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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作者:老村

第42章

  此一时的黑女情绪有些古怪。要么一声不吭窝在窑里,一人看着窑顶发呆。要么走在村头和人挤眉弄眼,疯势说笑,没有一丁点儿做女儿含含羞羞的样子。黑蛋在大害处热闹,她去叫他饮马。当人家一屋子人,张张狂狂地议论这家媳妇与那家女子。后来竟然由后背扳住大害膀子,脸搁肩头张口胡道:“大害哥,你人这么嫽(好)还能娶不下媳妇?再娶不下,到时候我跟你!”大害听罢,哈哈大笑,认做玩耍。哑哑听了单是不受,从旁一把将黑女拽了下来,还立眉瞪眼地对视。众人一看,更忍俊不禁。黑女红了脸,伸手推哑哑说:“你扯我咋哩!”哑哑卑怯,悄悄闪到一旁,不言喘了。黑蛋看不过,怒斥妹子:“贼女子快回,跑这儿丢人!”黑女争执几句,气哼哼走了。大害说黑蛋:“你这熊脾气真瞎,对妹子咋能这相?”黑蛋说:“你不晓得,熊女子瞎得很哩!”大害道:“你这看法有问题哩!”大义说:“黑女生得比你灵,你气厌人家得是?”黑蛋道:“她灵个屁,她要真灵也不至于……”黑蛋说着咽住,众人都等他下文,他憋了半日说:“也不至于这相。”众人看黑蛋难肠,也不追究。

  却说庞二臭闯祸之后,当天夜里就挑起剃头挑子,腾云驾雾一般,朝北岸的黄龙山里奔去。在山里一个名叫猫儿沟的小村,住了些时日。托人打听,只闻听村人询问他。央他赶快回去,说不知何人将他家给颠了。庞二臭心中明白,一听此说,更是不敢闪身露面了。幸好,早年猫儿沟相识的崔寡妇,极是善良,吃住也不成问题。庞二臭先是一气将村里老少的葫芦剃了一遍,后又协帮那崔寡妇挖山劈地,流了一些不该流的生汗。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人到此时,也只得捱着日头过活,实是无滋无味。夜里挺在崔寡妇的土窑炕上,翻腾着身儿,像是擀毡。一想到那期间又挖又抓死活硬挣的黑女,便啪啦一巴掌扇到自个儿脸上,心里头连连骂自个儿是个畜牲。且不说是当时如何事急,一时竟忘了含放宝珠。庞二臭苦捱了几日,终没结果。突然一想,这笔账说来倒该记到杨济元那老日鬼的头上。心里一邪,生出一条计策。

  一日,庞二臭吃过晚饭,对崔寡妇和傻不拉唧的兄弟二犟说:“老嫂子,这一时我在你这儿,又是吃又是住,搅得你没得个安宁。看你和二犟兄弟,又都是好人,我思谋着,一直想找一个填还你们的方子。今日看着二犟,忠厚老实,一力干活,猛乍乍想了一个事由来,也不知老嫂子意下如何?”崔寡妇一撩大襟,擦了一把鼻涕,说:“啥事你说,客气啥?话不说不透,灯不点不明!”庞二臭道:“说来倒是一件好事。我有一个妹子,去年春上,死了男人,一个人守得好没道理,看只看也没有个合适人家发落。到你这儿,我突然觉着,与咱二犟兄弟,倒是一对天设的姻缘,地造的夫妻。只是不晓老嫂子咋想,存有给二犟兄弟娶亲的意思没有?”崔寡妇一听这话,拍了一把大腿,指住说:“你说这话,该不是降我!我那死鬼死的时候,三番五次地叮咛我,央求说,给二犟寻一门亲,甭把他崔家的后给绝了。这多年,我一直竟为这事熬煎不下。这几日,你把村里村外都看过了,你看看这百十口人的村子,倒有几人是夹沟拖奶的娘儿们?我这人你晓得,天誓下我是个生不了儿的活杀材。

  我若能耐,不也早给他捞一只两条腿蛤蟆?你说我这样号(吊)着二犟,岂不辜负了我那老死鬼的意愿?如今正没抓没落,听你这话,且看有意叫老嫂子给你磕头下跪不是?”庞二臭道:“不是这事,不是这事!我是感激不过,才提这头。只是……”庞二臭停住,回头看了眼坐在一旁仰面瞅星星的二犟,这又说:“干脆直说了吧,老嫂子也不是那种抠抠索索的人,我想,谅二犟兄弟也不会怪他庞师傅无理得是?”崔寡妇道:“且不是这话!”

