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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面男人》 作者:朱凌

第2章 出狱(2)

  不久,“老李爸爸”因为劳累过度,发生脑溢血,导致半身不遂。听到这个消息,高照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很久。哭完之后,他从书包里掏出珍藏了很久的那一块钱,卖了两斤桔子来到医院,看望“老李爸爸”。那时候,许多居民住宅区还是到公共自来水供应点挑水吃,没有家家户户装上自来水。于是,为两位老人挑水的担子,从此就落在了高照稚嫩的肩上。

  高照每天下课之后,都要急急忙忙步行半个小时去“老李爸爸”家挑水,然后再步行半个小时赶回家。因此,他早早地告别了少年时代的玩耍,看到同学们下课之后打球、跳绳、谈笑、追逐……他是多么羡慕啊!一次,老师为了布置作业,把下课时间延迟了很久,高照担心“金香妈妈”家里没有水,表现得心绪不宁。老师觉得纳闷,问高照怎么了?一位调皮的同学说:“他要急着去挑水——”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这才想起原先听说的高照的情况,她亲切地说:“去吧!任何知识都不会比品德更重要的!”

  为了照顾瘫痪的“老李爸爸”,高照放弃了他本已考取的北京大学,而留在了本市的一所大学就读。这所大学也远在市郊,学校又要求住校,一星期只能回来一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高照向父母要钱买了两口大缸。这样,他每星期回来一次就要挑六七担水;每挑一次,他的右肩都又红又肿,又疼又胀。

  4、英雄欲

  有人说:“性格决定命运”——这话一点不假!高照的性格中,对他的命运起了决定性作用的因素就是:英雄欲!

  英雄欲,是他的作家父亲和演员母亲遗传给他的品质。作家和演员,都有一种对荣誉的渴望,都希望世人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这种根植于父母身上的潜质,通过血液传给了他们的后代。

  高照从小就表现出一种英雄欲,一种对荣誉的强烈欲望。他很羡慕那个时代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雷锋、王杰、欧阳海……希望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那样,自己的事迹也在连环画、宣传栏和电影上出现,像他们那样受到人们的崇拜和敬仰。

  有一次,高照与母亲走在街上,他突然这样说:“妈妈,一个人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还不如出一下名就死掉算了!”当时,母亲用一种十分惊讶的眼神,看着这个不满十岁的孩子。

  这种过分的荣誉欲,扭曲了他幼小的心灵,甚至使他做出一些弄虚作假的事来。

  一次,他和一位同学一起下课回家时,那位同学在地上捡到五分钱,高照立刻把钱从同学手中抢过来,当作自己捡到的交给了老师,为的就是想博得老师在课堂上和黑板报上对他进行表扬!

  上大学后,高照的英雄欲又提升了一个层次,由原先的敬仰社会上的先进模范人物,转为崇拜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

  高照读的是文学专业,但是,他把中国文学史和外国文学史放在一边,整天在课堂上和图书馆里研究的是中国和世界的政治史和战争史。他对李白、杜甫、苏东坡、欧阳修、马致远、汤显祖、吴承恩、曹雪芹等文学家也感兴趣,但是更醉心于刘邦、项羽、曹操、孔明、李世民、赵匡胤、朱元璋、曾国藩等等政治家。他在寻章摘句、背诵诗词歌赋、探索文章小说之道的同时,又研究亚历山大远征的路线、拿破仑战争和第三帝国的兴亡。

  这时候,他脑子里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参加工作,接触社会,他才认识到自己在大学里的一些想法是多么的幼稚!这是一个和平时代,这个时代所要的并不是纵横捭阖、开天辟地、颠倒乾坤之才,而是勤勤恳恳、踏踏实实、不急不躁、耐等耐熬的品格。

  高照感到非常失望,觉得自己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更何况,他是被分配到省政府办的一个行政学院当了教书匠,评职称、分住房、晋升、提级,都要循序渐进、论资排辈,这与他的理想更是判若天壤!

  “这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就是熬到五六十岁当了个院长又能怎么样?”

  ——高照心里这样想。

  于是,他自叹生不逢时,逐渐变得消沉,开始遁入佛道,研究起释迦牟尼、老子、《金刚经》、《道德经》、周易、八卦、内丹术、太极拳来了。

  他在佛、道方面很有悟性,一位深藏不露、潜伏民间的太极高手发现了他,一往情深地将他收为弟子,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所悟、所得传给了高照。

  这期间,高照娶了一个贤惠的妻子,生了一个聪明的儿子。

  假如他安于现状,甘于过平凡的日子,没准他能通过做学问、写文章、或钻研太极技艺而出人头地。遗憾的是,受天性的影响,他怎么也无法忍受过平庸的生活,而总想让自己的一生蒙上传奇的色彩,总希望自己能够活跃在世人瞩目的社会大舞台上。

  所以,当中国实行改革开放,经济领域风起云涌之时,高照又兴奋了,坐不住了——啊,商海!这是一片可以让自己纵横驰骋的疆场!这是一个可以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发挥的突破口!

