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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树柏-流年》 作者:李树柏

第24章 乡土中的童年(1)

  打从这一天起,李志忠就开始鼓捣这两只死狼。他拣最大、最漂亮的一只,先剥皮,剥得那叫仔细,可以说毫发无损,连耳朵、眼皮儿、嘴唇儿和鼻子都完好无缺,只留下四只小腿没剥。第二只可就不同了:狼头一割,小腿一卸,当胸一刀,肚子划开,像脱衣服似的,三下五除二,剥完了。狼皮绷好,晒上。没等开膛破肚,先割下一块好肉,叫老伴给孩子炖上了。李志忠一只狼没拾掇完,李王氏的狼肉炖好了。她端上一碗,俩孩子只尝了一口,不吃!原来,这狼肉又酸涩,又粗硬,一点儿也不好吃。干脆,李志忠也不拾掇了,两只狼,连整带零,一股脑儿全给了大来子:愿吃,吃;愿卖,卖,由他去。大来子高兴!人家说,狼肉挺好吃,他爱吃;卖也行,四只狼,足有二三百斤肉,能卖不少钱!

  两张狼皮熟好,李志忠把那张没头的,丢给老伴,叫她缝一床褥子,留着铺爬犁,他自己则开始鼓捣那张完好无损的。李志忠年岁大了,眼皮松弛,遮蔽视线,干活时必须用儿把眼皮撑开。他照例取出他的“十八般兵器”,使出浑身解数,头不抬眼不睁地干了十来天,终于完成了他的杰作——一只完整的大狼皮筒子。李志忠高兴地站在地上,胳膊平伸,提着“大狼”一抖,灰黑色的长毛翻飞,露出片片白亮的细绒,又粗又长的狼尾巴左右乱甩,尾巴尖儿扫着地面。好大的一个狼皮筒子,从鼻头到尾尖,足有齐肩高!李志忠停止抖动,他一手托起狼皮,一手掐着狼嘴,狼脸冲着樱子和柏岁。只见大狼黑鼻头儿发亮,两眼烁烁生光,大嘴一张一合,“啪啪”有声。原来,李志忠给大狼安了一双玻璃假眼,嘴里嵌进一个自制的竹夹子。竹夹鳰把长,上死下活,用手一捏,狼嘴张开;手一松,狼嘴“啪”

  的一声,自动合上。这么说吧,这只狼,除了没有尖牙利齿和血红的舌头,简直活灵活现,跟真的没啥两样。所以,它一张嘴,直吓得樱子“吱哇”乱叫,赶忙躲在柏岁的身后。柏岁虽然贼大胆,但他看见这张大嘴,也不由得往后一闪。李志忠捏了几下狼嘴,又让它“咬”了两下自己的袖子,这才把狼皮筒子往炕上一扔,说了声:“给,玩去吧!”

  自李志忠打狼回来至今,柏岁和樱子就没离开过姥爷一步,成了两个名副其实的跟屁虫。他俩整天围着姥爷转,看他剥狼皮,看他剔狼肉,看他熟狼皮,看他做大狼。现在,大狼终于做成了,而且和活的差不多,有鼻子,有眼,会咬人,太好玩啦!俩人一见姥爷把大狼扔到南炕上,“嗷”地一声扑过去,这就抢起来了,你争我夺,吱哇乱叫。李志忠听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李王氏听屋里闹翻了天,进来一看,俩孩子在炕上滚作一团,抓着狼皮,互不相让,只好出面干涉。她要过狼皮,自己先欣赏一会儿,然后交给樱子,冲柏岁骂道:“臭小子,不懂得哄妹妹玩儿!”

  自此以后,柏岁和樱子大部分时间都糗在屋里,轮换着装大狼玩,你咬我,我咬你,炕上地下,里屋外屋,满世界追打,满屋子笑声……

  冬去春来,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

  一天,中街四姥爷家,也就是李志忠的四弟家的两个孩子,给姥姥家送来四个小鹅崽儿。这是李志忠半月前要的,那天他去老四家串门儿,见他们在孵鹅,就事先定下几只,小鹅出壳几天了,正赶上孩子今天去村北剜野菜,四姥爷就叫他们把小鹅装在菜筐里,顺便带来了。小鹅真好玩,绒球似的,黄嘴,黄脚丫,“咕咕”

  直叫,喜得柏岁和樱子,不知拿什么喂它们才好。听说他们爱吃野菜,而送鹅来的小舅小姨,就是去给他们自家的鹅挖野菜,柏岁和樱子就非闹着要跟去,姥娘被缠不过,只好给他俩也找了一个小筐,一个镰刀头,放他们走,但她也少不了要多叮嘱侄儿和侄女几句,求他们照看好她的小外孙和外孙女。两个大孩子满口应承。其实,说大,也大不到哪去,舅舅和姨儿,比柏岁顶多大一两岁,还都是孩子,大家混在一起,也不分个辈大辈小。

