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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树柏-流年》 作者:李树柏

第25章 乡土中的童年(2)

  “小也不行!”李王氏有点儿不耐烦,“叫你穿,你就穿,问那么多干什么!”

  从这一天起,柏岁被责令穿裤子睡觉,他和樱子也不能挨着睡了。姥娘像堵墙似的睡在俩人之间,樱子被丢到炕梢,柏岁被夹在姥爷和姥娘中间。从此,这两个原本纯真无邪的孩子,便被“男女有别”的紧箍咒牢牢地套住了。

  夏末,来了一场好雨。这雨时大时小,断断续续,下了一天一夜。老话说:

  “开门雨,关门晴;关门雨,开门晴。”说的是,早晨开始的雨,往往要下上一天,而晚上开始的雨,则大概要下一夜。这场雨,既是“开门雨”,又是“关门雨”,所以连上了,一天一夜没开晴。正是庄稼抽穗灌浆的时候,真是一场及时雨!雨过天晴,出外一看,好家伙,整个村子都叫大水包围了!一眼所顾,处处沟满壕平。

  积水泄去之后,李志忠急不可耐地去找大来子:“大侄子,你看路能不能走车?要是能走,咱出去遛一圈。这么大的雨,上边大库里准有大鱼流下来。”

  李志忠所说的“大库”,是指河流上游的大水塘,或是天然水库。遇上大雨,水库水满外溢,或是决口,会有大鱼顺水游到下游。现在的大来子,捕鱼打猎的兴致一点儿也不比李志忠小,又赶上农闲,自然满口应承:

  “没问题!咱这一带全是沙土地,雨一过就能走车。再说了,就咱那大白马,又没啥重载,有点儿泥坑水洼,也误不住咱。”

  “那好,我回去准备,下晌咱走,我在家等你。”

  第二天一大早,李志忠和大来子爷俩出发了。天清气爽,湿润温凉,太阳出山前的气候,叫人感到十分舒服。但是,没过多久,老爷儿升起来,可就不好过了。

  阳光暴晒,热气蒸腾,走在空旷大地上,连个遮荫的都没有,也感觉不到一丝风,俩人很快就受不了了。晌午前,李志忠终于找到了一个可意的地方。这是一条估摸有两丈宽的小河,河岸平缓,水边长满垂柳,岸上杂树成林。大来子下去试了一下,水深齐胸,水流很急。按照李志忠的说法,这条河的上边,一准有大库走水,否则,雨停了一天半,水流不会还这么急,他决定就在这儿下钩。李志忠叫大来子把马卸了,拴在一边树上,把马车前檐支起来,车杠上苫起雨布,地上铺上蓑衣等物,权当窝棚,供二人休息过夜。而后,李志忠就是一门心思地拴钩子。这可是个细活,需要认真、小心,否则,没钩到鱼,倒先钩了人!他把一条几丈长、小手指粗细的大绳,绑紧在两树中间,然后再在大绳上拴带钩子的小绳。小绳很细,但很结实,一头事先已经拴好了鱼钩。钩子钩在小断儿秫秸秆里,以防伤人和乱缠,现在只要捏住秫秸一抽,小绳就出来了。像这样的小绳钩,要拴好些好些,隔鳰把远一个,一直拴出两丈(和河宽大体相等)。小绳长短不一,短不及尺,长不过丈(略小于水深)。拴好后,由大来子拽着一头儿,锳水过河,拉到对岸,贴水皮儿,拴在岸柳上。这边李志忠把大绳绷紧,同样贴水皮儿拴在树上。余下的大绳,继续拴钩。就这样,李志忠用了整整一下午,一共拴了四条。四条大绳下到水里,间隔尺许,就形成了一堵宽、高略小于河水截面,后达三尺的“钩子墙”。“钩子墙”,又叫“围钩”,这东西可厉害,慢说是鱼,就是人,着上,也断不能跑。要不怎么说,玩围钩危险呢!只可惜,这个玩法,很难逮到鱼,除非肯花时间,放上几天,逮着了算。而李志忠他们,恰恰耗不起时间,顶多一夜。所以,李志忠玩了几回,劲费了不少,吗没逮着!这次,不知运气如何?要么别叫他逮着,要逮着,还就是个大的!因为钩子墙钩不着小鱼,这东西本来就是专为逮大鱼琢磨出来的。鱼钩不上饵,全凭大鱼撞,但只要有大鱼过,不论哪儿叫一个钩子搭上,它就难逃活命!