  高照想:

  “为什么要吊死在国家公务员这棵树上?为什么要把自己交给别人去掌握——让别人来决定你享什么待遇、领多少工资、分多大住房?如果自己创办一个经济实体,一旦有了钱,这一切难道不可以由自己来决定吗?

  “哦,原来是钱!原来决定一个人是自由自在还是受制于人的根本因素,原来是钱!有了钱,就有了自由!有了钱,就可以把自己交给自己,而无须把自己交给别人!有了钱,就可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无须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命运!

  “而且,财富——巨大的财富,不是像政治和军事一样可以影响人类的历史吗?甚至财富还可以影响和决定政治与军事呐!看看洛克菲勒、福特、比尔·盖茨、李嘉诚、包玉刚、何洪燊这些人吧,他们掌握的权力、造成的影响、获得的荣誉、受到的艳羡,难道会比政治家和军事家少吗?

  “既然在这个时代和体制下,自己的才华不能直接运用于政治和军事,何不来个‘曲线救国’、打个迂回战术,通过经商聚积巨大财富来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他决定“下海”!

  5、下海

  高照作出“下海”的决定时是激动的,但考虑具体的实施步骤时,却是冷静而谨慎的。他利用妻子在医院工作这一便利条件,以肝部不适的名义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出院时便开了半年的病假休息条。这样,他一边照拿国家的工资以保证衣食无忧,一边暗中开始了事业的“转型”。

  他的第一个举措,是跑到江西的风景旅游胜地——庐山,租下了空军疗养院的两栋连在一起的别墅,办起了一个“修炼山庄”。

  这两栋别墅原是国民党一位将军留下的,地址就在蒋介石、宋美龄的著名别墅“美庐”后面的山上,要走上几百级石阶、穿过一个山门才能抵达。解放后,空军接管了这两栋别墅,将其改建为招待所,其中一栋专门住人,有将近一百张床位,另一栋则一半是饭堂,一半是娱乐厅。娱乐厅很大,有两百平方米,是用来看电视、打麻将、或举办舞会。

  高照看中了这里设施齐全,风景秀丽。凭栏伫立,对面“月照松林”、“八大会址”等景点尽收眼底;而且,这里地势较高,比较偏僻,身处其境,有一种超凡出世、羽化登仙之感。他把娱乐厅改成了练功厅,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太极阴阳双鱼图,周围又画上了“伏羲八卦”,四面墙上都悬挂了修炼内容的标语和装饰品,造足了一股渊远流长、莫测高深的神秘气氛。他想利用自己在修炼方面的专长和学识,把这里办成天下练功之人的聚集地,并进而创立自己的功派,以达到扬名四海、一本万利的目的。

  然而,这个计划不到三个月就夭折了,原因是高照太缺乏商业头脑和经营意识。

  庐山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是一个避暑胜地,它的黄金时间是七、八、九这三个月。这以外的时间,不是特别寒冷,就是特别潮湿,这种自然条件决定了“修炼山庄”的开办有很强的季节性,山庄的经营受到很大的气候限制。

  所以,尽管高照对于经营这个“修炼山庄”特别卖劲,又是亲自撰写广告,又是到处去拉生意……最终还是偃旗息鼓,血本无归。

  6、无奸不商

  高照没有气馁,经过这次经商实践,他意识到自己还缺乏经商的头脑、知识和经验,还需要学习。于是,他告别了妻子和孩子,只身来到鹏城。为了练就一身过硬的在“商海”里游泳的本领,他将自己投进了汹涌的漩涡。

  他进了鹏城的一家广告公司。这家公司名为做广告,实则是做日本“柯尼卡”感光材料的鹏城代理。公司每个月开出25万美金的信用证到香港,日本“柯尼卡”香港公司则拿出相应数额的货品,由代理公司通过走私渠道运进鹏城,再交给一百多个“柯尼卡”冲印连锁店分销出去。

  高照的任务就是发展“柯尼卡”冲印连锁店。

  鹏城的冲印店有好几百家,他们有的属于“柯达”,有的属于“富士”,有的属于“柯尼卡”,有的则谁也不属于。高照每天都要在街上跑,发现“柯达”、“富士”、或尚无统属的冲印店,就走上去和他们交朋友,说服他们倒戈易帜,归属“柯尼卡”门下。

