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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巴情缘》 作者:陈焕仁

第12章 离奇的婚变(1)

  我既然以身相许,他的忧愁就是我的忧愁,他的欢乐就是我的欢乐,他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没有精神结合的婚姻,不过是庸俗的契约,生锈的链条,互相的折磨……

  刘小雪突然出现在门口,我们真是高兴得不得了。她在卡达锻炼了几个月,人人都反映她表现好,就叫她“归队”到了石棉矿。她进屋脱掉大衣、风雪帽和手套,我将炉火捅得更旺叫她赶紧烤烤,斯朗泽仁在火炉上为她煮面条。

  “斯朗泽仁正说去找李主任,要求调到你那儿去呢。”刘小雪全身早已冻僵了,坐在炉旁烤着,我站在一旁对她说,“要不是我挡住他,他肯定已经找了。”

  “找啥呀?那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与其留在城里做无用功,不如远远地躲到那种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看看书,拉拉琴,画些素描,拍些照片,收集些资料。我在卡达呆了几个月,明白了啥是中国的基层,最基层老百姓到底咋个在生活,身体比原来健康多了,多了一种宝贵的人生体验,没有啥不好!”刘小雪烤着火笑着。

  “卡达肯定非常艰苦吧?”我问。斯朗泽仁煮好了面条,刘小雪端着面条坐在炉子前吃着。

  “虽然艰苦,却是另一种体验,”刘小雪一边吃面条,一边兴奋地说,“草原上的牧民只会说很少的汉话,开始只能打着手势与他们交谈。可是相处一段时间,彼此都能从眼神和表情中,看出对方究竟想说啥,我已经学会日常用的藏话。后来我回到乡上,乡干部向我学汉话,我向他们学藏话,他们对我非常好。在卡达几个月学到的东西,书本上课堂上一辈子也很难学到。乡上没有多少事,他们就将我放得特别宽,我也就拥有天大的自由,随便看啥书都不用担心,想写点啥也不怕人看见,想拉琴拉啥曲子别人都不会说你小资产,想画画就画个痛痛快快。我离开之前,给乡上画了一幅卡达素描,还给他们每人画了一幅肖像,他们一个个比我给他们拍照片还喜欢,乡干部一直将我送到石棉矿。”

  “从卡达到石棉矿的路很不好走吧?”斯朗泽仁问。

  “他们骑马送我,从卡达骑三天马才到了区上,又从区上骑三天马才到了石棉矿。虽然路上很不好走,我们一路走一路吼一路笑,非常好玩!”刘小雪吃着面条喜滋滋地说。

  “卡达肯定比扎克木落后吧?”我不禁好奇地问。

  “咋个说呢?”刘小雪已经学会了当地人讲的四川话,她说,“如果从北京到卡达,是从文明回到远古,那么从卡达回到北京,就是从远古走向文明。”刘小雪狼吞虎咽地吃着面条,停了一下慨叹说:“卡达乡比区落后五年,区比扎克木落后五年,扎克木又比康定落后五年,康定至少比成都落后五年,成都又比北京落后五年,卡达乡肯定比北京落后近半个世纪。可是,那里却保持着非常美丽原始独特的自然风光,藏民丝毫没沾染城里人那种狡诈虚伪的习气,民风朴实憨厚,人们对我都非常好。一想起城里的你争我斗,我又宁愿过那种落后原始的生活。”

  “落后倒不怕,就怕整天没事干,”我深为刘小雪的精神所感染,非常庆幸地说,“现在你归队到了石棉矿,总比原来专业对口些了。”

  “王诚,我问你,即使像你们这样分在县上,这么几个月你们又干了些啥?”刘小雪却完全不以为然,她放下碗筷问我,“你们还不是整天不是劳动就是运动?我认为,在当前的现实情况下,重要的不在于处于啥环境,重要的在于我们怎样对待环境。临行前我爸一再告诫我:‘逆境中只要自己把握得好,往往比顺境还能有所作为。’”

  “根本不给你事做,你能有啥作为?”听说刘小雪归队回来了,张向东跟贺小梅也来了,听完刘小雪这番话,张向东站在窗前很不以为然地说。

  “不给事做就找事做,千万不能整天瞎混。”刘小雪吃完面条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棵大树说,“树可以活千年,人顶多不过活百年,人一生经不得几混!”