  他越挣巴,挨钩的地方越多,越翻腾,钩得越牢,最后准叫钩子缠住。

  钩子墙“砌”完了,李志忠和大来子也累瘫了,好在接下来就是一个“等”

  了。天亮前等着了,就还有活干,等不着,收摊走人。抽烟,喝酒,吃东西,睡大觉——没别的事可干,用不着看着、守着。真钩着了,放到明儿早上也跑不了。后半夜,真有动静了,河水“稀里哗啦”响,水里有东西“噼里啪啦”翻腾——大来子要起来,李志忠叫他别动,听着,啥时候没响动了,再起来不迟。过了好一会儿,河里安静了。李志忠起来,叫大来子过河,把对岸的大绳解了,拉过来。这头,李志忠也把大绳解了,爷俩把鱼拖上岸,感觉着,这鱼个头不小,天太黑,看不清。李志忠叫大来子撤下支车杠,瞄准鱼头,给它几棒子。大来子打了鱼头几下,李志忠仍不放心。一直等到天放亮,大鱼死停当了,僵挺了,这才叫大来子和他一起摘钩子。也难怪李志忠如此小心,这大鱼若是来个垂死挣扎,回光返照,一扑腾,钩子满天飞,可不是好玩的!摘钩子和拴钩子同样费劲,而且既不能事先拴好,也不能回去再摘,必须现场拴和现场摘,否则,拴在小绳上的上百只钩子纠缠在一起,形如乱麻,那是没法择开的。小绳钩必须钩上秫秸秆,单独放。俩人从空钩摘起,摘了足有一个点儿,才摘完,剩下的就是钩在鱼身上的十几个了。这时,天也大亮了,李志忠和大来子才顾上欣赏他们的“战果”。俩人一边翻腾大鱼,摘最后几只钩子,一边议论它的个头和斤两。究竟有多长?说不准,反正斜对角放麻袋里,勉强装得下。有多重?同样说不准,反正李志忠拿不动,大来子拿,费劲。

  有人说,打鱼的不吃鱼,主要是为了玩儿,李志忠就是如此。大鱼拿回家,他只旋下一块好肉,够四个人吃一顿的,其余的,全叫大来子拉走了。大来子也满够意思,晚上还给柏岁和樱子送来些小孩子爱吃的鱼肝、鱼籽,还有一个一尺多长,一头圆,一头尖,像两节藕似的银白色大鱼鳔。只可惜,大鱼鳔第二天自己就瘪了。

  夏去秋来,三伏天一过,小学校又开学了,可是没上几天,秋收大忙开始,孩子们要帮家里干活,学校就放秋假了。

  秋收时节,孩子们要干的活,主要就是捡地。东北地面大,庄稼种得粗放,收得也不细,粮食抛撒很多。也是,一种几十上百大亩,细收,哪有那工夫?没几天下雪了,不赶紧收完,遭毁更多!正因为有得捡,所以捡地的人才特别多。收秋那阵子,地里热闹得很,到处都是人。当然,主要是孩子,还有妇女和老人。不过,农村也有农村的规矩,虽不成文,但必须遵守,人们也能自觉地遵守。这个规矩就是:不管是谁家的地,也不管地里种的是啥,只要人家没把东西拉走,谁也不能进地;反过来,只要拉秋的大车一走,不管地里还剩多少,都可以捡。所以,往往是,地,割了,庄稼码在那儿,绝对没人靠近;大车一来,人们立马跟上,车拉到哪儿,人群跟到哪儿,寸步不离。地多的主儿,自己干不过来,多是雇短工收割,活儿自然干得毛草,留茬多;更有那怜贫嫉富的,和东家有过节儿的,故意抛撒。

  一堆堆割倒的豆棵子,趁东家不在,装装巴装巴就走,地下留一层。犁土豆,铧子一偏,就许留下小半垄,工人才不会费劲给东家去抠呐!

  柏岁和樱子跟小舅小姨们捡地,纯粹是为了玩,姥姥家哪指望这个!但是,今天一背豆楷,明天一筐棒子崽儿,后天半口袋小土豆——一秋下来,东屋半铺北炕,全叫他们铺排满了。因为别的孩子,都有自家的事情要干,只能隔三差五,抽空捡捡。只有他俩,谁捡跟谁去。这样一来,倒是他们比别人捡得多了。

  柏岁和樱子很为他们的劳动成果而自豪,不论是剥出的小玉米、黄豆、绿豆,还是土豆花生、小地瓜,必须单独放,由他们自己支配:

  “用我们的小豆焖饭!”

  “用我们的包米喂猪!”

  “烧我们的土豆吃!”

