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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做空姐》 作者:李若狐

第13章 命运瞬时

  裁员传闻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几乎每天都能在进出宿舍的路上听到同事们的谈论。

  咸其股,执其随,往吝

  九月底的一个夜晚,我刚飞完航班,一开机,便接到师傅的电话。

  “回来了吧,今晚到我家来,一会儿我开车来接你。”电话那头,师傅的语气似乎不对劲,有气无力的。

  “师傅,你就在家等我吧,我一会儿直接打车过去就行了。”

  师傅什么也没多说,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回到宿舍,黎男已经回来了。知道我没吃饭,便指了指桌上的面条。

  “喏,给你留的。”

  “姐,给我留着,我明天回来吃,今晚我要去我师傅家。”我边换衣服,边对她说。

  “你明天不是休息吗?”黎男不解地问。

  “嗯。我师傅好像不太对劲,刚给我打电话叫我过去。”

  “那你今晚还回来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说罢,我换上平底鞋,便出了门,直接打车来到了师傅家。我一路都在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叮咚”,我按响了门铃。门开了,师傅穿着真丝睡衣,头发乱蓬蓬的。

  “师傅,怎么了?”看见我吃惊地看着她,师傅笑了,这笑,有种我说不出来的苦涩。

  “哦,没事。”说罢,师傅用手指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我俩来到了师傅那间宽大的卧室。

  “师傅,真没事?”我试探性地再次问道。

  师傅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师丈呢,怎么没见他?”我随口问道,因为我觉得这个时候,师丈也应该在家了。现在已经是22:50。

  师傅又是苦涩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而是直接走到客厅吧台的柜子前,开了一瓶红酒,还拎了一瓶国窖1573过来。

  “师傅,这是……”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师傅打住了。

  “今晚你就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陪我喝酒就是了。”说着,师傅拔开瓶塞,给我倒了一杯红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又点燃了一支烟,然后将酒杯递到我手中。

  “我现在也只能找你陪我了,干杯!”说罢,师傅猛地喝了一大口。

  师傅确实有事,而且我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师傅不说,我也便不问。看着师傅痛苦的模样,我不陪她,还有谁来陪她呢?虽然我从不喝酒,也不会喝酒,但我还是端起杯子,学着像师傅那样,一口喝下去。

  刚一喝下去,我便被狠狠地呛到了。看见我的狼狈模样,师傅笑了。

  “这人啊,不管男女,会喝酒,并不是坏事。喝酒能解决很多烦恼,不开心的时候喝喝酒,一醉解千愁。”师傅说着又猛地喝了一口。我担心她如此喝下去,身体怎会受得了?可是酒,正如师傅所言,在某些时候,的确有解愁的作用。

  “师傅,少喝点,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劝道。师傅的愁,我已经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其实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

  “人生有太多的愁了,那么多愁,哪能顾得过来。愁多了,自然就不愁了。”师傅猛地吸了一口烟,又“呼哧”一下吐了出来。顿时烟味儿、酒味儿,混在一起,那感觉就像进了灯红酒绿的酒吧,有点让人无法消受。

  师傅端起酒杯,一口喝完,又往自己杯里倒满了白酒,给我添一点儿红酒。

  “若狐,今晚就好好地陪陪我,你也不回去了,就在我这儿,咱们不醉不休。来,干杯!”师傅示意我举起杯子,当的一声后,她硬是将满杯白酒喝了下去。

  看到师傅如此痛苦,我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捏着鼻子,将整杯红酒吞了下去,根本不敢去品尝它的味道。

  师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往杯子里倒酒。

  “你随意喝。”说完,师傅又喝了一口,脸色绯红,已有几分醉意。

  我见过喝醉酒的人,话特别多,而师傅却不是,只是这么沉默地喝一口酒,抽一口烟。

  就这样,我默默地陪着师傅,不时地也劝她两句。可我知道,说什么也没用,一心想买醉的人,不论怎么劝,也于事无补。

  师傅一口接着一口地喝,正当我想做点什么时,师傅突然捂住嘴,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师傅!”我赶紧跑到她背后,拍着她的背,好让她能舒服一点儿。师傅吐了好几口,整个地板上都是从胃里吐出来的浑水。过了好一会儿,师傅才缓过劲儿来。

  “我没事。”师傅半是清醒地说道,我赶紧拿来了纸巾,为师傅擦拭。

  刚好一点,师傅又端起了矮桌上的杯子,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便又一口下了肚。看着师傅如此模样,我心里真是不好受。为什么人会有这么多烦恼呢?为什么好好的姑娘却没人好好地珍惜呢?

