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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驾侠影》 作者:苍林鹤

第22章 才见天山魔君面

  这地利宫、人和宫与天时宫,建于天山最高峰托木尔峰的山腰上,托木尔峰山高千仞,山顶空气稀薄,人类难以居住,故而天时宫虽称筑于峰顶,其实不过是半山腰面南而筑,那也是在雪线以上了。三宫旁有一条栈道相连,栈道有些地方是石阶,有些地方则仅是在倾斜的石壁上凿出些供脚踩登的石窝。栈道两旁有铁索拦护,行走还算安全,不过要上天时宫,众人就得鱼贯而行。

  地利宫不过是一个凿开的山洞。人和宫是一大片房舍,房舍外有高高的院墙。天时宫则建造得气势磅礴,美轮美奂,它高脊飞檐,雕梁画栋,分明是模仿了汉家的皇宫大殿,只不过比其小了一轮。屋脊瓦缘处都有白雪掩覆,宫外也是洁雪铺地。白雪炫目,红墙掩映,远望疑是琼楼玉宇。

  常天庆暗暗喝采,他到过西域不少国家的王廷,还不曾见过如此考究的宫殿。心想在这般崇山峻岭,造出这样的雄伟建筑,没有数年工夫,成千上万的能工巧匠,实在是难而又难的事。由此可以想见,这个“金龙令”主、天时宫的魔王,定不是寻常人物!

  一行人进入天时宫内,这宫几与长安的建章宫大殿相媲美。格式也像是皇帝的金銮宝殿,正中平台放一张龙椅,一张侧椅,全用黄缎盖覆,此时还未坐人。两侧廊柱前站着两排人,既有天时宮中的位尊者如二十八宿,又有西域各门派的头领和成名人物。常天庆进入后,看清了这些人中还有几张并非陌生面孔,如崆峒山寨的前寨主连云飞,昆仑教的缪开堂及汤元禄、刘元斌、神火教教主、莎车国国师拔士昆······见了此幅朝圣图,凡是在交河壁比武大会上留下的疑窦都迎刃而解了。原来一切的筹谋都出自“金龙令”主、天时宫这个天山魔王的大手笔。这时的西域武林,全部臣服于天时宫的脚下了,连身为昆仑教掌教的师叔缪开堂,在这里也不过是阶下的一个“老臣”而已。

  这些人见常天庆他们进来,表情各各不同。常天庆与阐布乌师罗是在交河壁阅兵场上亮过相的。缪开堂对常天庆有些幸灾乐祸,汤元禄、刘元斌有些敬佩和惋惜,连云飞颇有恨意。常天庆对缪开堂与连云飞,装作不见,对汤元禄与刘元斌,他主动打了个招呼,汤、刘二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算作回答。阐布曾得拔士昆救命,阐布向他点头致意。当拔士昆见到冯嫽、周宛萍、“风雷神婆”三人时,嘿嘿冷笑,那意思好似在说任你们天大本事,不过仍为阶下囚而已。

  常天庆见冯嫽与匈奴公主已经立于殿内,向她注视了一眼。冯嫽的一双眼自然注视于常天庆身上,几乎不曾离开。

  田明亮也夹在人群之中,他虽贵为汉朝大行令,在这里不过一介囚徒,没有座位。岂但是他,殿柱两旁的天时宫人和各门派人物,都是垂手肃立。其气氛和朝见天子一样的诚惶诚恐,庄严肃穆。

  众人带到,一位殿臣模样的人高声宣道:“天王升殿!”

  随着这一声喊,从侧后殿内步出两个人来,一前一后,男的站到龙座前,女的站到侧座前,再一齐坐下。

  两人一落座,两侧肃立的人向前各跨几步,齐向北面转身,弯腰施礼,合声山呼:“天王万岁!万万岁!”正座上的男子志得意满,却又装得表情严肃:“众卿平身!”