  “把你整得这样惨,你还是这么理想主义!”贺小梅说。

  我不赞同贺小梅的说法,刘小雪的话有一定道理,她不因为身处逆境就从此消沉,越是逆境自己越要把握自己,越是艰苦越表现得好。虽然她的出身那么不好,组织上还不是让她很快就“归队”了!刘越告诫刘小雪那话却有道理:逆境中只要自己把握得好,往往比顺境中还有作为。

  刘小雪归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大学生中引起了强烈震动,他们纷纷跑来问个究竟。

  无意中扎克木的大学生来了个大聚会,又立刻成为扎克木的头条新闻。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连一向对啥事都冷漠的仁嘉丹珍,闻讯都来到我们屋里,听刘小雪讲卡达的新闻,坐在那儿再也不愿离开。

  “刘小雪不再和斯朗泽仁搞对象?”我和仁嘉丹珍一同去印刷厂劳动,仁嘉丹珍将我拉到僻静处,神神秘秘地打听。

  “两个人都好了好长时间了,差点儿没闹得满城风雨,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大为吃惊地反问。

  仁嘉丹珍的脸色一下变了,从没看到她的脸色那么难看,听完啥也不说,低着头独自急匆匆走了。望着她那熟悉的背影,我觉得她的表情好奇怪。

  我到街上去寄信,仁嘉丹珍又将我拦住问:“听说州革委领导根本就不同意斯朗泽仁跟刘小雪搞对象?”她对这事突然变得如此关心,我觉得她这人有点莫名其妙,我淡淡地回答:“李主任找斯朗泽仁谈过,但他们怎么也不愿意分手。”仁嘉丹珍瞪大两眼认真地问我:“他们两个咋能耍朋友?”就心急火燎地跟我来找斯朗泽仁。

  “你咋能与她这种人搞对象?”仁嘉丹珍进屋不待坐下就生气地问斯朗泽仁。刘小雪当时正巧不在屋里。

  “我在北大学习,小雪父女两人对我都非常好。”斯朗泽仁向她解释。

  “你千万不能跟她搞对象!”仁嘉丹珍根本就不在乎小雪父女对斯朗泽仁好与不好,语气听来非常坚定。

  “丹珍老师,你说为啥?”斯朗泽仁笑着问。斯朗泽仁从来就没有料到,仁嘉丹珍也会反对他与刘小雪恋爱。

  “难道你不怕她不过是借间房子躲雨,她爸将来一旦平反落实政策,她就不会一脚就将你蹬了?!”仁嘉丹珍想了想突然说。

  我开始对仁嘉丹珍的反对非常不理解,既然仁嘉丹珍当年爱过刘越,她现在怎么可能反对斯朗泽仁跟刘小雪恋爱?当时听她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她有这种想法也非常自然。大凡有点年岁有些社会阅历的人,都会产生跟她同样的担忧。这种事在汉族的历史上真是太多太多,本是一对患难恩爱夫妻,甚至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完全因为一方突然升迁沉浮,强势一方就将弱势一方一脚蹬了,陈世美和秦香莲的故事家喻户晓。仁嘉丹珍既然读过不少汉藏史书,初恋又上过刘越的当吃过大亏,她自然会有这种担忧,更何况她又是个土司的女儿,有这种担忧不能怨她杞人忧天。可是经过几个月我与斯朗泽仁和刘小雪接触,我又觉得仁嘉丹珍完全是过于老道。凭着刘小雪跟斯朗泽仁棒打不散的姻缘,我敢向毛主席保证,刘小雪绝不可能是当代陈世美,斯朗泽仁也绝不会成为现代秦香莲。难道对刘小雪和斯朗泽仁间的感情,仁嘉丹珍能比我了解?

  “丹珍老师,你这肯定是多余的担心!”斯朗泽仁听了忍不住笑,他笑着对仁嘉丹珍说,“我对小雪父女非常了解,他们绝对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

  “难道你到北大上了几年大学,你对他们汉人就比我了解?”斯朗泽仁一点也听不进劝,仁嘉丹珍就气得急不择言,完全没有想到屋里就坐着个汉人,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情急已经说失了口,她生怕斯朗泽仁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竟然接着进一步补充,“她爸当年对我还不是海誓山盟,结果回去完全把我丢在九霄云外!”