  直到凌晨两点钟,师傅终于昏睡了过去,满屋子都是酒气。师傅的脸热得发烫,我赶紧弄来一条湿毛巾,为师傅敷面。

  夜,便在这种忧愁中,渐渐深了,师傅的呼吸声也渐渐沉重。

  中午,当我正在泡茶时,师傅醒了。

  “师傅,舒服些没?”我递过一杯浓茶,轻声问。

  师傅淡淡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想必是酒精的作用还未完全消散。师傅端起茶杯,慢慢地走到了阳台。屋外阳光明媚,空气也是那么新鲜。

  我想是否该把两个师妹也叫来,人多热闹,或许会让师傅苦闷的心能慢慢地舒缓开来。

  “师傅,不如把何凝和宛若师妹叫来吧?”我问道,虽然不知道两个师妹今天是否休息。

  师傅半闭着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了,何凝跟麻雀似的,闹得慌。有你陪,就够了。”师傅轻声回道,看来师傅还是想静静地待着。

  短暂的沉默后,师傅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我说道:“我想,你应该猜到我发生了什么事。”

  我微微点头,是的,从师傅的一举一动中,我又怎能看不出来呢?。

  “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师傅哀叹起来,“只是不曾想到,一切这么快就结束了,就好像从没正式开始过一样。”

  看得出,师傅心里很难受,可是人在世上,很多事都只能忍着,这便是人生的无奈。

  “师傅。”我轻轻地喊道,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而师傅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又继续说起来。

  “他是个有家有室的人,我又焉能无所察觉呢?只是,我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他,我宁愿装糊涂,因为我是真心的,哪怕我知道这是一条没有终点的路。可是他呢?他不过是在逢场作戏。”说着,师傅的泪珠儿滴落到铁栏杆上。

  “那天晚上,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因为很晚了,见他没回家,我很担心。可是,我却听见电话里头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叫他老公。我当时就哭了,而他,一夜未归。”师傅脸上的泪水瞬间淌成了河。

  随着师傅的述说,我知道了整件事情。原来那个男人又另结新欢,而且瞒着师傅很久了。后来,那男人回来了,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行为,就这样,师傅和他分手了,在同居了整整五年之后。他是不可能跟师傅结婚的,因为他有老婆,有儿子。他只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因为独自在外,忍受不住孤独和寂寞,只是想找个女人陪自己。他并没有对师傅付出真心,或者说是对任何一个女人他都只是如此。

  男人很干脆,他把房子留给了师傅,作为这五年的补偿。也许,这是很多物质女人所追求的,可是师傅不是这样的,她爱他。凭着师傅出众的外表,她完全可以找个比这男人条件好上一百倍的人,可是师傅却毫无怨言地倒在他的怀抱。因为师傅最终想要的,只是一份真感情。

  “师傅,既然他并不属于你,又为何非得让自己伤心呢?”我安慰道。

  师傅轻轻地擦了擦自己脸颊上的泪痕,女人的心,有时自己都未必能够了解。

  师傅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眼里放出一丝光芒,那是心存希望的眼神。

  “若狐,给我算一卦,算算他是否还能够回头。”师傅有些急切地恳求我。

  本来我是想劝师傅放手的,这样的男人,就算回了头,还能依靠吗?难道每晚想着他躺在别的女人的床上酣畅淋漓?可是回头一想,人在绝望的时候,不就是想抓住最后一丝希望吗?

