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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 作者:邓慧君

第21章 女人的战争(1)

  爸爸开始很频繁地回家了,母亲很高兴,每一次回来,她就像迎贵宾一样接待他,唯恐一丁点儿事令他不满意。

  爸爸也带回来很多关于我的消息,他说本周左厅长亲自给他打电话了,想见见我。母亲说能得到像左厅长这样的人物的亲自接见,是我们家莫大的荣幸;他又说左厅长话里暗示我们要做好向他家提亲的准备,母亲说能和左厅长家联姻,是我们家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不想用任何文字来描述母亲当时的神情,您可以发挥想象——大胆地想象,就可以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了。

  母亲开始为她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又开始为我的未来做了一番宏伟的设想。

  首先,她认为我应该在一个体面的政府机构里谋到一份职业,接着,通过那位未来的“亲家”会很容易得到提升,后来,我会在政坛上有一番大的作为,到最后,成为本市,乃至全国的知名人士。到那时,我们家就可以扬名天下了,我的名字也能载入史册,最重要的是,她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西太后”了!

  她时常做这样的美梦,所以对我的期望也很高。

  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游戏,我怕当他们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会受到多么大的打击!所以必须尽快解除他们对整件事情的误会,可是在我还来不及付诸行动时,灾难就如暴风骤雨般降临了。

  那是一个可怕的日子,它就像是一个灾难的符号,让人一想起就顿生恐惧。

  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一天下午放学后,石榴约我到小土丘见面,我记得去时她已经到了,站在桑葚树旁边眺望远方,粗粗的长辫子垂在腰间,纤细的双臂自然地垂于两边,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她的背影是一种享受!

  我悄悄走过去把她揽入怀里,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珍惜着、爱护着,她抬头望我,笑容顿时在那一尘不染的脸上绽放,是那么的干净与淡雅。

  我们静静地相拥在一起,去感受这份蜜一样的爱!在她的耳边,我轻轻低语,问她刚才在想什么?

  “想河对岸的故事,还有——想你!”她莞尔一笑。

  我答应她等放假了一定带她到河那边去看一看、玩一玩,她更加高兴了。

  我们一起坐下来,我像猴儿一样急不可待地去提旁边的篮子,“看我的宝贝给我带来什么好东西了?南瓜饼!”我赶快拿起一块。

  “小馋猫,快洗手!”小姐姐呵斥。

  我只好很不情愿地放下刚拿起的美食,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河边,在“冲刺”的过程中,还不忘做几个滑稽的动作,惹得姐姐在上面“咯咯”地笑。

  石榴很会做这种小糕点,她会用最粗糙的面与佐料做出最好吃的点心,什么玉米饼、米饼、苕饼、豆沙饼、糯米糕、年糕等等,多得一时半会儿都叫不出名字来。而且味道特别好,一有空她就做一些拿到小土丘来给我品尝,她知道我是馋猫,所以每次带来的品种、口味都不一样。

  吃完饼,我又继续翻看,希望能有更惊奇的发现,实际上这个篮子一早就是我的“百宝箱”了,里面仿佛什么都有,凡是我想要的它都能给“变”出来!

  “这是什么?”我惊喜地发现了一个小荷包,心形的,上面还绣了一组白荷图,别致而又精美。

  “给你做了一个钱包,你的钱老是乱放,一不小心就丢掉了,就做了一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她说,并教我怎样使用。

  我赶紧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放进去,心里暖暖的,“这下,它们就有一个归宿了!”我笑着打趣,再拿出小时候她送我的那个小荷包,“它们也可以凑成对儿了!”

  她抿嘴笑着,也不说话,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刚建立好的情调却被一场雨给破坏掉了,随之带来的还有灾难!

  那是一场很大的雨,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刮得树枝儿、小草儿沙沙作响,不一会儿,天空就响起了阵阵干雷,我们赶紧往回逃。这时,天上已经落下了豆大的雨点,我急忙脱掉外衣,充当一回临时的雨伞。

  我们在街道上飞速地前行,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安全的地方,此时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了,都在忙着赶路。

  有一个和我们一样顶着衣服,有一个举着公文包,有一个带小孩的索性把孩子像炸药包一样夹在腋下,更有刚刚做完头发的女人脱下自己的鞋顶在头上,大家避雨的方式不一样,目的却都是赶快远离这场雨。

  这真是一场“及时”雨啊,是老天在和我们开玩笑,它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优哉游哉地看我们的笑话呢!

