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无巧不成书

　　雨实在是下得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停歇的意思，于是，我只好留宋宇在这里吃晚饭了。

　　冰箱里还有一些存粮，正好可以检验一下那个吹牛皮的人说的话了。

　　我和于灿是轮流买菜做饭的，一个人一周。这个星期刚好轮到于灿，她是懒人一个，总是买一堆菜放在冰箱里，足够我们两人吃好几天的，省得每日跑超市。

　　也幸好，冰箱里还有菜，可以给宋某人发挥的空间了。

　　只是一点儿小白菜一点儿豆腐一点儿西红柿，再加上两个鸡蛋，宋宇居然也做出了两菜一汤，蛮丰盛的样子。

　　吃起来，味道也是不错的，看来，某人不是夸海口，他是有资本才会这么说的。

　　宋宇做出来的菜，不仅色香味俱全，卖相也好。我啧啧称赞着，厚脸皮的某人难得不好意思了，谦虚地说，这是他上大学时的谋生手段。

　　勤工俭学的时候，他是在一家酒楼做勤杂工的。

　　看不出来，一个大男人会选择做这种事，我以为他会遵循君子远庖厨的老古董的思想。宋宇却说，为了生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吃完饭我去洗了碗之后，两个人干脆坐在沙发上闲聊起来了。

　　不知道是哪个环节触动了宋宇的心思，他居然跟我忆当初起来了。

　　宋宇稍微给我讲述了一点儿他的求学时代，为了生活所必须付出的努力。

　　其实家里人是不支持他上大学的，宋父觉得能识字就可以了，读那么多书管什么用？还不如早点出来赚钱。

　　村里有许多孩子，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出门打工了，十八九岁的时候已经能够一年寄几千块钱回家。可是他呢，还要家里给他凑学费，宋父认定了读书是很浪费钱的事情。

　　宋宇却不是这么想的，知识才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啊，好不容易考上了本省最好的大学，他不想轻易放弃。跟宋父商量了好久，他爸爸才妥协，继续念可以，家里不会再支援一分钱了。

　　于是，靠着贷款和勤工俭学，宋宇才完成了大学四年的学业，而且拿的还是双学位。他比一般人要刻苦许多，付出的也要多许多。

　　虽说我的家境也一般，但是父母对我很宠爱，而且一直都很支持我念书。就算我考上的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爸爸妈妈也耗费许多，供我念完了大学，一直都是家里出钱，我上学期间倒没为钱费多少心思的。

　　对于宋宇的过去，可以理解，却无法体会。

　　两个人就这么随便地闲聊着，都八点多了，大雨还在继续。宋宇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这才非常不好意思地注意到，宋宇的湿衣服一直都没有换下来，雨水都浸透了，他的身上也都湿了。

　　这样下去就算喝了姜茶，也会感冒的。

　　于是，我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件大一点的T恤和一条不分男女的运动裤：“你先换上吧，不要嫌弃是我的旧衣服。”

　　毕竟这是我的衣服，本来宋宇是在推辞着，不好意思地拒绝着，被我一句“要是感冒了，我可不会背你去医院”给激到了，干脆利落地跑到我家的洗手间里换衣服去了。

　　看到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穿着我的衣服，这副不伦不类的样子实在够搞笑的，我忍不住了，跑回房里哈哈大笑起来。

　　宋宇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贝小米，你太不够意思了。”

　　那条运动裤我当初是为了练功才买的，十分肥大，没想到，穿在宋宇身上居然又短又窄的。

　　他的身材还真是高大，男女有别啊。

　　想到他被小了的衣服挤压着，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就觉得好笑。这种出租屋的房间太小了，我笑得东倒西歪，老是与床啊柜啊磕磕碰碰的。

　　我干脆趴到床上去笑了。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回头一看，宋宇也跟进来了，一张俊脸跟钟馗有得比，冷得是那个秋风扫落叶啊。

　　视线再往下移，忍不住了，我又趴回床上，笑着：“宋宇，哈哈，你这样，哈哈，真的是太可爱了。”

　　“贝小米，我警告你，你不要太过分了。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地，我对宋宇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任，一只手撑在床沿边上，我笑着问他：“噢，你倒说说，你要如何个不客气法？”

　　“我就，我、我——”连续三个我，都还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臊得满脸通红，黑红交加的有够精彩的。

　　几次交集下来，我看得出，这位宋宇是老实人。对很多人都过分认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总是萌发出很多欺负的欲望了。

　　宋宇的衣着一向规矩，要么是衬衣西裤，就是穿着休闲装也是正统的带领有袖的T恤。刚才我费了一番口舌，他也是怕感冒了，才同意换上我的衣服的。

　　如今被我这么一嘲弄，自然是恼羞成怒了。

　　“你、你、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地，这样一句话在门边响起。

　　初时，我没有在意，以为是宋宇说的。再一想，不对啊，宋宇的声音没有这么尖。我猛地抬头，在看到宋宇身后的人时，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