  我让师傅留了一个字,她痴痴地看着我,也许她很想有个好结果。

  但是一见卦象,我心中便已明了。

  “怎么说?”师傅急切地问。

  “师傅,此卦乃咸卦,咸的意思是感,也就是男女间的相互感应。这卦代表了男女婚姻的取向,通则自达,没了相互的感应,自然难有吉祥。此卦爻辞又曰:咸其股,执其随,往吝。说明你对这份感情的执守非常卑下,亦不愿静守不进,进则吝,吝乃有错不改,为凶。师傅……”

  看我摇了摇头,师傅大体上也明白了卦象的意思。

  “看来这是注定的。”师傅喃喃自语道。

  “师傅。”我轻轻地拍了拍师傅的胳膊,说,“既然是注定的,便不可强求。其实,从另一方面看,这也是老天爷在给你重新寻觅幸福的机会。所以,卦象对于这份感情是凶,可是对于将来的幸福,那便是吉。”

  师傅很欣慰地笑了。我从来都觉得,师傅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明白得与失的道理,她一定能从悲伤中走出来。

  阳台上又安静了下来,师傅眺望着远方,她的内心一定在冷静而理智地思量。

  突然,一只鸽子闯入我俩的视线,它腾空而起,冲上蓝天,展示着飞翔的自由,看得出它非常快乐。

  “不做折翼天使。”师傅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我俩望着对方,会心地笑了,笑声响彻云霄。我是为师傅能想通而开心,而师傅则是为重新获得自由而高兴。不要为了一份扭曲的爱折断自己的翅膀。师傅,飞吧!快乐地飞吧!我祝福你!

  柳茹的秘密

  岁月匆匆,很快一年又将过去了,而在这即将结束的一年里,我究竟得到了什么?

  一日,大三段,在上海过夜。我和柳茹破天荒地被安排飞同一航班,这是我进公司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同她共事。我俩自然欢天喜地,在后舱工作间有说有笑。能同要好的朋友一起飞,那是在这充满钩心斗角、媚上压下的工作环境里最开心的事了。

  晚上十一点多,我们终于落地了。

  我和柳茹一间房,姐妹之间当然有说不完的话。

  “若狐,咱们去酒吧玩会儿。”柳茹建议道。

  “不是吧,都这么晚了,明天下午还得飞呢,你吃得消?”我惊讶地看着她。

  “切,这算什么,就是玩一个通宵我也吃得消。”柳茹半开玩笑地把头一扭。

  “不去了,我累得受不了了。你也是,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提前把精力消耗完了,老了就只能成天卧在床上了。”

  “呵呵,老?我怕是活不到老了,要是能活过40岁,就阿弥陀佛了。”柳茹说着,又看了我一眼,“真不去?”

  我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

  “唉,不去也罢,那我就留下来好好陪你,陪吃、陪喝、陪聊、陪睡。”

  晕,我斜了她一眼,说:“把自己说得跟三陪女一样。”

  “三陪女也比咱好,好歹还能自由自在。”柳茹拍了下大腿喊道,说完,又骂了一句粗话。

  呵呵,能不能比得过三陪女我不知道,说不定别人还羡慕着我们呢。聊着聊着,柳茹便脱了衣服准备洗澡,这一脱不要紧,把我吓了一跳。

  “不是吧,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苗条了?”我惊讶地问道。记得在培训时,柳茹虽谈不上丰满,可是也称得上圆润,至少前凸后凹的。可现在,她看上去跟竹竿儿似的,简直跟骷髅一样,着实吓人。

  柳茹听了我的话,咧了咧嘴。

  “在这公司里做事,能胖得起来吗?”