  ……

  姥爷姥娘再夸上几句,他们就更是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

  秋忙过后,又上了几天课,天一冷,没门没窗的大殿里坐不住人,就又放寒假了。柏岁和樱子这一年级的学校生活,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度过了。年末大考,柏岁年级第一。樱子考了个第七。不管怎么说,一年的学是上完了,该轻松轻松了——本来这书念得也不累。

  俗话说:“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现在正是捉蚂蚱的好时候,它们又大又肥,而且不爱动弹,好逮。村西北有块荒草甸子,那是块义地,专为埋村里自己没地的死人,所以也叫“乱葬岗子”。那里杂草丛生,灌木密集,中间隐没着座座秃坟。那里的蚂蚱,那叫多,扑脸!尖脑袋的扁担勾,长尾巴的三叫驴,大肚子蝈蝈——啥都有。孩子们抓住蚂蚱,穿在细长的草梗上,一会儿就穿一大串儿。樱子不敢捉,也不会穿,她只管提蚂蚱串儿。回家后,把蚂蚱从草梗上捋下来,丢给鸡和鹅吃。他们的“小绒球”,早已长成了大白鹅,也下蛋了,咸鹅蛋他们都不知道吃多少了。

  无奈,季节不饶人。天,一天冷过一天。大泡子早就下不去人了,很快,蚂蚱也捉不成了。也不知咋回事,一夜之间,像风吹的似的,蚂蚱全没了。好在干树枝上有“羊喇子”。羊喇子壳像小鸟蛋,花生米大小,上面有黑白条纹。柏岁跟小舅们学着找羊喇子,樱子跟在后边帮他拿着。她够不着羊喇子,就是够着了,也掰不下来,因为羊喇壳粘在树枝上,很结实,但她眼尖,一发现羊喇子,就扯着脖子喊:“柏子哥,快来,这有一个!”

  柏岁听见,就得来给她掰,不然,她喊起来没完。有时柏岁离得远,身边的其他人就帮她掰了。半天下来,俩人能找到几十个,足够吃一顿儿的。回家来,把羊喇壳敲破,能从里边捏出个小肉虫来。小虫圆滚滚的,浑身焦黄,长着细小的黑眉眼儿,黑嘴儿。姥娘用小铁勺烧点油,把剥出的羊喇儿放里炸,小虫很快鼓胀起来,接着“噗”的一声轻爆,又瘪了。炸熟的羊喇儿很好吃,外焦里嫩,甜丝丝的。柏岁和樱子不仅吃过这种肉虫,还吃过大蚂蚱。前些时逮蚂蚱的时候,干子舅逮到一只“青头愣”,送给柏岁了。这家伙,足有一小鳰长,姥娘管它叫“沙达虫”,把它放灶坑里烧了,去掉硬皮给他俩吃,还真香,一肚子籽,还烧过大肚子螳螂和水鳖虫吃,也都挺香。

  入冬后,东大泡子全冻实了,四周高,中间洼,像个大浅底锅,光滑如镜。岸柳的枝条,裹着银白的霜挂,随风飘摆,霜花飞舞煞是好看。近岸的薄冰下,大大小小的“水牛儿”,在人脚下,四处乱蹿,分分合合,形状千变万化,不时有小鱼儿,在透明的冰层下游过。冰面上,到处是打滑溜,戳冰穿子的孩子。所谓的冰穿子,就是自制的简易冰车。人坐在上边,两手拿两根带木把的铁钎子,一撑,就滑起来了,腿伸在前边,当方向舵和刹车杆。

  柏岁和樱子想玩冰穿子,只能跟小舅们借,不然,就得干看着,这使他俩很感不快。这件事叫李志忠知道了,他二话没说,拔腿直奔中街三木匠家。第二天,三木匠果然派他儿子送来一个新打的冰穿子。这家伙真漂亮!白茬松木板,有边框,有扶手,带靠背,个头比一般的长半截,足可坐俩人。特别是滑木,下边嵌的不是铁丝,而是一分厚的钢板,打磨得溜平锃亮。柏岁和樱子把新冰穿子拉到大泡子的冰上,大家都来争看,个个夸好。可是,新冰穿子没玩几天,一场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一尺多深的积雪,把大泡子盖个严严实实。其实,何止大泡子,整个世界都被这场大雪封死了。前院,除了几条铲出的小道,到处是雪堆、雪墙。后园,更是一片银白。扒后园墙往远看,东大泡子成了一个大雪坑,西北的乱葬岗子成了一片雪丘,矮树被埋半截,蒿草只露个头儿,北边,满目皆白银光刺眼,远村近树,无不陷在雪中。大地上的一切,全被大雪封固了。雪,到处是雪。雪原接天连地,无际无涯,真是天大人小,地旷物微。

