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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 > 现代小说 > 《骗婚》在线阅读 > 正文 第46章 韦万山人亡家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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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婚》 作者:张玉瑛/黄鹏

第46章 韦万山人亡家破(1)

  快到清明节了,韦周氏说啥也要回家,常光成备好了驴,把岳母抱上去骑好,拉着驴一直送到了唐徕渠拝,又把岳母背过了唐徕渠,扶着骑上驴,才把缰绳交给了春芳,她们晌午的时候到了家,看见大门口左右各站着一个背枪的士兵,也没理睬,春芳扶着后妈上了台阶正要进门,被两个士兵拦住不让进,她气呼呼地说:“这是我家,凭啥不让进?”一个士兵说:“那你们稍等等,我去问问营长。”片刻,士兵来了说:“你们家已经搬到老寨子,让你们回到老寨子去住,”母女仨一听,先是气得目瞪口呆,随后,韦周氏跌坐在门口号啕大哭,小女儿也跟着大声哭 ,此时,春芳没有眼泪,只有满腔怒火,她知道汪明道住在里面,现在正在屋里,为了让汪明道能听见,她声嘶力竭地叫骂:“汪明道,强盗——这是我家,凭啥不让进?大骗子,你会遭报应的,天打五雷轰……”街坊和行人都围过来了,听春芳痛斥汪明道,不一会儿,从寺庙里跑来了十几个持枪的士兵。

  街对面的范医生一看,招呼了几个街坊一起赶忙把她们母女三人拉到自己的家,他唉声叹气地说:“哎——我们真是瞎了眼!早知道姓汪的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徒,我何必做这个媒呢?看着你们有家不能归,我真是后悔莫及呀,事已至此,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你们回老寨子住也好,眼不见,心不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他能猖狂几时。”黄三爷来范医生家,也劝她们先回老寨子住,她们在范医生家吃了午饭,就回了老寨子。

  韦周氏从来没到过老寨子,进了大门一看,房子破旧不堪,春芳进三伯的屋里询问情况,三妈毫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三伯冷冷地说:“过完了年,汪明道下令让我把下面那间库房腾出来,给你后妈住。”三伯两口子连门都没出,春芳打开房门,韦周氏一看,墙皮掉得像瘙头,墙根周围掉虚土,到处都是老鼠洞,窗户没有糊纸,虽然已是暮春,但是冷风吹来,屋里寒气逼人,锅台灶和炕是新打的,炕上只铺了一张破芦席,被子和衣物乱七八糟地扔在炕上,炕旮旯里放着一只皮板箱——就是韦周氏扣留春芳陪嫁的那只箱子,靠北墙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上横七竖八地放着锅碗瓢盆。看着这凄惨的情景,母女三人又泣不成声,突然,韦周氏发疯似的翻箱子,翻衣服,翻包袱寻找什么东西,可是,找了半天,啥也没找到,她不哭了,呆若木鸡地坐在炕沿上,春芳和春玲问她怎么了,她一声也不吭,春芳也顾不了她了,觉得屋里很冷,连忙出去抱柴烧炕,然后就打扫屋子,整理衣物和炊具,最后铺炕……这一切,她干得熟练利索,她又环视屋子四周,想糊窗户没有纸,想提水洗手,没有桶和洗脸盆,想做晚饭,没有米、油、盐、菜……啥都没有,这日子怎么过呀!她的眼泪又叭嗒叭嗒地往下掉,她安顿后妈和妹妹两句,就急匆匆地向望月街走去。

