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居然敢打你？”贝太太双手叉腰地站在沙发前，义愤填膺地说着。

　　那架势，很像要去跟人打架，听说有人打了我，可比有人打了她自己还要气愤一百倍一千倍。那是自然的了，我这个护短的母亲一向疼爱他们家贝小米，她都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闺女被一个臭男人打了，能不生气吗？

　　“好了，你先坐下，身体才刚好一点儿，别太激动，小心又惹出一点儿什么事来就不好了。还说呢，这次他们吵架还不是为了你。”一把将老妈拉到椅子上坐好，老爸转身问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宇打了你，然后你一气之下就回来了？”

　　“嗯。”我点头，然后将那个时候的情形再说了一遍——“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捂着脸颊，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宋宇，一遍又一遍地低喃着。

　　宋宇没有说话，只是耷拉着脑袋瓜子，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我也不想再说话了，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说什么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为了他的父母跟我争吵，如今还为了他的父母打我，我也没真干什么啊。要是有那么一天，我真的干了点什么，对他父母不好，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啊。

　　好吧，我承认，自己刚才那话说得不对，宋宇可能也是一时气极了才会动手。可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又说了什么话，怎么能这么说我爹娘呢？

　　打完之后他就继续坐在沙发上发呆，不道歉也不说过来扶我，我肚子有点儿难受，就一个人慢慢回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第二天宋宇上班去了，我继续躺在床上发呆，心里很难过，肚子很难受，不知道老妈到底怎么样了。越想越窝火，好你个宋宇，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这些日子我坐在家里吃闲饭，所以每天像老妈子一样伺候你。就养成你骄纵自大的性子，真以为自己就是大老爷们了？也不想想，我也不是真的吃闲饭啊，肚子越来越大，行动很不方便了，还经常会睡到半夜腿抽筋痛醒。

　　以前晚上腿抽筋的时候，宋宇都会及时醒过来，帮我按摩着小腿，慢慢地减轻我的不适感。昨天晚上，我的腿疼，依然只是疼着，再也没人心疼理会。

　　好吧，你不心疼，总会有人疼的。我贝小米也不是没人要的，我娘家人会怜惜我的。于是我买了火车票，连夜就赶回家了。走的时候宋宇还没下班回来，在火车上倒是看到他给我打电话，我二话没说，将手机关机了。

　　“小米，你不要太任性了，你这样说走就走，宋宇还不知道你到底去了哪里，他会担心的。”老爸实事求是地说着。

　　我也有点小心虚，将心比心地想着，他晚上晚归我担心得不得了，急怒攻心才会说出不理智的话语。现在赶上我突然就不告而别，离家出走，宋宇肯定也是着急上火，担心得要死吧？

　　可我还是很生气，那个男人真是越学越坏了，喝酒打人，什么不好的招数都学会了，我这次要不发狠心治治他，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这些话我不想对父母说，只是拉着贝太太的手撒娇道：“妈，我这不是担心你，就回来看看吗？怎么了，女儿出嫁了，你就不欢迎她回娘家了？”

　　“欢迎，怎么会不欢迎呢，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可是——”最初的愤怒过去之后，贝太太也冷静了许多，说出的话语开始比较中肯理智了，“可是小米，我觉得呢，夫妻之间呢，两个人闹点小矛盾小意见什么的都是正常的。感情再好的小两口也都会有一点儿磕磕碰碰的。可人家都说，夫妻吵架是床头吵床尾和，再怎么打闹，关起门来都是你们小两口自己的事情，你离家出走回娘家就不好了。一次这样，他给你台阶回来接你，二次也是这样，次数多了他也会不耐烦，到时候不接你了，看你怎么办。又或者说，像这次，你自己就跑回来了，他以工作忙没时间为借口，不到这里来接你回去。那你该怎么办，除非你真不想跟他过了，否则又能怎么样，自己灰头土脸地回去？那样就更没面子，以后更没底气了。”

　　不愧是我的老妈，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不说，她也明白我这是赌气治气的举动。“我真的就很生气很难过嘛，再怎么样，也不能动手打人啊。”

　　“嗯，这点小宋的确是做错了，等他来了我一定会好好训斥他的。

　　不过我看他也已经很后悔了，小米，你不知道，你没到家的这一天里，宋宇起码打了不下十个电话回来问情况。他也猜到你肯定是回娘家了。他说目前公司里有一点儿紧急的事情要处理，等下周周末，他会请假回来接你的。”老爸说。