  入冬后,大雪封地,室外是没得玩了,可是家里,李志忠这三间房,还能像去年那样,把两个跑野了的孩子圈在里边,靠李王氏倒她那些陈年故事,猫过这一冬吗?难,太难啦!现在的柏岁和樱子,可不是刚到乡下时的柏岁和樱子啦!那时,他俩见什么都觉得陌生,干什么都怕,除了这三间房和前院、后园,别的地方,哪也不敢去,加上怕暴露樱子的身世,就是他们想出去,大人也不让啊!这一年可好,他们哪没去过,啥没玩过,就差没上天了!今冬咋办?硬把俩孩子按在屋里,又怕把他们憋屈病了。没办法,李志忠这位十里八村知名的大猎手,只好屈尊降贵,玩些小把戏,哄两个孩子高兴,以熬过这个漫长而又枯燥的冬天。他找大来子,叫他从大白马尾巴上,揪一绺马尾毛。李志忠回家,用马尾毛做了几个活套,嵌在一块木板上,放到屋后的雪地里,木板上撒些碎米子,让柏岁和樱子在后窗户里守着。冬天,玻璃窗上结满了厚厚的霜花,本来啥也看不见了,柏岁和樱子在玻璃上又抠,又焐,又哈气,弄出许多“玻璃镜”,其实就是弄掉霜花露出的一小块玻璃。他们每天都要透过玻璃镜,想看几次看上几次,尽管院子或园子里啥也没有,只有雪。现在俩人都挤到北窗来了,各自过自己的玻璃镜,盯着那块小木板,这倒真能让他们安静一会儿。突然,柏岁和樱子咋咋呼呼地喊道:“来啦,别出声!”

  其实,这屋里,就他俩在出声,李志忠只是在偷偷地笑。

  过会儿,俩人又是一阵惊叫:“套着啦!”

  柏岁和樱子一边喊,一边往地下跑,发了疯似地冲出门外……一会儿回来,带着冷风,满身是雪,拎着木板。木板上吊着的老家贼,还在扑棱。

  李志忠帮他们解下麻雀,拴好套。柏岁和樱子风风火活地跑出去,放好木板,撒上米,再回来,又是一通折腾。屋里热气全无,冷得像冰窖;带进来的雪化了,地上湿漉漉的;俩人上北炕也不脱些,弄得满炕泥水,然后他们自己再把泥水滚在自己身上——你说这份儿乱呐!

  腊月初的一天,早饭后,家里来了三个人。李志忠召唤他们喝茶、抽烟、说闲话。过会儿,李志忠带他们出去了。柏岁和樱子也要出去,被姥娘按住了。她把樱子搂在怀里,还帮她堵耳朵。柏岁猜出来了,这是要杀猪。他很想看,可又不太敢看。他记起来了,去年就是这个时候,也是来这么几个人,姥娘也是这样把他和樱子按在北炕上,堵起他们的耳朵。姥爷和来人把家里的大猪宰了,他啥也没看见,只听到几声猪叫,接着就是拣着样儿地吃肉。这回不行,他得看看,不敢出去,就在屋里看。柏岁主意拿定,不顾姥娘的阻拦,跳下北炕,爬上南炕,来到他的玻璃镜前。他看见,姥爷已经把大猪赶出来,正在喂它老玉米。突然,上来俩人,一把抄起猪后腿,姥爷和另一人抓猪前腿,把它撂到。四个人七手八脚,就把大猪四码团蹄地捆上了。大猪咧着长嘴,“吱儿——吱儿”号叫。柏岁被吓坏了,心“嘣嘣”直跳。接着四个人把大猪抬上矮炕桌,一个人按头揪耳朵,一个人揪尾巴按屁股,一个人拿来一把一尺多长的、寸巴宽的钢刀……后边的情景,柏岁没看见,因为此人背对着他。他只看见姥爷拿过去一个瓦盆,一边接猪脖子里喷出的血,一边用秫秸棍猛搅。大猪不叫了,不动了,四个人离开了,但留在圈里的三只半大猪,却还在惊叫不止……柏岁出去了,他来到大猪前边,看它在那侧躺着,脚上的绑绳已经解掉,四腿直停嘴微张,一只眼睛大睁着,眼白上翻,昏暗、浑浊、呆滞。柏岁不愿再看下去,他转身去看小猪。三只半大的猪,紧紧挤在猪圈最里边的一角,“哼哼”地喷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丢给它们玉米,它们都不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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