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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 作者:小桥老树

第428

吴英本身并不娇气,可是身份摆在哪里,在岭西也算是养尊处优,走过之处多是笑脸和鲜花,哪里见过这些事情,在她印象中,这些事情都是遥远的知青时代才会发生。
吴英在内心深处却有几分说不清的感受,看着年轻英武朝气勃勃的侯卫东,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张略带着稚气和失神的眼睛。
脸上却带着些气愤的表情,道:“你就在这里打电话,让县里领导到这里来,让他亲自来体会体会其治下的社会治安,你别说我的身份,我要亲眼看一看这些流氓的能耐,看一看成津县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
最后两句话就说得很重,侯卫东反而在心里话颇为踌躇,成津县委书记章永泰是周昌全所信任的人,如果由于这事让章永泰被吴英怪罪,肯定是周昌全不愿意看到的结果,自然也是侯卫东本人不愿意看到了结果。
可是这事情也无法回避,侯卫东还是当面给章永泰拨打了电话,结果是“电话不在服务区”,他心里反而轻松下来。来成津之前,他把县委书记和县长的手机号码都存了下来,打不通章永泰的电话,他又给县长蒋湘渝打了电话,道:“蒋县长,我是市委办公室侯卫东,请你马上到东门清真馆子。”
蒋湘渝与侯卫东并没有私交,互相在工作上见过面,侯卫东对其印象不太深,但是蒋湘渝对于侯卫东的印象很深,因为在沙州有四个县长三个区长,而市委书记秘书只有一个。
蒋湘渝正在沙州宾馆吃饭,他与副县长李太忠紧挨着坐在一起。那位黄金项链李东方就是李太忠的亲侄子。此时,黄金项链李东方在沙州经常做这事,大家也无所谓。蒋湘渝和李太忠等人就暂时不知道此事。
接到侯卫东的电话。蒋湘渝有些纳闷,心道:“没有提前通知,侯卫东跑来作什么,还这么严肃,清真馆子,清真馆子,难道周书记来了,对。肯定是周书记来了,否则侯卫东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成津。”
李太忠也听到了这声招呼,道:“侯主任,哪个侯主任?”
蒋湘渝已经认定是周昌全来到了成津,他不想带着李太忠露脸,装作没有听见李太忠的问话。对桌上的其他人道:“你们慢慢吃,我有事。”他故意说了一句粗话,道:“他娘的,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来打扰。”
出门前,他道:“太忠今天是主人,你们几位可别坐在这里稳坐钓鱼台,主动一点。”下了楼。见大厅里空了不少位置。蒋湘渝也没有太在意,一门心思琢磨着道:“以前周昌全到成津。都要提前通知章永泰,怎么今天却打我的电话。”提起这茬,他这才想起,章永泰带着经济建设领导小组的成员进了山,山上没有手机信号,市里估计没有同他联系上。
“机会,这就是机会。”蒋湘渝暗自高兴。
司机道:“等不等朱秘书。”蒋湘渝道:“这小子,不知跑哪里去了,不等他了,我们直接到清真馆子。”
车子启步以后,蒋湘渝还是给秘书小朱打了电话,道:“你到清真馆子来。”说完就闷头在心里梳理着成津县经济数字以及今年以来地各项举措,以应付周昌全地询问。
不一会功夫,小车就来到了清真馆子,蒋湘渝远远地看到了清真馆子前面停着六、七辆小车,有几辆车还很熟悉,这个情景就与想象中的情景不一样,他脱口道:“搞什么名堂,怎么这么多车。”
小车司机听说李东方被外地人打了,此时见到李东方的车子,就想起了这事,道:“李东方在沙州宾馆被外地人打了,他带着人在城里到外找,多半是那外地人就在清真馆子,被李东方找到了。”