  话虽不错,可是也不至于瘦得如此可怜吧?就像我,是瘦了,可还是有一大堆肉在。

  我不禁仔细打量起柳茹来,她除了那双大腿还有点料外,其他的都瘪了,连那两个“白面馒头”,都明显地小了不少。

  柳茹光着身子,坐到床上,又顺手摸了一包烟出来,很熟练地点燃,然后猛地抽了一口。

  “若狐,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我再洗。”柳茹吐出浓烟,说道。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我说。

  “不抽烟没精神,它比大米饭还管用。”柳茹不管不顾地吧嗒起来。

  真不知道香烟到底是谁发明的,看把人类毒害的。我脱了衣服,便进了浴室。身体被热水冲刷的感觉真好,像是被注进了一股活力,让疲劳瞬间便消失了。待我围着浴巾走出来时,却看见柳茹好像正在吃药。

  “怎么?感冒了还是怎么了?”我关切地问道。

  柳茹摇了摇头。

  待我走近一看,柜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小塑料袋,里面装了好些颗药丸,红的、绿的、黄的……

  “这些药怎么这种颜色啊?”我问,“难道是糖?”

  见我不明白,柳茹笑了。

  “呵呵,那给你吃一颗吧。”

  我摇了摇头,这些东西看上去就怪怪的。

  “傻丫头,告诉你吧。”柳茹捂着嘴,悄声说道,“这是摇头丸。”

  摇头丸?我惊得张大了嘴。

  “不是吧,你怎么吃这个啊?这会上瘾的。”

  “我知道。”柳茹不以为然地说道。

  “知道那你还吃?”我不解,毒品这东西,我是绝对不碰的,也不想我认识的人沾上。怪不得她怎会如此消瘦,而且面色也不太正常。

  “我只是偶尔吃吃,没事。主要就是为了提提神,老是睡不好觉,白天没精神,这东西可以让人兴奋一些,也没那么感觉压抑了。”柳茹说罢,又接着抽起烟来。想必,嗑药的人都会这么说。

  “睡不好觉适量吃点安眠药啊,这可不是正常药物啊。”我劝解道。之前我也听说有些乘务员嗑药,可万万没想到,我的姐妹竟也会和这种药丸扯上关系。

  “安眠药对我没用。”柳茹无奈地对我笑了笑。

  “上瘾了?”我又问。

  柳茹弹了弹手里的烟头,回道:“哪能,我又不是经常吃。”

  “多久了?”

  “最近两三个月吧。”

  “别吃了,趁早赶紧丢掉,这对身体伤害多大啊!”我劝道,有点担心,哪个嗑药的有好结果?

  柳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你不知道压抑的滋味,我实在受不了。与其睡不好觉,不如让自己精神一些,好好玩乐。”

  看样子,我似乎是无法劝阻她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药丸的毒害?可是她又是怎么随身携带的呢?

  “你随身携带这些东西,不怕被发现?”我又问。

  “呵呵。”柳茹轻蔑地笑了起来,“就那些安检?你觉得呢?”

  这倒是,员工通道的那些安检,基本算不上是检查,他们只是随便用眼睛瞄瞄,你就是把药丸放在衣服口袋,或者就丢进飞行箱,他们也查不出来。

  “我去洗澡。”说罢,柳茹收拾好桌上的药丸,光着身子走进了浴室。

  我对柳茹忽然感觉陌生了起来,从前的她是多么正义,那个如此节俭、如此爷们儿的小姑娘,今天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实在有些费解,尽管我们大家都遭受着同样的心理压迫。

  这天夜里,我思考了很多,人生有那么多选择,为何一定要选择明知是错的路呢?如果不喜欢,大可一走了之,又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呢?

  数日后,听亚男说,柳茹暂时停飞了,原因是意外怀孕,已经流产了。听到这个消息,我脑子里闪现出从前那个正义凛然的女孩儿,一年不到,竟然判若两人。是时间改变了她,还是这个环境改变了她?我想,我们大家都需要认真地想想。

  师妹走了

  “若狐,你知道吗?我听说公司要大规模裁员了,特别是我们第一线的。”刚回宿舍,连气都没喘一口,黎男便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这个消息最近都传疯了。由于国际、国内油价上涨,几乎所有大的航空公司都面临巨大的经营危机,更别说像我们这样可怜的小公司了。

  “裁吧,裁吧,真希望把我也裁了,那样我就能拿回一笔钱了。”我有些无所谓地说。其实,这个想法一直存在我心里,要不是为了某种理由而坚持,恐怕我早就抬腿走人了。

  “你做梦吧,要公司裁你很容易,可是要公司补偿你,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黎男边说边倒了一杯白开水。

  “它裁人总得给个理由吧,而且咱们是签了几年合同的,单方面毁约不该赔钱么?”我不解地问。

  “合同在他们眼里算什么?你可不知道,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你解雇了,还不用赔你一分钱。你知道那个陈洛兰吗?”