  这排场动静,使田明亮、常天庆和所有被捉的人都吓了一跳,这殿、这座椅、这朝仪,完全模仿是汉朝礼仪和派头,远远超出西域各国国王的威势。西域诸国王并不十分讲究朝廷威仪,因为国小臣少,中原文化传入较慢,那些城邦国度的国王还停留在半是国王,半是部落酋长的程度上,不像这个“天王”那样气派十足。

  常天庆他们自然不会行礼。西域武林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都同天山魔王有关,所以都目不转睛地想看看这魔头是不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谁知闻名不如目见,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龙椅上坐着的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人,年纪大约还不到二十岁。这青年还隐隐有王者风范,只不过王气中带着霸气,让人觉得他是半是庙堂之尊,半是草莽英豪的合一人物。

  侧椅中坐着的是个四十余岁的美妇人,看面孔略像那“天王”,兴许是他的母亲。这张脸在常天庆看来,似识非识,像是在哪里见过,又像从未见过面。

  看了这两个人物,常天庆诸人暗暗纳闷,从这两人的长相看,肯定是汉人无疑,他们怎么跑到西域天山来称王称霸?怎么从前在江湖上从未见过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头、相貌?这一男一女到底是什么来头?

  在众“囚徒”的惊异、纳闷中,两侧的人都恢复了原有的站相。那“天王”开言道:“今日对本王来说,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前几日正巧匈奴国与汉朝护婚使节同时送来了两位公主,这两位公主又碰巧相遇在天山大坂上,都被朕派人擒了来。擒来以后,方才得知,那汉公主系另一人假扮”

  说到这里,人人吃惊,最吃惊的要算田明亮与常天庆,偷梁换柱计是他们所定,知者寥寥。这“天王”怎么知道了?这魔王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位假公主不但秀美绝代,武功还是上上之选,比真公主强得多。朕同时得了两位王妃,岂非天助人愿!”

  听了此话,节律忽必里嚷了起来。他说的是匈奴话,没有翻译,阐布将他的话译成了汉语:“公主是奉匈奴可汗之命嫁与乌孙国的,你小子有何德能,敢窃而占之?”

  常天庆心道糟了,别看“天王”长相儒雅,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触怒了他,哪不立时死于非命?

  出人意料的是“天王”一点怒气也没有,仍然以平静的声调说道:“这位匈奴国的护婚使节律阁下问得甚好,古往今来,能使众人臣服并听从策驱者,无非四点,乃以力服人,以理服人,以威服人,以甲胄之贵服人。众卿与诸位以为然否?”

  分列两侧的人有的已恭顺地答应:“天王所言甚是!”

  天王微笑:“这四点本王都具备,朕可以一一剖析给诸位。不过有一条,朕说完这四点,你们暂屈于阶下的诸君就必须作出抉择,因为,朕已说出了全部秘密。”

  “作何抉择?”常天庆再也克制不住好奇之心,冲口问道:“或是作本王不贰之臣,或是去死!”

  听了他那四条理由,不投降便要去死!这代价何等巨大,不如不听算了。阶下众人大都作如是想。

  天王道:“其实,你们一进天时殿就只有这两条路好选择了。不过,似乎还有第三条路。因为朕讲的第一条就是以力服人,诸位一定知道,本王麾下二十八宿已用‘金龙令’传谕各门派,凡不服者都可用武力一试。朕还未见有一个门派能胜过二十八宿的,而且诸君不少曾参与交河壁武林盛会,夺得‘武林至尊鼎’的就是昆仑派,如今昆仑派作了本王之臣,众位还有何说?在那次会上,鉴于某种原因,武林第一人还未决出,‘日月玉卵’仍在本王手中。故而朕所说的第三条路,即以力服人的路,在本殿堂内仍然有效。若阶下个中高手有能在朕或朕的母后手下走过三百招的,朕不但放他走路,还要将‘日月玉卵’赠给他,封他为‘武林第一人’。”

  这倒不失为一条生路,阶下如节律、阐布以及常天庆、冯嫽和“风雷神婆”诸人,有些儿跃跃欲试,只是估不透那“天王”母子的武功究竟如何。

  天王说道:“这以力服人,朕已说过,倘若本王无这份力量,怎能让西域武林臣服殿下?”

  他如此说,常天庆却想:你有力是不错,可用那种“迷幻散”制人,能算是光明正大吗?