　　宋宇身后是我的房门，而在房门口站着的那两个人，我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呢？

　　贝太太冷笑着：“哟，出息了哦，交了男朋友也不给家里打报告。如今，还学会跟男人同居了。”

　　“妈，哪有啊，您老别胡说八道，破坏了我的名声啊。”我赶紧站起来，跑到老妈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着。

　　站在房门口的那两个人，正是贝先生和贝太太，我家的父母双亲。可他们不是在老家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啊？H县距离S市可是有一千公里的距离啊。

　　贝太太一把甩开我的手，点着我的额头喝道：“丫头，你胡说什么呢，你妈我今年还不到五十，你居然敢说我老？”

　　哎哟，一时口误，我赶紧求饶。怎么就忘记了，贝太太最大的忌讳就是别人说她老了。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火车站接啊，这三更半夜的——”

　　“要是提前接了，能赶上这好戏吗？贝小米，你好大的胆子，胡乱跟人同居不说，如今还被我们捉奸在床了。”

　　“妈，你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捉奸在床能这么用吗，我们根本就什么都没干好不好？我和宋宇只是普通朋友，我们好好地在这里说话，怎么就叫做捉奸在床了？”

　　“说话？什么样的朋友说话你要躺在床上？而且，他还穿着你的衣服，贝小米，你当老妈我是傻子啊。”一边说着，贝太太的视线不断地在宋宇身上扫射着，比探照灯还要耀眼。

　　老妈的眼睛还真是厉害，一眼就看出了宋宇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

　　我心里暗叫不妙，老妈最近正在疯狂地郁闷着我的单身，每次打电话时总是问我，交了男朋友没有。

　　林志远要结婚了，那个林太太也真是的，不着急帮儿子筹备婚礼，居然跑到我家到贝太太面前炫耀。老妈也是的，居然发了疯，在林太太面前放了狠话：“好啊，我们家小米也是国庆结婚，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一起办婚礼，沾沾你们家那个有钱儿媳妇的光啊。”

　　还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啊，都是冲脾气，激不得。

　　老妈一席话说得林太太十分难堪，她自己可就得意了。在电话里面，不停地跟我炫耀着。

　　好像跟林太太斗嘴占了上风，比买彩票中了十块钱还让她兴奋。

　　真是的，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国庆了，我到哪里去找一个男人结婚给她看啊？还要跟姚姗姗一起办婚礼，我们贝家只是刚脱离了温饱水平线，能跟人家老总相比吗？纯粹是给自己找寒碜啊。

　　现如今，却被她看到我跟宋宇这个样子，肯定是很难解释清楚了。

　　“我跟宋宇，真的只是朋友，你们刚从火车站过来，应该知道，外面正在下雨。我们一起吃饭，宋宇的衣服都被大雨淋湿了，所以才到我这里来换衣服的，仅此而已。”

　　老爸老妈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把大黑伞，另外一个人拎着旅行包，绝对的风尘仆仆。

　　从H县到S市，直达的火车只有一班，而且还是在半夜11点多钟上车的。昨天下班以后，我给老妈打过电话的，她可没说过要出门的话。

　　怎么两个人就突然一起过来了？以往过年过节的，我让老妈过来看我，就当和老爸一起出来旅游散心，补他们的结婚蜜月。

　　他们可从来都不愿意的，总说，有那钱，不如存着。

　　这件事非常诡异。

　　“你跟宋宇——”贝太太突然一拍脑门，指着宋宇大叫了起来，“你叫做宋宇，你就是那个宋宇？”

　　我对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不是见到了刘德华，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宋宇望了我一眼，然后才对着老妈慎重地点头：“阿姨，您好，我是宋宇。跟小米，呃，是普通的朋友。”

　　画蛇添足。

　　不过当我看到老妈眼里闪烁的光芒时，心里暗叫不妙。

　　突然就想起来了，几次通电话的时候，老妈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宋宇是非常有好感的。

　　她简直就想认他做干儿子了。

　　如今这情况这画面，贝太太那无与伦比的想象能力我是无比的佩服的，她该不会——“你就是与我们家小米相亲的那个宋宇？哈哈，”贝太太干笑两声，“看来小米没有对我说实话啊，那次之后你们还经常联系对不对？宋宇，你觉得我们家小米如何？放心，贝家嫁女儿是不要聘礼的，我们还会送上嫁妆三箩筐。”

　　我晕，瞧瞧，这位太太说的还叫人话吗？

　　嫁女儿不要聘礼，还附送嫁妆三箩筐，让人听了，还以为贝家的女儿有什么毛病，老妈宁愿倒贴钱也要把我嫁出去呢。

　　显然，宋宇也是无法认同老妈的话的，嘿嘿两声，望着老妈，然后冲我尴尬地笑着。

　　收到我眼里发出的求救信号，宋宇清了清嗓子，然后才说：“阿姨，您好，我是宋宇，不过我与小米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哎呀，小宋，你就不要不好意思了，小米已经成年，我们早就不反对她交男朋友了，你们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贝太太笑眯眯地说着，看宋宇那个样子，真像是丈母娘看女婿啊。

