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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树柏-流年》 作者:李树柏

第57章 自我保护的“护身符”(2)

  三年困难时期,吃不饱,吴柏岁大老远从北京回来,还得跟家里人四处奔波,到百十里以外去挖野菜。这几年情况大有好转,虽说还定量,还凭票供应,但基本上能吃饱,副食也过得去,起码不缺豆腐白菜。就是油水太少,每人每月三两油,鱼、肉之类荤腥难得一见,只逢年过节配给点儿。所以,想方设法弄点油腥,就成了当时沈城人家的第一要务。

  此次吴柏岁回家,愁的不是吃不饱,而是光吃面。按理说,大米白面可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好吃食。不过,再好的东西,天天吃,不换样,也不是好事儿。若是没得换,不得不硬着头皮没完没了地吃下去,那就成了灾。据家里人说,他们吃白面,已经吃了小半年儿,现在见了白面就头疼。吴柏岁听了,大不以为然,他反而觉得,沈城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三年前若是有白面吃,还不抢破头!如今有白面吃,反倒想粗粮了。人呐,真是难侍候!”

  可是,没过几天,吴柏岁自己也变得“难侍候”了。一到饭桌上,吴柏岁见着面就皱眉,吃面比吃药还难,一口面食含在嘴里,像嚼棉花套,直反胃,就是咽不下去,满心想的,就是能吃上一碗高粱米饭,或是棒粥,甚至困难时期吃过的菜粥都行。如今,吴柏岁再也不说别人嘴刁了:“面,面,面,顿顿面,面条、面片、面疙瘩、白面馒头、白面饼……烦死个人!真难为他们,这大半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幸好,有吴樱子陪着吴柏岁,偶尔,俩人偷偷钻进大饭店,花高价吃顿高粱米豆干饭,换换口味,解解馋。如今的沈城高档饭店,当家菜不是山珍海味,而是粗杂粮,一般饭馆,你想吃,他们还没有!

  假期总算过去了,吴柏岁终于从沈城的“面灾”里熬过来了。临报到的前两天,吴柏岁告别家人,坐火车回北京。一路上,吴柏岁不停地琢磨他和樱子结婚的事儿。临行前,母亲探问过他的口实,问他愿不愿意跟樱子结婚,啥时候结婚?吴柏岁当然愿意娶樱子做媳妇,这不用问。吴柏岁和吴樱子的想法一样,认为他们本来就该是一对儿,结婚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至于什么时候结婚,三人的看法各有不同。按李爱媛的意思,他们俩早该在一起了。吴柏岁和吴樱子高中毕业,李爱媛就想成全他们。可是,碍于大学生不能结婚的政策,她只好放弃这个念头。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他们大学毕业了,就要工作了,挣钱了,再不结婚,还等什么?所以,李爱媛主张,叫吴柏岁报到上班后,立马请假回家,和吴樱子完婚,越快越好。吴樱子呐,对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和她的柏子哥早就是两口子了,结不结婚都是一回事,啥时候结婚,听她柏子哥的!至于吴柏岁,他自然也希望尽早和吴樱子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又有诸多考虑:首先,结婚、安家、生活,都得用钱,可他现在没钱。才去报到,还没工作,一分钱没拿到,怎么结婚?难道全靠家里,掏父母的腰包?他做不来,也不想这么做。即使老家儿愿意,他也不敢答应,有哥哥姐姐比着呐!可是,有什么办法让他把婚期往后拖呢?哪怕是拖半年也好啊!只要他手上有个百把二百的,他回家的路费、他和樱子简单的安家费、十几二十天的挑费,基本上也就够了。结婚的花费,还有樱子那一份工资呐,家里再支援点,就能对付过去。然而,一想到婚期后拖,吴柏岁又有些失落——他是真想尽快和吴樱子生活在一起,哪怕是仅仅在短暂的假期。吴柏岁和吴樱子共同生活二十年,情同兄妹,但是,吴柏岁也和吴樱子一样,一直把他这个小妹妹,当成是自己的小媳妇。他俩早晚是两口儿,这是自然而然的,天经地义的,无可更改的。但是,一想到他和吴樱子真成为两口,吴柏岁免不了还是有些激动。吴柏岁是个规矩人,除了小时候,少不更事,在和吴樱子过家家儿时,和她有过毫无意义的“肌肤之亲”外,他就再也没动过她一个指头。当年那个白嫩的,如同剥了皮儿的熟鸡蛋一样的娇小躯体,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一个完全成熟了的女性。在她那身严丝合缝的衣服里,那个小嫩人儿究竟变成了啥样?这个谜,对吴柏岁可以说具有无限的吸引力。为了早日揭穿这个谜底,让吴樱子衣服下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他面前,吴柏岁不知做了多少画饼充饥的美梦!看来,这种醒来一场空的美梦还要继续做下去,但愿吴柏岁能早日梦想成真!

