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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命》 作者:石竹

第30章

  高建敏去了队办的养猪厂,是她自己申请去的。她清楚,养猪这种活,最能让人成为模范。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当上这个模范,争取为自己的前途铺路。在此之前,她还一有空就在泔泉河畔的水较深的地方去转,他期盼着有谁家的孩子不小心掉进水里,她就立马跳进水中救上来。她清楚这样立功最快,可她终没盼来,接着有了这养猪的机会,别的知青避也来不及,她却勇跃地将这事抢了过来。养猪场在泔泉河畔河岸上一个三角旯旮的土崖上,崖上凿了几个小窑洞,洞前围了一圈低矮的土墙。面对队上发的少得可怜的饲料,建敏一有空就去田里打猪草,挖野菜。她将这些青草用刀切得碎碎的给猪拌进食里;人家原来给猪拌食都只用凉水,倒进去,一搅就行,她却象给人做饭一样在一个大铁锅里,将猪食煮熟又放凉让猪吃,他要将猪喂得肥肥壮壮的让村人看。

  冬日,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她的双手被冻得生了重重叠叠的冻疮,她依然咬着牙坚持干。她心中明白,自己的前程只有靠自己奔了。一天,从县上的有线广播里,听到县剧团乐队招演奏员的消息,海生便去猪厂找建敏,说在那儿招生的文工团的老师他认识,动员她同去报考。自从建敏当上养猪员后,泔泉河畔,柳荫之中,窑洞门前,便成了他俩淡论音乐的地方。他们在轮换着弹奏海生的木琴的同时,建敏不时地向他介绍音乐知识,她常是一说就说到了钢琴上去。她首先向他介绍在明万历年间,意大利人利玛窦、庞迪等人来我国时,首次带来钢琴的情况;她还介绍了清康熙大帝时,葡萄牙人将五线谱带入我国的情形。与此同时,还不时地介绍平沙落雁、高山流水、梧叶舞春风等名曲;讲了徐门正传和虞山纸的区别,讲音乐与人的灵性等等。一次,一阵促膝长谈沉默之际,她陡然问他,你知道乐坛伉俪瞿维,寄明吗?他说不知,她即对他说:当年在延安鲁艺,他们并肩聆听过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得到了周恩来总理赠送的延安第一架钢琴,在这种精神的鼓舞下,他们辛勤耕耘,后来,瞿维的歌剧《白毛女》插曲,寄明的歌曲《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都唱红了全中国!她说着,用感叹的目光看着他,接上说:我们也该好好努力呀!海生一听,还有点蹊跷,将那个我们仔细一想,心中立马明白过来。他欲伸手去拉她的手,将伸出的手却又缩了回去。当天晚上,俩人商定,由海生早早出村,在村涝池岸,大杨树下等建敏,然后他用自行车带她同去报考。他们要避开村人的眼光,他们已经从村人的目光中觉出了异样,他们怕惹来麻烦。

  建敏主攻的是钢琴,兼习小提琴。她知道钢琴在这小县的剧团是绝然无用的,便决定报考小提琴。海生则拿着自制的木琴和笛子。天麻麻亮,俩人在村北坡头聚齐,建敏替海生抱上木琴,坐上自行车后座,俩人如同双飞的燕子般飞起来。女子里边也真是人上有人的!海生也不知了自己咋就反复想这一句话。他带上她,他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当她的身子擦上他的背,或者因车急转动她的手搭一下他的肩,搂一下他的腰时,他便飘飘乎不知所以然了。五十华里路他骑还不到一个半小时。县剧团的演员和老师住在县古道巷一家地主的院落里。据说地主已被处决,儿孙被赶出去,一进高高大大的大房没收后,交县剧团做宿舍。排练在城隍庙里,城隍庙中间地带拆除后改建成县礼堂兼剧院。但棂星门也叫木挑楼上:是非结果无差,尔欲欺心神不许;善恶到头有报,汝能昧己我难满和太殿门上莫糊涂磕磕头去,须仔细问问心来的对联却完好无损。