  这次出去剜菜,可叫柏岁和樱子开了眼界,长了见识,原来外边的天地这么大,新鲜玩意儿这么多!从此,这三间房子算装不下他们喽!送鹅来的那个小舅,小名“干巴”,柏岁和樱子叫他“干子舅”,三天两头来找他们,有时甚至带一大群孩子,来把他俩勾走。春天,正好挖鹅草,剜猪草。大地上的积雪已经完全融化,只有背阴处还留有少许落满灰尘的残雪。早发的树木吐叶,大地返青,到处是鲜嫩的苣荬菜芽儿、荠荠菜、车轱辘菜……柏岁和樱子不认识野菜,必须由小舅或小姨来教,告诉他俩,什么是不能吃的草,什么是能吃的菜,都叫什么名字,怎么挖——是平铲,还是带根;怎么吃——吃叶,吃茎,还是吃根儿……每次剜菜回来,姥娘都要夸他们几句。然后,李王氏留下一把鲜嫩的自家吃,其余的,让他俩拿去喂鸡,喂鹅,喂猪。

  春耕大忙开始了,现在,柏岁和樱子整天泡在园子里,看大来子舅赶马犁地,帮姥爷点棒子,跟姥娘一起种瓜点豆……为了两个孩子,李志忠专门在园子西北角种了半亩香瓜,在地边种了半垅甜秆儿。就连李王氏侍弄小园子都留个心眼儿,在拔草时,特意把本该拔掉的黑天天、红姑娘、白姑娘、酸娘娘留下来,因为小孩子喜欢这些野果。

  柏岁和樱子帮姥爷点的棒子,尖尖的绿叶钻出土了。他们看着姥娘种下的芸豆、倭瓜,肥厚的籽儿夹着小芽儿顶破了地皮儿;栽下的茄秧,支棱棱站起来了;菜畦里撒下的菜籽儿,长出一片片密密麻麻小叶子,也记不得它们是什么了。

  春耕大忙过后,村里的小学开课了。李王氏把柏岁和樱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叫老伴送他俩去上学。柏岁背着他的小书包,李志忠扛个条凳,拉着樱子出门向西去……

  村小学就在村西南的大泡子边上,那里有一块光秃秃的台地,台地中央,坐北朝南有一座大殿,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殿顶,掉檐缺瓦;墙面,风蚀剥落;北墙,原有的窗子全用泥坯砌死——大概是为了抵御北风烟儿雪;南墙,门窗全无,大敞口,倒也豁亮。大殿里,西山墙正中有一块桌面大的“黑板”——白墙皮抹上锅底黑。说是黑板,实际上已经完全花白了。黑板下的地面上砌了个半尺高的砖台,边沿的砖头不翼而飞,形成一溜土坡。土台上有一张勉强支得住的小桌,这就是老师的讲台。面对讲台,有四排学生的课桌。这些桌子,全都缺胳膊少腿,掉底儿没帮儿,没一张好的。至于凳子,压根儿没有——要不李志忠怎么扛板凳来!砖垛,木墩,土坯上搭块板儿,都能坐人。要么干脆站着,照样上课。像柏岁和樱子这样自带座凳的,不多。别看桌椅不咋的,这四排座位可是全初小——一排就是一个年级。柏岁和樱子刚入学,坐最里边的一排,依次往外,二年级,三年级,靠窗的四年级。再上,就得去大井子了,那儿才有高小。四个年级,总共不到三十个孩子。一年级最多,有十二个,四年级最少,才三个人。四个班儿同时上课,老师教完这班教那班,一点不耽误。老师?看不出!离开这屋,和农民一样。他高个儿,又黑又瘦,白褂蓝裤,裤腿儿卷到膝盖上,光着两只泥脚——显然是下地干活才回来。这位先生两手空空,啥也没带——没书,没本儿,没教具,连个粉笔头也没有。站到讲台上以后,倒是从后腰上抽出件东西——长杆铜锅旱烟袋,烟袋杆上拴个黑布烟口袋。老师没开口,先抽烟,烟油烧得“吱啦啦”响,烟味又辣又臭,直呛人;唾沫一口接一口,“卟叽——卟叽——”,像鸭子蹿稀。

  大北方,春耕结束晚,天一热,农民挂锄,学校就放假了,中间还要刨去星期礼拜、节假日,加上刮风下雨不去,天灾病业不去,家里有事不去——剩下的,还有几天书好念?

