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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背后》 作者:阿明

第27章

  天变本加厉的热,路面让太阳给晒得跟果丹皮似的,树叶打卷,云彩犯蔫,人都在热气腾腾中走来跑去。

  这是七月一个没精打采的中午,我在小热火盆般的阳台上寻觅感受。

  我的对面什么也没有了,那曾经给我很多激情和想象力的“窗口”,仍然没有人住。看了看那架望远镜还在,有点儿物是人非的感觉。谁知马兰花是不是在欺骗我,她仍然没有一点儿消息。我也能看到她押在我那里的那辆破吉普车,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很长时间了,也没人动,前几天我还下楼将车清洗一番,邻居都在看,我还发动一下,还成。这些日子,我几乎闲着,像以往那样无所事事在阳台上站了会儿,又钻进屋,拉上窗帘在阴凉处忍着,和昨天前天……差不多,我也懒得下楼遛达透口气。不过在楼上,看着匆匆走过的各类人,心里也生出挺深刻的难受。我躲在蒸笼一样的小屋像个救世主,仍关注太阳下的芸芸众生,我想全中国跟我抱有同一念头的穷光蛋一定不是很多。我把自己逗乐后,发现我根本不像少年时代对自己所期望的那样,我的所谓思考,充其量也就能动点儿小心眼给自己找点儿平衡。正像老文惠说的傻起来也是没边的主儿。还在很小时,我就生出个有害的念头,老以为自己将来笃定是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真让人苦恼极了,整个让人失望一世。当时我管那个倒霉的念头叫“理想”,所有的亲人朋友还都鼓励我那么干,一路走下来不是满寻常嘛。无论条件多么严峻,我抱有处世良策,躺在床上出汗时开始琢磨眼下的处境。如果我能继承一笔遗产,一切可能就简单多了。不过现在很多人并不懂绝望是怎么回事,当你平日表现出这种感情,周遭的同类肯定以为你的绝望来自穷,来自没有女人,可那些空虚的有钱人跟你有同一感情,势利的人群就会另有一番议论,那就是哲学式的,把叔本华的“痛苦”,尼采的“疯狂”,萨特的“恶心”,加缪的“荒谬”……一通胡渲染,说你从积累的财富中看到不平等。其实哪有那么多,你有了钱,生活复杂思想简单;你一贫如洗,思想复杂而生活简单。

  一阵阵我头疼到家了。

  我的处境越来越不妙。打从新新出来,文惠就没忘了挤兑人。在她眼里我早从对等的地位跌到深谷,瞅眼前的行情,我现在还不断地往深渊里坠落。我从新新书店出来那段日子,她正忙着往旅游局调工作,而且成功了,却一直没露面。老实说我有点儿妒忌。好价,老文惠从卖酱菜的一下变成国家旅游局的白领,嘴唇透着红,眼圈也见深,只是那雄赳赳的步伐依然傻,离猫步还有些距离。我挤兑她两句也是因为心理不平衡。她现在和老张对门办公,钱挣得也很多。我心里犯酸可没表现出来。那样没什么意思。

  文惠有时也挺灵,也学会了旁敲侧击,只是我太明戏,不给她以回味,彼此特没劲,无意间也闹了好多不快。比如她就说过有的老爷们儿特别有本事,让老婆披金挂玉的,女人家瞎张罗什么,折腾到头还不是图个踏实,现在瞅着自己也挺美,可没一点儿安全感。

  我挺不落忍地说:“你以前可雄心勃勃,待人接物也怪彬彬有礼,现在闻着你有点儿怪味,根本就没有过去的酱香型透亮。文惠,我不傻,你要是挤兑我无能最好明说,无能也不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你也知道我在文人堆里混时也有年轻的大学生暗送秋波,当时我可没老是提醒你是卖酱菜的吧。《三十六计》混战篇有一计就叫釜底抽薪,我走背字时你最好别拔小肠,我顶腻歪了。”