  吴柏岁回到学校,只呆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收拾好东西,准备去“育红学校”报到。说到东西,很简单,吴柏岁在北京的全部家当,不过是一捆行李,两纸箱书(其中多半是旧讲义)。吴柏岁雇了两辆三轮儿,一辆拉他,一辆拉他的“财产”,直奔“育红学校”。

  吴柏岁找到办公室主任赵姐,办理报到手续。而后,赵姐亲自领吴柏岁到教工宿舍,给他安排好房间和铺位。这是一个两人间,房间很宽敞。从另一张床上的情景看,吴柏岁的室友已经先他住下了,只是眼下人不在。

  吴柏岁回到宿舍,发现室内有人,原来他的室友正在吃饭。两人打过招呼,各自作过自我介绍,算是认识了。吴柏岁的这位新同事姓马,大号马龙生,北京人,1959年北大物理系毕业,比吴柏岁整整早来五年,是个老“育红人”了。马龙生听说吴柏岁是北师大的应届毕业生,今天才来报到,知道他对学校的情况一无所知,便主动借给他饭票,告诉他第二教工食堂的所在,叫他先去买饭,有话慢慢再说。吴柏岁拿上自己在大学用了五年的饭碗袋和室友借给他的饭票,直奔食堂,要了一份红烧带鱼和四两米饭。等饭菜拿到手,吴柏岁又傻眼了:“这是带鱼?”吴柏岁看着菜碗疑惑地自问。

  吴柏岁吃过带鱼,而且吃过多次,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宽的带鱼块儿,足有四指。吴柏岁回想起前年春节回家,过年发一回带鱼,一人半斤,最大的也不到三指宽,小的二指不到,烂糟糟的,哪像个鱼?米饭也好,不是吴柏岁常吃的机米,而是油亮的大米,香喷喷的,看着就好吃。

  回到宿舍,吴柏岁一边吃饭,一边和马龙生聊天:“马兄吃过了?”

  “吃过了。”

  “今天的带鱼不错,你没吃?”

  “我吃的鸡块儿。”

  “今儿的伙食不错。”

  “家常便饭。”

  “这么宽的带鱼!”

  “不新鲜。”

  “从来没见过。”

  “‘特供’嘛!”

  ……

  “特供”,啥叫“特供”?没听说过。吴柏岁不得不请教他的马兄。其实,马龙生对“特供”也是一知半解。据他说,“特供”早已有之,只不过困难时期,物资匮乏,这种措施显得更加必要罢了。因为中国人口众多,虽说地大物博,但这物,还没有“博”到人人有份的程度。大路货,生活必需品,比如柴米油盐,可以大家分;那些稀罕物,分不过来,怎么办?只好便宜少数人,这就叫“特供”。

  “难怪!”吴柏岁感叹道。

  这天早晨,一直紧闭的学校大门敞开了。不久,一辆辆小汽车鱼贯而入。一时间,前操场成了临时停车场,什么“大红旗”、“小上海”,还有吴柏岁叫不上名字的各种外国车,黑压压一片,数也数不过来。吴柏岁哪见过这个阵势!他只有发呆的份儿,但他知道,车上下来的孩子,就是他未来的学生,尽管他现在还一个都不认识。不过,吴柏岁并不着急,“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这个老师,还愁见不着学生?果不其然,第二天上班时间一到,吴柏岁就被通知去办公楼某室开会。吴柏岁以为这是要给他分配工作,乐巴颠儿地跑去了。办公室里已经来了三个人,看样子也是新来的大学生。四人未及打招呼,一位自称是副校长的中年人进来,简单地讲了几句表示欢迎新同事的客气话,给每人发了一本《毛选》,要他们自学《青年运动的方向》、《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等几篇文章,时间自行安排,明天讨论。布置完,这位副校长就走了,分配工作的事儿,压根儿没提。

  课间休息的时候,吴柏岁又被叫到总务主任的办公室。吴柏岁以为这回是给他分配工作,结果也不是,而是给他发工资。吴柏岁不免有些奇怪:自己满打满算才到校三天,怎么就拿工资?等工资拿到手,吴柏岁一数,更是吓了一跳:他拿到的不是试用期间的大学毕业生工资——四十二块,而是八十四块!吴柏岁以为学校发错了,他赶紧去找办公室主任赵姐,想问个究竟。没想到,赵姐听他一说,反而笑了:“很好,吴柏岁同志,你很诚实,不过,工资没错,每月四十二不假,可你是上月二十九号来校,算上月。今天是九月一号,是这月。我们是月初发薪,你拿俩月工资,正对,没错!”