  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猛,丝毫也没有减弱的趋势,它就像一道水帘顷刻间笼罩了整个世界,一切就变成了灰蒙蒙、水汪汪的一片。雨浪层层叠起,如翻江倒海的潮水涌入每一个角落,树趴了,草倒了,一片“水”的世界。

  我的“伞”已经无法再继续它的使命,我们俩站在一个角落里,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想叫一辆车吧,这时候的车犹如天上掉馅饼一样稀罕,我们只有眼巴巴看着它们疾驰而过的份,寥寥可数的黄包车上也都坐满了人,只能看着他们从身边飞奔而去,溅起一串串美丽的雨花……

  终于在视线所及的范围内找到了一家卖伞的商店,摆了几把不知道是哪年前的老古董,却也像金子一样抢手。

  我赶紧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辆辆车从身边滑过去,险象环生,谁也不知道这车里坐了些什么人,车篷遮住了他们的头与脸,但他们却能清楚地看见周围的一切,也许,在我想的时候就有一双眼睛正盯着我。

  正如我想的那样,在我兴冲冲买回两把伞的时候,在街对面,就看见一辆黄包车停在了石榴面前。一把小洋伞支出车外,一个脑袋从车里伸出来,她气势汹汹,走过去就是一个巴掌,那声音之响,仿佛隔着街都听到了,而且速度也非常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我看清了,她是左琳娜!

  紧张的弦立即绷紧了,两个女人,两个盛气凌人的女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我赶紧丢掉手中的伞朝那边跑去。

  两个女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就厮打起来,似两只母狮在争夺同一块食物。她们搅在一起,扯在一起,互相咒骂,互相撕扯,在地上扭动、翻滚,左琳娜扯住石榴的头发不放,而石榴则揪住她的脸。雨声阵阵,雷声阵阵,挡住了所有的一切,只看见她们在那儿翻滚、撕扯……

  胜负分明开来,石榴把左琳娜死死地摁在了地上,她不是娇贵的大小姐,有的是力气,左琳娜尖叫起来,她的脖子已经被对方给掐出了一道血红的口子,见我过去了,连忙求救:“邓宇轩,快过来,帮我杀了她!不要脸的小婊子,她竟敢欺负我!”

  我装作没听见,放慢了脚步。

  说句私心的话,见倒下的是她,我整颗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看来我是希望她挨打的!

  见我不理她,她哀嚎起来,“邓宇轩,你死了?”

  我还继续装作没听见,还故意跑回去捡丢了的那两把伞。

  她是彻底绝望了,也或许是彻底明白了,她向石榴求饶,显而易见,这场雨中激战以石榴的胜利而告终。

  左琳娜满身狼藉,哭喊着一瘸一拐地逃跑了,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更重要的是她的美梦碎了!我想从那以后她再也不会爱我,当时我并没意识到一次小小的故意,竟伤害了一个那么单纯、那么可爱的女孩的心,那是我一生都感到后悔的事!

  我完全了解左琳娜是怎样的人,她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也许刚才只是故事的导火线,真正的开头还没拉开序幕,我们有点儿害怕,年轻人就是这样,遇事冲动不理智,所以才会做出很多后悔的事。

  在送石榴回家的路上,我叮嘱她要一切小心,有事马上通知我。

  告别她后,又到街上闲逛了很久,边逛边想如何回去向父母解释,也许他们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闲逛是假,不敢回家却是真话,我知道家里肯定有可怕的事情正等着我。

  我是一个胆小的家伙,仿佛已经看到父亲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中央,他的目光狰狞,像一只吃人的狼!他叫我跪下,然后母亲出场了,她拿起那条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牛皮鞭子,恶狠狠地朝我走过来……

  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两个巡警走过来,这使人更加惊慌起来,心想万一她报了警怎么办?说不定全城的警察就正在找我俩,他们从身旁经过,我赶紧缩紧了身体,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这反而使他们产生了怀疑,注意了我很久。看来大街上也是不能久待的。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天边出现了一轮“洗”过的太阳,剩下一丝柔弱的光懒散地照在大地上,也许刚才的那场大雨是她在沐浴。空气中少了几分燥热,人们纷纷从闷热的家里走出来,街上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我也鼓起勇气回家了!

  在那种极度紧张的情形下,按响了门铃,居然还没人理,是以前我肯定大呼小叫起来,可今天不敢,只是加快了按铃的频率,然后就听见阿多的惊叫声。

  从门洞里探出一个头来,是张妈!

  “天!少爷?”她慌忙把门打开,“这死刘老头子,肯定又跑出去喝酒了,也不给少爷开门!”

  要是以前,我肯定和她开几句玩笑,可今天不想理她,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挤进大门,似小偷逃避追来的警察般。同时,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仿佛进了这扇门就到了安全区,再也没有危险了似的。

  可是还容不下喘一口气,新的担心又出来了,我赶紧问张妈:“我妈呢?”

  “在客厅里呢!”她使了个眼色,我一下就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慌张起来。

  “老爷也回来了,就刚才,雨下得很大的时候,好像还很生气!”

  一听这话,我是更加害怕了,看来情形极为不利,一顿骂是解决不了问题了,还得加上一顿皮肉之刑。想起爸爸手中的鞭子就心惊肉跳,幸好屁股的肉还够厚,经得住打,过不了一段时间又会生出新的来,要么我真觉得自己是养不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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