  她来到自家粮行门前,抬头凝视“万山粮行”几个大字,心想:“这是我家的粮行,我为啥不能进去拿点粮食呢?”于是,她走进粮行,二话没说,翻过柜台,找了个口袋,就往里装粮食,两个伙计看见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夺过口袋,年纪稍大的伙计厉声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光天化日之下,来粮行抢粮,真是胆大妄为!”春芳怒气冲天地说:“这是韦万山的粮行,我是韦万山的女儿,拿自家粮行的粮,怎么是抢呢?”老伙计一听,语气缓和了一些:“噢,原来如此,不过,这个粮行现在是汪营长的,营长早叮嘱我们,“韦家的任何人都不准来粮行拿粮,韦小姐,你还是走吧,如果让汪营长知道了,对你,对我们都不好。”“我不怕,你们告去。”春芳说着,又夺过口袋要装粮,那两个伙计连拉带推,把春芳拖出粮行,她就地坐在粮行门口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诉说:“爹呀,你一辈子辛辛苦苦开的粮行被汪明道抢走了,土地、房子也抢走了,把你的女儿也骗走了。现在又把我们赶到老寨子住,吃没吃的,烧没烧的……”汪明道在寺庙里听了士兵的汇报,骂道:“大常家这个臊婊子,是个坏事头,我看她班房还没坐够,马排长,去一个班,把她绑来再送进黑班房。”马排长刚转身走了两步,他一边摆手,一边说:“不——不——让她自己再走来是不可能的。那你们就把她拖来。”一个班的士兵手持枪向粮行跑来,围观的街坊们一看,就手拉着手一层层地把春芳围在中间,田三爷拉起春芳的手说:“孩子,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到我家。”进了田三爷家的大门。田三爷劝春芳道:“北从杨家弯子,南到大观桥,都是汪明道的天下,人家有军队,有枪杆子,连永宁县的县长都不敢得罪他,你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呀!他骗去了你家的财产,可是,失去了民心。今天,要不是街坊们保护你,你又被关进黑洞洞、阴冷的班房,受苦受罪的还是你,那不是气上加气,恨上加恨,又有啥用呢?你要忍耐,这个王八蛋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田三爷装了一袋子米和一袋子面让伙计送到老寨子,春芳把一对金耳环和一只金手镯子当了,买了一些油、盐、菜……她一回来,就赶忙先糊窗户,接着做晚饭。吃完了晚饭,她收拾洗了锅碗,才感到浑身疲乏,就上炕睡下,韦周氏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看着桌上放的米面、油盐,看着消瘦疲惫的春芳,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三个多月可苦了春芳,我脖子和腿摔坏,躺在炕上不能动,不是她细心照料,怕是活不到今天,今天回来,被赶到这个又脏又破的房子,不是她收拾,哪像个家呀!她这一天,从早到晚马不停蹄地忙里忙外,不是她,我怕是连一碗饭也吃不上,而自己养的女儿,一个也指不上,她从小到大,直到出嫁生了孩子,我都没关心过她,没给过她好脸色,没给过她一点温暖,给她的是骂,是打,是无休止地干活,是伤害,是痛苦……而如今我有事、有病、有难,找的是她,依靠的是她,而她不计前嫌,对我这么关心,这么照顾,我真是好后悔啊!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过去要是这样做了,也不会惹万山生气,他不生气,就不会抽那么多旱烟,心情好了,身体自然也会好的……”想到这儿,韦周氏又泣不成声,泪流满面,春芳说:“别哭了,快睡吧。”“春霞也不回家看看,汪明道把我们害得这么惨,她还和姓汪的住在一起,真是没心没肺呀!”韦周氏哭着说。“明天,我和春玲去看看她,就不知能不能进去。”春芳说完翻过身睡着了。