　　原来，他们其实已经知道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问我，只是想求证一下，看看宋宇有没有跟他们说实话。

　　那倒是一个实诚人，把事情的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对老爸老妈讲了，甚至包括他动手打了我一巴掌的事。老妈说，宋宇其实已经很后悔了，在电话里不断地跟他们忏悔着。当时也是我的脾气冲，本来为了还贷款的事，他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了，我先是说他没钱，说了侮辱他男人自尊的话，后来又说他的父母。

　　宋宇一气之下，这才动的手。

　　“我把他骂了一顿，再怎么样，男人也不该动手打女人啊。这一点在他们乡下是很普通的，把女人不当回事，动辄打骂。宋宇已经出来了，还号称名牌大学的学生，高才生呢，怎么也有这个品性？”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说到这个，老妈依然是很生气。

　　话说，自从那天我一气之下回娘家之后，已经过去五天了，宋宇没有过来接我回去。倒是一天一个电话，关心地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样了。

　　哼，假惺惺，要真这么关心，那天晚上我肚子不舒服怎么就不管不问，还敢打我？要真关心，怎么不马上回来接我，非要说什么工作忙，有任务，要等到周末？

　　恐怕，是为了我的孩子才勉强说周末来接，要是没孩子，巴不得我跑了就跑了，他还乐得轻松，去找一个更年轻漂亮的美眉吧？

　　回家的这几天，老妈每天挖空心思地为我补身体，说这个时候营养最重要了，在娘肚子里就调养好，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健康，身体棒。不知道是因为要陪我，还是真的听了我的话，这些天老妈倒没有再出去做事了，老爸在给别人看仓库，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反正也不累，就是每天需要在那里守着，偶尔才会遇到紧急特殊情况。一个月也有800块钱，他舍不得辞去不干，我也去看过，那个老板居然就是王二丫的老公，也算熟人知根知底了。包一日三餐饭，工作也不算繁重劳累，看老爸在那里干得还可以，仓库附近还有一些小店，店主都是爸妈的朋友。没事的时候，老爸还会跟他们闲磕牙，总比每天待在家里跟老妈相看两相厌要强。

　　如此，我也就没有再反对他做事，又能调适心情又有钱拿，何乐而不为？

　　除了想法子研究吃的，然后就是每天在这个县城里面散步，老妈还帮我做了许多小衣服小鞋子。她说孩子太小，买的哪有自己做的贴身保暖啊。

　　这倒是，我在医院产检的时候看见过新生儿，那么点大，许多新父母都不知道该如何抱孩子，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呢。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不由得感慨，父母将我们由那么丁点大养到现在五大三粗的样子，多不容易啊。

　　养儿方知父母恩，也就明白了宋宇的感受，他一贫困家庭的乡下孩子，父母将他养大，还供他上大学确实挺不容易的。

　　而且他当时正为房贷愁着，心里也确实着急，我跟他吵，正好是火上添油。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能动手啊，我最讨厌动手打女人的男人了。

　　“小米，你看，这个小区里面就有花园，还有休息娱乐的场所。小区门口就有菜场超市，买东西也方便，这要不是你，靠我和你爸爸，我们哪能住得上这么好的房子啊。”老妈指着小区里面的一切，笑眯眯地跟我说着。

　　是啊，房子，又是房子，如今这社会，不论男女老少，是不是一辈子都要为了房子愁啊？

　　像老爸老妈这样年纪一大把的，说好听一点是工人阶级，实际上，现在中国的工人阶级是比农民还不如的。许多人还想办法，想要给孩子上一个农村户口呢。

　　因为在农村，好歹还能分块地，不论怎样，有自己的根。像我父母这样的，所谓的八十年代的工人，他们上班的时候，薪水低得要死，又是住在单位宿舍，倒是没想过买房子的问题。然后突然就下岗了，甚至没有了以后的退休工资。别说买房子了，生活都很愁呢。

　　而像我们，哪怕是相爱的青年男女，房子，都是压倒我们的最大一座山。在现实面前，爱情哪有房子的诱惑力大啊，没有房子的话，女孩可能会跟男孩分手；没有房子的话，男人可能会赖上一个有钱女人。