  “这——”吴柏岁讷讷。

  上班三天,拿两个月工资,吴柏岁虽然把钱揣起来了,但心里总是有些不落底儿。

  “管它呢!”吴柏岁自言自语,“反正是自学《毛选》,时间自行安排,索性直接上邮局,先给家里寄四十块钱再说。”

  这就是吴森茂第一次接到二儿子寄来的四十元钱的缘由。

  吴柏岁和他的三个新同事,自学讨论了三天《毛选》,然后就被统一编入北京教委组织的新教师队伍,被拉到鄂西北山区某公社劳动锻炼去了。这一去就是一年,这是国家的规定,雷打不动的政策——大学毕业生分配工作后,必须先劳动锻炼一年,以防脱离群众,被敌人和平演变。吴柏岁对这次劳动锻炼的伟大意义理解不深,但对这下乡的一年时间却十分珍视。原因在于,这个政策如同雪中送炭,来得正是时候。前文说过,回京前,李爱媛正在逼吴柏岁结婚,严令他报到后,尽快请假回家,和吴樱子成就百年之好。而吴柏岁呢,苦于囊中羞涩,又不想过分依赖家里,所以很想拖一拖,等自己工作一段时间,积攒些钱,再结婚不迟。而今听说下乡劳动一年,岂不正中吴柏岁的下怀!所以,吴柏岁不用学习动员,就乐滋滋地去了。劳动虽然艰苦,贫苦山区的生活也很困难,但为了攒钱,吴柏岁忍了,甚至春节放假,吴柏岁也没有回家,而是主动要求参加留守队,在公社给回家探亲的同志看摊儿。吴柏岁在湖北劳动不到一年,正赶上农村开展“四清运动”。于是,下乡锻炼的这拨新教师,就被编入“四清”工作队,就地参加运动。一晃又是半年多,直到1965年初夏,才奉命回京,参加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

  运动。

  1965年6月初的一天早晨,吴柏岁下了武汉直达北京的火车,他和他的三个伙伴刚走出车站,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了。这帮孩子,各个穿军衣、戴军帽、腰扎板儿带,臂戴印有“红卫兵”字样的红袖箍。他们抓住吴柏岁等人,非要给他们剃头不可。吴柏岁“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为什么给我剃头?”

  “少废话,”一位扎小辫、握大剪子的姑娘说,“都得剃。”

  “我的头发又不长!”吴柏岁辩解道。

  “不长也不行,”还是那位姑娘说,“学生都得剃寸头!”

  “原来如此,”吴柏岁笑了,“这位同学,我可不是学生!”

  “不是,”姑娘也愣了,“那你是什么,拿出证件来!”

  吴柏岁急忙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给学生们掏证件。扎小辫的姑娘看了一眼吴柏岁的工作证,二话没说,带着她的剃头队走了。吴柏岁哭笑不得,他收起证件,准备走人,可是低头一看,吴柏岁不免大吃一惊:他脚边的旅行袋少了一个,再看那帮小“军爷”,他们正忙着给别人剃“寸头”呐!显然,拎包的不是他们,是另有其人,趁火打劫。好在吴柏岁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行李集体托运了,身边只有两个旅行袋,一大一小,小的里边有个半导体收音机,算是吴柏岁的值钱物,大的里边,全是些脏衣服、臭袜子。也是小偷不长眼,以为是偷瓜哩,拣大的挑!

  吴柏岁等四人走出车站,取出托运的行李,而后各奔东西。那三个人都是北京住家,只有吴柏岁家在外地,所以他只能搭车回学校。吴柏岁离京一年有半,现在看来首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比过去更乱了。北京站前剃头的一幕就是个例证,大街小巷也到处都是成群结队的“红卫兵”,再就是满墙满地的标语传单,内容全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砸烂封资修”、“揪出‘黑五类’”……吴柏岁对这些口号似懂非懂,还有许多人在围观贴在墙上的大小字报,吴柏岁也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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