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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背后》 作者:阿明

第35章

  我没受过太正规的教育,老是弄不清概念上的东西,一直就把无聊和绝望混为一谈,因而使我能找到赖了吧唧混下去的理由。我挺认真地把我那本书写完,什么都不想,充溢我身心的是特别理性的快感。不管怎么说,我满意极了,对小说我没显得太认真,只是这种感受让我偷偷兴奋了好几个小时。我对自己不必隐瞒,是挺下流的感受,无论我怎么回忆小说中的情节,全是一本正经写出来的消极情感,可那种感受为什么就不能高尚一些呐。我完全忘了“行进”途中的感受,此刻的高潮已经平复,再回头追寻自己“行进”的经历,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写作大概算是另一种流浪的方式。如果没有老文惠,我倒是真想把那辆破吉普卖了,登上爱往哪开就往哪开的火车汽车之类的任何能动的交通工具。

  就因为有了文惠,每每想到单身的朋友或按捺着春心瞧电视关于相亲之类的节目时,不知不觉常要生出可笑的优越感,好像自己怪幸福似的。实际满不是那么回事儿。

  半夜,跟直升飞机盘旋差不多的动静震荡着我的神经,推开窗细看,一串啪啪脆响从那辆破摩托车排气管放出,我就知道一定是老月亮四处逛荡腻了。我兴奋起来,可不想让他不管不顾地把全楼邻居都轰起来找我玩命,把门悄悄拉开一道缝。不一会儿,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像条沉默的蛇一样游进屋,耷拉着脑袋,拎着我敢说全中国最破最脏的背囊,刚要往床上丢,却笑嘻嘻瞅瞅我,怪知深浅将其塞在门后。我乐呵呵给了他一拳,别的话没说也没问。他看上去相当憔悴,贴着头皮生出一层又细又黄的头发茬儿。我似乎有点儿明白他不留头发的原由。他闷闷不乐冲我打了几个嗝,一屁股陷在破沙发里。我生怕这家伙遇到什么麻烦,跑到我的窝里做负隅反抗的据点。老实说我心里有些嘀咕。他是个彻头彻尾不管不顾的主儿,耐心等了一会儿,他一开口就跟我吹牛,恢复了往日的生气,和我痛侃几个月来的游历。

  让王子和说对了,月亮确实和那位倒霉美编的老婆到南方转了一圈,据他说是人家把他给甩了。他那么无赖,我当然不信,听着他念叨这类发霉的转瞬即逝的艳史和一路花活,我腻透了,他还不知趣,特别爱渲染够劲的细节。我并非从骨子里反对来点儿够味的刺激,而是他那副教授的派头,就好像我没见过世面,最后总要带出一句你该和你那位傻乎乎的文惠这样或那样试试,那架势真跟就要跑去替我示范似的。他说着,蹦蹦跳跳又躺到床上,把脚搭在床栏上。我看着土渣儿往我枕头上落,劝他换上拖鞋,他告诉我他呆不住马上就走,我也别太讲究。

  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感觉不对头,见月亮忘情地盯着天花板。等他再把那张脸转过来,竟然呜呜哭起来。反正我知道他神经兮兮的,也不觉太惊奇,再说从那双环眼睛里分泌出来的全是酒精也说不定。

  月亮恢复了平静。“我这次是真动情了。刚才是和你瞎侃,那娘们儿一路都没让我碰,却花了我几千块钱,一路根本就没什么花活,顶多让我摸摸。唉,你相信这样的女人吗?猜她一来劲跟我讲什么--她男人如何如何可怜。我从来都是认真的,就是不能长久。这女人却让我生出好多******敬佩,后来我实在烦透了,打发她滚蛋。一点儿不打折扣地说,也是她主动要求的。她又后悔了,虽然没明确表示,可我也不是****。”

  我说:“你也是,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你就没点儿别的可说,也不问问我最近穷愁潦倒到了什么地步?”

  “咱们这号人,除了闲逛和女人,还有开心的事吗?”

  我冷不丁想起了胡然。“你知道吗,胡然那厮也颠了。我说是没目的,圈在城里真是没劲透了。”

  “你怎么还是像个中学生。”

  “你那种不管不顾的洒脱我受不了,话说回来了,刚才你不也为个破鞋弄得像个泪人似的。怎不言声啦?”

