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爷和狼爷刚刚准备过大沙河, 就看到有三个土匪追着渔爷和鹰子跑过来。 狼爷端起枪, 枪声响过, 两个土匪就从马上栽了下来。 另一个年纪轻轻的大个子土匪见事不妙, 掉转马头就跑了。
狼爷装子弹的空儿, 那个土匪就跑得没影了。
渔爷谢过狼爷。 狼爷说, 让那个大个子土匪跑了, 会不会以后给我们带来麻烦? 狼爷的话, 别人也没有在意, 他们就一块儿过了大沙河。
日子过得真快啊。 眼下, 狼爷死了。 狗爷觉得, 狼爷死了,他的大限也不远了。
狼爷英雄一世, 死后却被狼吃了, 真是想不到啊。 一阵悲伤涌来, 狗爷的两眼就流出了泪。 狗爷抹了一把脸, 心里说, 得祭奠祭奠狼爷。 狗爷转过身, 向神海子南边的沙包上走去。
整个沙漠里, 只有神海子四周是绿的。 水真是好东西。 有水就有生命。 如果有一天, 神海子突然消失了, 他们这伙人也就活不下去了。 那时候, 他们这伙人, 该到哪里去呢?
狗爷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狗爷停着脚, 望着神海子。 天气太热了, 太阳火辣辣地烤着神海子。 神海子的水面上跳跃着白光,不断向天空飞去。 要这样烤下去, 神海子的水总有一天会被烤干。
狗爷有些担心了。
狗爷眼前出现了第一次见到神海子的情景。
天气是那么炎热。 一个又一个沙包, 本来已经干透了, 但太阳还是不放过它们, 它张着火一样的大口, 不断地把白色的火焰喷到沙包上。 沙包被烤得受不了了, 就把自己心脏中仅存的那点湿气, 变成了白色的轻烟, 不断地腾向天空。 沙漠里不见一个生物, 胡杨树的叶子卷起来, 梭梭的枝条耷拉着, 寸八高的小草焦黄了。
狗爷这伙人已经在沙漠里走了十四天了, 所有的人都断了水。
有些人一头栽倒在沙包上, 就起不来了。 有的人嘴上起着泡, 有的人嘴唇干裂着卷起了皮。 栽倒的人, 奄奄一息地说着水—水。
声音是那么微弱。
狼爷和狗爷跑前跑后, 拉起这个又跌倒了那个。 狼爷不断地说, 坚持, 坚持, 翻过这个沙包, 就有水了。 狼爷的嘴唇上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 狼爷的这句话, 三天前就说过了。 许多人都不相信这句话了。 他们张着嘴, 瞪着一双绝望的眼睛。
狼爷和狗爷带领的这伙人到了生命的紧要关头。 如果再这样下去, 如果再找不到水, 他们这伙人, 只有变成沙漠干尸了。
咋办? 咋办? 狗爷的心里非常焦虑。 他一直看着狼爷, 他希望狼爷想出办法, 他知道狼爷会有办法。
狼爷一脸严肃, 默默地把自己的坐骑拉到了跟前。 狗爷知道,狼爷的心里有了重大的决定。
狼爷的坐骑是一匹枣红马。 它浑身像着了火一样透射着炽烈的光芒。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 狼爷骑着这匹马, 追杀过无数个土匪, 把许多人从土匪的刀下救出。 它是狼爷的左膀右臂, 它是狼爷的生命。
狼爷让人拿过了几个盆子。 狼爷的脸色凝重了。 他拍拍枣红马的屁股, 又一遍遍地用手指梳理着枣红马的毛。 从屁股梳理到脊梁, 又从脊梁梳理到脖子。 狼爷的手停住了。 狼爷轻声对枣红马说, 卧下吧。 狼爷的声音很小, 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狗爷和其他人站在旁边, 呆呆地望着狼爷。
那几个跌倒的人, 也停止了呻吟。
沙漠里静极了。
枣红马刚刚卧下, 只见狼爷迅速从腰间拔出一把刀, 闪电般地向枣红马的脖子捅进去。
狼爷愤怒了。 他大声地无限威严地喊道, 把盆子拿过来!
狗爷从狼爷炸雷般的喊声中, 听出了悲哀和痛楚。
鲜红的血从枣红马脖子上喷出来。 一条红线箭一般射向盆子里。
枣红马高昂着头一动不动。 它好像知道狼爷的心思。
枣红马的头开始动了, 一下一下地往前闪着。 但它仍然坚持着, 它在用浑身的气力顽强地保持着昂扬的神态。 时间过得真慢啊。 一盆子血满了, 又一个盆子接上了。 枣红马渐渐地撑不住了,它的硕大英俊的头开始往下歪去, 歪去。
枣红马用它最后的力气, 逼出了身上最后一滴血, 头慢慢地挨到了沙地上。 枣红马的眼里滚出了一滴清泪。
狼爷一扬手, 手里的小刀飞出去。 小刀闪着红光, 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 就飞速而下, 刷的一声钻进了沙包里。
枣红马, 你不该落泪啊! 狼爷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猛吼。
狗爷看到, 狼爷哭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 那把钻进沙漠的小刀, 刺进了狼爷的心里。
喝了马血的人有了精神, 半下午的时候, 他们终于翻过了高高的沙包。 一汪蓝色展现在面前。
水? 水?! 水!!