  他们在地主的庄院里找到负责考试的老师。老师姓赵,是剧团乐队的二把手,拉二胡在全县早已出了名。海生原在红造司的文工团吹笛时,他给他们辅导过秦腔插曲,海生叫他老师。老师多少对他还有点印象,显得比较热情,带他俩到排练场。老师还叫乐队的其他几个人,那位拉头把弦的是位瞎子。虽不懂什么曲谱,但耳朵极硬,无论什么谱子,别人哼唱两遍,他便能拉出来。由于其从小就练板胡,少说也拉了三十多年,功夫特硬,便做了县剧团的头把交椅。不过,招考学生却是没他的份。海生先吹笛子,吹的是自己最拿手的社员都是向阳花;再拉二胡,拉的是独奏曲赛马,木琴不用说便弹的是十面埋伏。而建敏则拉的是自己最拿手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俩人的演奏都获得了主考老师的一致好评,特别是海生的木琴,他们赞扬说,真可以和洋琴相媲美。接下来又问了他们的音乐知识,在测试曲谱知识时,建敏竟然连五线谱也讲了一通,主考的所有人对她更是刮目相看。最后,老师当即表态说,论他们的演奏和音乐知识,都是很优秀的,他们说回头给团领导汇报一下,再通知他们。送他们出门走出去老远时,赵老师在身后喊,回头还要去村上了解的。

  也许是老师无意叮咛的,仅这一句话,便如一块石头,丢进了两人的心里,返回的路上,他们谁也不说话。回家的当天晚上,海生被通知去了大队办公室,找他谈话的是村团支部书记仁高红。仁高红是仁罗志的儿子,海生小学的同学,初中没考上便回了家,眼下已是公社团委的委员。其父当年想买河滩的半亩水田被海生父亲出高价买了。解放后每每批判海生父亲,他是发言的骨干,海生便很少与其子往来。今天干啥去了?仁高红直言相问,海生觉出话音怪怪的,认真回答说:去考县剧团!为啥和建敏同去!她也去考!她考她不知道路!仁高红提高了声音。我们俩人为啥不能一块去!海生并没让步。我说海生呀,你知不知道你是什么出身,她是什么出身!你知不知道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是谁的指示!你知不知道上边对这事咋要求的!这是高压线你知不知道!你小子胆子也真不小!仁高红连声儿说。海生当然知道,前几天,邻村一个党支部书记的儿子,因迷上一个女知青,天擦黑把人家姑娘等在村头的土壕边,抱住腰,要亲嘴,被这位知青咬了一口后逃走,案报到派出所,当天立案,将书记儿子抓去了。人们还都以为大不了关几天,不就放了,结果是没出一个月便被杀了头,罪行是破坏伟大领袖知青上山下乡的革命路线。此事在全国都挂了号,海生当然清楚。该说是他原来就没有丝毫的邪念,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根本就没有资格去追城里娃。我啥都知道。我们只是同路去考剧团。海生口气显然软了些。呀,我的高才生,一个结过婚的人和一位豆蔻年华的少女,双双而去,又是操琴唱歌,你让人咋说呢!这样吧,我实话告诉你,今天你刚走,就有人反映到大队,党支部让我先找你谈话,弄不好要出事的,他们让你先写个检讨,看看你的态度再说!我啥也没错,我不写!海生的态度很强硬。咱就这样了,万万不可因咱影响了人家姑娘!海生心中开始认真地老虑。就在仁高红与海生谈话的同时,已任了大队主任的黑熊正在和建敏谈话。是不是海生勾引你去的?黑熊开门见山地问。建敏觉出有问题了,慎重地实事求是地回答说:他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是我要求和他一块去的!娃,你可要想明白了,我们知道你家的情况,但你是下乡知青,和海生是两码事,你知不知道,这娃上初中就谈恋爱呢,一谈就是两个,这可是作风问题。你自己斟酌,这回是你立功的好机会呀。黑熊装出亲近和亲热的口气说。他没在我跟前咋样!我们的关系很正常。建敏急迫而又坚决地说。这可是立场问题呀!如果海生招了什么,别怪我们对你不留情面了!黑熊显然在威胁他。你别给我耍手腕,有事让我们专干来找我,对不起,我不奉陪了。建敏说完,拧身兀自出门去。海生回到家,遭到全家人的围攻,等他发誓赌咒向家人说清楚了,公社知青专干又通知他到大队部,一阵对话抓不住事实时,如同发通牒般要求,今后发现他再敢和建敏往来,就要让公安局来铐他。至于考剧团的事,赵老师专门找到他家说,他们研究已决定将他俩人全招,但大队和公社都说你们俩家庭有问题,不能招收,我们也无奈。赵老师临出门时还唉声叹气地说:可惜呀!真可惜!没办法呀!