  庞二臭一放展坦,说:“难肠就在这里,我那妹子自死了男人,买棺材架寿木,清清点点,拉了一壶壶的烂账。嗨,这就苦了她!人虽说生得不是一类人才,但也面皮白净,身架干练,看着是再没有的滋润,再没有的顺眼。只没说就因为缺几个钱,把媒人一个个都吓跑了。一见提说,先把衣服撩起,与你摸指头,看你有钱没!”崔寡妇道:“你说的这话,哪个女人出门,不都得顶头盖花?天底下还有叫女人家把账拉上嫁进门的道理不成?不瞒你说,当初我嫁崔家,大洋也要了几十,崔家不也兑了?不怕不怕,要钱咱不怕!嫁女要钱,天经地义!”庞二臭道:“若是这话,咱今夜就可以成亲家了!”崔寡妇听说此话,敞怀大笑起来。笑毕,点着庞二臭额头,说:“不了老嫂子十年前咋招引了你?喜就喜你这张屁股嘴子说话中听!”二犟也嘿嘿一笑。庞二臭道:“我说的是真话,今夜,我就给你把人送上门来!”崔寡妇吃惊:“这是啥事?随咋说也得有一个迎来送往的正规场面,黑摸古董的,这叫啥事嘛!”庞二臭道:“我那妹子的脾气你是不晓得,脸皮薄得太太,绝不愿让人看着。只说有好下家,黑摸着抬过来就对了。”崔寡妇半信半疑,说:“竟有这事?你该不是逗着嫂子耍哩?诓俺一门傻不是?”庞二臭立起,摇头道:“我闲得涝池洗炭哩,恁咋诓你这一门好人?我也是看老嫂子你们山里人实诚,才提这门亲事,要么,我妹子恁是疯了或咋,日急慌忙地要送到你这山旮旯里?嘻,毬事的,这半天我的话算白说了!”崔寡妇一听这话,忙赔上笑脸。二犟也在一旁缀了嫂子衣角,催促说:“应承,应承!”崔寡妇打了一下二犟的手说:“别没出息了!”这又对庞二臭道:“也是这事,让老嫂子宽展几日,收拾一面大窑出来,新人过来,也不能太寒碜了不是?”庞二臭听她说得有理,也只得点头应下。

  接下来,庞二臭出外胡乱踅摸了几日。回头与崔寡妇通知说,妹子方面已说妥了,单等她这边了。这天夜里,三人同睡大炕上,庞二臭黑摸着去与崔寡妇做事,那二犟也不似已往那样,用被角掩住嘴角“狗日的狗日的”骂了,只是出声嘻笑,主动腾开炕面,由他过那边去。

  崔寡妇极是一个能张罗的妇人,不几日,连同二犟一起把两孔土窑里外整饰一新。猫儿沟人都看见了,将那崔寡妇赞了又赞,只巴望着喝喜酒了。人见二犟便喊:“二犟,娶媳妇为咋?”二犟木木地道:“睡!”人又问:“你晓得咋睡哩嘛?”二犟道:“晓!”众人一笑散去。

  崔寡妇如此当事务治,庞二臭真担心下。不过一想,事到着忙处,总有下场处。如今再怕也没用了。说是这天下午,庞二臭与崔寡妇说好,披红挂绿的不要,一切规程的不讲,一匹骡子驮来就是了。于是庞二臭牵着一匹大马,带着那傻子二犟,揣着一百元的票子,风风火火下山。足足走了大半天,三十里地,方到那柳泉河的村头。此时天也确实黑下。庞二臭四面一看,与二犟说:“你在这等,我进去给咱叫人。紧记住,啥话都甭多说。回头到咱屋,进门你就拾掇,甭日荒时间!你傻下这相况,但不成功,天亮人家女人就不答应了!”二犟说:“成!”