蒋湘渝心里“格登”跳了跳,回想起侯卫东地语气似乎不太好,心道:“完了,闯祸了。”他反应很快,拿出手机就想给李太忠打电话,随即又忍住了,对司机道:“先别靠近,给我停在附近,我看一看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知道了是李太忠地儿子李东方闯祸,蒋湘渝有几分幸灾乐祸,等车停稳,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决定等五、六分钟以后再赶过去,他暗道:“李太忠,你要和我玩,今天我就玩死你。”
在清真酒馆里,侯卫东和朱子勇将冲上来的黄金项链等人拦在了楼梯口。
朱子勇是大学教师,并时不显山不露水,什么事情都依着蒙宁,此时到了关键时刻,他勇敢地站了出来,动作干净利索,听到楼下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以后,他第一次时间跑到窗前,看到六、七辆车上冲出来二十来个横眉绿眼的年轻人,心知不好,迅速将一张厚重的老式的木桌子推到了楼梯口,然后提起一张宽大的椅子,与侯卫东一左一右守在楼梯口。
这家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从一楼到二楼是老式的木梯子,比较狭窄,木桌子就将楼梯口堵得严严实实。
吴英见事情紧急,脸色铁青,冷着脸,看着楼梯地众人。
蒙宁按照侯卫东所说的号码,已经与沙州市公安局长联系上了,沙州公安局长被惊得汗毛倒竖,立刻道:“别着急,五分钟之类,成津公安局的同志赶到现场。”
面对着冲上来的黄金项链等人,蒙宁心里并不怎么害怕,挂断电话后,还饶有兴致地对侯卫东道:“打通了,五分钟到,我现在开始看热闹了,朱小勇天天早上都要锻炼,侯卫东的身体也不错,你们两人都挺能打,应该守得住楼梯。”
黄金项链陈东方的一个手下想搬开桌子。朱小勇毫不迟疑地用椅子砸了过去。当场砸趴下,朱小勇冷笑道:“谁再来,我就打脑袋了。”
侯卫东扬着手里工作证。历声道:“我是沙州市委办公室地。蒋湘渝县长和成津公安局的同志马上就要过来,你们现在立刻退到楼下,等待公安机关来处理,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陈东方到底是官宦子弟,刚才在沙州宾馆门口吐了一地,肚子里的酒去了十之七、八,此时头脑反而清醒过来,听到侯卫东表明身份。扬起的工作证似乎也不假,又想起挡路的两辆车都是好车,眼珠子一阵乱转,同时将手里的砍刀藏在背后,道:“市委干部就能当街打人吗,现在是法治社会。当街打人要受到法律制裁。”
陈东方身后地人还没有意识到面前地对手是谁,还在叫嚣着往上面扑。
“别闹。”陈东方叫了一声,低头对绰号叫军师地手下道:“你去报警,让派出所来解决,把刀子都收起来。”
然后抬起头来,道:“我要打市委书记市长公开电话,检举市委干部在成津县无故殴打老百姓。市委干部不讲理。”
军师招呼了几句。陈东方手下人纷纷将刀往后面传,最后几人用衣服包着刀。刚坐上车,就听到警车的声音。
蒋湘渝等了五、六分钟,这才让来到了清真馆子门口,他刚下车,就听到警车声大作。
“你们干什么,我是蒋湘渝,全部给我下来。”蒋湘渝进了大厅,对着楼梯上地人就是一阵大吼。
陈东方听到蒋湘渝地声音,暗道:“这次惹麻烦了。”同时又庆幸自己反应够快,将刀子藏了起来。
等到陈东方带着人下了楼,两车全幅武装的警察赶到了现场,见到蒋湘渝,带队的公安局领导马上过来向其报告,“接到市局电话通知,让我五分钟之内带着民警赶过来。”
听到是市公安局局长亲自打电话,蒋湘渝更是断定周昌全就在楼上,他阴沉着脸指着这陈东方这群人,道:“全部拷起来,一个都不准走。”
上了楼,蒋湘渝惊异地看到只有侯卫东与三个陌生人,周昌全并不在场,他松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失望,道:“侯主任,我来迟了,在成津遇到这事,惭愧啊。”