  “再说以理服人。汉朝与匈奴派公主和亲,无非是让西域诸国亲善于汉皇与匈奴可汗,减少边衅和战乱之苦。可是诸君试想,西域有五十余个国家,和了这国得罪了那国,有什么用?难道汉朝和匈奴能嫁出五十多个公主不成?即使有五十多个公主可嫁,仍有厚薄之分,各国内还有亲匈奴与亲汉的派系存在,纷争不但禁止不了,说不定会愈演愈烈。故而,本王第一步棋是一统西域武林,第二步棋是一统西域诸国,然后成立一个统一的大西域国。试想,有如此实力强大的大西域国与汉、与匈奴三足鼎立,各自进取,互不相扰,岂不比现在和亲有效得多?朕为大西域王,有汉朝与匈奴两位公主作王妃,当然会与匈奴国与汉朝相互亲善,永保和平······”

  这理由的确算是个理由,从“天王”的角度看更是理由十足。不过在田明亮、常天庆和节律、阐布听来,犹如晴天霹雳,吃惊着实不小。他们万没料到这个“天王”年岁不大,野心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了。你要一统西域五十余个国家,就算有这份实力,整个局势又将回复到汉秦前的春秋战国,你征我伐,战乱不息,抛尸遍野,民不聊生!就算一旦完成一统大业,难道不再扩张,觊觎汉朝和匈奴的疆土?如果继续下去变成三大国龙争虎斗,不又将有无数生灵涂炭,滋生出如寡妇谷里的许多寡妇?一将成名尚且万骨枯,一王立国呢?

  天王继续说道:“至于以威服人,现在是以一派之威,‘金龙令’到处,比各国令符、节杖还有威信。以后立国以后,当是一国之威。那是诸位今后会看到的,本王将来立威立信,并不弱于秦国的商鞅。”

  在场的匈奴人或许听不懂,田明亮与常天庆等是知道的,“天王”暗寓的是商鞅(本名公孙鞅)迁木立信的典故。公孙鞅在秦国变法,考虑到变法令颁布以后,百姓不相信它是真的,因而无法推行。于是为取信于民,在首府栎阳南市竖立一根三丈长的木杆,宣称:谁要把它移置到北门,赏赐黄金二百两。对这项告示,百姓觉得太离奇,所以没有人去碰它。公孙鞅接着增加赏额,赏一千两!有个人想,反正没有什么损失,就把它从南市拿到北门。公孙鞅言出如山,当真给了他一千两。于是,下令变法,众百姓俱皆相信。

  常天庆此时也暗暗叹服:“这个‘天王’无论学识、口才,都是人中龙凤,看来武功定然差不到哪里去,要是没有恁大野心,倒可以与他交个朋友的了。”常天庆自视甚高,几乎没有佩服的人,对“天王”动这般念头,还是平生第一次。

  “本王是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因此,众部下才如此为朕效力,例如,本王捐出的重宝秦鼎现已在昆仑山上,作为昆仑派镇山之宝。这‘日月玉卵’定要赠予‘武林第一人”想来诸位不会怀疑本王的承诺吧!”

  常天庆心思一动,慢慢蹭近冯嫽身边,用蚁音向冯嫽说道:“到时候冯姑娘可以选择第三条路,如果不敌,便用龟息功”

  冯嫽明白其意,点了点头。

  “天王”的声音又在殿内响起:“还有第四点,必须有甲胄之贵,仆从服从于主人,士卒服从于将帅,臣僚服从于皇上。那主人并非都是平原君、信陵君等四君子,将帅也不都是孙武、孙膑,帝皇也不全是尧舜,只因为他们有地位和权势”说到此,他突然改变语调:“本王给诸位讲一个故事。在一个大国里,皇帝立下了太子,那太子仁慈敦厚,温文谨慎,倘若让他继承帝位,定然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是老皇帝年迈昏庸,受小人、巫师的挑拨离间,渐渐不相信太子,还认为他有谋反之意,父子终于反目。太子因为害怕,又恐那些小人再进馋言,弄不好会身首异处,于是拥兵自卫。父子双方激战五天五夜,太子兵败,逃出皇城,流落江湖。太子在江湖中遇到一位其父受冤屈而死的武林落难女子,两人结成伉俪。这时,老皇帝已死,新太子八岁继位。原太子以为前案了结,想回皇城认祖归宗,夫人劝阻不住,只好任他前去。你想既有新皇在位,那一班朝臣为维护自己的高官厚禄,谁会承认原太子,于是诬他假冒,打入监牢,判处极刑。他的夫人武功奇高,抢入皇城去劫法场,奈何她一是已身怀六甲,二是由于朝廷用了移花接木的巧计,令她援救不及,丈夫终于死在屠刀之下。故太子的夫人只好再入江湖,生子育子,抚养长大,并誓与朝廷势不两立······”