  “他至今到处打听你呢!”斯朗泽仁仍然笑着说,“当年完全是因为家庭反对。”

  “你根本不了解他们汉人!”仁嘉丹珍坚持说,“汉人常常像扎克木的天气,你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他就已经变了。”

  “我对汉人肯定不如你了解,”斯朗泽仁仍然笑着说,“但我对小雪父女非常了解!”

  “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仁嘉丹珍非常生气地站了起来,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你不到那座山上,肯定不会晓得山上雪有多厚!”

  仁嘉丹珍说出这种话来,我丝毫也不感到奇怪。人生最大的伤痛也许就是初恋失败。仁嘉丹珍有这样痛苦的经历,至今仍然是她的最大伤痛。她当年年轻幼稚吃了单纯天真的大亏,不免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以偏概全地以为,有其父必有其女。但是如果仅仅因为生活中有那段刻骨铭心的痛苦经历,从此就不再相信刘小雪,我又觉得她心胸未免太狭隘。

  “即使父亲是那样的人,难道女儿就必然是那样的人?”仁嘉丹珍离开之后,斯朗泽仁怎么也想不通,他沉思默想一阵之后突然问我。

  “不过呢,文革中这种事,北大也不是没有。”人是动物中最复杂的,我不愿意为他们的未来打包票,我借此机会进一步说,“我们系就有好几个所谓黑帮子女,他们受苦受难之时,工农子弟对他们非常同情,好几个跟他们发生了恋爱,可他们的父母一旦平反官复原职,还不一脚就将工农子弟蹬了?”

  “小雪绝对不会!”斯朗泽仁绝对不相信那种事会在他身上发生,他认认真真地对我说,“小雪送过我一本书,叫《马克思与燕妮》。这是俄国人写的一本关于马克思生活的传记,小雪当时给我抄录了燕妮的一段话,我至今背得。燕妮说:‘我的卡尔,他的忧愁和快乐,同样也是我的忧愁与快乐,他的道路就是我的道路,他的思想就是我的思想。我既把自己献身于他,我就相信他,相信我们的目标的一致,精神没有结合,身体不可能结合。我希望卡尔跟我在一起是幸福的,正像我自己希望跟他在一起是幸福的一样。然而,要做到这点,我不仅应该成为一个贤妻良母,而且也应该成为他的同志,他的谋划人。不仅彼此要相信,而且彼此要相敬。因为这其中包括我们的全部精神生活。不然的话,婚姻只不过是庸俗的契约,生锈的链条,互相的折磨。’”斯朗泽仁一口气背到这里,对我继续说,“小雪当时对我说:‘我们就应该像马克思和燕妮那样真诚相爱。’”

  “马克思和燕妮的恋爱婚姻,的确应该成为我们的楷模。”我说。

  “可是,王诚,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多么难受!”斯朗泽仁突然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他含着泪望着我说,“丹珍老师从小到大对我都非常关心,她不仅是我敬重的一个长辈,更是我心中的一个偶像!我们康巴藏族特别注重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最恨的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

  我刚才没有完全听她的,你看她生了多大的气!可是我现在应该咋办呢?我的头脑里真像一团乱麻!”

  “你也不要太难过,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看看咋办吧!”我安慰他说。

  刘小雪从贺小梅那儿回来了,我们闭口不谈刚才发生的事情。

  我们倾城出动,热烈迎接军分区活学活用毛主席着作积极分子报告组来扎克木传经送宝,欢迎的队伍冒着小雨,敲锣打鼓载歌载舞,从城里到东关排了好几里长,欢庆的锣鼓震荡着山谷,我们在雨中唱着跳着。可是,欢迎队伍唱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跳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锣鼓响了又停,停了又响,舞蹈跳了一遍又一遍,手上的红花和彩旗全淋湿了,不少人的嗓子唱哑了,身上的衣服全淋湿了,报告组的英雄们还是没有到来。