侯卫东看了吴英一眼,才客气地道:“遇到一点小纠纷,还惊动了蒋县长,添麻烦了。”
蒋湘渝与侯卫东握了手,又与朱小勇握手,道:“我是成津县的蒋湘渝,恕我眼拙,请问您是哪位领导?在成津出现这样的事,我脸上无光。”
朱小勇放下板凳以后,又恢复了平常的斯文模样,道:“我是岭西大学教师朱小勇。”
蒋湘渝此时基本弄清楚了当前的局面:“应该是侯卫东带着岭西大学教师朱小勇一家人到成津来,在成津宾馆门口与陈东方发生了冲突,陈东方吃了亏,就带着人到清真馆子来报复。”
想明白这一点,蒋湘渝痛心疾首地道:“今天是常务副县长陈太忠岳父八十岁生日,老人家是成津的老县长,没有想到,陈东方会这样糊涂,这一次,严格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办事,决不姑息。”
这时,侯卫东手机响了。
“混蛋,我派你跟着吴英,是什么目地,你长着猪脑子啊,回来写检查。”周昌全第一次在侯卫东面前说粗话,他骂了足足两分钟,才道:“等一会找你算帐。”
吴英接了周昌全电话,两人说了一会,吴英脸色渐渐放开,道:“小侯很不错,有勇有谋,你别骂他,回去我还要请他吃饭。”
侯卫东接电话之时称呼了一声“周书记”,当时蒋湘渝就在侯卫东身边,自然听得清清楚楚,随后吴英又接了电话,并在电话里为侯卫东开脱。
“这女的是什么人,需要动用市委书记专职秘书来陪同,而且周昌全对刚才之事显然很重视。”蒋湘渝原先以为就是侯卫东的朋友,周昌全电话打过来以后,他就知道这位中年妇女才是正主,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作为一县之长,对于今天的事情深感歉意,我在政府招待所备下薄酒一杯,代表成津县为侯主任一行压惊。”
蒋湘渝一直想结交侯卫东这位市委书记的身边红人,无奈一直没有找到突破口,今天这事处理得好,将会由坏事变成好事,即可以接近与侯卫东的关系,又可以顺便再给常务副县长李太忠上一点眼药。
这一次到沙州,吴英下定决心飞石镇,这是回顾之旅,很私人的旅行,她不想过多地跟官场人物接触,道:“这家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很有名气,味道也不错,就在这里吃,不麻烦县里了。”
侯卫东听懂了吴英的意思,道:“蒋县长,你让楼下公安回去吧。”
蒋湘渝扭头,严肃地对跟在身边的公安局领导道:“这件事情要按照侯主任要求,不管涉及到谁,都要依法严肃处理,处理结果明天报给我,还要给市委办报一份。”
他又语重心长地道:“同志们,今天这件事情是一个教训,成津要发展,社会治安要摆在第一位,你们回去召开班子会认真研究如何为经济社会发展保驾护航。”
公安局的几位头头就频频点头,蒋湘渝挥了挥手,道:“你们散了吧。”
蒋湘渝对站在一旁的清真馆子老板道:“老马,今天有贵客。你要把祖传手艺拿出来,别给成津县丢脸,你的牛排汤很有特色,一定要加上这道菜,我等一会要亲自品尝,味道差了就是在贵宾面前砸成津县的牌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侯卫东有些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吴英,见吴英轻轻点了点头,这才向蒋湘渝发出了邀请。道:“蒋县长,中午我和朱老师都要开车,就不能陪你喝酒了,改天有空,我再敬你。”
蒋湘渝名字里有湘有渝。但实际上典型的本土干部,八十年代招聘干部出身,一步一步从乡镇驻村干部做起,县里干部的每一步阶梯基本都走到,只是速度比较快,四十岁不到就当了县委副书记,四十五岁成为成津县长。如今县级正职一般都要异地任职,他是唯一在本土本县出任正职的人物。
一行人刚落座,蒋湘渝接到了常务副县长李太忠的电话:“蒋县长,今天是岳父八十寿辰,怎么把东方给扣了,是什么了不起地大事?”