  这故事旁人听不明白,田明亮与常天庆是懂的。常天庆吃惊地望着“天王”母子,见那中年女子眼中有盈盈泪珠,“天王”的声调哽咽,仿佛说不下去。

  “难、难道这人是故太子之子?”常天庆想:“将相本有种,怪道他自有一番神采和威仪。”

  他的心思未落,“天王”的话音又起:“这故事匈奴人,如节律阁下、阐布阁下也许听不明白,让本王说得清楚一点吧。本王所说的老皇帝就是汉朝的汉武帝,本王所说的太子,就是本王的生身父亲刘据。汉朝后来接位的是八岁的新太子刘弗陵,他的母亲是钩弋夫人。”

  他这一说,不明白的人全都明白了。那未在侧座上坐的中年妇女,就是故太子在江湖上成婚的夫人无疑了。

  听完了这个故事,众人才知道这位“天王”是汉故太子刘据的儿子,他的身分那就贵为皇孙了。如果真是如此,以皇孙之尊,当这个“天王”或是大西域国王,原无不可。再说,历朝历代皇位继承,充满了阴谋、机诈和血腥,这里面不仅有天意与人为,偶与必然,更有机遇与权谋,谁能说得上那位皇子皇孙就注定是皇帝?只有坐上宝座才算定论,而这天下又都认定成者王侯败者贼,哪里有更多的理由去说?

  这回说话的是“天王”的母亲,她缓缓言道:“方才天王的这番话,诸位或许有疑问。因为传说中是故太子刘据逃出皇城后,流落到湖县,消息走漏,自缢而死的。其实并非如此,在此殿中人,唯有崆峒山寨寨主连云飞连大侠知悉内情。他曾与家父阳陵大侠朱安世同关于一监狱中,后随太子刘据,就是老身的丈夫起兵,在城内经一番巷战以后流落江湖的。他知道老身的丈夫未死,并知道老身与故太子结为了夫妇。”

  连云飞忙道:“不错,这位就是在下好友朱安世膝下千金,朱武梅朱女侠,女侠所言,千真万确。”

  听了朱武梅的名头,常天庆又吃一惊,这朱武梅流落江湖,曾在一个山洞里意外得到羽化了的前世高人的一本武学秘籍,她的武功高不可测。她调教出来的“天王”,当然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了,怪不得敢大言不惭“走三百招”之说。凭他常天庆这点功夫,能否走到三百招外,实在没有多大把握。试想,如果她母子俩没有一点真功夫,光用“迷幻散”,西域武林哪会臣服脚下!

  但常天庆又想,我是汉臣,父亲也是汉臣,自己还得宣帝知遇之恩,要我投降你“天王”,背叛汉朝,有失大节。可是,比武万一胜不了,只有投降一途,或者宁死不屈,被砍下脑袋算了,似乎再无什么出路可走,这事该如何了结?

  “好了,天王已将我们的秘密告诉给诸位,老身也言尽于此,知道了此中机密的人,自然不能让他们逃出去,将机密泄露。现在诸位该抉择了,或是投降,或是去死,或是侥幸来一试你们的武功。”

  “天王”大声宣布道:“愿意作本王之臣的站到东厢去,愿意去死的站到西厢去,不服气想比试一下的站在原地不动!”这一下将要生死立判,每个人都显得紧张不安,有的人额头冷汗涔涔。这高山上本来天气寒冷,夏日晨昏犹如冬季,站立良久,武功弱些的人犹如站在冰天雪地里,浑身瑟瑟发抖。

  没有人往东厢去,听得人群中有人冷哼一声,缓步走向西厢。常天庆侧目看去这人原来是他的义嫂周宛萍。

  周宛萍此刻的心思极简单,自己报仇无望,不如赴死算了。

  “大嫂”常天庆关切地喊了一声。

  周宛萍回过头来,凄楚地看了他一眼,悲声说道:“兄弟若有幸活着出去,请照顾好为嫂的孩子。”

  “大嫂放心!”常天庆嗓子发涩,心头戚戚然满不是滋味。其余人一个未动,像田明亮、节律忽必里等是有身分的人,怎能作逆子叛臣;而且就算怕死,心有所惑,在众目睽睽之下,安敢作出被人轻视的举动。余下的人则是他们的下属,他们是看自己的上司行事的,所以继续默立,没有举步。

  常天庆心想,像田大人当然不能有失大节,寡妇谷的人可不一样,她们原是草莽绿林,而且中过天山魔宫的“迷幻散”,只因为被他劝说过来,才跟公主西行。现在生死须臾,何必让她们都去送死?不如劝她们归顺天山魔宫,暂且保得数条性命。此念一定,他走近孟谷主,悄悄说知自己的意见。

  孟谷主怪眼一瞪:“少侠是说我们这些女子无节无德?”

