倒不如咱们各为其主,双方当作互未相见,各行各的路,各作各的事,到达乌孙国后看岑聚王的态度而定,这样你我暂可免去一战。”

  “你这不是废话嘛,现在已经见面,怎能装得互不看见?再说到了乌孙国,还是要分个高下,迟决不如早决!”

  “这样说来,节律大人已无转圜的余地?”

  “没有!若是我方胜了,你们有人侥幸不死,就滚回长安去。若是你方胜了,只怪老夫一行功力不逮,只得放你们去乌孙国,别的话不用多说了!”

  “甚好!”田大人怒气被对方的话顶了上来:“我方并不是示弱,只是为了把话说透彻一点,想为节律大人找一个退步。”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话都已说绝了,不投机时半句多。田明亮脸色泛青,极为难看,招呼常天庆等人道:“先退回去,布置妥了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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