  我点了点头,我和她一起飞过两班。

  “她当时就是被公司直接开除的,你知道开除原因是什么吗?是某个领导说她长得触霉头,还说她长相有损公司形象,结果便说她不胜任本职工作,把她调配到地面做地勤。像我们在机上待久了的,谁愿意去地面啊,那点工资在这个城市租了房子就没剩多少了。”

  “那她怎么办?”

  黎男摇了摇头,接口道:“她当然不接受,可是又没辙,她要么服从调配,要么自己走人。结果洛兰一气之下,便辞职了。这就是变相裁人,把你安排到一个谁也不想去的职位,看你走不走。”

  “那公司也太不人道了。”我也替洛兰不值起来。就算你真看别人不顺眼,可也用不着一分钱都不给吧,好歹来个正明光大地裁人,别暗地里使阴招啊。

  “人道?现在还有多少企业讲人道?在他们眼里,只有钱,有钱才是人道。”对于公司这样的做法,像黎男这样的人,想必是看得很透的。还是那句话,从你手里拿钱出去,很容易;要从他们手里拿钱回来,那是难上加难。

  “姐,你说咱们在不在被裁的名单上?”我问黎男。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我倒无所谓,自己下不了决心离开,如果有老天帮忙,那就可以痛快走了。

  “呵呵,说实话,我早就厌倦了这份工作,这哪是正常人的生活?要裁就裁,迟早还不是要走的。”黎男笑道。

  是啊,对于这份工作,我只有一个感受,它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干的。

  裁员传闻四起,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几乎每天都能在进出宿舍的路上听到同事们的谈论。飞行员自然不在此行列,他们是稀有人才;那些安坐在办公室的,也不用担心;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人,也不会被裁掉。那最可能裁的对象便是工作在一线的乘务员,她们工资偏高,又可有可无。为什么这么说呢?只要大家比比正式乘务员同乘务学员的收入就知道了,想要降低运营成本,我们便是最好的裁员对象。

  这天下午,我刚飞完航班回来,在路上看到了师妹何凝。

  “师妹。”我招呼道,小跑了上去,可是师妹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像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儿了。

  “师姐。”何凝声音有些哽咽起来。

  “怎么了?”我急忙问。

  听师妹说,昨天她在公司里领资料,被一个领导撞见,领导一看她便对身旁的人说,这个小女孩儿不符合乘务员的形象,言下之意就是何凝长得不合自己的眼缘。结果今天师妹就被停飞了,复飞时间待定,连空勤登记证都被收走了。其实,结果再明显不过了,复飞?是不大可能的。

  我为师妹打抱不平,这是什么狗屁公司,说裁就裁,那当初为何不招自己中意的呢?

  师妹还只是学员,所以裁她们这类人,根本不用任何解释,甚至连一纸文书也可以省了去。按照原定计划,师妹过了今年便能转正了,可是现在,转正似乎越来越遥远了。

  我只能安慰师妹。可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何凝那是交了十几万才进来的,而如今,不到一年,连正式的门槛都没踏入,便要走了。公司拿了人家这笔钱,能心安理得去花吗?

  回到宿舍,黎男见我不大开心,便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我苦笑了一声,将何凝的事告诉了黎男。还能说什么,这些事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次日休息,我接到公司的电话,要我去一趟中队。黄金娥再次出现在我眼前,她仍然像鹅那样,昂首挺胸,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不过我心里却暗暗感到不妙起来,莫非我也逃脱不了被裁的厄运?