  “非也,非也!”常天庆连忙否认:“孟谷主等已经身中迷毒,不如此,怎能赚得解药?以在下愚见,无论真降还是假降,先保住性命,再图后举。”

  “你是说诈降?”

  “怎么说都可以。”

  “好吧,老身听你的。只是人各有志,老身不能强迫她们。”

  她自个缓步走向了东厢。

  寡妇谷的女子看谷主如此,有几个跟了过去,还有几个仍没有动。

  那匈奴公主倒也硬气,独自走向了西厢。见公主如此,有几个匈奴武士也跟到了西厢。

  孟谷主见别人不是站到西厢,就是立在原地未动,觉得大失颜面,脸霎时红了起来,想改变主意,迳去西廂,被常天庆急用目光阻止。她心思,这常少侠鬼点子颇多,恐有深意,且听了他的再说,于是仍立于东厢。

  “天王”在座上说道:“这节律忽必里,冯姑娘,常少侠三人,还可同在下一搏,其余人等,不啻送死,朕劝你们都站到东厢去算了。”他说完这番话,专门又对阐布乌师罗道:“阐布,你立于中位,只能说勉强还可以,但你的部下可就不够资格了,你还是劝一劝他们。”

  阐布见“天王”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心头有气,向那些匈奴武士咕咕嘀嘀说了数句,然后扬声说道:“在下等会儿第一个向阁下挑战!”

  那些匈奴武士听了阐布乌师罗一番话,相互商量了一阵,竟全部走到西厢去了。

  田明亮见此情景,心中惭愧:“老夫身为大汉堂堂大行令,难道还不如这些匈奴国武士!”他也大步走向了西厢。

  寡妇谷余下的几名女子,跟着到了西厢。

  在中间站立的,如今只剩下常天庆、冯嫽、“风雷神婆”、寇景荣以及匈奴的节律忽必里和阐布乌师罗六人。

  “寇卫士,朕怕你也不够资格!”“天王”冷冷说道。

  寇景荣身为堂堂“期门武士”,怎能忍受这公然的奚落。他与阐布一样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于是便怒道:“在下宁可在这里战死!”

  “天王”的每句话都令常天庆心惊肉跳,因为只有像他这样和这些人朝夕相处的人,才清楚在场人武功的深浅。而这“天王”不过第一次照面,不仅能叫出每个人的姓名,还知道各人的武功如何,要不是神人,便准有内奸通报于他。

  “好了。”“天王”面色一沉:“除了把匈奴公主留下,西厢的其余人等,全部拉出去杀了!”

  就是田明亮这样的人,他也不饶过,看来他对汉朝大臣确是怀有切齿仇恨。

  常天庆情急生智,他突然冲前一步,大声喊道:“慢来,在下有话说!”

  “天王”愣了一下:“有什么话快说!”

  “阁下!”常天庆当然不能称他为“天王”,因为这个“天王”和江湖上的“山大王”有含义的不同,承认了它,等于认了他的野心。“方才贤母子所说的经历,在下深表同情,阁下所说的一统西域的雄图大略,在下不敢置评。不过在下可以说说此刻的心情,在下与贤母子初次见面,先前都不了解,阁下突然说出这些惊天动地的故事来,说实在的,在下吃惊、迷惘、错愕都来不及,哪有工夫立即作出评说。再说在阶下的人,无论汉朝与匈奴的达官臣民都是忠君爱国的,要他们一时三刻就臣服阁下,实是大难,即使违心臣服,说不得以后还会反叛。”常天庆见“天王”母子在注意听着,更鼓起其如簧之舌,侃侃而谈。“另外,在下听了阁下言及以力服人、以理服人、以威服人和以甲胄之贵服人的四论,获益匪浅。不过在下要说,最好还得再添一论。古来圣贤,主要还是以德服人。如果同时做到这五论,阁下将立于不败之地。就拿眼前事来说,这些不愿降服阁下的人,阁下立即杀之,这便是扬威,但如果将威与德两字合起来计较,阁下也许会有另外一种更高明的处置方法。”

  “你说是何法?难道让本王放过他们?”

