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黑道 (1)

　　那天晚上，就在我们和廖光惠一起吃饭的那个包厢里面，我见证了一个在某种意义上对于未来一段时间的九镇黑道，乃至全市黑道都起了很大影响的合作，同时我也知道了一件过去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的往事。

　　合作的两个人是廖光惠和三哥，当时由于市一级行政执法机关对于啤酒赌博机的强力打压，廖光惠在全市各区的六家啤酒机场都无法再保持正常的营业。于是他决定把这些啤酒机都转移到打击力度没有那么大，影响也不会那么广泛的各县镇里面去。而最大的一家啤酒机场，他就决定设在交通四通八达，离本市和下属三个县以及邻市都不太远的九镇。

　　同时，他选定的合作者就是三哥——九镇最具有实力与名气的大哥。

　　由三哥负责安排场地，理清九镇黑白两道的各种势力和管理赌场营业之后的场所安全。而廖光惠这边则负责提供啤酒机场的所有设备和操作人员，以及更上面一层的各项关系。分成是廖光惠那一方占六成，三哥这边得三成，剩下的一成作为各项应用开支。

　　至于那段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往事，是关于廖光惠和三哥以及很快我就会看见的另一位大哥——老鼠。

　　廖光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市里人，他以前是离我们九镇只有二十公里远的另一个镇上的大哥，因为和坐牢认识的一位市里兄弟合作经营一种偏门生意之后，势力越来越大，最后才真正发达的。

　　最后廖光惠坐上全市所有流子的头号交椅，是有三哥和老鼠的功劳在里面的。但是三哥和老鼠却又都不是廖光惠的小弟，只是为廖光惠办过一些事。确切地说，他们是介于朋友和上下级之间的一种关系。

　　而老鼠之所以坐牢，也就是因为最后被三哥和龙袍放残了两条腿的全市上一任大哥——李杰。具体的事情，我在后面慢慢细说。

　　那天吃完饭后，我和三哥一起回了九镇。在路上，三哥问我，“小钦，啤酒机这个场子，你帮我看着，你看要不要得？”

　　“怎么看啊？我不晓得会不会搞哦。”除了电影里面，我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识过看场是怎么回事。

　　啤酒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当时也还不知道，我只知道它是一种赌博的方法。而我印象中的赌场，除了赌神高进去过的澳门葡京、金沙娱乐城这样顶尖场所之外，就是陈浩南他们看过场的小麻雀馆了。

　　所以，我有些犹豫，虽然知道三哥不会害我，但是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总会有种惧怕的天性。

　　“是个人就会看场，就是天天待在那里，万一看到有什么人闹事吵架了，过去管一下就可以了。你要是没有时间，随便安排几个人在那里也行，但是天天都要有人在。”

　　“那不是经常要打架啊？”

　　“怎么可能！你以为你哥我和廖光惠都是吃干饭的啊？随便什么人都敢过来惹事啊？你放心，一般都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们平常就是在那里摆摆样子，充充门面，基本上都没有什么事情做。”

　　“那好咯，三哥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三哥这么一说，我听起来觉得好像确实很轻松，所以也就有些无所谓地答应了。

　　事后我才知道，这个夜晚的几句话中三哥给了我多大的一份肥差，而这份肥差又引起了缺牙齿的多大不满。

　　“那就这样定了。武昇和袁伟天天在我这边，过去不了，但我还是按你们六兄弟算，二千四不好看，我每天给你二千五。到时候，你自己安排看场的人，你再开他们的钱，我不管了。你看怎么样？”

　　“啊？这么多？天天给啊？”我吓了一跳，一天二千五，那可是我父亲一两个月的工资啊。

　　“哈哈，你啊！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没有少给你，但是给得也不多，你们几个家伙钱拿多了不是好事，今后你实在缺钱了就再找我。”三哥有些好笑地拍了我脑袋一下。

　　于是，这个晚上的第二个协议达成了，我们六兄弟成为三哥和廖光惠开的这个啤酒机场子的正式看场人。每天的两千五百元钱，是这个场子带给我的第一笔正式收入，却远远不是唯一的一笔收入。

　　偏门只有当一个人真正地进去了，你才会知道可以带给你的有多少，可以让你失去的又有多少。

　　回去的第三天，三哥就在位于九镇最为繁华的十字路口边上的商贸城里面找到了两间空闲门面。这两个门面位于商贸城最里面的角落，左边离他最近的是隔着四个门面的一家电子游戏室，右边则是一道通往商贸城后面小侧门的阶梯。

　　定好了门面之后，三哥先找人把两间门面之间的隔墙给打通了，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场地。再找了几个油漆匠，很简单地在墙上涂抹了一层叫做“八八八”的墙面灰，把地面弄得干干净净，买了八张大圆桌和二十几张靠背椅以及一张很长的布沙发。然后在相熟的小卖部进了两箱芙蓉王和几大包槟榔、矿泉水、茶叶、饮水机之类的东西。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廖光惠那边开来了两张面包车，里面装了十几台电脑显示器，和一个从没见过，很大的有着透明有机玻璃罩子的机器。