  挂锄歇伏,多好听!把锄头挂起来,不干了;入伏,天太热,歇了。

  歇伏,这是庄稼人一年里最清闲的季节之一。庄稼全种上了,该铲的铲了,该耥的耥了,只等着秋后收获了。只要老天见怜,风调雨顺,不愁庄稼自己不长。三伏天,夜深人静,蹲在地里,能听到庄稼“咯吧咯吧”蹿挺拔节的声音。地里一天一个样,要不怎么说“夏庄稼,沙沙沙,一天一夜长一鳰”呐!若是老天爷不心疼人,非闹个什么灾呀病的不可,那也没法。老天爷的事,谁管得了?反正是种上了,是丰是欠,只能听天由命!凡事不可强求,知不能为而为之,那是傻蛋,顶屁用?干嘛和自己过不去,“热在三伏”嘛!地里又晒又蒸,受那罪?

  大人一歇,孩子也歇了——学校放假。

  柏岁和樱子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玩。一大早,踏着凉森森的露水,跟姥娘进园子摘菜。绿莹莹的茄子和青椒,成倍地长:一个,两个,四个,八个——越往上,结得越多。这叫“一佛当中坐,二鬼把大门,四面斗,八面风……”旱黄瓜,挨根的已经老了,上边的小黄瓜刺儿,还顶着花儿。芸豆角,一嘟噜一串,摘也摘不完。倭瓜的叶子有蒲扇大,晃花赛过樱子的小巴掌,母花带着小瓜妞,最大的已经像小饭盆儿了。姥爷给他们种的甜秆,长得比他们高半截。他们的那一小片香瓜地,密实得让人下不去脚,红黑道的“顶皮脆”,灰白绿的“青羊头”,黄白棱的“一兜蜜”,黄绿花的“老头乐”——有的已经快熟了。姥爷在瓜地边用玉米秸秆搭了个小窝棚,垫上干草,铺上褥子,柏岁和樱子在里边,一玩就是小半天儿。过午,老爷儿当顶,天气贼热。柏岁和樱子穿过园子,翻过园墙豁,直奔东大泡子,在那儿学搂狗刨儿、学扎猛子,和小舅们一起打水仗,拍“香油儿”,扦蛤蟆。每次柏岁和樱子到大泡子玩,总要带回一串蛤蟆腿。这里边有柏岁扦的,但更多的,是小舅们给樱子的。蛤蟆大腿被剥了皮,白白净净的。姥娘把它们洗干净,放在菜锅里带上,或是单独用油炸一下,这肉又细又嫩,非常好吃。

  一天,干子舅领来七八个孩子,说大泡子玩腻了,要带柏岁和樱子一块儿到远处去。十来个人出门往西走,穿过村子再向南,走了二三里地,来到一个叫“南河沟子”的地方。这个河沟子的河岸,又陡又宽又深,但沟底的水却很浅,顶多齐腰,水边长着许多七扭八歪的柳树。干子舅带一帮孩子一到,就急不可耐地冲下岸去,边跑,边脱衣服,到水边,把衣服随便往地上一甩,就“扑通——扑通——”跳下水了。男孩女孩,个个光赤精溜,狂呼乱叫,又打又闹。宁静的小河沟,顿时沸腾起来。柏岁没有急着下水,这是他第一次到活水里玩,他看水流挺急,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学会水,更不敢把妹妹一个人留在岸上。索性,他和樱子都当旱鸭子,留在岸上看别人玩吧。干子一伙打够水仗,玩够水,开始向两边散开,各找河弯水汊,在水草或柳根下摸起鱼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摸的,是办法好,还是鱼太多,反正没多会儿,就有人往岸上扔鱼;有鲫瓜子,撅嘴鲢子,更多的是大嘴鲶鱼——干子光屁股上岸,在岸边挖了一个深坑,里边灌满水,叫柏岁和樱子把大家丢上岸的鱼,捡到水坑里来。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水坑里已经满是鱼了,一张张大大小小的鱼嘴,在水面上,吞咽着空气——捉够了鱼,孩子们呼啦啦跑上岸,闹闹嚷嚷,四散开来,有的掐麻叶,有的拾干柴,在岸边用木棍挖土坑。人们陆续回来,开始七手八脚地鼓捣鱼。他们用麻叶把鱼囫囵个包上,用麻批儿捆扎一下,外裹河泥,摆在土坑里。摆完后,上覆干土,架柴点火……柏岁和樱子用惊奇的目光,看着这一切。过了好长时间,柴也加了几次,最后终于不烧了。干子舅用木棍把余火灰土扒掉,坑里露出一个个干泥团;泥团裂缝里“咝咝”冒气,浸着油沫,香味扑鼻。干子舅把泥团扒拉出来,大小搭配,分给大家。柏岁和樱子分得的,自然是最大的两个。干子舅帮他俩把泥团敲碎,把里边的东西放在新麻叶上,刮掉烂麻叶、鱼鳞和鱼皮,露出鲜嫩的白肉,抹上带来的大酱,递给柏岁和樱子。俩人捏起一点肉,尝尝,“哇——”香死人!柏岁和樱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一面,把鱼骨和鱼肚肠扒掉,再吃另一面。吃完,把剩下的东西一丢,了事!