  听了我的话,文惠急赤白脸说我不过是个小心眼的好色之徒,根本不配当个男子汉。我一通傻笑,她娇喘微微,摇姿弄色,把事给压下去了。类似这样的“雷”布了不少,要是关键时刻我能扛住,给她的吸引力还能持久些。可越是寂寥,我的****就越旺盛得不行,她再跟我拿糖,准让我烦,最后勉强成事,我后悔不迭,她委屈。有次我问文惠是不是有被奸污的感觉,她泪水涟涟,起手给了我一个嘴巴。我心想不是那样最好,特别当真我反而不安。看她直愣愣盯着我,冷不丁从尾骨窜出冷汗直到后脊梁。我特别忧伤,心很沉,小时上学和一个我很崇拜的黄毛丫头握手时就有这样的感觉。我没对文惠隐讳这点,她有些气恼,嗔着我太直接表白自己。本来也没什么意义,偏要夸张。她知道我有时的情感相当猥琐,但她不认为这是我的弱点,只有我自己是清醒的,平日被带有喜剧色彩的深沉所掩饰,不过我也敢肯定,她骨子里还是认为我有点儿了不起。她成心这样。我可以卑琐、放荡、下流、牛皮哄哄,可就是不能显得平凡,就如同在天上过日子,老远老远看着人间烟火。我也告诫自己,你没法平凡,你显得不普通是因为你比普通人还普通,身上的弱点使你变得不那么纯粹,却能让你多少显得与众不同。你从娘肚子里一露头就开始挣扎,挣扎来挣扎去等你懒得挣扎时却养成妄想出人头地的坏习惯。

  我想文惠对我这点看得很清。她说:“你粗俗时还有点儿男子汉劲,真怕你弄一哲学家的表情。每当那样做时,你是不是给外人看的?”

  “哲学家的屁股难道不也疯狂摆动?”我装没明白她的意思。“当然除了叔本华和尼采,因为他们恨女人。我对你讲实话,你别太细想,我有时是给别人看的,弄一痛苦沉思状,是想给幸福传染点儿不快,你看我几乎做到了。我能感觉到他们眼里怜悯的光泽,让他们发现比我活得美并非那么容易,故而晓得珍惜,别假模假式也别牛逼没完。可实际这也是一种空虚。你一来我就特恨我的冲动,弄得你也挺不愉快。你该看出来,我差不多天天都在求索,悟世间真谛,有时真接近成功了,脆弱的交感神经就开始不争气,只要来一点点感官刺激,一切就像吹破的气球,瘪茄子了。也有的时候,我克制自己各方面的欲望,让一执着信念在我心里生根发芽。事后呢?老实说,我很懊丧,好像做错什么事似的。你有这种感觉吗?”

  我拉过她的手。她问我要干嘛?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样心里好受一些。我说闭着眼睛在她怀里吃奶一定不错。我可能看上去相当伤感。文惠紧紧握着我的手,那染过的指甲几乎在我手背上抠出印儿。

  她说:“你别这样好不好,反正我觉得社会有时挺不公的,可人也该想想自己。你不愿这样是不是?你是有点儿不走运,实际你对生活要求得太高,对人也是那样。我发现自从我一开始调工作你就变得反复无常,其实我完全是无意的,事情成了连我都出乎所料,周围的同事都羡慕得要命,好像我付出多大代价。我真不希望你也像他们那么俗。你告诉我,我有个好工作你不会眼气吧?”

  “你真是个娘们儿,婆婆妈妈的。咱俩谁有些变态?我从来没多想你的事。”

  “真的吗?”

  “真的,你仍然是那个酱菜园的姑娘。国家旅游局的小白领不会用这种小人得志的口吻和我喋喋不休。”

  我说完有些后悔,马上矫揉造作地哈哈大笑。

  “落到这步田地还忘不了挖苦别人,你真成啊!”

  文惠甩开我的手,独自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她神经质地从皮包里掏出化妆盒,一个劲往脸上涂。这个举动给我的印象是奇特的。我发现很多女人都有这个习惯动作。我想她们一旦无所顾忌拼命往脸上抹乱七八糟的化妆品时,准是怕放荡的血液涌到脸上。马兰花也是。这个信号纯属天真无邪。