  我刚刚跑到一棵树下躲雨,仁嘉丹珍就跟过来了,我已经讨厌她一见面就跟我说斯朗泽仁,甚至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动机和立场。自从仁嘉丹珍确知斯朗泽仁正与刘小雪热恋,这些天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活跃,逢人就说斯朗泽仁不应该与刘小雪恋爱,处处散布刘小雪如何不可靠,扎克木藏人都把她当成最有学问应该受到尊重的藏人,她的言行举动对藏人有很大的影响。

  仁嘉丹珍正是利用自己的影响,不过就那么三五天,她就把两个汉藏青年的恋爱搞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道仁嘉丹珍一直对斯朗泽仁非常关心,如今听说斯朗泽仁根本不听仁嘉丹珍的劝告,纷纷指责斯朗泽仁忘恩负义。斯朗泽仁顿时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弄得斯朗泽仁和刘小雪都非常苦恼。看出仁嘉丹珍又会来同我说斯朗泽仁,我决定来个将计就计,趁机弄清她的真实动机。

  “我一定要好好劝劝斯朗泽仁,趁早不要跟刘小雪耍朋友。”不出我所料,她来到树下就急忙对我说。

  “你说他们两个为啥就不能好?”我笑着反问。

  “你以为党把一个藏族学生培养到北大毕业容易?”不知道她是已经忘记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个理由,还是故意在我面前表现出非常革命的立场,她一本正经地回答,“王诚,你和斯朗泽仁的出身都很好,你们是真正的阶级兄弟,你一定要说服他,千万千万不能跟刘小雪搞对象!”

  她不愧是土司的女儿,不愧出身于上层家庭,岁月已经将她磨炼得天衣无缝。那天她当着斯朗泽仁,反对的理由是有学问的汉人不可靠;今天当着我这个汉人,强调的却是党培养一个北大毕业生不易。难怪人人都佩服仁嘉丹珍沉稳老练,难怪她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不显山不露水,直到文革的漩涡才将她席卷出水面,她居然能稔熟地做到,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在什么人前就说什么话,而且说得是那么一本正经!可是仁嘉丹珍也不想想,我好孬也从北大混了个毕业,难道我就是那么好利用?她一会儿一个反对的理由,我即使是个小学生,也不得不怀疑她反对的真正动机,肯定是她那狭隘的民族情绪在作怪,说不定为了报刘越失信于她的一箭之仇。

  “你既是他的老乡,又是他的前辈,你对他又一直非常关心,你们都是藏族,你给他做工作,效果肯定比我好。”我于是故意回答。

  “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他谈,可是他根本听不进劝!”仁嘉丹珍的口气异常焦急,顿时满面愁容。

  山路那头过来了几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几个人,每个人胸前戴着大红花,手中挥动着《毛主席语录》,护送他们的马队前呼后拥。看到报告组终于来了,欢迎的队伍呼啦一下集合起来,山谷里顿时鼓锣齐鸣,口号四起,县武装部长和县革委领导一齐上前,对报告组表示热烈欢迎。报告组下马挥动《毛主席语录》,在武装部和县革委领导的簇拥下,英雄般地检阅欢迎队伍,庄严地走进了县武装部。

  “王诚,你一定要好好地跟斯朗泽仁谈谈,”回来的路上,仁嘉丹珍仍然念念不忘,她又一次央求我说,“你的话他会听。”

  扎克木的春天昙花一现,夏天虽是黄金季节,气候变幻却捉摸不定,上午还是烈日炎炎,下午突然下起了大雨,天立刻就变得如深秋一样凉爽。雨过之后本是万里晴空,傍晚时分却突然飘起了雪花,气候又回到了冬天。

  我正在灯下给新玉回信,斯朗泽仁一身雨雪从外面回来,我赶紧给他干毛巾要他擦擦头发,赶紧换掉湿衣服,担心他会感冒生病。斯朗泽仁全身淋得像个落汤鸡,像根本没有听到我说啥,也不接我的毛巾,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像庙里的菩萨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的呆呆地坐在床上。他这到底是怎么啦?晚饭之前,他和刘小雪被仁嘉丹珍叫走了,说是请他们去吃晚饭,当时两个人还说要跟仁嘉丹珍好好谈谈,如今回来咋会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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