  韦周氏看着春芳疲倦地熟睡了,忽然发现她的耳环不见了,想喊醒她问一问,又不忍心打搅,就吹灭了灯也睡下了,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发愁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想自己丢失的私房钱,尤其是韦万山常年累月愁眉不展的面孔总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万山,我嫁给你十八年,做了十八年的少奶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想睡就睡着,想坐就坐着,没有人能管得着我。可我总是不满意,不知足,常和你吵架……你走了,我们的家没了,啥都没了,现在我才体会到跟你过的那十八年的日子是多么幸福!只可惜我没有好好珍惜,万山,我对不住你呀,你在九泉之下能原谅我吗?”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流呀流,直到鸡打鸣了,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早上,春芳把炕烧了,韦周氏才起来。春芳看见她两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也有些浮肿,问:“妈,你怎么啦?”“没啥,就是没睡好。”春芳又去抱柴准备做早饭,韦万川的婆姨阴阳怪气地说:“我们家的柴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西北风刮来的。”春芳接着话茬说:“噢——三妈,你不会忘记吧?我们家的房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会是西北风刮来的吧!”她见春芳一针见血地顶自己,马上和颜悦色地说:“春芳,要是你天天用,三妈都没话说,可是,屋里那个女人,我们不认识她,你这个丫头怎么没记性?你小的时候,她是怎么折磨你的?看看你头上、身上的伤痕,怎么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春芳恳切地说:“三妈,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人的一生中,谁还没有个三灾两难的?您就不看僧面看佛面吧!”韦周氏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吃早饭时,韦周氏又发现春芳左手腕的金手镯也不见了,急切地问:“春芳,你的耳环、手镯呢?咋天你拉着驴时我看还在,不会是丢了吧?”春芳看着她着急的样子,就说了实话:“我当了,买了油盐……”韦周氏听了,放下饭碗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告诉春芳:“我十几年来省吃俭用积攒了一些私房钱,还有结婚时,你爹给我买的手饰,还有——还有扣你的一只手镯,都装在一个小布袋子里,裹在衣服里,锁在这个板箱里,都不见了,昨天,我翻遍了也没找着,你问我找啥,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你说,是汪明道撬开箱子搜走了?还是士兵搬家时给偷走了呢?”春芳回答:“都有可能。”韦周氏擦干了眼泪,咬牙切齿地咒骂:“汪明道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牲,不得好死,他把人骗走,家产夺走,连一点私房钱也抢走,还把我们孤儿寡母精精光光地赶出来。我一文钱也没有,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呀!看来春秀走得好,免得跟着我受罪。春芳,我对不住你。给你陪嫁的这只皮箱我扣下来,你爹知道了,和我骂了一架,一个多月都不理我,还扣下了你一只金手镯,这些你爹一直不知道,那时我生怕你把这事告诉你爹,而这只手镯被人家给偷走了。昨天,你却把那只手镯和耳环都当了,给我买油盐,我羞愧得恨不能钻进那个老鼠洞,我嫁给你爹十八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还不知足,整天只想着自己,不知道关心别人,我没关心过你,也没有好好照顾你爹,我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可能是老天的报应呢!”说完她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也不知道这是悔恨的眼泪,还是仇恨的眼泪。

  吃过早饭,春芳领着春玲去汪公馆看二妹春霞,她好说歹说,大门口站岗的士兵就是不让进,她就在大门外大声喊:“春霞——春霞……你出来……”春霞听见姐姐的喊声,就往大门口跑,第二道门口站岗的士兵拦住不让她出,她向大门口跑了几次,都被士兵拖回来,最后把她推到屋里门锁上,她哭着一边打门一边喊:“开门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姐姐在大门外喊,妹妹在屋里哭叫,她们近在咫尺,就是谁也见不着谁。春霞在屋里一会儿哭 ,一会儿笑,一会儿坐在炕沿上发呆,最近她整天不说话,两眼发直,也不洗脸、洗衣服,脸和手黑乎乎的,浑身脏兮兮的,哪些士兵和长工私底下悄悄地说:“汪明儒的婆姨傻啦”。

  春霞一直念书,从小到大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忧无虑的生活,啥活都不会干,汪明道让她们夫妻俩住在又脏又乱的伙房,让春霞给七八个种田的长工做饭。管家指着地上半口袋黄米和半口袋麸子黑面对春霞说:“这是半个月的口粮,你每天早上做黄米稀饭,中午和晚上做菜糊糊,赶天亮你得把饭做好,不能耽搁下地干活。”春霞五更天起来做早饭,她不会烧柴火,锅台洞里不停地往外冒烟,烟薰得她眼睛流泪睁不开,她只顾擦眼泪,火又灭了,趴在灶洞口吹火,火突然喷出来把她的眉毛和前额的头发都烧焦了,就这样一会儿冒烟,一会儿灭火,天亮了一锅水还没烧开,管家把她数落了一顿,一会儿汪太太来了,捂着鼻子讥讽道:“看你也是个窝囊废,几个时辰连一锅饭都做不好,明天,你再不按时把饭做好,就别吃饭,我养只鸡还下个蛋呢!”长工们来到伙房看见春霞,都哈哈大笑,她莫名其妙地问:“你们笑什么?”长工们指着她的脸说:“黑包公。”顿时,春霞无声的泪水往外涌淌。