  “两回事,主要是窝火,有点儿抓心挠肝的,哭一下就好了。我好就好在没他妈真正地痛苦过。”我也弄不清月亮是装的还是局着面儿,假矜持。“完了就完嘛。不过,这次我也有收获。”正说着,他想起什么,从床上一跃而起,从破背囊里掏出一卷画,并一一展现在我的眼前。我对这些发疯的作品不敢妄断。他说这些玩艺儿都是他一路获得的灵感,以便将来办展览好从中汲取素材。他从来就没有正确的人生理想,好像他的生活方式就是为了给自己无目的的哲学信条做注释,可实际上,他不仅是个梦想者,而且还是个美丽的梦想者,和这个世界上不太走运的野心勃勃的倒霉蛋是一路货色。我把这个真实的想法告诉了他。

  月亮说我瞎掰:“我倒是真想看看你跟文惠干活儿时的表情,是不是特理智,要是那样你可就没救了。”

  “行了,你别老把文惠扯上。”

  “生气了不是?你就爱小题大作。我只是打个比方,也许你看的书多,养成一个不良的思考习惯,现在你还挺美,不管怎么说,我倒是希望你丫永远保持这种洋鬼子叫绅士作派叫责任感的风格。可我敢说,你现在不是没工作了吗,幸亏还有文惠或朋友接济你。照这样下去你能维持多久呐?用不了多久,你就不会再从鸡毛蒜皮的小事中引申出什么****哲理来,就会明白梦想那玩艺儿是靠不住的。我问你,假如你真没饭吃,你是伸手乞讨还是从五楼跳下去?甭回答,我知道你选择后者。太假模假式了,谁要是这样问我,我告诉他我必要时卖屁眼儿都干,这就是真实。你刚才对我的判断不对,我的真实就是从肉体到心灵的自由,再说我早就不知不觉这么干了。”

  “你认真吗?”

  “压根儿我就讲究认真二字。好些人对我有误解……”

  我打断他的话说:“别跟我急赤白脸,你的行径无论怎么说也是比较操蛋的,反正我是这么看。”

  “不跟你聊了,我还有事呐。”

  “你有什么事啊,再聊会儿?”

  “真不行,改日吧。对了,你借我三千块钱成吗?”

  “把屁眼儿洗干净。”我笑着说,见月亮做脱裤子状,心里生出一阵恶心。“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过,我就剩下两千块钱,还得面对遥遥无期的等待,你可以拿走,可一星期之内必须还我,要不我准饿死。”

  “两千就两千吧。”

  “你这么着急借钱干嘛?”

  “明天是阳阳的生日。”月亮忙忙收拾东西。我有点儿烦,嗔着他把我床单蹬得全是脚印。他倒好,和注了强心剂差不多,哼着歌根本就不搭理我,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扬长而去。我刚关上门,楼下就有人敲暖气,弄得我也没了睡意,烦里咕唧也回敬了几下。门又响了,我生怕人家找上门来。这么晚了,也是咱们没理,开开门却是堆着满脸微笑的金月亮,他一本正经嘱咐我说,小艾这几天可能来,到时就说这些天一直和我住。

  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艾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月亮说:“别提了,她又偷着跑回来了。离不开我。”

  “是你离不开人家吧?”

  “到时就说我们在一起。”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

  月亮有点儿起急,说:“行,行了,改日我请你,别跟冤种似的。我给你买一个纯棉的好床单,行了吧。算我欠你一个情。”

  我把他的声音隔在门外,看过表是凌晨三点十分。我心想,你欠我的情多了!

