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没有亲人祝福的爱情(2)

　　这家公司的女职员，一律在20到25岁之间，漂亮，青春，能干，她们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她们的身上和办公室里总弥漫着淡淡的经久不散的清香。在办公室时，各人坐在自己的电脑桌前，下载文件，看资料，看行情，静静地，互不干扰，不像以前伟力公司那样三五一堆窃窃私语搞小集团。大家见面都很友好，微笑点头致意，彬彬有礼，一个个都显得高雅有教养。有时，也会有一两个人来电话请上三四天的假，也没有人追问为什么，大家的相处是一种有距离的友好，我喜欢这种工作氛围。

　　我的办公室是老板间外的一小间，绝少有人来打扰，我每天负责老板的电话和记录，看一些有关进出口方面的书，看些公司文件资料。我感到新鲜有趣，不懂处就到外间大办公室问人，也是问什么答什么，绝无半句多余的话。

　　我的另一部分工作是打印文件，发通知。

　　一个星期后，老板对我说：“小林，今晚有个应酬，你下午早点回去，梳洗打扮一下，六点到公司等我。”

　　我们去了狮子楼二楼的一个包间，那个包间足足有50平方米，宽敞华丽，有小舞池，投影屏幕，全套卡拉OK音响，还有宽大厚实的软沙发，沿着墙裙围了一大圈，暗红色的大圆桌，高背椅，泛着幽亮的富贵气。

　　我们走到包房门口时，已有一大桌衣冠楚楚、潇洒神气的男人在等着了。他们一人身边带着一个貌美如花、妖冶性感的女孩。踏进门，见到这样的场面，我有点儿晕，有点儿不知所措，秦老板拉住了我的手，把我领到餐桌旁坐下。就在他拉我的一瞬间，我感到他的手温热绵软，柔韧的力量却直达我心底，我的心猛一震，除了李伟和父亲之外，从小到大，我还未拉过第二个男人的手。

　　宴席上，各种海鲜山珍堆了一满桌，一道道都精致无比。

　　我很想大吃特吃一番，可是又怕被人瞧不起，就装出很斯文的样子，一点点吃，一点点扒，一点点剥，一点一点用银筷银匙往嘴里送。

　　看得出秦老板对我的表现颇为满意，他温柔的眼光频频望向我。

　　这多亏了自小我母亲苦心坚持的淑女训练，没想到终有一天用上了，才不至于在人前丢丑。

　　酒过三巡，那些男人就开始唾沫横飞，讲着一个又一个与女人有关的黄色笑话。我感到这是一群精力旺盛，自我感觉优越的人。羞涩使我不敢抬头，直低着头看眼皮下的杯碟碗箸，秦老板见状，伏在我身边轻声说：“他们讲他们的，你不用答理。”

　　我感谢他的关照，但我觉得在这样一群放肆的男人眼里，我一定很轻贱，否则，他们不会这么无所顾忌。

　　“秦总，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弄了个这么漂亮的小姐，也不介绍一下，想自己独用啊？”

　　听到这话，我脸“腾”就红了，有一股愤怒在我胸中升起，我的头压得更低。

　　“老弟，见笑了，她是我新请的秘书，小林。”

　　他把我一一介绍给在座的那些男人，一脸的志得意满。

　　经过介绍，我知道在座的这些男人都是海南握有实权的各路神仙，无怪乎他们一个个容光焕发，春风拂面。那些女孩子有的是他们包的二奶三奶，有的是带来的情人，也有我们公司的小姐。很显然在他们的阳光雨露的恩泽下，一个个都活得很滋润。她们也努力地在讨供养她们的男人的欢心，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们公司的小姐胸前都挂着一个胸卡，胸卡上有编号。

　　其实我早已知道公司那些白领小姐是做什么的，平时没事都坐在写字台前作模作样，她们的主要任务是等待这些人来视察。这些人一个个从她们身边走过，他们视察的是她们的脸、身段和卡号。走出写字间，秦总就问，“几号？”“几星？”几号指的是小姐们胸前的卡号，几星指的是需要的服务级别。被点中了卡号的小姐，当即招来，直到满意为止，四星上宾馆，五星去别墅。

　　与她们相比，我显得呆板僵硬。吃完饭喝完酒，接着又要唱卡拉OK，跳舞，我坚决告辞了。

　　走出包房门，我听到背后放肆的笑声，只听秦老板浑厚的声音：“各位老弟多包涵，她还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见笑了。”

　　一路小跑，奔回家中，我无心跟李伟说话，拿了洗漱用具，直奔水房，在热水器下冲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似乎这样就能把郁闷、烦恼、污浊之气冲去洗净。

　　回到房间，斜躺在床上的李伟，直盯着我，直到我不自然地垂下眼睑，他才重重地说了一句：“以后，再也不要出去应酬了，你是去工作，不是卖身，这工作能干则干，不能干拉倒，明天我去找工作，我挣钱养你。”