  她来到汪公馆快四个月了,被士兵看管着连二道大门都不让出,她想妈妈,想姐妹,想以前快乐的生活,刚开始,这黄米稀饭、菜糊糊,她怎么也咽不下去,后来饿得没办法不得不吃,她对这突如其来的遭遇、打击怎么能承受得住呢?但是,她寄希望于丈夫——汪明儒,她想:“他是个男人,是自己的汉子,不会看着自己的婆姨在这儿受苦,受气,这是暂时的,他会带着我离开这儿回家,哪怕回他们家也好。”于是,她就硬撑着每天五更天起来做饭,手脚不停地一直干到夜幕降临,星斗满天,就这样一天三顿饭,总是伙计们拿着碗在伙房门口等饭,饭吃晚了,下地也就晚了,管家一次次催她,一次次指责她,一天,几个伙计拿着碗蹲在伙房门口敲碗,被汪明道的二姨太——汪太太听见,她过来问:“你们怎么还不下地干活?”一个伙计低声说:“饭还没吃呢。”只见二姨太梳着油亮的飞机头,身着玫瑰紫的缎子旗袍,戴着金耳环和珍珠项链,穿着高跟皮鞋,扭着屁股气冲冲地进了伙房,春霞正蹲在灶洞下烧火,她用手绢捂着鼻子责骂道:“原来韦万山养了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你到底是不会做,还是磨洋工不愿做?我告诉你,看在汪明儒的面子上,留你在这儿,给你一碗饭吃,你要是再不好好干活,就把你赶出去讨饭。”春霞头也没抬,一声没吭,只管烧火,可是,泪如泉涌。

  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都哭着央求丈夫带她离开这儿,可汪明儒只会说两个字:“不行”。汪明儒是一杠子压不出个屁,连一句安慰她的话都不会说,只能帮她抱抱柴、烧烧火。她对自己的丈夫失望了,对生活也失望了。她在这儿过着非人的生活,每天以泪洗面,她在心里还怨恨妈妈,姐姐不来救她,她哪里知道母亲和妹妹已是无家可归,朝不保夕,慢慢的,她麻木了,两眼发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不哭了,也不说话了,旁若无人,从早到晚默默地干活,对别人的责骂无动无衷,也不收拾自己,很邋遢。今天,她忽然听到姐姐的喊声,发疯似的往外跑,她被士兵锁在屋里,四个月来第一次大喊大哭。

  中午,长工们回来吃饭,掀开锅盖啥也没有,春霞对着丈夫和长工们不停地格格地笑,管家来指责,她哭 ,二姨太来谩骂,她坐在炕上像没听见一样,只管自己笑,长工们都说:“汪明儒,你婆姨疯啦!”

  汪明儒是给汪明道种田的一个长工,他像一头黄牛默默无闻地天不亮下地干活,直到天黑才回来,他对堂哥的话说一不二,百依百顺,因为,他从心底感激堂哥——汪明道,给他娶了婆姨。

  春霞大概是哭累了,哭累了,一觉睡到太阳快落山还没醒,二姨太问管家:“韦春霞做晚饭了没有?”“她还在睡觉。”管家说。“你为啥不喊醒叫她做饭呢?”“她睡得像死猪一样,喊不醒。”二姨太气哼哼地来到伙房,看见韦春霞还在睡觉,对管家说:“喊不醒,就打醒。”管家喊了两声,春霞没醒,就出去找了个鞭子,抽了两鞭子,春霞惊醒坐起来,看到管家和二姨太怒视的四目,哇地哭了起来,管家厉声说:“天都黑了,你还不赶快做饭。”春霞还是像没听见一样,坐在炕沿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二姨太恼怒地说:“装的,完全是装的,为了躲避干活,假装疯魔,管家,你把她拉出去绑到门柱上,让她笑个够,哭个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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