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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作者:老村

第36章

  银柄法师,自在鄢崮村受了毒打,丢了脸面,丢了作法的行头,鄢崮村自此他是死也不敢再来了。这样一来,苦就苦了那水花,守着不抵用的一老一少,一日日地干捱。谁料着祸不单行,去年的结算,原给老汉补助的二百个劳动日,又被那贺振光不明不白地掉销了一百。加之水花也不是抠住挣工分的主儿,年终分配,眼睁睁比别人少一大截,还落了几十块的欠款。日子过得越发穷愁。几日间,水花便显得老了一茬似的。

  一日,水花在麦场偷柴,不期让叶支书遇着了,打远刚要喊叫,一看是她,起了恻隐之心。叶支书虽说在鄢崮村气派很大,为人却机敏圆滑。言语褒贬,都有一定分寸,从不轻易仗势欺人。那水花初嫁过来时候,嘴巧心灵。鄢崮村的妇女,老少只看没较过她的。那时候,叶支书便有心协助她一二。只因那刘黑烂人穷志大,家中里外,都照顾得款款到位,没给别人留下搭手的地方。身为一村之主的叶支书便也不好强帮。后来,黑烂因工地打炮炸断了双腿,这才说假住机会。这日,即看是她,也不吆喝,走了过去,搭讪说:“你咋这相?给人看见这还得了!”水花吓得窟窟躇躇藏头缩脑。叶支书说:“既是这还不快走!”叶支书一笑,替她四下一看,说:“你那事我晓,今黑我到你屋里说话。”水花连忙应承下来,背起柴火,拉开地颠了,心里感激得不能再感激了。

  这天夜里,叶支书办完公事,开腿便去水花家里。进门只见母子两人坐在油灯底下,看相势等他吃饭。叶支书一上炕,搭住便说:“你们这是咋哩,不吃等我做啥哩?我这人你也不是不晓,随便一碗糊汤,晚饭就打发了!”山山说:“我妈给你擀下一箕子面。”叶支书笑道:“嗨,我是访贫问苦来了,你们这相待我,不怕我起疑心?”水花和娃亦笑起来,只觉人家叶支书虽为领导,但说话确实幽默。水花于是一边递了烟锅一边下炕拾掇饭菜。叶支书接过烟锅,噗噗噜噜吸得嘿煞乱颤。只没说是一日工作太忙了,连吸烟都不能从容。烟瘾过足,饭也上来了。

  叶支书搁下烟锅,说:“去,给黑烂哥端上一碗,老汉可怜的。”水花说:“有他的哩,啥时候把他都没亏下,只是他这个人,把一家人规(连累)扎了!”叶支书边调面边说:“不能这相说话!人到这时候,也是无可奈何,黑烂哥要是身架方便,单怕是不求人的居多。闹土改的时候,我和黑烂没日没夜混在一搭。那时候,黑烂哥强着的时候,看上去比我手脚还要利束。说是干啥,抬腿便走。连乡长赵容发都晓得鄢崮村民兵刘黑烂的大名,表扬他工作积极,政治觉悟高。地主富农只要一听到黑烂哥名字,脸色都变了。只没说黑烂哥后来文化上差了,若他再识上几个字,今日你且看他的发麻(威风)。”

  水花打发娃给那边窑的黑烂端去一碗,这方接茬说:“说乃顶啥,他就是有欺天的本事,没那欺天的命,说了且不是白说。时到今日,看把我这娘儿俩整的,生产队的补助工分也不说好好算给,闹得粮没分下,钱差下一大截,提起来都能把人熬煎死了!”叶支书边吃边说:“这事儿你也甭说了,今黑的干部会上我都安顿好了。贺振光被我批评了几句。我说,你这是咋?轻点说你这是工作疏忽,严重点说你这是擅自改变大队决定。他说是群众里头,有人意见太大。我说,群众意见是个屁,还不是我们干部思想不通。干部通了,群众自然没啥。”

  水花一听这话,急忙趁上炕来,忙问他:“听你这话,他是答应改过来了?”叶支书说:“咋恁便当?没有说群众意见大,全是我们大队干部执住替你说话,不是这,改起来咋恁轻易?”水花说:“那最后咋说?”叶支书佯装生气,停住手,笑了,说:“看你这人,人没上马,马能喊人上马吗?没说过一会子我对你再说,你急得咋哩?”水花跟着一笑,端起自个儿的碗,娇声娇气地说:“就是急嘛!”