蒋湘渝拿着手机走出了包间,低声道:“东方今天惹了祸,他在宾馆门口和沙州市委办侯卫东有了纠纷,还带着人冲到清真馆子打人,你说怎么办?我只能先让公安局将人带回去。这也是保护太忠。”
李太忠道:“那我现在过来。与侯卫东见面,解释一下今天的事情。”
蒋湘渝劝道:“侯卫东是堂堂沙州市委办副主任、大秘书,带着客人到成津来,被东方带着人追打,丢了面子,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别过来。否则大家都下不了台。我会慢慢做劝解工作。”
李太忠已了解到情况,知道在成津宾馆是侯卫东先动手打人。气呼呼地道:“侯卫东怎么能这样,动手打人,这分明是恶人先告状。”话虽然说得硬,他其实还是挺顾忌侯卫东的身份,发泄一通以后,道:“算了,我暂时不过来,等侯卫东离开以后,你将东方放出来,他姥爷还等着他。”
挂断了电话,李太忠回头对老岳父道:“爸,你别生气,是一场误会,没有事,东方一会就出来。”
他安慰着老岳父,心里却是暗道:“蒋湘渝不是好东西,刚才吃饭之时明明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却瞒着我,这是什么意思?”
蒋湘渝劝住了李太忠,笑呵呵地走回了包间,坐下以后,对侯卫东道:“才把人关到派出所,讲情的人就来了,成津是个小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反而很复杂,侯主任在益杨当过委办主任,最清楚下面的事情。”
如果涉及自己的事,侯卫东多半就让蒋湘渝把人放了,只是此事有吴英在身边,吴英没有说话,他就不表态。
蒋湘渝又对吴英道:“这位大姐怎么称呼?今天让您看成津的笑话了。”
吴英是真的不想暴露身份,道:“我姓吴,小宁和朱小勇是我地女儿女婿。”说到这里,她便停住这个话题,道:“这个清真馆子是百年老店,二十多年了,菜品也没有多大变化。”
听到吴英如此说,蒋湘渝道:“您以前在成津工作过吗?”
“我在成津当过知青,有时候就到这个清真馆子来吃饭,当时这个清真馆子还是两间平房,那个马老板也刚结婚。”
蒋湘渝神情明显放松,他对进来的服务员道:“让你们老板过来一趟,这里有老朋友。”
清真馆子的老板面皮黝黑,看上去比吴英至少大十岁,仔细看了看吴英,不好意思地道:“当时知青都喜欢在我的馆子聚餐,你们人数多,我实在记不起来了,二十多年了。”
吴英道:“我还记得你,有一次我们一个队的知青到你这里来吃饭,还和你摔跤,以后我们来你都要免费送点卤牛筋,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时间过得真快。”
清真馆子老板一拍大腿,道:“我记起来了,你是和项勇一起来地,当时你是一根长辫子,老长。”
提到项勇,吴英神情一黯。
清真馆子老板也不多说,只是搓着手,道:“哎,二十年了,哎。”
当年项勇是知青中名动全县的人物,是飞石镇那几个知青点的头头,每次进城都要带着三朋四友到清真馆子来吃一顿,有钱就花,没有钱就想吃白食。
城里大多数馆子都是国营的,只是这个清真馆子涉及到少数民族,便被留了下来,是唯一的私人馆子。
有一次为了吃白食,项勇就和清真馆子老板的小马老板比赛摔跤,清真馆子有两个家传手艺,一是主业餐馆,二是摔跤,在成津很有名气,此时项勇挑战,当年的马老板年轻力盛,两人就在土坝子里拉开了战场,原来大家都是来看项勇地笑话,孰料清真馆子传人连输了三场,被摔得七荤八素,心服口服。
项勇的事,是吴英心中永远的痛,虽然应该给项勇的政策,蒙豪放早就给了,可是这痛,却如一根刺入肉中的刺,虽然渐渐与身体合在一起,却永远是独立而真实的存在。
吴英想着当年旧事,蒋湘渝心里却惦记着另一回事,尽管周昌全没有来,在侯卫东面前给李永忠使使绊子,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他就对清真馆子老板道:“老马,今天来闹事的人你认识吗?”