　　泪水，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李伟果然不再躺到床上，第二天起得比我还早，做好早点，匆匆吃完，骑上单车就走了。

　　我心中郁闷，头皮发紧，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又上班去了。

　　秦老板隔三差五就请我喝茶、吃晚饭、吃夜宵，我都以种种理由拒绝了，我坚守一点，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卖身的。

　　转眼到了发薪水的日子，其他的职员都由会计做账，出纳发钱，只有我的薪水，出纳说，秦老板说让你去找他。我预感到有事发生，就径直到了秦老板的办公桌前，他似乎正等我来，看到我，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说：“小林，你的工资在这，给你，你数数看。”

　　我接过一数，足足2000整，这么多！我有些意外，望向他。

　　他也正盯着我看：“1500是你的工资，500是你的奖金，你表现不错，工作努力，进步很快。”

　　听到老板一本正经的表扬，又见他给了我那么多奖金，我顿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太呆板，太小心眼，生意场或许就是这样。

　　“谢谢你，老板。”

　　我转身要走，秦老板把我叫住，又拿出一个红包，说：“小林，这个红包是给你的，你不要对外人说。”

　　我迟疑地站在那里。我想起“无功不受禄”、“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这些老话，没敢伸出手去。

　　他把红包塞到我手中，握住了我的手：“给你就拿着，我没有坏心。”

　　我使劲抽出了手，把红包放在桌上，掉头出了屋，心里恨恨地骂：“老乌龟，王八蛋，老不死的”。

　　想到被他握过的手，感到特别恶心，跑到洗手间洗了又洗，冲了又冲，我决心不再干这份工作了。

　　回到家中，见到李伟，一看他毫无喜色，就知道他一定是还没找到工作。女人找工作都那么难，男人的岗位就更少，而他还要找个经理当，谈何容易！

　　见李伟这样，一丝烦闷袭上我的心头，这样没工作没希望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靠女人来支撑这个家，负担太重了，压力也太大了。

　　“李伟！李伟！”我心中反复叹息。

　　我打消了辞职的念头，这份工作对于我是那么的可贵。没钱没工作的日子，我过怕了。

　　第二天上班，我打开抽屉，见那个红包斜躺在那里，里面足足有一千块，我呆坐在座位上，苦苦地想，这该怎么办呢？

　　下午快下班时，老板又来说今晚请我吃饭，说有话跟我谈。我想，也好，把话说清楚，断了他的念头。

　　去的地方是“九重天重庆火锅城”，生意特别的火爆，食客拥挤，一桌桌吃得热火朝天。

　　秦老板点了一大堆涮料，等火锅烧开，小姐便给我们杯中斟满啤酒。

　　冰镇后的啤酒晶莹透亮，握在手中清凉爽心，我象征性地喝了两口，便不敢再喝。

　　他吃了一阵，见我不动筷子，就说：“叶子，咱们先吃饭，后说话，好吗？”

　　听他一口一个“叶子”，叫得亲昵，鬼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我想：罢了，吃了再说吧，看你个老乌龟说些什么！

　　又吃了一阵，他举杯敬了我一杯，说：“叶子，我对你没坏心，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想帮你，很奇怪，可能咱俩有缘吧？”

　　说到此，他停顿了一下，看看我脸上的表情。

　　我装着不解风情的样子，直直地望着他。

　　他用一种沉稳且诚恳的语调跟我说：“我会看相，你天生的一副贵人相，将来一定会大富大贵，我盼望着你有这一天，但你需要贵人相帮。”

　　说完他拉过我的手握着，把我的右手掌心向上，另一只手的食指在我的掌心划拉着，说：“你看，你的手掌绵软而厚，这是有福，你的手指圆润修长，没有骨节，这是贵人之相，你的掌心纹路清晰，事业线直冲到顶，说明你将来事业发达。”他放了我的手，探身向前，抬手撩起了我前额的发帘，继续说：“你天庭饱满方正，发际靠上，头发黑亮，有弹性有光泽，却只有薄薄的一层，这也是贵人之相，古人说：贵人不顶重发。还有你鼻梁高挺，垂直，这说明，你一生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注定有贵人相帮。你的眼睛漆黑如珠，犹如星光，说明你很聪慧。”

　　他有根有据地说了一大通，意思只有一个：我是个好命人，将来一定非富即贵。我被他说得高兴起来。

　　他又说：“其实，你现在不应该工作，应该去上学，你这么聪明，干这工作太可惜了，秘书工作是吃青春饭的，你文凭不高，又没有特长，过几年你怎么办呢？将来的社会，发展是很快的，需要的是知识型人才。”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话头，望向我。

