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平息 (2)

　　“我就是看不得小兵儿，我不搞也可以，但是就是不想要他搞，我和他在一个场子里搞事不好。”我继续坚持着。

　　“你怎么说不听啊！”三哥的语气变得有些愤怒，语调也提高了少许。

　　“我不是说不听，现在首先惹事的又不是我，是他。他又不是我的兄弟，也不是你和明哥的兄弟，我为什么要给他面子啊？”我决定破釜沉舟了。

　　“你不要和我说这么多屁话，我现在再问你一次，你听不听话？”三哥完全沉下了脸。

　　明哥和癫子、牯牛都在一边焦急地望着我，有些想插话又不好插的感觉。小二爷则在底下猛扯我的衣服。

　　“我听话，但是就不和他一起搞。”我一把摔开小二爷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心里也突如其来地有了一种莫名的怒火，这种怒火也让我提高了声音，语气也更加的坚硬。

　　“你不搞，就给老子滚！”啪的一声，三哥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他面前的筷子都飞了起来，很凶狠地望着我。

　　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一种受到很大委屈，被遗弃似的无法言表的感觉，非常难受。

　　现在我想起来，当时的那种感觉是因为我对于三哥还是有着极深的感情，他对我也是，我们彼此真的是把对方看成了亲兄弟。而处于被保护状态的我对于作为保护者的三哥的感情，也已经深刻到有了强烈的排他性，我已经习惯了他对我的好，而这种好是不容其他的事情所冒犯、亵渎的。

　　何况导致这种情况发生的还是我一直都瞧不起看不上的小兵儿。所以，三哥的态度给当时还是一个少年的我造成了伤害。

　　无论在外人面前怎么凶悍，我在三哥面前的角色都只是一个弟弟而已。如果是现在的我的话，我宁愿放弃那些什么面子、利益、地位，安心地做他的弟弟，听他的话。

　　可惜，当时的我不是这样。

　　而发生过的一切都只会像天边的云一样，在岁月的碧空中慢慢飘远，失去了原本的面貌，往日永不再返。

　　人总是只有来到了山的另一边，才会开始怀念来的那一边。

　　当时我听到三哥要我滚的话之后，一下就站了起来，边哭边转身往外面冲，明哥和小二爷他们赶忙起身，想拉我都没有拉住……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和我的影子一起在街上孤独走着的时候，一张车停在了我的前面。

　　三哥自己开着车追了过来！

　　我和三哥很久没有在一起真正谈过一次心了，童年的感情虽然还在，但是却好像被岁月的尘埃所慢慢地掩盖。

　　但是就在那个夜凉如水的夜晚，我们仿佛回到了从前。就在九镇的大桥上，借着一盒烟，三哥和我，我们一起坐在大桥的栏杆上，对着无尽虚空中那一轮皎洁的夜月，谈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

　　而那次的谈话，让我明白了，当时我的野心和我的贪婪差点让我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一样东西。虽然最终的我还是不可挽回地永远失去了它，但是那个夜晚起码让这份回忆留存得更久更动人，也让我今天的愧疚可以少上些许。

　　三哥告诉我在吃饭的那个时候，三哥问我到底是因为不喜欢小兵儿还是因为想放高利贷，如果我选择了说假话，那么我在三哥的心中将会完全地改变，也不会再有像现在一样坐在一起的机会。

　　我的赌气，我的眼泪和我的转身出走，激起了三哥心中柔软的一面，我想如果当时我忍着气继续坐了下来，也许我和三哥的关系也会有些不同。

　　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个晚上的我们还是回到了从前，我们的那种亲如血肉的关系并没有改变。最重要的是，最后三哥答应我，只要小兵儿再敢惹事，就随我的便了。

　　回首往昔，造化弄人，莫过如斯。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这，是我和三哥的第一次争吵。

　　那次我和三哥谈话之后，我的心里就已经很明白了，高利贷这件事情已经属于了我们兄弟，问题只在迟早而已。因为以小兵儿那种小人得志，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格，要他不惹出什么事情，就像是要我不抢他的高利贷生意一样，是绝不可能的。