　　于是一个星期之后，九镇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啤酒机场，就在九镇最为繁华的地带开始了它的第一天正式营业。

　　在开业的第一天，我们六兄弟才正式见到了久仰大名的啤酒机。

　　在真正认识了它之后，我才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心甘情愿为了它倾家荡产，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抛妻弃子就只想时刻守候在它的身边，又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人不再勤恳踏实地过日子，就只为了那酣畅的输赢片刻。

　　对于身处中国内地的这个落后省份的我们来说，它是一个全新的、焕发着无穷魔力的东西。就像几年之后的“盛大传奇”一样，它让我们见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娱乐方法。在它之前，人们只能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打打麻将、扑克，下下象棋，虽然怡情，却不过瘾。但是它来了之后，人们发觉了原来以往劳劳碌碌一辈子所奋斗的一切，都可以在一分钟内得到，也可以在一分钟内失去。

　　再次套用伟大演员周星星先生的那句话：人生峰回路转，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只是这种刺激是需要代价的，很大的代价。

　　啤酒机这个东西其实说白了也很简单，它与后来风靡了全中国的体彩福彩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属于博彩类的游戏。

　　它的主要构成很简单：几张桌子、一台主机、几台显示器，再加一个带有鼓风机、塑料壳和摄像头的机器。简单的几样却可以带给你上天入地的刺激与快感，人的智慧是何其的伟大，又是何其的邪恶。

　　游戏具体的玩法是这样的：

　　一进门，首先在门口的柜台上用现金换取各种相应的筹码，筹码分红蓝黄三种颜色。红色筹码最低，代表人民币五十元；蓝色次之，代表人民币一百元；黄色最高，代表人民币五百大元，而且每个筹码上都刻印了相映的数字。

　　换好筹码之后，就可以来到任意一张你想坐的桌子旁边，再领取一张号码牌。每张大桌子上都会摆着一个电脑显示器，电脑显示器上有着青岛、百威、嘉士伯、喜力、生力、中德、珠江和龙八等各种啤酒的名称，每种啤酒名称下面都有着相应的赔率和随机变化的数码。

　　譬如，喜力和生力啤酒的赔率是一赔二,嘉士伯、中德一赔五,青岛、珠江一赔三,百威一赔八,最贵的是龙八一赔十五。

　　显示器屏幕上还有两条空格，上面的一条显示的是前一次出现的数字，下面的一条显示马上将要摇出的数字。

　　每两局游戏之间的间隔时间只有两分钟左右，你必须在游戏开始之前就在电脑前面选好你将要下注的那一款啤酒和你想买的一到三十五之间的任意七个数字。一般每台显示器前面大概可以坐下八个到十二个人左右，会有一个手上拿着一叠速写纸和一支笔，专门写单的小弟时刻守候在桌子旁边。

　　在选好之后，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写单的小弟，他会把你的号码和下注的啤酒名称\下注金额都写在单子上，并收取你所下注的筹码。在选注投注，填单的过程中你一定要手疾眼快。因为两局之间间隔时间太短，而下注的人又太多，如果你慢了是肯定不能跟上下一局的进度的。万一下局开出来的数字偏偏又是你想买却没有买上的，就顿足捶胸\悔之不及了。

　　实际上，这也是老板稳赢不输的条件之一，时间短,留下思考的余地就不多，人脑就更容易发热。

　　在游戏开始之后，小弟们会把筹码交到总台，而你的眼睛则开始紧张地盯着桌上的显示器一瞬不瞬。总台旁边会有一台摇注机，摇注机上面有个很大的罩子，是透明的有机玻璃所制。在罩子里面有三十五个乒乓球，每个乒乓球的上面都标绘出了由一到三十五的数字符号。

　　负责摇注的一般都是美女，而且是熟手。为什么是熟手，我后面会说。当总台的主机上面说出了一声“请停止下注，游戏开始，五，四，三，二，一”之后，美女就会扭动她手下的一个旋钮，透明罩下面的鼓风机就开始鼓风，把罩子里面的三十五个数码球吹得飘动跳跃不已。

　　接着电脑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到一之后，美女就会把透明罩子顶部的一个小盖子拿开，于是球就被一个接一个地吹入了一根比乒乓球直径稍大的管道之中，进去七个之后，美女关上鼓风机，停止吹风。

　　于是新一轮的号码就被摇出来了。

　　在摇注机每摇出一个号码的时候，你的电脑上面也会同步显示，这个时候，你就开始紧张地计算你所买的号码是否中注。

　　计算方法很简单，比如举例来说：

　　你下注五百元买的是嘉士伯，嘉士伯的下面会显示它的赔率和数码，赔率是始终不会变的，一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