  “在下不敢!在下是说,阁下可宽限十日八日,让他们认真考虑一下阁下的建议,说不定他们会改变初衷,心悦诚服。那时他们仍固执己见,再杀之也无怨言。这小小的忍让和宽容,便是立德,照阁下原来规则处罚,便是立威,威德并举,攻无不胜。”

  “不错。”“天王”点点头:“你这个人很会说话,说得也有些道理,虽然你是怕朕杀了他们,希望宽恕的这些天里会出现奇迹,但朕不怕你们会从地利宫中逃走。朕就让诸位考虑七日再说,七日后仍固执己见者,杀无赦!”

  常天庆暗暗吁了口气,心道终于为他们争得了七天的生命。只要冯姑娘今明两天内能脱出茧缚,跑到乌孙国去报信,众人脱难的希望还是有的。

  “天王”接着说道:“将西厢众人,关入地利宫。东厢孟谷主等,可以列入下首朝班。至于你们中站六人,该如何说?”

  节律忽必里和阐布乌师罗同时叫道:“在下用不着考虑,愿意立决生死!”

  冯嫽也喊道:“本姑娘也是!”

  “风雷神婆”是个火爆性子,寇景荣当堂受辱,火气正炽,两人都表示不愿再多加考虑。

  常天庆连忙走到这两人之间,一手拉住一人,说道:“阁下所说极是,以寇卫士和风雷婆婆的武功,怕不是阁下对手,我们三人还是考虑一下再说。”

  寇景荣嚷道:“常佐领,放开!”他要是被拉下去,他就承认自己是个没脸皮的软蛋了。

  这时“天王”的母亲朱武梅突然说道:“寇卫士,你不必充什么硬汉子,你还记得你们去甘泉宫路上,碰到的白发老婆婆吗?”她这一说,常天庆、冯嫽与寇景荣都失声道:“你就是”“对,老身当时化妆成一个白发婆婆,受过你们四人同时进攻。你想,那时你都受了点轻伤,现在你想单打独斗,你自思够份吗?”那时,常天庆、寇景荣、孔布外加倪小山,才勉强将她赶跑,一个寇景荣当然不是她对手。

  被她这一说,寇景荣再无话说,乖乖被常天庆拉了下去。

  常天庆想,怪不得她知道我等的功夫,原来这天山派早就开始与我们作对了。

  “阐布。”“天王”叫道:“你不必死要面子,先站到一边去,你师父若是胜了,连你都可以考虑放行,你师父输了,你还比什么?”

  这话不假,倘若连师父都打不过人家,自己还比什么,干脆赔上一条命得了。他点头赞同。

  “就剩两位了,冯姑娘,老身对你颇有好感,你就跟天王比试比试吧!不打不相识,说不定你愿意成为老身的儿媳呢!”她这话说出,羞得冯嫽满面通红,气也不是,恼也不是,朱武梅这时转向了节律忽必里:“节律就同老身过招好了,二位有何意见?”

  “没有,无论怎样,老夫都奉陪到底!”节律忽必里说的是匈奴话。

  “天王”这时换了一副模样,他纵身来到冯嫽身前,笑嘻嘻地说道:“冯姑娘,你已听到母后的话了,咱们两人过招如何?”

  “生死拿捏在你的手中,你还问什么?”冯嫽恼道。

  “不是这等说,母后从甘泉宫回来就说起过冯姑娘,本王神往已久,本王哪能舍得将你与他人同样处置!”

  冯嫽可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同他纠缠:“你我没啥话说了,不知你要如何比,是空手还是比兵刃?若比兵刃,本姑娘的剑被你们收去了。”

  “你的剑待会儿可着人取了还你。本王与你如何能比兵刃,还是徒手得了。”

  “那你出招吧!”

  “冯姑娘,对你,本王还得加一个条件。”

  “怎么我就要多加一个条件?”冯嫽不解。

  “过得去三百招,你可以带着你的剑走路,本王以‘日月玉卵’相赠;过不了三百招,你不但要归顺本王,还要心悦诚服地做本王的王妃!”

  冯嫽“刷”地一下脸又红了起来,咬牙切齿说道:“妤吧,咱们以三百招为限,比过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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