　　现在的我，唯一需要做的只是耐心地守在一边，等待着他下一次的错误出现。我知道这个时间不会太久，所以我必须要在小兵儿的下一个错误来临之前，去办好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记得曾经有个人问过我，我到底是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当时回答的是——我不知道。但这不是真话，只是一句掩饰的虚言。我自己的心里面非常清楚，我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做的又是什么，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我还记得，在我十七岁的那一年，我曾经写过一首当时自己认为是诗的诗：

　　咏志

　　俯首万山一般同，

　　我自把酒向长空。

　　他日长安城里笑，

　　碧落黄泉过春风。

　　但是不管有野心与否，我都绝对不曾想过要和三哥去争一日之长短，他永远是我心中的大哥，到现在都是这样。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并不愿意只是做一个终日被兄长照顾的弟弟，比起这个来，我更愿意去做一个能够照顾兄长的弟弟。

　　然而现在的我才开始明白，有一个全心全意照顾你的兄长，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很愿意回到从前，只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我和三哥其实是同一种人，一山不容二虎，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宿命注定的悲剧。

　　如果我是一个只想抢掉小兵儿手上生意就已经很满足，安稳求财的人的话，这件事既然已经得到了三哥允许，我完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放手去做了。

　　但是我不！

　　首先，我不愿意再为小兵儿而和三哥闹上什么矛盾，这不值得。小兵儿这个人，经过接触之后，我可以说是看透了他，四个字可以形容：小人得志。

　　所以我完全可以等，等他给我一个合适的机会，哪怕那么小小的一句错话就足够了。

　　其次，他还有一个合作伙伴——红杰。而红杰背后有着一个和三哥齐名的大哥，叫做老鼠。除了在老鼠出狱的第一天我们一起喝过一次酒之外，我和老鼠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交情。

　　这件事，如果好好地利用，也许可以帮我拉进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说不定，我还可以卖一个人情给老鼠和红杰。在道上混，要想出头，多认识一些朋友总是好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兄弟朋友，我才会想出上面的这些事情来。小二爷有些时候真的非常聪明，他建议我主动请老鼠吃一顿饭，我决定听从这个建议。

　　那一天，我在场子里找到了红杰，小兵儿也在场，他在给一个人写借条，红杰站在一边点着钱。

　　经过前几天的那件事之后，小兵儿并没有学得更加聪明一点，圆滑一点。他见到我了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仅仅是目光闪烁地把头一低就办自己的事去了，从来不和我主动说一句客气话。我知道他开始怕我，同时我也知道他并不服气，如果有一天让他爬到了我的头上，第一个被他办掉的就是我和我的兄弟。可惜的是，他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也没有这个能力。

　　等他们忙完之后，我把红杰拉了出来，“兄弟，最近怎么样？生意都还可以唦。”

　　“还可以，混口饭吃啊。又不像你天天自己都不用来就有钱拿。来，抽根烟咯。”红杰拿出了一包芙蓉王，递给了我一根。

　　“上次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对你去的。我这个人脾气一上来就有些古怪，那天一急就搞了你一下，你千万别见我的怪。搞得我这几天都不怎么好意思来场子里，怕丑见得你。红杰，你这个朋友我还是装在心里的，真的！我今天专门给你说一声，算我胡钦给你道个歉。”我很诚恳地给红杰说道，这确实是我的心里话。

　　“哎呀，说这些干什么。我红杰还是分得清，你也帮了我的大忙，那天也确实是小兵儿要不得，没有关系的。今天大家还一样是兄弟。”红杰边说边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肩上，用力地拍了拍。

　　“那就好，我生怕你恨到我了。红杰，今后你有什么事用得上我们兄弟的，你开个口！”听红杰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感到轻松了许多，也伸出手，很亲热地反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不老是说了，我晓得，我红杰心里有数，你胡钦交得还是交不得，我心里明白，再说就没有意思了。”

　　“那好，红杰，我给你说，你晚上有事没有，我想请你和东哥一起吃个饭。”我话锋一转，说到正题上来了。

　　“做什么啊？你要是道歉啊什么的，那些屁事就不用了，我真的没有往心里去，再搞就见外了。”红杰有些意外地望着我。

　　“红杰，听我说。第一，是当给你赔罪。第二，我也有些事想和你谈谈。第三，我上次在东哥刚出来那天也闹了事的，这次也当我给他赔罪，不要别人说我胡钦不晓得一点礼数。”

