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个人的北京(7)

　　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想到那晚他的贪婪和狂野的种种神态，阿香无声地笑了。

　　阿香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儿喜欢他了。她第一次感到权力也可赋予男人特别的魄力。

　　吃过丰盛的晚宴，又唱歌、桑拿后，他们住进了D市最高档的一家四星级宾馆。关上门，男人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放倒在床上。

　　这一次，阿香在D市住了足足有一星期。

　　双方都感到非常满足、惬意和缱绻。

　　这次男人给了她两万，让她去买些衣服首饰，说他不便陪她上街逛商场。

　　临走的那天晚上，男人说：“我有老婆，还有一个女儿十四岁了，我想有个儿子，否则我挣那么多钱给谁？阿香，给我生个儿子吧，我先给你三十万，再送你一套房，但房子要等你生出儿子才写你名字。我已挣了两百万给我老婆花，有两套房子给我老婆和女儿住。你要跟我，以后我挣的钱全归你。但是你要能忍耐。你在外人面前不能提我和你的事。我会对你负责一辈子的，只是名分差了些，委屈你了。”

　　阿香心中有些欢喜，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一下就送她三十万，还有一套住房！

　　这以后，阿香就做了某某市长的二太太。

　　两年后，如愿生下一个儿子，男人欣喜异常，对阿香更加宠爱。

　　程刚的玉海花园在这个秋天卖得很好，在北京的房地产市场上名声响亮。

　　房子卖得好，程刚很高兴，认为这一切都是叶子给他带来的好运气。

　　叶子却不敢这样想，觉得责任和荣誉太大，她担当不起。

　　到了这年冬天的时候，程刚再次向叶子求婚。

　　叶子知道，这次她再也不能含糊推辞了，机会不会永远等待她。她如果这次不答应，就意味着这一辈子她将失去一个最爱她的男人，而且是如此优秀的男人。

　　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她说：“程刚，让我想想，有些事情，我还没处理好，我不知道怎样对你说，但有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是爱你的，我想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生活，我想为你做饭、煮菜、洗衣，想为你生孩子，我们共度一生。”

　　程刚听她这样说，动情地把她搂进怀里说：“我不计较你的过去，无论过去你有过什么事，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的现在和将来，我们这么好，这么融洽、快乐，这是上帝的安排，我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好好过。”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回方庄住几天，一个人静一静，这是一件大事，我要好好想一想。行吗？”叶子温柔地说。

　　程刚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她的请求，只得答应了。

　　他要送她，叶子说：“天这么冷，你不用下楼了，我自己走。”

　　回到方庄的家中，叶子向所里请了一星期假，就关了手机、call机，拔了电话，一个人躺在床上，瞪眼望着天花板，试图理出个头绪来。

　　首先她想把李伟想个清楚，想个明白。

　　可脑袋中却是一团糨糊，什么事也想不出来，想了三天三夜没睡，头就痛了起来，一阵紧似一阵。

　　第四天晚上，李伟回来了。

　　像一阵风，他一出现，一下就把叶子心中的烦恼和忧郁吹走了。

　　望着李伟那张好看的脸，叶子在一瞬间就平静了。

　　李伟放下提包，审视地看着叶子：“脸色怎么这么差，病了？”

　　“没有。”

　　“怎么，有心事？”

　　叶子的眼泪就流了下来，她点了点头，说：“李伟，咱们离婚吧！”

　　李伟皱了眉说：“找到更好的，更爱你的人了？”

　　“是。”

　　“别傻了，你早过了谈恋爱的年纪了。他怎么回事，怎么想的，对你有什么希望，这些，你都知道吗？别那么天真了。还有咱们的孩子，孩子！难道你能扔下？”

　　“孩子！你什么时候管过孩子的死活！”叶子愤恨地说。

　　“我怎么不管？我不是在努力地用最短的时间挣钱，把咱们家的经济基础打好吗？”

　　“家？咱们这还是家吗？咱们算什么？”

　　李伟的脸色青白，过了好一阵，才说：“公司已经在给高级雇员办加拿大移民，再过三个月就好了。把你的资料给我，我先出去，然后给你也申请了。我这次来北京再搞一笔钱，就歇手。”

　　李伟的语气温和下来，分居三年来，他第一次搂住了叶子。

　　叶子伏在他怀里，眼泪滚滚而下，湿了李伟的衣襟。

　　“李伟，我爱你，不要抛下我，不要扔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答应我，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你到哪里去，都带上我，带着我。没有你，我会死的，一定会死的。”“不，你不爱我。我不要你的怜悯，你不要怜悯我。这样，我会瞧不起自己的。”

　　叶子不断地摇着头，仿佛要甩去自己一头的烦恼。

　　“不，我爱你。”

　　李伟松开一只紧抓着叶子的手，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只墨绿色的打火机。

　　打火机很普通，是嘉士伯的赠品。

　　那是叶子和若芬、王锋一起在外消夜时，店家送的。当时王锋想要，叶子跳起来，一把抓在手里说：“给我。”若芬和王锋都叫：“过分啊！太过分了吧！巴结你老公啊！”

　　李伟一直把这个打火机藏在身上贴身的衬衣口袋里。

　　叶子一下被击中心中最柔软处，哭倒在李伟怀中。

　　自这一夜后，他们又如以前那样激情缠绵。

　　叶子重又被幸福包围。

　　那幸福，就是李伟的爱。

　　李伟早出晚归，频繁活动在北京的一些主管部门的领导之间。在北京的一个月，他送出了四十五辆高级轿车。

　　叶子见此情形，不由提心吊胆起来。

　　可是，李伟总是满不在乎地说：“没事，现在社会都这样，我办事，你放心。”