李太忠的儿子李东方开有两家磷矿,手下有一群马仔,在成津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名声在外,蒋湘渝如此问,是故意将话题引向李东方。清真馆子马老板自然不清楚蒋湘渝的弯弯绕,道:“我认识,李东方也常到馆子来吃饭。”蒋湘渝道:“县里想请一些发展环境义务监督员,老马是成津县传统餐饮地代表,我派人送监督卡过来。”
酒足饭饱以后,蒋湘渝提议道:“侯主任,我派县委办地同志陪同你们,有人跑个脚,要方便一些。”
侯卫东已经很清楚吴英的态度,道:“不必了,我们吃完饭后,随便转一转就回沙州,蒋县长事情多,别管我们。”
送至车门口,蒋湘渝握着侯卫东的手,道:“今天中午确实是特殊情况,李东方的外公满八十岁,他喝了酒,人又年轻,难免火气大,他爹李太忠是常务副县长,主抓农村工作,天天朝大山里钻,对儿子的管教了少了些,我作为县政府一把手,代表太忠向侯主任道歉,改天我和太忠一道,到市里来亲自给侯主任道歉。”
离开了县城,走了二十来里,水泥路面就变成了泥结石路面,又走了十来分钟,就开始爬山,绕着狭窄的盘山泥结石公路一圈一圈朝上爬,右边是越来越高的山坡,让人看着心惊。
爬了半个小时,上了山顶,顿时豁然开郎,山顶颇为宽阔,倒与上青林有几分神似。
上了山,山坡景色二十多年没有变化,时间在这里走得慢了,吴英心里是五味聚集,朱小勇开车在前面带路,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了一处叫不出名字地山弯。
吴英从车后拿了一把铲刀和香烛,铲刀和香烛是在岭西买地,当时蒙宁不知母亲为何要买这两样东西,此时便有几分明白。
进了山弯,又沿着山道走了一会,穿了一个林子,吴英走一会看一会,约半个小时以后,终于在一个小山坡前停了下来。
两座墓地,杂草足有一人多高,吴英来到一座墓前,用手拔开杂草,露出一块石墓碑,上面刻着几个大字:“知识青年项勇之墓”。
吴英亲自用铲刀收拾杂乱的墓地,不让蒙宁等人帮忙,朱小勇和侯卫东干脆走远一些,在一堆乱石旁边抽烟。
经过了清真馆子的合作,侯卫东不禁对朱小勇刮目相看,道:“朱哥,没有看出来,你身手还真是利落。”
朱小勇口才亦不错,道:“手无缚鸡之力是对读书人的偏见,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某种程度上也是培养文武之全才,我倒不敢称文武全才,不是书呆了而已。”
“哪一个书呆子敢独自架车游西藏。”
初到沙州之时,朱小勇完全掩在刘明明、沈浩等人身后,似乎有些木纳,此时侯卫东再看朱小勇,与初见之时印象完全不同,身体瘦得矫健、瘦得有力量,两只眼睛黑亮如漆。
侯卫东暗道:“蒙宁毕竟是省委书记的女儿,眼力还真是不错,朱小勇头脑聪明,又有行动能力,是个人物,兼有蒙豪放在背后撑腰,恐怕非是池中之物。”
有了这个认识,再看陪着母亲在收拾墓地的蒙宁,感觉也是是不同,蒙宁初看并不漂亮,亦不显眼,如果不姓蒙,给人的印象一定会很普通,只是蒙宁待人接物很平和,做事很淡泊,很有些亲和力。“这是最有味道的一对太子党。”侯卫东得出了结论。
吴英到底是久未动过体力,墓地杂草还剩下一半,手掌上已磨出来一个小水泡,腰也累得直不起来。额头上沁出些汗滴,她对蒙宁道:“老了,以前在山上做这些活还是小菜一碟。”
蒙宁道:“妈,我帮你铲吧。”吴英将铲刀递给了蒙宁,道:“也好,你帮项叔叔铲一铲,他这人虽然最喜欢打架,其实是很爱整洁的,当年我们洗衣服的时候。他总是趁着我们不注意,将他地脏衣服塞到我们的盆子里。”
回首看着已经风化的墓碑,她心道:“在项勇心里,我永远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可是人总归是要老的,是要死的。”