　　我的心，立时又沉了下去。

　　他说中了我的隐忧。

　　“我两个儿子都在美国，一个在读法律博士，一个在读计算机硕士，我太太在台湾，打理台湾的那个家，从不来大陆。叶子，你如果愿意，我可以供你上海南大学，生活费、学费，我全包了，你还可以在公司兼一份职，秘书还可以继续做，将来你学好了，我还可以供你出国，你看怎么样？”

　　我从来没有想过，好好的一个人，竟可以被人这样公开地论斤论两地买卖，这么赤裸裸，这么心安理得。

　　呸，今天你找错人了！

　　我心里鄙夷地骂道，冷冷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忽然发现，他那发出温和、醇厚、富有磁性声音的那张嘴，里面竟是空洞、黑暗，难看无比。

　　“我的话可能不太动听，可是实在！叶子，你知道，这个社会，没有钱是不行的，再聪明，没有人帮，也很难出人头地的。海口这地方也是这样，是需要钱和关系的。”

　　说完，他又伸手要来握我的手，我缩了手。他没有抓到，有点意外：“我会对你好的，说实话，那天你哭得丑丑的，你不知道，可我见到你，心还怦怦地跳，真是很奇怪呢？！我想，我们真是有缘呢！”

　　这个老乌龟，兀自沉浸在他自己的幻想世界中！他年纪跟我爹差不多，还像唱歌似地在这里念抒情诗。就在这一刻，我决心要耍他。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对人动心机。

　　“谢谢你，秦先生，不过，这个事情太突然，我还得好好想想。”

　　我不想断然拒绝，如果激怒他，他立马炒了我，我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大环境这么不好，工作难找，我不想这么快就失去这个工作，何况薪水还这么高。能拖一天是一天吧，拖不下去再说。我在心里打定主意。

　　我觉得我的心肠在这一刻开始变坏。

　　“你要想想？没关系，其实，公司里哪个小姐不想跟我，不想傍我？我一个都没答理她们，她们太贪钱，不像你。”

　　看着他得意的样子，我心里恨恨地想：这老乌龟，用钱去买别人青春时，他还想连感情一块买，真是贪得无厌。

　　我抬腕看看表，近九点了，就说：“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

　　主意已定，我的心轻松起来。

　　星期天下午，黄健和阿莲两口子意外地来请我们俩吃饭。

　　我问：“有什么好事啊？阿莲。”

　　阿莲说，黄健注册了一家贸易公司，今天领到的营业执照、税务登记证，明天就要租房请秘书了，今晚先庆贺一下。

　　我们一听也高兴起来，连忙祝贺。阿莲拿了执照来看，是蓝底烫金的硬塑封。执照拿在手中，那感觉真是充满了自豪，虽然这执照不是我的，但是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伙伴的，我由衷地高兴，感到这世界还是充满了希望。

　　“恭喜你们。”我抬眼望向了阿莲和黄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豪。

　　李伟也接过去，看了又看，过了一会，他问：“你们哪有这么多钱，注册资金三百万？”

　　“这还不好办，花几千块钱，请人帮忙验资就成了，谁有那么多真钱扔进去！”黄健说。

　　“你真行，有办法。”李伟钦佩地说。

　　黄健说请我们到海口非常有名的“王记文昌鸡店”去吃饭。想起他公司的注册资金三百万，晚上又去吃“鸡”，我想他们肯定也迷信。“三”是“生”，是生发、生生不息的意思，“鸡”是大吉大利的寓意。

　　这个有名的小店坐落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偏僻小巷中，出租车到小巷口就停了下来，我们一行四人走了进去，刚走不远，就见小巷中一张接一张桌子旁坐满了食客。走到店前，店门口还等了一大堆人。店的门脸很破旧，黑黑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木匾，黑底金字镌刻着“王记文昌鸡”几个字，只是五六十平米的小店，却是满满的一屋人，一个个热得汗流浃背，屋里连个空调也没有，可是食客们一个个都吃得热火朝天，很多男人干脆就光着膀子，把衣服斜搭在一边。

　　看这满屋旧得发黑的桌椅，乌黑黑的地面，我很奇怪那一盘盘白生生的鸡有什么好吃的，何以这么多人都寻来吃，还在这干等，又想起火爆的狮子楼和火爆的九重天重庆火锅店，真不明白，在到处有大学生、研究生找不到工作，海口，哪来这么多有钱人？

　　李伟的手攥紧了我的手。

　　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到一张桌子，我们坐下。鸡端上来后，蘸着特制的调料吃，真是有说不出来的鲜美滋味，怪不得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将来我有了钱，一定还寻来吃的。

　　席间李伟问：“你注册这家贸易公司，准备干什么呢？”

　　黄健说：“什么都能干，除了军火、毒品违法的不能卖，我什么项目都注册了，医疗呀、电子呀、服装呀、鞋帽呀、百货呀，等等。不过，我最想干的还是房地产。”

　　“房地产？你有那么多资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