  成为“柯尼卡”连锁店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以后专门使用和出售“柯尼卡”的产品,如胶卷、相纸、冲印机、冲印水、等等;享受的利益就是可以由“柯尼卡”公司按照统一的格式装修门面。

  俗话说:“无商不奸”,意思是说:凡是商人都是奸诈的。又有说:“无奸不商”,这意思是:不奸诈则做不了商人。有一位著名商人(我们在这里不好引述他的名字)曾经用自己的亲身经历,现身说法地揭示一个商人逐渐变得奸诈的过程:

  “我是靠卖混沌起家的。最初,我的混沌的馅子里有七成瘦肉、三成肉皮;以后,逐步变成了五成瘦肉、五成肉皮;最后,干脆就成了三成瘦肉、七成肉皮。”

  高照也是在生意场这个大染缸里,逐渐蜕变为一个奸诈的商人的。

  每谈好一个新的连锁店,就要向“柯尼卡”香港公司报告这个连锁店的面积,以取得装修资金。装修资金的多少取决于装修面积的大小。连锁店面积大,装修资金就多;连锁店面积小,装修资金就少。

  那么,由谁来确定装修面积的大小呢?

  高照负责申报。

  “柯尼卡”派人核实。

  假如高照和现场勘验人员沆瀣一气、狼狈为奸、上下其手、共同舞弊呢?那就连锁店面积可大可小,装修资金可多可少。

  高照开始动这个脑筋。

  他向公司老板建议搞掂“柯尼卡”香港公司的现场勘验人员,虚报装修面积,为公司多创造一点效益。

  他幽默地用民族情绪来支持自己的观点:“他妈的,日本鬼子侵略中国的时候,掠夺了我们多少资源和财富,现在我们骗几个日本鬼子的小钱,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的提议得到公司老板的默许,于是,高照从男人最软弱的那点下手,对香港公司的勘验人员展开了“肉弹攻势”。

  高照把鹏城以及周边城市有哪些好玩的点、有什么好玩的节目摸得清清楚楚——哪个地方有川菜、粤菜、东北菜,哪个地方有川妹、湘妹、大连妹,哪个宾馆可以通过电脑银屏点按摩小姐,哪个桑拿浴室有男女绞缠在一起像性交一样的泰式按摩,哪里的歌舞厅包房有脱衣舞,哪里的酒吧带有可供做爱的密室房间,哪里的小姐愿意“推油”(通过手淫导致男人射精),哪里的小姐愿意“吹箫”(为男人进行口交),路边的“小姐”什么价钱,洗发屋的“小姐”什么价钱,鹏城各处大小酒店“坐台小姐”什么档次和价钱,啤酒屋里俄罗斯小姐、法国小姐、越南小姐、菲律宾小姐什么档次和价钱……这一切,高照全都了如指掌,做到了熟门熟路。

  每到周末,高照就邀请“柯尼卡”香港公司的人从罗湖关过来,健身、游泳、吃饭、听歌、桑拿、嫖妓一套上,跟这些人成了割头换颈、推心置腹的“酒色朋友”。等到他们真的来这边实地勘察装修面积时,根本就不必到现场去,只需饭一吃、酒一喝、歌一听、桑拿一做、小姐一抱,就闭着眼睛签字!广告公司为此获得了不少额外收入,高照也因此而得到老板的赏识,被提升为公司的副总经理,还得到了一些股份,成了这家公司的一位小股东。

  7、有“小聪明”无“大聪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照的欲望也越来越大,开始不能满足于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这样的小打小闹。他想来几下大手笔,搞出一个上市公司,使自己迅速跻身于国内经济界风云人的行列。

  他的目光盯上了内地一些长年亏损、濒临瘫痪的国营企业。

  在内地,一些国营企业在生产运转了几十年之后,老工人及退休工人增多,退休金、医疗费、福利开支的数额巨大,有的企业甚至办了学校、医院、电影院,这些沉重的包袱严重影响了企业的经营。再加上原先一直处于计划经济的体制之下,市场经济观念不强,上级主管单位干预过多,企业自主权太少等原因,不少企业或产品积压、或开工不足、或债台高垒、或周转不灵……总之,到了要破产的地步。

  但是,这些企业多半是国家投资兴建,固定资产规模一般都比较大。所以,有一阵子,国营企业流行通过资产经营来摆脱困境。国营企业找一个外资企业,国营企业拿出固定资产,外资企业注入流动资金,成立一个新的中外合资企业。这样,面临绝境的国营企业就可以继续开工,继续生产,继续发工资,继续有饭吃。

  这种中外合资企业,外方一般要占到一半以上的股份,因此是由外方控股,由外方掌握企业的领导权。

  高照就是想弄到一笔资金,吃下一个大型国有企业,自己当上合资公司的老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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