关于项勇的事情,蒙宁还是在小时候听到过一些,这些年来。全家人都忙来忙去,二十年前的往事已经很少被人提起,她看着墓碑上漂亮公正的楷书“知识青年项勇之墓”,想道:“也不知项勇是从哪里到飞石镇插队,一个年轻生命就永远地凋谢在山地间。只有他地父母和极少数人,才会记起曾经这位充满青春梦想和生命活力的年轻人。”
既然蒙宁接了手。侯卫东与朱小勇就没有闲着,他们三人一起,很快就将另一座墓一起打扫出来,这也是一座知青的墓,吴英也认识此人,她给两座坟都上了香烛纸钱,又单独在项勇墓上插了些香烟。倒了整整一瓶茅台。
吴英不胜唏嘘地对蒙宁道:“你项叔叔当年最大理想就是能喝到一瓶茅台酒,他练过武,最崇拜许世友,可惜,到死都没有喝成。”
蒙宁对项勇的事情也很是好奇,见母亲神态,还是忍住没有问。她对于当年知青时代的故事很有兴趣。也曾经专门到重庆歌乐山看过武斗致死者公墓,虽然两者不太相同。却同属于那一个激情、梦想、血泪、苦难交织难分的时代。
不知不觉就在墓地呆了三个多小时,项勇墓地被整理出来,反而将其破败显露无疑,吴英在墓地站了一会,道:“如果下一次还能够抽出时间,就找个小施工队,将墓地彻底修缮,现在这样破败下去,这墓,迟早会被淹没在草丛中。”
她心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项勇已经没有多少朋友了,尽管当初他在成津知青点上一呼百应,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在多数知青的印象中,他只能是一个遥远的背景。
下山之时遇到了麻烦,车上装地全是矿石,连车带货好几十吨,一路上都需要用水冲淋轮胎,这才能将车刹住,因此,右侧公路有很多稀泥,很不好走。
走了一半,一辆货车在路上抛锚,将公路堵得死死的,必须得有修理工才能解决问题,又拉着司机问了问,得知这是下山的唯一公路,大家也就没有办法,只得眼巴巴地等着修理工。
吴英有些乏了,看到一时半会无法开车,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将座椅放下来,拿了一床薄被单盖上,安心地睡觉。
侯卫东、朱小勇和蒙宁就下了车,站在公路边聊天,货车坏掉的地方正好是一个高坎,距下面有二、三百米,高坎下只有些矮树,遮不住视线,山下的乱石很有些吓人。
此镇名为飞石镇,恐怕与山下这些石头很有些关系。
陆续有货车从山上下来,很快就沿着盘山公路形成了车队,除了朱小勇和侯卫东地两辆越野车,全部是清一色的货车。
朱小勇道:“没有想到小小地飞石镇,居然有这么多货车,这山上是多半是产什么矿石吧。”
侯卫东道:“朱老师眼光利害,飞石镇这座山属于海山山脉,磷矿藏量丰富,品质最高的就属于茂云市与沙州市交接的这一段,若没有这矿,这山就是穷山恶水,当年吴阿姨在山上当知青,应该是最苦的地方,但是自从开采了磷矿以后,这山就是变成了宝山,这和当年美国的淘金热差不多。”
朱小勇仔细观察了一会,道:“这些车是五花八门,说明整个矿业开采很有可能处于无序状态,当然,我这个说法很主观,主要是个人感受。我见到现代化的矿业开采,绝大多数车辆都是统一型号的。”
侯卫东地经济最初就来源于石头,因此对于矿山开采很有感情,道:“沙州各县经济水平低,典型地靠资源吃饭,现在这个状况各地相差不多。”
朱小勇是从学者的眼光看问题,道:“这种搞法对环境影响大,对资源更是掠夺性开采,迟早有一天要被国家制止。”
两人一边抽烟。一边随意聊着,蒙宁抱着手,站在岩边看远处的风景。
许多驾驶员都等得不耐烦,纷纷跑下来查看情况,秦敢也在飞石镇弄到一个小矿,正随着驾驶员一起下山,他突然见到侯卫东见在山下,连忙跑了过去。先喝了一声“疯子”,又觉得不对,再喝了一声“侯叔,你怎么在这里?”