  二臭自个儿走到一家门外,哐哐啷啷敲响大门。一位二十郎当岁的男人探出头,问:“你谁氏?”庞二臭道:“我是鄢崮村的,济元老先生得下紧病,催着要见你妈,像有一笔款子要托付。”那男人一听这话,忙将二臭让进去。二臭道:“再不进去了,我就在门外等,叫你妈快点收拾。”男人说:“那好。”说着进门叫人去了。不消一刻,只见一个瘦麻掐掐的黑影,掩襟遮褂,慌里慌张走了出来。庞二臭连忙接住,喊过二犟,扶着妇人上马。此情此景,有诗为证:

  布袋卖猫,蒙头生意,全凭嘴上学画;

  八王遗珠,黑得高深,人生当如是说。

  这二臭与二犟一前一后,照着出村的大路,大步流星飞奔而去。绕过山峁时候,马上妇人喊了:“这谁氏,我咋觉着不对!去鄢崮走的不是这条路!”庞二臭后头说:“我们走的是一条凡人很少走的近路,你放心,眼窝实合跟上行,我们一准把你驮到地方!”又走十里八里,马上的妇人又喊:“这位兄弟,我咋试着走的方向不对,去鄢崮是朝南哩,咱咋一往朝北?”庞二臭道:“你黑麻古董地看清啥了嘛!这明晃晃的大路,明摆的不是朝南行哩,咋说是朝北哩嘛!”妇人不言喘了。又走几里,妇人马上喊叫,说要停下。庞二臭道:“也不好好赶路,只管停的咋哩?”妇人奘了,气急败坏地说:“你想把我驮到哪里,我心里不清楚!因此我不走了!”庞二臭道:“你这婆娘咋是这相!我们这黑摸缭茬的倒是为咋,你不走你且下马,我们走!只是杨老先生的事耽搁下了,不怨我们!”妇人道:“去杨先生屋是朝南哩,我走过数不清的次数,单怕比谁都熟!你走下的这路,我一看就晓,不是去的地方,你哄得我咋?”庞二臭道:“你看你看,杨先生假如在鄢崮村,我们就不牵马来了,就哪几步路,随走便不到了。之所以牵马,就是因为杨先生不在鄢崮村,在北舍前哩,你说,杨先生但在他屋,敢这相日气沆张地叫你过去吗?他那贼娃有楼,你也晓不是东西,这种时候,村人围下一大胡拉,你若露面,他不把你捶上一顿才叫怪呢!正因为杨先生不在鄢崮村,才叫你去托付事哩!”妇人哼哼唧唧哭起来,气势软下,随问:“杨先生白没咋的,跑北舍前做啥去?”庞二臭道:“没给你说是看病嘛!他去给人家看病,没想把自家却耽搁到那里去了。出门就对你说明白了,你还固住地吵哩嘛!”

  这样说说话话,又走几里。走着走着,马上的又不对了,看只看要往下跌。庞二臭赶上紧忙扶住,失声道:“你这叫咋哩嘛,我的婆!要早知你是这相,我把杨先生面子违下,死到他头里,不来叫你了!”妇人哼哼哈哈一阵,黑地里抹着泪,又问:“老汉恁是咋,病下哪相?”庞二臭道:“没说大前天,走在路上赶路了,出一身汗,后来停下一着凉,感冒下了,病一日重似一日。”妇人呻吟了半晌,说道:“你又哄人了!今年春上他没对我说他要出门嘛!再说这几日天气出奇地暖和!”庞二臭支吾着说不清,临了终于道明:

  “嗨哟,你咋晓得山里的气候。人常说,隔道山隔个天,隔道川不一般!”老婆又不言喘下了。

  晃晃荡荡,又是十里八里。眼前只看走不完的羊肠小路,绕不尽的弯曲古径。牵马的二犟,确实不失为一个山里汉子,见此路况,钻住头走得越发快了。不料妇人又喊起来:“兄弟,我咋看着不对了呢!”庞二臭后面赶上来,问:“咋哩,咋又不对了?”老婆说:“北舍前早该到了,咋还这么着朝前走哩?”庞二臭道:“看你这人,咋这么难缠!我对你说甭问了,老问啥哩嘛!北舍前你只晓得有个前北舍前,你哪晓得还有一个后北舍前嘛!”老婆说:“我觉着这不是事。杨先生自家看病哩,也不晓得个寻门投舍,寻个暖和地方歇息,偏咋就着凉了呢?你们分明是哄我一个屋人,谋致着做啥哩!”庞二臭连声叫道:“我的婆,咱快甭言喘了,等会子见了杨先生,咱啥都明白了!”紧说慢说,又走出几里。到老山崖上,妇人又吵起来:“我冻得抖抖哩,我冻得抖抖哩!”庞二臭十分温和地小声说:“山里的气候就是这相,要不杨先生咋着凉了!你先忍,否则你抬头看看星星,看上一会子就不觉冷了。”老婆说:“我不由得,不由得,我就是觉着不对,我想返回去呢!”庞二臭气了,说:“那好,我把你放到这辽天地里,这深更半夜,把你不叫狼扯了才叫怪哩!”

  一路上耍了多少魔法暂且不论,庞二臭终于凭着自己三寸不烂之舌把妇人哄到猫儿沟。此时已是三更天气。崔寡妇先是耐着性子等了半夜,后实也是等不得了,只说先睡一会儿。突然听着院里响动,连忙爬起,赶起来看,只见庞二臭和二犟已将妇人塞到那边窑里,呜呼喊叫着扒那妇人衣服。其时灯影乱晃,竟不能下细看去,连忙抽身退了出来,只说二臭这贼也太急了点。立在门外等了一时,二臭出门,一看崔寡妇在门口,撩起袖筒边擦汗边说:“没事了,二犟已睡上了!”崔寡妇埋怨道:“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二臭道:“咱二犟傻得那相况,今黑事假若不成,天亮我妹子还愿跟他?”崔寡妇一想也是。

  正说,听窑里的婆娘发猛喊叫一声。看相势事情已经妥帖了。二臭说:“老嫂子,是这相,我给咱先拾掇走人,回去把账目拉花的清理了,过几日看势再来。我这妹子脾气不好,你们慢慢对整。天也快亮了。”说完,顾不得一夜劳累,挑起墙角早已收拾好的剃头挑子,望着那鄢崮村方向,头也不回,一气向山下奔去。

  鄢崮村这面,说的是连日以来,大义不晓从哪儿摸来一本《水浒》送与大害,弄得大害神魂颠倒昼夜攻读。一边读一边联想。当初与村中一十二位青年结拜兄弟,头上挂那一张“结义为仁”的字样极是正确。当读到林冲被高衙内一班奸人三番五次地加害,自个儿也觉得不正常了。大雪地里,立在村头,茫茫然昏昏然,用古怪的眼神,注视着来往行人。

  栓娃早晌无事,掂枪去大队部执勤,迎头碰上大害,说了句:“你熊冻屁慌慌的,立在这里做啥哩?”大害两眼一瞪,大喝:“站住!”栓娃一惊,问咋。大害道:“今日单要看看你这个陆虞侯欺压好人?”说着,也不管栓娃防没防顾,啪啦就是一耳巴子扇到脸上。栓娃不敢辩论,拾起枪连忙逃脱。进大队部门,看吕连长季工作组一班领导都在,三句话没说完呜呜哭开了。季工作组一时稀奇,问大害何人。吕连长连忙一五一十汇报了一番。季工作组惊讶道:“没想到咱鄢崮村竟出下这么大的干部,你把大害请来,就说我要和他谝谝,问他爸原是哪个部队的!”栓娃自然不愿去请,派了宝山,宝山到村头寻着大害,与大害说了。大害道:“季工作组是啥东西,休要惹得洒家性起,将他也用弯刀挑了!”宝山说:“人家是问你爸原是哪个部队的。”大害怒吼:

  “问那狗日的做啥!老子生来就专与官府作对!”这时大害身边的几位乡亲,怕事弄大,有心护他,忙对宝山说:“你快回去,就说寻不着人。”宝山只得返回,给季工作组一汇报,季工作组十分惋惜,只道改日一定要见见大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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