　　别说我们在S市，这天价的房子买不起，就是搁在我们H县这样的小县城。比方说爸妈住的这个小区，还亏得我买得早，现在也要将近两千一个平方了。在老家，一般至少是三代同堂，一家五六口，要买房起码得三房以上。一套房子下来，怎么着也得一二十万。

　　而老家的工资低，H县大部分人的月收入都在一千多块钱，就是不吃不喝，一年也才能存十万，也要两三年才能买得起房子。更何况，还要结婚生孩子，要赡养父母，现在多是独生子女，要赡养的是两家的父母，那一千多块钱能干得了什么？

　　房子，一套房子压死人啊。

　　靠着我工作几年的积蓄才帮爸妈买了这套房子，虽然他们晚年总算多了一个安身立命的好去处，老妈却由此更加担心了。如此我等于空身嫁入男方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财，他们，会不会打从心眼里瞧不起？

　　原本宋宇是一天一个电话的，虽然我还没有接电话，我心里实在有气，不想在电话里跟他叽咕，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清楚比较好。于是宋宇就每天打电话给我的父母，询问我在这里的情况，老爸说，宋宇说是准备周末过来的。

　　今天才星期三，还要好几天呢，而且，他平日里都是一大早打了电话再去上班的。现在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他的电话怎么还没打过来？

　　“要我说啊，这件事小米你也有错，如今你们已经成家了，你怎么还分得那么清楚？老是你爸你妈怎么样，我爸我妈怎么样，这个样子各为各家，你们还如何成家啊？”怕我走累了，贝太太拉我到一边的长椅上坐着休息。

　　听到老妈这样说，我暗暗地心惊，一向最为护短的老妈这次也觉得我做错了，难道我真的错了？宋宇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干脆不打电话来了？或者，他干脆借由这个机会不要我算了？

　　知道我的担心之后，老妈笑着拍了拍我搁在大腿上的手：“你啊，就别胡思乱想了，宋宇是一个老实人，我看他不会这样的。怀孕的女人就是敏感，喜欢想东想西的，没事给自己心里添堵。你就不要担心这么多了，也许他是太忙了或者有什么事才没打电话，这不才上午吗，今天一天还没过呢。”

　　然后，贝太太又说了：“小米，这次回去之后你就不能这样了，都快做妈的人了，要收拾自己的脾气，不要动不动就跟宋宇使小性子。他每天在外面上班，压力也很大的。孩子生了之后，你的公婆也要一起过去带孩子，他们年纪大了，又没见过大世面，肯定有很多地方跟你会有矛盾冲突。他们有做得不对的，你跟宋宇讲清楚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对你的公婆发脾气啊。”

　　老妈好声好气地说着，又跟我讲了许多婆媳相处之道，这可都是她跟我奶奶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亲身体验出来的经验之谈啊。

　　到最后，我将头搁在贝太太肩上笑着说：“妈，我都知道了，我已经快三十岁了，你还当我是小姑娘一样，唠唠叨叨说个不停。”

　　老妈敲了一下我的脑门：“怎么，嫌我烦了？别说三十岁了，哪怕你现在五六十岁，在父母心里，还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妈，孩子生了之后，你们肯定要过去看看的，正好也快过年了，你和爸就留在S市跟我们一起过年吧。我们那个房子虽然是两居室的，不过客厅和卧室都很大，住七口人也完全没问题的。”其实我这么说，想将父母一起接过来，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别的不说，听人家讲，坐月子是女人一生之中最重要，也是最麻烦的。要是月子没坐好，以后会落下许多病根的。那个时候的情绪也会不稳，还要每天赔小心地面对公婆，我怕自己很难做到。

　　跟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又另当别论了。爸妈一起去S市过年，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起照顾我坐月子啊。

　　贝太太的脸上有一丝迟疑，还有一点向往，慢慢地说：“你公婆大人还在，我们一起去跟女婿过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妈，我就要跟你们一起过年。人家去年都没回来，难道你们今年就不想跟我一起过年吗？妈，你不爱我这个闺女了？”我吐吐舌头，冲老妈扮鬼脸。

　　贝太太笑了，捏着我的脸蛋，还把我当孩子那样，搂在怀里疼爱着。

　　母女俩正嬉闹着，我突然发现自己头顶被一片阴影笼罩着，抬头，就看见了宋宇带笑的英俊脸庞。他伸出一只手，满脸真挚笑意地对我说：

　　“小米，来，我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