  我没精打采发送日子,呆着反而觉得浑身不舒服,烦到头就遛达到电影院瞅一场没什么内容的片子。奇怪的是,内容越是操蛋的电影印象就越深,常常电影院里就那十几个人,再次的电影如果有专场的味道,也就凑和了。电影是没劲,电视更没劲,但好歹有一帮人刀光剑影地忙活,还有点儿动感不是。我看的这部片子是讲述足智多谋的女公安刑警一举捣毁****团伙的故事,片子里能叫出名来的风姿绰约的女性有十多个,包括咱们的女刑警,名字取得全跟“十二钗”似的,倒是好记,面目表情一水儿冷漠疏离分裂。我想******导演最大的功底就是特别巧妙地把这些丽人的三角裤全系在脸上。我旁边两位山东民工不时爆发出卖命的傻笑,把我也感染的很认真,糊里糊涂看到散场,精神那叫空虚。想来回家和看电影都没劲,可两个没劲比起来,电影还有点儿意思。我能把这场电影坚持到终场,因为片子里有个****的大学生很像阳阳。我生出想见到阳阳的愿望,我很奇怪我那么坚信早晚还能见到阳阳,刚才的空虚又变成沉甸甸的孤独。孤独还是比空虚的感受略好一些。

  金月亮在楼门口等我,是看到我的自行车,相信我没有走远。他在荫凉底下和摇蒲扇的田大妈聊天。我不知他们聊什么,反正大妈见到我好像多了几分敬意,她让我注意点儿自己的身体,大热天别累坏了。我猜想金月亮准是和老太太胡扯我正在楼上写一部播出时会万人空巷的电视剧之类的。我支支吾吾地搪塞,把大妈打发开。天很热,蟋蟀叫得让人搓火。一看我就知道金月亮没把钱给我拿来,脸上可能挂着不快。金月亮以为我耍脸子,有点儿吃味,说了些“和你借俩钱就这德性”的酸话。我说我烦。他问是不是穷的,又把我逗乐了。我住顶楼,屋里跟澡堂子差不多,着实不愿上去。见月亮没动窝,我蹲在他身旁没话找话告诉他我刚才看了一场特别没劲的电影,觉着自己有点儿堕落,把好些高雅的情趣都给糟践了。

  金月亮的表情很是令我恼火。我说:“嘿,你别吃惊啊。”

  “我没有。”

  “你是吃惊,你流露出来了。如果你因为我不走运就觉着我粗俗,可是******大错而特错了。我天生情趣就高雅,第一次听交响乐就愣神,你该知道我看东西也很挑剔。”说着我自己先乐了,有点儿不相信刚才的大实话。

  金月亮抖开花里胡哨的衬衫,又抻了抻裤衩的松紧带,转着圈招风,然后又坐在原地说:“你别跟自己多情了,没人有时间注意你。我第一次听乡下人的‘******’,就来劲,闹了归齐我不还是我吗?咱们还是找点儿有境界的事做!”

  我说:“干嘛?”

  月亮说:“坐这儿犯傻。要是累了、疲倦了,妞儿也不能引起兴趣,还有比坐这儿犯傻更美的事吗?咱们把下流的信念印在脸上,同样是焦虑不安。痛苦的沉思有千百种诠注,除了自己,别人不会在乎。你一阵阵的虚伪最让人不安了。跟你这么说吧,一个人的幸福在于他怎样相信自己,咱们的生活中实际不存在谎言和诚实的玩艺儿,说白了,你欺骗了我,如果我不当真,不全是假的吗。”

  “这不现实,让七情六欲憋得胡说八道的直立动物,怎么可能对外界的反应无动于衷呐。”

  “真实?没有所谓的******责任感的真实。有时我身上分文没有,我就微笑着乞讨,谁都能轻而易举说我臭不要脸,可一帮****天天在电视里跟念经似的‘让世界充满微笑’。大家都觉得好,却仅仅因为我的微笑有自己的目的,就说我不要脸,是不是有失公允啊。”

  “你是一本正经跟我讨论问题吗?”

  “别瞎掰了,哪有一本正经的时候,一旦如此,悲观主义者全都成喜剧明星了。思考者是头号的弱智,我们具备行动的条件就足够了。别顾着自己假模假式的风度,像那些满头白毛的爷爷奶奶辈儿的所谓艺术家,那样太可笑了……”

  金月亮的愚蠢就在这里,他哇哇地不知继续讲些什么,反正都是给自己的行动找注脚。瞅着他满嘴唾沫星子我就累,仿佛他在鼓励自己,不知不觉树立一个义无反顾走回头路的楷模。他无时不忘展示自己的个性。