  这时山山端着空碗过来,说:“我大吃完了。”水花说:“去,把你的快吃,吃完到那边窑睡去,明早还得上学。”山山说是。一会儿工夫,娃吃到他二人前头,碗一撂走了。叶支书跟着吃完,擦了汗,又接过水烟吸了几锅。水花灶头洗锅抹碟盘。叶支书说:“我先睡下了。”水花说:“你先睡下,我这就毕了。”片刻工夫,便也上炕。

  水花见叶支书赤身裸体的样子,笑道:“你倒麻利。”叶支书说:“看你说的,常年在外工作的人,哪像你这些屋人,迟迟磨磨的。”水花脱了衣服,叶支书一掀被角,揽了进去。水花忽然说道:“窑门忘闩。”叶支书说:“看你咋恁事多,自家屋里该会有啥!”说着竟也不容水花耽误,翻身上马。这阵势,只道是:

  扶危济困,只说咋好咋来;

  政策在上,说遮便可遮盖。

  男尊女卑,相传世世代代;

  一朝改过,却不是因搪塞。

  你知那天早晨哑哑为何卧在自家院里啼哭?原来,那朝奉近些日子生了大害一些暗气。其一是按户头分的那两元钱,没他的份儿。这其中都是大义几人填发,大害不晓。其二是结拜兄弟聘请的是丢儿,从头到尾没说叫他过去喝上盅酒,脸面上觉得无光。其三是自家年罢吃食尚缺,哑哑白没咋的就端一大老碗苜蓿疙瘩过去。这三条加一搭,火气便猝然爆发,伸手便顾不了许多;打得哑哑满院子打滚。那大害打发人送来五元票子,这下他心里觉着虚了。一转脸,又悄悄央求哑哑,你给你大害哥做这去,你给你大害哥做那去。哑哑人老实,叫去便就去了。她不是那种娇惯坏了的大户女子,非要老人给她下个软话不可。

  说是近日季工作组带了一班红卫兵,这家仨,那家俩,都是大小队一帮干部管饭,只看轮不上他,心下又是有些毛糙。你晓咋的?原来这班人马下来,大队为照顾好红卫兵小将,每人一天按三斤小麦补助。里面的赚头明眼人一看便晓。王朝奉看得是眼红心热,见天在门外踅摸,恨不能装个积极分子,把红卫兵拉到自个儿家里。这一日,在门前盘桓,抬头遇上大害,看来两厢都不好避了。朝奉只得扬脸一笑,说:“大害你吃了没?”大害忙应答:“吃了吃了,你哩?”朝奉道:“我也吃了。”大害用肩膀头一指自家院门,说:“到屋坐。”朝奉说:“好。”叔侄两人进了院子。也看日头正好,用不着进窑,立在当院,袖着手儿排说起来。

  朝奉看院子里原先那破砖烂瓦已分类收拾停当,中间地方收拾得白净光亮,便道:“几日没来,你这院子倒拾掇得干净。”大害仰脸笑道:“啥嘛,都是我那些弟兄帮忙打置的。”朝奉笑道:“这些娃娃,给自家干活都没这么勤快,但给旁人干活不用吼,随叫随到。”大害说:“我们一朋好在一起耍,随耍就随做了。”朝奉遂说:“大害啊,你一日光顾耍哩,咱村子这两日的事情,恐怕你不觉晓。”大害问:“啥事?”朝奉道:“唉,说啥哩嘛,说了白说,只道是‘伶俐尖嗓跑神马,痴聋傻哑抬菩萨’,这年月,像咱们这种黑斑头,只有你吃的亏,没有你沾的光!”大害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更加好奇,跺脚道:“你道说啥事嘛,支吾的恁咋?”

  朝奉于是吞吞吐吐,把几日来的心思,对他说了。大害一听,开怀大笑道:“我说啥事,原是这蛋毬事情!谁愿管饭让他管去,与咱的白毬不相干!”朝奉道:“大害侄子,你在外时候长了,不晓得这里头的曲曲弯弯,到头来只怕村干部那拨子人把你卖得吃了,你还以为人家请你坐嘀嘀(汽车)哩!”大害道:“道理是这。不过,几天工夫就走屁之了。难道他们还在咱这儿住一辈子?”朝奉道:“不住一辈子,几个月几千斤粮食眼看就落到个别人口里!”大害道:“时间长,咱就得给他提意见,这事不是一家一户的事!”

  朝奉道:“提白提,你娃没经过的事情多了。大小队干部你见过几个参加劳动的?工分却是比谁都多,你提嘛!这是明处的,暗处的你不晓得,里头得了多少黑食?当兵念书,箍窑扩院,没有不求着他们的时候,但要搭势相求,你的烟和酒钱,便少不了!”大害道:“这事没叫我遇上,但叫我遇上,走着瞧,非要他吃多少吐多少!”

  朝奉道:“农村的时事,看来你的确不懂,你没听人咋说,‘少提意见多通过,开会就向角角坐’。这都是千万人总结下的。你说你硬,你硬得过绳绳吗?年头不是,瞎子王长印多嘴,说会计给干部家属多记工,结果被吕连长叫到大队部里,一绳捆得连眼镜都遗了!”

  大害气得脸色青下,一股火又憋在了心口,只看咽不下去,搂住头就地蹲了下去,也不再和那朝奉说话。朝奉又没边没沿地说了几句,看大害死不言喘,自个儿无趣,便出门走了。

  朝奉叔一席话,说得大害兴头灰下。只说这世道应的是“为人不做官,做官都一般”那句老话。古往今来,代代如此。所以身为平民,大凡有好心性的,总难存活。不刁钻也学得刁钻,不怪僻也变得怪僻。抬看天地之大,常常却容不得一个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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