　　叶子这天一早开车去上班，跑在东三环路上，觉得后面有一辆车在追她。

　　红色跑车配靓女，在哪儿都扎眼，对这种追车，她早已习以为常。跑了一阵，她故意放慢速度，一辆黑色红旗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车里的人探出头来，惊讶地盯着她。直到红旗开出一段，那人还回过头来看她，仿佛不相信眼前的情形。

　　红旗车上坐着的，正是程刚最好的朋友兼生意搭档——王平。

　　叶子心中一急，头轰的一声就炸开了，眼睛发黑、手脚发软。跑车就像喝醉了似的在三环路上晃晃悠悠地开，身后喇叭声响了一片。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和力气使她把车停在路边上。

　　叶子趴在方向盘上，手脚冰冷。

　　“完了，程刚一定会知道的。怎么办？怎么办？”

　　想到程刚，她的心就发疼，那是她生命中仅剩的一点儿美好的东西和希望了，现在，也要被砸碎、被掠夺，她只有心疼和恐惧。

　　不断有车停下，有人走近她的车窗，问她有什么事，要不要帮忙。

　　叶子像死了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叶儿。”

　　一声低沉厚重的呼唤，使叶子猛地惊醒，她仿佛从一个遥远的世界又回到了眼前的这个世界。

　　“程刚。”她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始终抬不起头来。

　　“你出来，咱们谈谈好吗？”

　　叶子只是摇头，不说话。

　　程刚等了一阵，只得说：“你把车门打开，我们谈谈。”

　　叶子按了遥控器，车门徐徐开了。程刚坐了进来。

　　“这一个月，我打了多少电话，call了你多少遍，你为什么不回电话？不回call机？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担心你，我所有的朋友都说我傻，劝我离开你，可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不是坐中巴，挤公共汽车上班吗？你为什么要骗我？这跑车是怎么回事？”

　　程刚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

　　“我老公买的。”

　　“什么，你有老公？”

　　“是的，我还有孩子。”

　　叶子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她怕他会掐死她。

　　现在，她把回头的路断了，往前走，前面不是悬崖就是陷阱，但就是悬崖和陷阱，她也要往前走，因为她追寻的泉水在山那边。

　　“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敢答应你的求婚了吗？”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和我在一起？”

　　“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和他已经分开一年多了。”

　　“为什么？”

　　“你别问了，我不想重复那些痛苦。”

　　这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压迫得人几欲窒息。

　　天越来越冷、越来越阴暗，叶子冻得有些发抖，肩膀瑟缩着，双臂交抱得越来越紧，身子越缩越小。

　　程刚见状，心中怜悯，把皮衣脱了披到她身上。

　　叶子摇了摇头，恹恹地说：“我走了。”

　　程刚不想下车。

　　“你下去吧，咱们改天再谈，我走了。”

　　程刚无奈只得下车。

　　车像箭一样射出。

　　从后视镜中，叶子看到程刚追着车跑。

　　他每跑一步，都沉重地踩踏在叶子的心上。

　　那是北京的一个冬天，很冷，叶子记得，下雪了，是一场皑皑白雪。

　　她知道，她这一走，就永无回头之路。这个曾经给过她许多关爱、幸福和温暖的男人，将永远从她的生活中消失。

　　春末夏初，北京的街头早已绿荫如盖，这是一个平常的夜晚，没有特别的迹象。叶子在家中意外地接到了若芬的电话，一个从加拿大打来的越洋电话。

　　若芬在电话里颇为小心地问：“喂，你是叶子吗？”

　　声音有些苍老、沙哑。

　　叶子奇怪，问：“你是谁？”

　　“我是若芬，我现在在加拿大。李伟出事了，现在被关在南宁监狱，你去看看他吧。”

　　“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你为什么不帮他，不救他？”叶子愤怒而绝望地喊。

　　“不，他是要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

　　说完这句话，若芬“啪”地把电话挂断了。

　　叶子呆愣在屋中。

　　她早已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经过一个月的奔波，通过托各种关系，前后共花了三十多万叶子终于获准在南宁某监狱和李伟会面十分钟。

　　李红也来了，是叶子叫她来的，她们决定暂时不告诉李伟的父母。

　　看守所的大门是一扇黑色的又厚又重的大铁门，严丝合缝，威严森冷。大门左边的岗亭中，有两个挎枪的武警，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两边是高而厚的青砖墙，墙顶是带刺的约一人高的铁丝网。

　　看守所的会客室是四壁的白墙，中间有大铁条钢筋隔成两间，无情冷酷。

　　李伟出现在她俩面前时，头发已被剃得精光，身上瘦得没几两肉，只剩皮包着一副骨架，目光空洞呆滞。

　　叶子和李红见此情形，眼泪几乎同时流下。

　　李伟却是没有一点反应，只是看着她俩，一句话也没有。

　　隔着桌子，旁边站着警察，叶子只能看着他，任泪水止不住地流。

　　桌子，又是桌子，叶子对桌子的恨意又一次涌起。她恨不能立时砸碎它，这样她就可以抱住他，抱住李伟，这个她一生最爱，每时每刻都攫紧她生命的男人。赖在他的怀里，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闹，可以和他再次远走天涯。这次他们会走得更远，到一个没有人烟，没有金钱，没有烦恼的地方去。

　　可是，她知道，他再也走不出去了！

　　会面只有十分钟。

　　十分钟里，李伟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连他最爱的姐姐哭得死去活来，他也没有开口讲一句安慰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说一句话？”

　　叶子在心中绝望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