  “娥姐,什么事?”我小心翼翼坐在了她的对面。

  黄金娥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是这样的,经过我的提议,公司方面让你接受二号位资格培训,尽快上岗。”

  不是吧?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时刻,她黄金娥还能让我晋升二号位?呵呵,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是真的一点也不敢相信。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黄金娥接着又说:“二号位资格是能上了,不过正式领二号位的薪水,还得在飞行一段时间以后,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我点了点头。

  “没问题吧?没问题的话好好准备接受培训。”黄金娥看着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还没等我从惊讶中醒过来,黄金娥便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我将这个消息告诉了黎男,黎男也吃了一惊。在黄金娥手里能晋升二号位,不是她大发慈悲,便是我在做梦,可是,一切都是事实。没过两天,我便接受了二号位培训。刚培训完,次日的航班计划安排上,我就变成了二号位。

  虽然我有些不明白,但是还是暗地里高兴了一把,至少以后我也可以像其他二号位那样,指使下面的最低号位干活了。我真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一天,我接到了师傅的电话,说是去她家一趟,两个师妹都在。我刚进门,便看见两个师妹神色有些不对劲。何凝,我知道,可宛若师妹呢?

  一聊,才知道,宛若师妹也不干了,不过是自己辞职的。

  “师妹,你怎么想到辞职呢?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我不解地问道。像宛若师妹这种条件,就算没有任何关系,在公司里至少不会被人当球踢走啊。

  “师姐,其实刚进来不久,我就不想干了,太折腾人了,我还是想过有正常作息的生活。”宛若师妹回答道。

  “小师妹真是不知好歹啊!我是想干没得干,你倒还自己辞职了。”何凝在一旁嘟囔着。

  “你这丫头,让你停飞,又不是让你走人。”师傅拍了拍何凝的脑袋。

  “那你走后打算干什么呢?”我继续问。

  “嗯,想好了,我打算回去考公务员,家里人也同意。他们说这份工作一是太苦,二是见不到我,我爸妈可想我回去了。”说罢,宛若师妹甜甜地笑了,看上去很开心。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其实我父母也想我回去,毕竟他们就我一个女儿。父母时常说我是脱了缰绳的野马,放出笼子的小鸟,舍不得回去。其实,我哪是舍不得,只是我想尽快独立,更重要的是舍不得父母为我花去的血汗钱。

  几天后,何凝也走了,是被公司裁掉的。因为停飞只是一个借口,是让你有一个适应的过程。

  何凝给我打来电话,她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份难受,反倒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了。

  “师妹,你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呢?”我在电话这头我问她。

  “嗯,我打算和我男朋友去一个海滨城市,他父母为他找了份工作。我呢,打算也在那个城市找份工作安定下来。”师妹话语里充满对美好未来的期待。

  “师妹,加油!”我笑着给她鼓劲。

  “嗯,师姐,你也加油!”

  人在旅途,此刻,我又想起了如男的话。人生真是瞬息万变,奇妙难言。

  走了,都走了

  回到宿舍,正看见黎男和佳佳在聊天。

  “两个丫头在聊什么呢?”我笑着问道。

  黎男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若狐姐,我和黎男姐正在聊我的事。”佳佳接口道。

  “哦?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我辞职了。”佳佳很轻描淡写地说。

  “你辞职了?”我睁大了眼睛,可是随后又平静下来。这些日子听到辞职的消息还真多。

  “是公司逼的吗?”我又问。

  佳佳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是我自己辞职的。我也知道公司最近在准备裁员,不过我是不想干了。”

  唉,我也不问理由了,但凡辞职不干的人,所有理由里总有一条是不变的,那便是对这份工作的厌恶。

  “那你有什么打算没?”

  佳佳冲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打算和男朋友一起回老家去开个小店,或者做点其他的小生意。”佳佳回道。

  “就那个李誉?”