  我说话,她没有回头,表情很认真。

  我的声音化成空气,也许她根本就不懂我的意思。一阵阵我也挺复杂,复杂得有些小气,跟她斗气我并不上心。有个哲学家说男人喜欢冒险和游戏,真是地道极了。我没机会冒险,也只能玩玩这无聊的游戏,我完全是无意的。我开始装成猥琐下流,我说装成猥琐下流是我特理智,异性间的动人激情和纯洁冲动都是动物的表情,性过程一旦理智便有下流之嫌。我说我本质是个想吮吸母乳的大孩子,妈妈不在身旁只能有劳你文惠,待她狡黠一乐,似嗔非嗔,我们便开始逗闷子,把刚才的事搁在了一边。这时楼下田大妈送来张关于爱国卫生运动或灭鼠之类的书面通知,她一见到文惠就夸这姑娘如何如何漂亮,对这个弥天大谎我很难为情,看着文惠假模假式毫无愧色地接受,一个劲儿说田大妈看上去如何如何年轻,我忍不住说她们谁也不该谁,正好打一个平局。瘦小的田大妈不明白我的用意,鬼头鬼脑笑了笑,走了。

  老太太是个很安全的人,只是在多年巡逻中无意养成退役警犬的本能,给人有种老爱嗅来嗅去的感觉。我和文惠笃定因为没有什么生活内容,为这个对田大妈该有些内疚的形容笑了半天。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们聊天像往常那样进入一本正经的阶段,老文惠弄一至高无上的表情,活像动物世界里的母豺就要给幼豺反刍出一团红红的救命午餐,充满了厚爱,差不多就要用舌头舔我脑门。我知道她要拯救我了。她告诉我老张有个弟弟在黑庄乡当乡长,那里缺小学教师,她已经替我答应下来。如果我觉得没有问题,后天就可以跟乡长见面谈谈。我没太当真,说我怕误人子弟,现在差不多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再说除了文学,我差不多就会吃饭。文惠开始求我,一方面别辜负人家老张一片好心,另一方面也该为俩人的将来想想。说着说着她又要掉眼泪,我看着心也跟着软了,心想老师也是一门职业,在我眼里差不多还是挺光荣的。

  后来,我真见到了老张的弟弟,当着文惠的面我没敢太过分,但肯定给这位乡长留下比较特别的印象,弄来弄去还怕我屈才。文惠开了一顿饭,虽然破费,可我看出她挺美,脸上也显得很有光彩。我又开始难过,因为我差不多在跟乡长胡说八道,无意间给了文惠一个毫无价值的虚荣的机会,让她觉得我还不是一无是处的人。假如反过来我要认真,她不定多反感呢。老实说我打心眼里不愿领老张这份情,至于当不当老师我倒无所谓。从繁华都市躲到乡下兴许是一种解脱,而且事情本身也多少有点儿浪漫色彩。

  我说:“真要是那样,我觉得自己倒挺像《早春二月》里的肖涧秋,离开繁华都市,倡导教育救国,到乡间寻求救国道理。假如学校再有个像陶兰那样的女同事,我的学生中有一个漂亮的独居的妈妈,我准扛不住。反正现在也是太平盛世,我也不打算投入到滚滚的革命洪流中去,就和陶兰在黑庄乡过日子忍了。”

  文惠当时就露出了獠牙:“你敢!”

  我乐了。我不敢是不可能有这样美丽的机会。文惠再三叮嘱我千万别耽误了到黑庄乡小学和校长面谈的日子。她实在太忙,否则是不会放我单飞的。我心想别太认真了,又不是到哪个超级大国的使馆面试。我沦落得也快到头了,装成不甘心堕落,而实际在这热气腾腾的日子里往下俯冲该有多来劲啊!

  刚送走文惠,就让我觉得有直升飞机在轰鸣,而真实的情况是金月亮那辆放炮似的破摩托车击碎了我的“陶兰”梦。月亮像是从非洲跑来的难民,黑了巴唧闯进我的房间,进屋就张罗喝啤酒。我告诉他现在准备装修房子要节约开支,你要是有钱自己下楼买去,我也想喝。他没吭声,退出不大时间搬回一箱啤酒,累得他跟蛤蟆似的张着大嘴喘气。我几乎把冰箱塞满了啤酒,才见他西瓜般的大脸有了笑容。他脱下衣裤,浑身就留下一个三角裤衩。看着他不说话里里外外忙活,我心里特烦。“你别摆忙,我看着心慌。”我希望他能尽早安静下来,我见他在他为我画的那幅画前停顿片刻,回过头来显得有些悲伤。

  我笑着说:“月亮,常常自己感动自己一定是很过瘾吧。很久以前,你就养成这个毛病,看情景你是不想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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