  田大妈走过来,改不掉鬼鬼祟祟的毛病,越是警惕就越是把这个毛病表现得无以复加。我看的出来,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绕到“敌后”,我很习惯老太太的突然出现。可金月亮却吓了一跳,连珠炮一般对大妈发问,一个超级大国的超级卫星降落在本土,里边有军人,外交部已经向那个超级大国递交照会,凡是在本土行动的武装人员要特别留神,党员都发枪了。大妈睁大眼睛,带着很大的遗憾摇摇头,表示因为没有入党所以也不够资格发枪。我看金月亮挤眉弄眼故弄玄虚,告诉大妈他是胡扯。我说田大妈特较真,她要是横起来,会把我们弄派出所去。我警告金月亮收敛点儿,我得在这生活,大妈可是我的保护神。金月亮说:“谁让她偷偷听咱们说话,刚才可是人五人六的和我聊天。”

  我再懒得搭茬儿,觉得金月亮也是无聊,贫得过分,真是一点儿正经也没有。我是多想和他推心置腹,可看他闲急难忍像只坐立不安的公猴,冒出诸多厌烦和失望。他非但看不出来,却还是拉我到酒店痛饮了一番。

  这段日子真是亏嘴,体内添足了卡路里,自己感觉脸就是红扑扑的,光是闷头吃喝,席间我们都没顾上说话。金月亮付过账,俩人踩着云彩来到存车处前。他很张扬地从腰里拿出一叠人民币,估摸至少七八千块,从中抽出一部分大钞和一张开列好的单子,说两千块还账,其余照单子上买齐。我看那上边全是绘画用的各种材料,有些不解。他跟个老板似的告诉我,他在马甸桥附近兜揽了一百多平米的广告牌,让我跟他一块儿去画广告。我明白他这是变相接济我,借着酒劲,我的心好一阵酸。全因为天色渐暗,他才没察觉我的感激涕零。照眼下的窘况,他这种施舍使我最能毫无愧色地接受。好奇心让我憋不住小心眼一下,问他能挣多少钱。他说刨去材料等开销,我能分到三千或四千,这得要看他的心情。

  当时我就有点儿晕,说:“你是不是喝多了蒙我?”

  金月亮没言声,笑了笑。

  就怨我,一高兴对金月亮把我和马兰花的事讲了出来。别的他倒也不太在意,听到马兰花有一辆吉普车押在这里,马上就来劲了。金月亮拽着我从酒店出来,回到我们楼下。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那辆吉普,他说每次到我这里来,老是看到它,每次都想把它给弄走,真没想到这车是我的。说什么也不行,他非要我上楼把车钥匙拿下来,他要试试。我说这可是我花八万块钱押在这里的。拗不过金月亮,我最终还是把车钥匙拿下来给了他。别说,这车性能还是不错的,他一试,居然把车发动了。他说,稍稍收拾收拾,我们就可以开着它去西藏玩一圈儿。他说话的表情,就好像这车是他的一样。我让他打住。他说我小气,问我开价多少?说老实话,看着这辆车就他妈让我打心眼里烦,我不好开价,说到时再商量吧。金月亮有些恋恋不舍地围着这辆破吉普转了好几个圈,才算离开。最后,我们约好一星期后早晨十点在马甸桥见面,这才骑上他的破摩托车一溜烟颠儿了。他要是能给我弄三万块钱,我打算就把这辆破车给他,起码我也能用这笔钱把我和文惠的窝收拾收拾啊。我注意到他今天和我分手显得比往常潇洒。我飘飘悠悠,身子不似刚才那般沉,心里早盘算如何开销这笔钱,比较没出息的是我打算给文惠置一件高档服装。人的没出息劲儿往往在穷愁潦倒的绝望之刻最有体现,赶到绝处逢生亦有更加讽刺的发挥。我要是细想,没劲都能让我轻生,故而只好粗略地回顾和反省,可气的是追随我烦恼的厚颜无耻的缘由竟是一个谋生用的“钱”。真让人泄气。金月亮走时,天还没黑到底,路灯还没亮。我心想如果月亮这笔钱真能顺利挣到,再把那辆破吉普打发掉,我就可以用来在活着的这段日子里等待运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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