干渴的人们沸腾了。 男女老少, 扔掉了身上东西, 涌向无边的蓝色。
一会儿工夫, 蓝色的水边上就齐齐地趴下了长长的一串人。
喝吧, 使命地喝吧, 放开肚子喝吧。
喝饱肚子的人, 跳了起来, 连衣服都不脱, 像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 他们洗呀, 闹呀, 玩呀, 乐呀。
此时此刻, 他们这伙人, 是世上最欢快的人!
一只渔鹰从天空中猛地扎进水里, 一会儿工夫, 渔鹰就从水里钻出来, 嘴里叼着一条大鱼。 狗爷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狗爷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自言自语地说, 神海子不会干。
狗爷迈开步, 向神海子南边的沙包上走去。 走到沙包跟前,狗爷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爬到沙包上, 狗爷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沟子坐在狼爷的坟前说, 老家伙, 我来看你了。 狗爷说完这句话, 就觉得左手虎口处猛烈地疼起来,还伴着阵阵奇痒。
这是在三麻子家杀狗时留下的刀伤。 狗爷心里清楚, 伤口里留下了狗身上的细菌。 狗爷隐隐地感到, 这种东西连他自己都收拾不了。 要不了多长时间, 他也要去见狼爷了。
狗爷看着眼前的沙土堆, 心里不是滋味。 这是一座空坟。 狼爷的尸体, 已经被狼吃掉了。 狼通人性。 狼爷杀了那么多狼, 和狼结下了仇。 狼爷活着的时候, 狼没办法。 狼爷死了, 狼就把狼爷的坟挖开, 把狼爷的尸体吃了。 狼是世上最记仇的动物。
狗更通人性。 狗爷来到神海子, 年年都杀狗, 一个冬天就杀五十多条狗。 狗爷想, 看来, 遭报应是早晚的事。
那些年, 狼爷打死了不少狼, 狼对人的危害就少了。 狼爷为村里人做了不少好事啊! 没有狼爷, 他们这伙人很难在神海子边上生活下去。
狗爷在狼爷的坟前坐了好长时间, 见太阳当头了, 就起身往庄子里走去。
白狗不怕热, 一直跟着狗爷, 只是那个长舌头, 却比以前拉得更长了。
狗爷回到屋子里, 打开左手上缠着的布条, 发现手心手背都肿了, 伤口上流着白白东西。 狗爷化了一碗盐水, 洗了伤口, 敷了一些草药, 把伤口重新包上。 狗爷走过去, 见放在黑瓷碗里的肉已经泡好, 就端出来, 让白狗吃了。
白狗吃完了肉, 又喝完了泡肉的水。 狗爷就满意地笑了笑。
三天后, 不到发情期的白狗就发情了。 狗爷就挑了一条黑公狗给白母狗配上了种。
三个月后, 白母狗的肚子就坠到了地上。 狗爷知道白母狗要生了, 就认认真真地给白母狗做了一个狗窝。 狗爷看着白母狗的肚子想, 这一窝至少能下七八只。
狗爷把白母狗下狗娃子的日子算得死死的。 但是到了该下狗娃子的那一天, 白母狗却没有下, 狗爷就有些慌了。 第二天, 白母狗还没有下, 第三天, 第四天, 白母狗还没有下。 一直到了一百天上, 白母狗的沟子才开始流水。 狗爷知道白母狗要生了, 就等在白母狗的身边。 狗爷一直等到下午, 吭吭叽叽的白母狗还是没有生出一个狗娃子。 天快黑的时候, 呻吟中的白母狗已经奄奄一息了。 看样子, 白母狗生不出狗娃子了。 得想办法, 不然白母狗和肚子里的狗娃子都会死掉。
狗爷果断地从屋子里拿出了专用的刀子。 白母狗看到狗爷拿着刀子, 狗眼里透出了一丝笑。 狗爷知道, 白母狗同意他的做法。
狗爷蹲下来, 把白母狗翻了个身, 让大肚子朝上挺着。 狗爷轻轻地挑开了白母狗的肚子。 一团黑肉立刻从血口子憋了出来。
这团肉摇晃了几下, 就变成了一个狗娃子。 狗爷吓得跳了起来。
狗爷养了一辈子狗, 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娃子。 这是一条黑狗娃子, 它从白母狗的肚子里爬出来, 睁着眼睛, 站在地上, 使劲地甩着身上的黏液。 它甩了几甩, 就把自己甩倒了。 跌倒后的黑狗娃子立刻又站了起来。 白母狗只生了一条狗。 这条黑狗娃子太大了, 它的身体都快和白母狗一样长了。
狗爷高兴了, 狗爷知道, 白母狗给他生了一条狗王。
白母狗没有活过来, 它生下黑狗娃子后, 就死了。
这条黑狗娃子, 仅仅半年时间就长成大了狗。 一年后, 黑狗娃子就长得像小牛娃子那么大了。 它是一条纯毛的黑公狗。
wWW。xiaoshuotxt=nEtT xt ~小 说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