按年龄,侯卫东也只比秦敢大几岁。只是侯卫东一直称呼秦敢父亲秦大江为“大哥”,秦大江过世以后。侯卫东每年也要到上青林数次,每次都要去看秦大江爱人,因此,在正式场合秦敢就得称呼侯卫东为“侯叔。”
侯卫东倒有些惊奇,道:“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不是在这边。”“在那边没有站住脚,最开始找了一个矿。贫矿,开采起来没有意思,富矿又夺不下来,后来听说飞石镇的资源也还行,我和曾宪勇就过来了,已经承包了一个小矿,今年应该能赚钱。就是这里地方保护主义严重。我们外来户生存起来不容易。”
侯卫东想到成津宾馆众车云集,心中一动。道:“有没有县领导参与磷矿?”
秦敢道:“怎么没有,常务副县长李太忠的儿子李东方就是最大的磷矿老板,他占地全是好矿,我和曾宪勇买地矿是一个要死不活的矿,只是我们运气好,买下来以后,无意又发现一枝矿脉,发现这个矿脉以后,我们运输量开始增大,已经有人开始骚扰我们了。”
想着秦大江地事情,侯卫东表情有些凝重,道:“你要注意安全,我看李东方也不是善茬,脑瓜子也好使,一定要注意安全,现在赚钱的生意多,不必非要在这矿上打主意。”
“我们是误打误撞搞到了一个富矿,现在都投了二百多万了,根本撤不了,这个矿开采完,我和曾宪勇就收山,够吃一辈子。”秦敢原本就是胆大之辈,此时见有巨大利润,自然不肯放手。
盘山公路已经有一长溜在货车,不少司机都跑下来看情况,秦敢说着说着话,脸色就不对了,他对侯卫东说了句:“侯叔,这里情况复杂,我要回到货车哪边,免得被人弄了手脚。”他腰里还插着一柄仿造的五四手机,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欺负,只是现在的货车都是重车,在下坡之时如果被人弄了手脚就是大麻烦,所以他要回去看着与司机一起守着车。
朱小勇听了秦敢一席话,有些惊讶地道:“成津的社会治安怎么这样差,看来我们中午的遭遇虽然是偶然,却也有必然性,你是市委办副主任,回去以后要将这方面的情况反映给周书记。”又问道:“你们市委难道不下基层,深入调查研究,密切联系群众,这可是优良传统。”
侯卫东当过县委办副主任,此时又是市委办副主任,对此最有发言权,“现在领导下基层,路线都是事先确定好,很难了解基层的实际情况,真要掌握一手情况,还需要如今天这般地轻车简从。”
朱小勇道:“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侯卫东挠了挠头,道:“说起来还真不是一件难事,可是做起来很难,我是周书记秘书,对他的情况最了解,每天一到办公室,周书记就忙得团团转,几百万人口的大市,需要解决的问题太多。”
“我记得美国总统每年必须要去休假,难道市委书记的事情比美国总统地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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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卫东官场笔记黄沙百战穿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