　　越看越满意。

　　知道什么叫做越描越黑了吧？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老妈甚至已经自动拉近了与宋宇的关系，称呼都变了。

　　现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赶紧对宋宇下逐客令：“今天谢谢你的晚餐啊，宋宇，我就不留你了，知道你回去还有急事。”

　　一边说还一边冲他眨眼，宋宇马上就领会了我话里的意思，起身告辞。

　　他的湿衣服刚才就挂在阳台上吹，现在也差不多快干了，宋宇马上就去换衣服回家，速度快得连老妈想要挽留都来不及。

　　贝太太只能一边热情地跟宋宇说再见，欢迎小宋明天再过来玩；一边回过头来就拧着我的耳朵叫骂起来了：“贝小米，好啊你，出来没几年，你的翅膀就长硬了是不是？敢跟老娘作对。”

　　“妈，您轻点儿行不？很疼啊。”我一边闪避着一边求饶，真是的，几十年如一日，老妈对我的体罚手段都是拧耳朵。

　　我已经二十五而不是五岁了，要是让人家看到我还这样被老妈欺负，多丢人啊。

　　“知道疼你就听话一点儿，我刚来你就急着把人往外推，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偷偷地交了男朋友不告诉我们，也不让我们见面，小米，你是不是怕我们反对你跟宋宇交往？放心，老妈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会嫌弃宋宇的出身不好的。”

　　宋宇的出身是挺不好的，据说，他们家在M城的一个小山村，进城的话也要先走一个小时才有车坐呢。

　　不过，这些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跟贝太太再这么闲扯下去，天亮我也无法脱身了，赶紧帮他们安置好，将贝先生手里拎着的行李箱放到我的房里。

　　给他们换了拖鞋，一人倒了一杯水，然后我才问道：

　　“爸，妈，你们怎么就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好去接你们啊。”

　　“要是提前打招呼，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吗？小米，你是女孩子，要自重，注意形象啊。”贝太太语重心长地说着。

　　她还在生气，一方面为了我隐瞒与宋宇还有交往的事实，也为了刚刚我急着赶宋宇离开，没给他们继续交流的机会。

　　还是贝先生实诚一点儿，马上解答了我的疑惑。原来，是有人打电话到家里恭贺，说他们马上就要嫁女儿了，恭喜的话是说了一大堆，听得贝太太云里雾里的。

　　是，她刚刚是在林太太面前说大话，说贝家马上就要嫁女儿了，国庆就要结婚了，咋这么快就有人知道了呢？

　　而且，在电话里，那个人还说得绘声绘色，具体细节都描述出来了。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还说了，他约了小米还有小米的男朋友星期六见面。

　　这下子，贝太太来兴趣了，女儿真的交了男朋友，而且真的准备最近就要结婚了？可是女儿为什么要瞒着他们呢？最近的电话里她还一直催着闺女快点找一个男朋友，贝小米同志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泄露啊。

　　贝太太很生气，很想亲自去看看，贝小米到底在搞什么鬼。

　　这个世上的事就有这么巧，这时居然有人上门要接他们到S市游玩一番，贝太太忙一迭连声地答应了，一万分地感谢人家。

　　原来，是我那位有钱又善良的表叔表婶，自己发家了不忘老家的那些亲戚们，出钱出力邀请诸如叔啊姨啊舅啊之类的长辈亲戚们到S市游玩一圈，见识一番。

　　倒不是真的要去玩，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想长见识。不过就是想去看看，那位传闻中的贝小米的男朋友。

　　因此，没有通知我一声，贝先生贝太太就坐着表叔家的车到S市来了。

　　表叔家有三辆小车，还请了两个司机，这次接了十多个亲戚一起过来玩，还真是阔气啊。贝先生贝太太对他们诚恳地表达了谢意之后，没有和众亲友一起去参观表叔家的豪宅，就急匆匆地跑到我这里来了。

　　爸妈有我住处的详细地址，打听一下就可以找到了，只是——“你们没有敲门，怎么进来的啊？”

　　“闺女，你怎么不关大门啊？一个姑娘家，又是一个人住在外边，不关大门是很不安全的。”贝先生说着，一边四处审视着我和于灿的狗窝。

　　看到贝先生皱得越来越紧的眉头，我悄悄吐了一下舌头，爸爸很爱干净整洁的，每天在家里勤快地洗衣服拖地搞卫生；而我们这里呢，洗手间里还堆放着前两天的衣服，我准备周末一起洗的，地也好几天没拖了，还有厨房……

　　果然，还没等我回答，贝先生又说了：“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屋里怎么这么乱？”

　　“刚才宋宇在这里，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所以我就没关大门啊，谁知道你们会突然来的。”

　　很明显，打电话给我家里的那个人是林志远，他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打电话到家里报信，还是求证？

　　现如今，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老爸老妈来了，我自然要好生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