　　“拉鸡巴倒吧，赔个什么罪，真的不用了，我大哥那个人也挺好的。”

　　“红杰，你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多说了，我真的也找你有事要谈。晚上在谢家酒家见，就我们几个老弟兄，绝对不要叫外人！我等你啊。”不容他推辞，我说完之后，马上就转身走进了场子里面。

　　随后，我要元伯去谢家酒家先定了一间包房。下班的时候，红杰给我说先去老鼠那里叫老鼠一声，等下随后就来。于是，我和小二爷、险儿就一起先去了包间里面点菜。地儿和他女朋友去恋爱了，没有时间陪我们，我叫他一起去的时候，他给我丢了这么一句话：“老子一天到晚腰酸背疼的，没有时间陪你们几个搞这么一些卵破事，你们自己去！”

　　点好了菜之后，我们三兄弟聊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红杰和老鼠还有上次坐老鼠旁边，当我和罗佬搞起来之后一直在劝架的那个大光头，一起三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东哥，你们来了啊。”我们三个都是满脸笑意地站了起来。我当先迎了上去，一只手亲热地搭在老鼠的肩上，一只手搭在那个大光头的肩上，对着大光头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哎呀，小钦，你今天怎么回事啊？我和大屌刚准备吃饭，红杰就去找我了，说你一定要请我吃顿饭，我一听他说你是想要赔什么罪，我就准备不来的，红杰非要拉着我来。一想呢，你胡大哥的面子又不敢不给。当我老鼠是个交得的朋友，赏脸一起吃饭就吃饭，无缘无故，什么麻皮赔罪不赔罪的话就不要再说了，再说就是看我不起。啊！哈哈哈。”老鼠也一脸笑意地望着我说道。

　　“就是吧，胡钦，我说了我大哥人很好的，你非要搞这些名堂，完全没有必要的。”红杰也在一边插话了。

　　“是我不会说话，不管怎么说，东哥出来了，我请你吃一顿都是应该的。来来来，先坐先坐。”

　　在一番推辞之下，老鼠最终还是坐到了上席的位置，我陪坐在他的左边，旁边是险儿。大屌陪坐在老鼠的右边，再下来是红杰，小二爷算是我们里面平时和红杰的关系搞得最好的一个，所以，我要小二爷坐在红杰的身边陪他喝酒。

　　“东哥，我介绍下，上次太乱了，也没有来得及介绍，这是险儿，这个小二爷，都是我的结拜兄弟。”大家都坐下之后，我指着险儿、小二爷两个人对老鼠说道。

　　“哦，我晓得，听过好几次了。胡钦六兄弟，九镇六帅！哪个不晓得啊？这个就是险儿啊，哈哈，听说叼子上次的几个指头就是被你下的。有种！”老鼠大有深意地望着险儿说道，叼子就是上次和大脑壳摆场被险儿砍的那个瘦高个子的市里人。

　　看来老鼠出来的时间不长，对于九镇江湖上面的事情大大小小倒是都摸得挺清白。

　　险儿也毫不示弱地看着老鼠，微微一笑，简单地说了一句：“东哥，你好。”

　　“东哥，来，我们三兄弟先敬你三杯。上次不管怎么说，是我们不对在先，不说赔罪了。反正我胡钦做人，一是一，二是二。东哥今后有事，招呼下就是。我先干！”我说完连干了三杯，小二爷、险儿、老鼠闻言也都站了起来，一起跟着喝了下去。

　　然后，我又分别给红杰、大屌单独敬了酒。大屌是老鼠的牢友，比老鼠先出来二十多天，是因为抢劫被判了四年刑。

　　坐牢的时候，他和老鼠一个牢房，个子看上去快有老鼠的两个大，但是却对老鼠死心塌地。等老鼠一出狱，马上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跟着老鼠，成为了老鼠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这个人看上去高大魁梧，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很温柔很和善，说话都是细声细气。上次我和罗佬打架，他一直不停地拉劝之后，我对他就感觉很不错了。后来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很融洽，经常一起喝喝酒什么的，老鼠那边，除了红杰，就数他和我们兄弟关系最好。

　　但是当时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最后我却不得不亲手废了他，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说到大屌，当天红杰亲口告诉我两个故事，非常之经典，不得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