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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李三》 作者:石磅

第40章

  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这一年满洲的气候,按照俗话讲算是“春脖子长”不说,还来了一场“倒春寒”,刚刚开江的松花江水砟骨头的寒冷。到这一年已经亲政八、九年的光绪皇帝,身边出现了一个大妄人,此人名叫康有为。他接二连三地给皇帝上了好几道奏折,甚至提出了要将中国、日本合为一个国家的荒唐主张,还要聘请日本“明治维新”的总设计师伊籐博文来主政大清帝国的朝廷事务!

  光绪皇帝为了扶植拥戴自己的“帝党”,急于提拔一大批官员。有了官员就得有朝服啊,穿了朝服就要佩戴朝珠。制作朝珠的材料有翡翠、玛瑙、红蓝宝石、水晶、白玉、绿玉、青金石、珊瑚、绿松石、蜜珀、菩提、黄碧、伽南香、白檀、催生石、金刚子、崇珠克石等等。按照质料可以将朝珠分为琥珀朝珠、料器朝珠、核雕人物山水朝珠、鹤顶红朝珠、沉香木朝珠、象牙朝珠串、翡翠朝珠、核雕翡翠珊瑚朝珠、南红玛瑙朝珠、雕瓷朝珠、翠玉猫眼石朝珠、树籽朝珠串等种类,种类质料的不同,也体现了佩戴者身份和地位的不同。

  从材质上论,按照清朝的礼仪,一品为红宝石,二品为珊瑚,三品为蓝宝石,四品用青金石,五品用水晶,六品用砗磲,七品为素金,八品用阴纹缕花金,九品为阳纹镂花金。无顶珠者无官品。清代的朝珠是显示身份和地位的标志之一,只有文官五品、武官四品以上的朝臣及其妻子儿女,军机处、侍卫、礼部、国子监、太常寺、光禄寺、鸿胪寺等所属官员穿着朝服时,才得挂用。平民百姓在任何时候都不许佩挂。

  虽然但凡是大清帝国的高级官员穿着朝服或者吉服便必须佩戴朝珠,但是根据《大清会典》的规定:朝珠的质料以产于松花江的东珠为最贵重,只有皇帝、皇太后和皇后,方可佩戴东珠朝珠。可想而知这是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不容任何人僭越冒犯。皇帝通常拥有四串颜色各异的朝珠,以配衬多样服饰出席不同仪式的祭典。

  皇帝所戴的朝珠它有特定的含义,比如东珠朝珠是皇帝在上朝的时候戴的,而红珊瑚朝珠则是皇帝在祭日的时候戴的,绿松石朝珠是皇帝在祭月的时候戴的。对于佩带何种质地的朝珠,大清朝廷也有着严格的区分和等级规定,从官员胸前所佩戴朝珠质地的好坏,可以看出官员的品级高低来,朝珠的大小质量也表示了官位的高低。官员觐见皇帝的时候必须伏地跪拜,只要朝珠碰地,即可代替额头触地。朝珠的直径越大,珠串就越长,佩挂者俯首叩头的幅度就可以减少。

  御制朝珠很有讲究,一百零八颗珠子象征着一年的十二个月、二十四个节气和七十二候,那四颗将珠串均匀等分的红色珊瑚珠象征着一年四季,也称为“结珠”。在朝珠最上方的那颗结珠呈葫芦形,称作“佛头”,并且用一条黄色绦带系上宝石饰品,称为“背云”。朝珠上的三串绿松石串珠称为“计捻”,表示一个月有三旬。佩戴的时候,系着“背云”的那颗结珠要置于颈后,“背云”要垂在身后,“计捻”则垂于胸前。

  制作这种朝珠的“东珠”在满语中被称之为“塔娜”,在大清帝国官员们的眼里,这是最名贵的宝珠,素有“大珠”、“美珠”之盛誉,微粉红色的称为“美人湖”,微青色的称为“龙眼湖”。它们并不产于早有人工养育海蚌传统的中国南方沿海地区,那里产出的“南珠”在满语中称之为“尼处赫”,大清朝廷是绝不会用来制作佩饰的。

  孕育东珠的淡水蚌只出产于满洲的江河湖泊之中,这种生长在冷水中孕育东珠的河蚌满洲人叫它“蛤蝲”。它们习惯于聚集在河叉与主流交汇处的静水泥底上,将它的两个弧形的蚌壳微微地张开来,把那宽厚、坚韧的斧足深深地插入了泥土之中,在这里寒来暑往地要生活上十来个春秋,长到了一二十斤重才能孕育出一颗硕大圆浑的东珠来。