  佳佳又羞涩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想到开店呢?”我又接着问。

  佳佳仍然轻轻地笑了笑。

  “姐,你们还不知道,其实,我在上学的时候就摆过地摊了。”

  裁员风暴愈刮愈烈,转瞬间,昔日的朋友各奔东西。

  啊?我和黎男都张大了嘴,竖起耳朵继续等着佳佳的后话。

  “读书的时候,我家里过了一段很艰苦的日子,因为爸妈都下岗了。爸爸外出到处揽活儿,很多城市都跑过了。他说他一定要让我妈和我的生活好起来,不成功便不回来。妈妈则在家里摆地摊,以维持日常生活。那时,我每天早上四点过起床,帮着妈妈去批发市场进货,然后把货给妈妈放好,再去上学。上完课,我又去帮妈妈卖货,直到晚上才回家,那时我就已经学到不少做生意的窍门呢。后来我家的条件慢慢好了,本来我爸妈是不愿让我做乘务员的,说太危险,又是伺候人的活儿。当时我只是想尽快独立,又对这份工作有些憧憬。可是现在,我觉得它好像不太适合我。”说着,佳佳又笑了笑,“我和男朋友都不大喜欢这工作,所以我俩商量,干脆辞职回家做生意。生意虽小,可是忙的却是自己的事业,而且我对做生意很有兴趣,他们都支持我。”

  听完佳佳的故事,我和黎男赞叹地点了点头,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那就是幸福。

  夜里,我躺在床上,轻问黎男:“姐,假如你不干了,打算做什么?”

  黎男放下手中的书,还是那本书,好像她永远也看不完似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找份比较普通的工作,但我肯定,不会再做乘务员了。”说罢,黎男又扭过头,问:“你呢?”

  我笑嘻嘻地说:“我最感兴趣的也是做生意,特别是吃,说不定会去开个饭馆。咦,不如咱俩合伙去开个饭馆得了。”

  “呵呵,好啊。”说起吃,黎男也来劲了。

  可是,我俩此刻都还在这个外表光彩的“笼子”里得过且过着,明天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一周后,公司大规模裁员的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上到乘务长,下到乘务学员,全部被筛选一遍。不止如此,公司打着“共同渡过难关”的口号,全公司上下全部减薪,而且一减便是15%。我真是无语了,公司翻倍赢利的时候,为什么不给大家加15%的薪水呢?这一亏损,首先便想到了裁员、减薪,而且速度之快,让人惊叹。

  我和黎男躲过了这一场裁员风暴,然而我那些曾经同宿舍的姐妹们,却不是完全幸运的——木柠被裁了。

  大半夜,姐妹们挤在桑影那间宿舍里聚会,大家都在安慰着木柠,可是她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没事,裁就裁呗,反正我也不想干了,裁了正好,免得我老是下不了走的决心,还惦记着那点钱。”木柠乐呵呵地笑道。

  “我也不想干了,在这里好累、好压抑啊。”傅蕾喊道。

  姐妹们都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感觉,我们都深有体会。

  “可是如果不干了,一时之间我还真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桑影说道。

  桑影的话不无道理,其实人就是这样:在一种状态里待久了,就很容易产生依赖心理,哪怕自己已经很厌恶了这种生活。就拿很多同事来说,如果现在不干了,她们都想不到未来该去干什么。所以,很多人一直在为自己找寻后路。

  “回去后你打算做什么?”亚男问到木柠。

  木柠抿了抿小嘴,说:“我家人给我安排好了另一份工作,回去休息几天,便正式去上那种朝九晚五的班。想想我都觉得开心,终于可以不用起早贪黑、被训被骂,像奴才一样地生活了。”

  木柠的期盼,也是大家的期盼。在现在这种生活中,我们确实就像丫鬟。

  第五天,木柠回青岛去了,她终于离开了这个“笼子”。

  又隔了三天,桑影突然告诉大家,她也辞职了。她和她的男朋友将回到他们所在的城市,租一间不大不小的门面做生意。

  临走前,桑影对我说:“是你告诉大家,如果想停,随时都可以停止。我确实不想干了,所以现在就停止了。谢谢你的话,它让我很受用,也谢谢你这个好朋友,你让我学会了很多。”

  人在旅途,又一个伙伴分道扬镳了,不知未来是否还能再相见。那些曾经同批培训的同事们,到目前为止,也就只剩下我们几个在孤军奋战,苦苦煎熬了。

  这次大裁员,很多人都走了,我每天都能在网上看到不少这样的文件通知。

  走了,都走了。

  走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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