  接着,孩子们又玩了一会儿水,就拿上衣服,陆续上对岸了。柏岁和樱子由干子舅领着,到上游不远的浅水处。干子舅把樱子背上,柏岁拉着小舅,锳过没膝深的河水,也来到了对岸。这里是个土岗子,上面杂树丛生,其中多为长绿的松杉。

  林间空地不大,但很平坦,上面长满厚密的嫩草野花。林子里、阴凉、安静、清爽,确是夏天纳凉的好地方。几个孩子集中到这里以后,干子舅开始领他们玩“过家家”。这七八个孩子,不管男女,全都精赤溜光,一丝不挂。几个小的压根儿就是光着来的,几个大的,来时虽然穿着衣服,但下河前脱了,就再没穿。只有最大的干子舅,背樱子过河时蹬上了裤子,现在也脱了。干子舅指定自己和另一个大些的男孩当“新郎”,叫两个大点儿的姑娘当“新娘”,其他人帮忙采花揪草,做“嫁妆”。他们给两个大妞子戴花环,抬“轿子”,让新郎“骑马”(就是骑柳树枝)。而后,就是让新郎新娘拜天地,入洞房。接下来,男孩便开始“爬”女孩,“爬”完就该“生孩子”了。“孩子”就是青酸枣儿!怎么生?把酸枣放进女孩的阴户里,过一会儿拿出来,身边的人再学几声婴儿的哭叫,就完了。再往后,无非是过日子呗:给“孩子”铺片树叶当褥子,盖片树叶当被,让他睡觉,给他喂奶,哄他不哭,以及做饭、吃饭之类……玩什么,商量着办,全凭大家的心意。

  像这样的游戏,柏岁和樱子别说没玩过,连见也没见过。新鲜,有趣!可他俩只能在一边看着,和一群光赤溜的男孩和女孩混在一起,他们还不敢。他们才来这里几天,离农村化还远着呐!柏岁和樱子虽然暂时和他们还玩不到一起,但天生的野性,已经叫他俩对光屁股过家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使他俩也很想一试。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柏岁和樱子还在死睡,李志忠有事,出去了,李王氏想趁空拾掇拾掇院西的小园子。那里的草太多,再不拔,快把菜欺死了。李王氏把一碗煮熟的鸡蛋放在炕上,自己就进园子去了。李王氏干了个把时辰,太阳当顶,天太热了,还得做午饭,就带上一粪箕子野菜野草回来,准备丢给猪鸡吃。李王氏出了园子,跨过栅栏门,拐过西房山,想偷眼看看两个孩子在不在屋里。这一看不要紧,直吓得李王氏丢开粪箕,就往屋里跑。原来,玻璃窗里边,柏岁正光赤溜地“爬”樱子。进里屋一看,樱子也把短裤扒了,只穿一个小兜肚。没等李王氏问,俩孩子先“招”了:“姥姥,我们在玩过家家!”

  李王氏对乡下孩子玩的过家家,知道得太清楚啦!她完全明白,他们脱光了衣服在干什么。她连连呵斥,带吓唬,拉过樱子,给她穿衣服,也叫柏岁把衣服穿上。李王氏再一看,炕上满是从墙上的旧年画上撕下来的花花纸,还有穿门帘用的草珠子,就猜到了它们的用项。一问,果不其然,花纸是樱子扮新娘戴的花和给“孩子”铺盖的被辱。“孩子”呐?就是草珠儿!李王氏叫道:“我的小祖宗,谁叫你们玩这个,这是哪学的?”

  “干子舅他们都这么玩。”柏岁和樱子说。

  “他们,”李王氏吼道,“他们是野孩子,你俩跟他们学?咱是城里人,不能玩这个,听见没有?下次我要是再看见你们玩这种过家家,看我不打烂你们的屁股!”

  “不玩就不玩!”柏岁满不在乎。

  李王氏又对樱子说:“樱子,咱是大闺女啦,以后不许随便脱裤子!”

  “那柏子哥晚上睡觉怎么不穿裤子?”樱子问。

  “他是臭小子。”李王氏说。

  “小姨她们不是臭小子,”樱子又问,“怎么也不穿衣服?”

  “她们光惯了,不知羞。”李王氏说,“她们再大些就穿了。”

  “那我比她们还小呐!”樱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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