  大清朝廷对东珠的紧急需求自然要把任务全压到吉林打牲乌拉总管衙门的头上了,总管大人一声令下,采珠的男女们纷纷一齐上阵:男丁们只是身穿一条短裤,妇女们除此之外再加一件小褂,他们都是憋足了一口气,大头朝下地潜入到刺骨的冷水之下,贴着江底一边前行一边摸索有无凸起之物……不知道要下潜、上浮多少次才能摸到一只蛤蝲竖立在坚硬的江底胶泥里,此时他们的双手在冰冷的江水中已经泡得发白、发硬,一碰到张开的蛤蝲壳就很容易割出一道口子来,手掌顿时鲜血直流。尽管此时肺中的氧气已经所剩无几,两只耳膜被江水压迫得发出“嗞嗞”的响声,就是这样他们也不会松开摸到的蛤蝲,而是躬下身来,双手紧紧地扳住它的外壳,两脚猛蹬坚硬的江底,手脚并用奋力地向上拔着,直到将它从胶泥中拔出来为止。这个时候,采珠人才能抱着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劳动果实上浮出水面了——或许用刀切开蚌壳之后,蚌肉的粘液之中包裹着一只粉里透金的东珠;或许在它硕大的硬壳之内,除了强健的肌肉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么,它也就只能成为采珠人的果腹之物了——用擀面杖将蛤蝲的斧足槌烂之后,再用菜刀剁成肉泥,拌上野菜做馅儿包饺子了。

  由于大清朝廷主政中华之后,奢靡之风极度盛行,对东珠的需求量越来越大,遍及满洲江河湖泊的过度捕捞,使得淡水蚌的资源几近枯竭,采东珠的人们一天往往要下潜二三十次,捕捞上来的河蚌却越来越小,用刀切开之后也是十之八九不含有东珠的。

  这次紧急的采珠任务下达之后,上峰规定:各家有丁出丁,无丁出妇。骆家只有五十五之个未成年的男丁,自然他的奶奶就要顶替上阵了。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倒是一把潜水采珠的好手,回回下水都不空手上浮,为此在打牲部落范围内获得了一个职业的美名:“珠娘”。

  可是,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偏偏就在这个“倒春寒”的春天里,一股从深山里呼啸而下的“牤牛水”顺着河叉子汇入了松花江的主干流,就在支流、主流的交汇之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此处下潜捕捞“蛤蝲”的一干男女,统统被吸入了两丈来深的激流之中溺水而亡,这其中就包括骆五十五的奶奶。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寒霜偏打那独根苗儿”——还不到八岁的骆五十五一夜之间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

  打牲丁们在离这里很远的松花江下游横截江面拦起了许多张的“丝挂子”渔网,他们在岸边蹲守了好几天,才把包括“珠娘”在内的那几名溺水的男女打捞了上来——湍急的江流把他们身上裹着的那点儿布片已经扒得一干二净,一个个都是赤条条地被“丝挂子”刮住了。打牲丁把他们拉到了江岸上,尸体已经被江水泡得发白、浑身肿胀,人们赶紧为他们穿上了“装老衣裳”,抬进了各家用粗糙的木料板材匆忙间钉起来的棺材里,哭着喊着埋进了自家的坟茔地。

  溺水而亡的人员家属中,只有还不到八岁的骆五十五光是给奶奶穿上了从家中拿来的旧衣服,却无力张罗起一口薄木棺材安葬她老人家。他守在奶奶的尸体旁边,用稚嫩的童声哭喊着,“奶奶呀,你咋就这么走了呢?扔下我一个人儿可咋活呀?……”

  就在这时,郭连生赶着那辆拉着包特格和吴禄贞的小轿子马车,在从“桦树林子”去往吉林城的路上经过了这里,他们先是听到了人们呼唤逝去亲属的哭喊声,既而又看见了坟茔地里升起的那一缕缕青烟。一看到这种情形,吴禄贞便招呼郭连生停车,他与包特格两个人从车篷里走了下来,恰好看见了跪在路旁的骆五十五俯在奶奶的尸体上悲痛地哭号着,“好心的大爷大叔啊,谁帮我打一口棺材吧!……”

  郭连生、吴禄贞和包特格走上前来向骆五十五问明了情况之后,他们立即出钱购买了一口松木的棺材,把“珠娘”老太太与她前些年为捕捉大鳇鱼而死去的丈夫埋葬在了一起。

  骆五十五呆呆地盘腿坐在爷爷奶奶的坟前,用一根小树枝扒拉着还没有烧成灰烬的纸钱,他的嗓子已经哭喊得哑了,只有泪水从脸庞上潸潸而下……

  “别哭了,大侄子,你还有什么亲人哪?”包特格俯下身子来问着骆五十五,“我们送你去找他吧!”

  “没有了。啥人儿都没有了……”骆五十五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迷茫,“要说有,那也就只有一个认的干爹了……”

  “他在哪儿?”吴禄贞急切地询问着,“我们用马车送你去吧?”

  “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呢……”骆五十五的话语里根本就没有抱什么希望。

  “嗯……”吴禄贞听了之后无可奈何地闭着嘴,用鼻子叹出了一口气。

  “那他叫什么名字啊?”包特格仍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叫李芬,”骆五十五挠了挠头皮,“是关里练把式的。”

  “噢,那我知道了。”包特格一下子明白了,她又仔细地看了看骆五十五的脸庞,“你就是李芬在江里救上来的那个小男孩儿吧?”

  “嗯哪。”骆五十五看着她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怕包特格不相信,拉起了自己左腿的裤筒,让她看了看腿肚子上的伤疤。

  “那你就跟我走吧!”包特格说完这话,就拉着他的手一起跪在了坟前,“老奶奶呀,您就放心地走吧,这孩子我一定交到他干爹的手儿里。”说完她跟骆五十五各自冲着坟头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拉着他的小手站了起来,一起向路边停着的那辆小轿子马车走去。

  自从李芬被押解到北京城关进顺天府的牢狱之后,八福晋许莲叶就全力展开了通融、营救之举。这回她的文字功夫算是有了用武之地——不单自己上书慈禧太后,详细地说明了三年前自己随同皇室去往东陵祭祖,返程时遭遇土匪打劫被李芬所救的过程,并且已经认他为干儿子了;还陈情李芬当年参与的械斗命案是为了给蓟州上仓镇的老百姓争取骡马市经营的合理税费造成的,而且对方是仗着洋教势力欺行霸市的王氏兄弟……许莲叶还把同样的内容写了一道奏折,呈给了光绪皇帝。可是,好几个月过去了,这些上书都如同泥牛入海一样杳无音信,无论是太后和皇上这两边,都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这种形势令八福晋许莲叶心中十分焦虑。

  原来,自从慈禧太后还政于光绪皇帝之后,皇上就一直想学习日本搞维新运动,“公车上书”又推进了他的这一想法,终于在戊戌年的农历四月二十三日(1898年6月11日),光绪皇帝毅然向全国的民众发布了“明定国是诏”,决定实行政治变法。此令一出,几百道奏折如同雪片般地向紫禁城飞来,光绪皇帝哪儿还有心思过问别的事情了?而皇帝批复后的奏折、发布的诏书都要送到颐和园慈禧太后那里过目——这关系到“帝党”与“后党”的权力之争,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只是事关一介蓟州草民的性命之虞,在此刻老佛爷的眼里恐怕还不及一只蚂蚁来的大吧?所以许莲叶对此事的着急也就只能是坐在家里的“干着急”。

  包特格带领着郭连生、吴禄贞和骆五十五又回到了乌拉街自己的家中作客,尽管老总管叶穆.舒鲁被前几天韩登举的造访惊扰了一下,但是当他看到女儿的朋友从“桦树林子”回来之后,从他们乘坐的小轿子马车上搬下来两铁匣子金条的时候,老总管觉得“统领”韩登举还是挺给自己面子的。于是,他在自己的家中也为女儿的朋友们摆起了开江后的“头鱼宴”。

  此次黄金王国之行,自然令郭连生和吴禄贞十分高兴,韩登举所赏赐的这些金条确实也可以算是不小的一笔经费了。所以当此踏上返程之路的时候,他们俩自然是心情舒畅地开怀畅饮了。

  自从把骆五十五拉上小轿子马车之后,包特格就一直把他搂在怀里,不断地为他拭去脸上的泪水,紧紧地拥抱着他。而她自己的脸庞上却一直显现着气囔囔的神情。席间,叶穆.舒鲁看到平日里热衷于豪饮的女儿,此刻却根本没有动酒杯的意思,只是格外地照顾着那个脸上挂着怯生生的神情、一直捧着饭碗吃白饭的七、八岁小男孩儿。叶穆,舒鲁看见女儿一个劲儿地给那孩子夹菜,便随口问起了骆五十五的来历。他这一问不要紧,仿佛是在一大堆炸药里擦出了一个小火星儿,顿时把包特格满肚子的火气都点燃、爆发了出来!——

  “还问啥呀?亲人全死绝了!——爹死了,娘跑了;爷爷几年前死在‘鳇鱼贡’上了,奶奶这刚死,就为了你们朝廷急着要的这批东珠!”

  叶穆.舒鲁的面孔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儿,虽然觉得女儿在这样的场合也太不给自己留面子了,但是他也真是太了解女儿的脾气了——这个时候不能惹她。所以他一声都没吭,只是闷头喝下了一盅烧酒。

  父亲的这种沉默更加令包特格气愤,她不依不饶地向老总管发起了攻击,“朝廷急着要东珠咋的了?那就可以不顾老百姓的死活了?!这么冰冷的水还得下去摸蛤喇呀?不就是朝珠和顶戴花翎上要用吗?那还得拿人命去换哪?啊?!”

  “唉……”老总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躲开了骆五十五一直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低下头自哀自怨地说了一句,“我也是没办法,皇命难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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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