  莘子被推荐到石鼓镇地段医院参加赤脚医生培训兼实习。莘子穿上白大褂,戴上白圆帽和白口罩,给一患者刚注射完药剂,回护理室时,见一老人拉着一辆架子车进门来。车上躺一患者,一位城里姑娘手扶车帮跟在旁边。莘子急忙迎上前去。莘子是那种一见患者就着急,见患者落泪就落泪的人。到这边挂号,到那边看医生。来!见拉车的老人正放车辕,她风风火火迎上去。是你!莘子一眼认出了他那运动头下边的一双浓眉,再看一眼车旁的姑娘,便痴呆呆站在院里。

  海生病了,那天从公社回来就病倒了,烧发得迷迷胡胡躺在炕上,嘴里不时说:建敏呀,我对不住你,我不该答应你和我一同去考剧团。你来吧,我有话要对你说!他就这般不停地折腾,家中无奈,父亲便叫过高建敏。他们没把你咋样吧!见了高建敏,海生的头脑似乎即刻清醒过来。大不了不招工,他们能把我咋样呢!建敏倒显得比较轻松。其实,也多亏建敏有一个清醒的头脑,要么海生这阵不只关监狱,连头能否保住也真是个问题呢!建敏对海生说,黑熊叫她去问了情况后说:建敏,你听咱对你说,一个已婚的小伙,带上一个城里的知青,难道他没有动作,没有表示,没摸你的手,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了。你说实话吧,只要你说了真情,咱向你打保票,不但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最长一年咱就让你招工进城。多大的诱惑,多丑恶的灵魂!建敏终于明白过来,生来从未和人翻过脸的建敏,终于涨红着脸说!要害人你们自个去害,别在我身上打主意,我们啥事也没有!说完头也不回出门走了。

  人生咋就这般的难!建敏说出这样一句,便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听完此话,大娘将建敏一抱搂到怀里,边替她拭泪边说:娃,大娘相信你,大娘更相信海生,往后灶上吃不好,就到咱家来;猪场的重活干不动了,就甭干,我让海涛海生抽空来帮你。听这一席话,建敏一头扑在大娘怀里,哽哽咽咽哭出声来。此时,海生一双手在自己胸口又抓又打闹着说:建敏呀!我真不该同意你和我一块去呀!闹过一阵,昏了过去。事已至此,建敏不顾家人的阻挡,追着赶着与海生父亲一同将海生送到了医院。海生父亲去挂号,建敏将海生从车上扶下来,扶上他向门诊楼走去。她是谁呢?莘子终于回过神来自问。海生显然还没认出她来,因为她的白口罩只露出一双眼。莘子悄悄跟身到内科室,医生正给海生量体温,她有意背着身子,装着做其他事,只撕长了耳朵听,她祈祷苍天,惟愿医生此时不要叫她的名。烧到了40.8度,怎么才来?上病床,立即打点滴!医生二话不说,先自开药。仍是那姑娘和父亲两人扶着海生出了内科室门。

  看姑娘那面容,听话音肯定是城里人,莫不是下乡的知青,怎么刚来没几天就和海生好上了,海生也真有本事真有艳福!想到此莘子一颗心不由得似攥起的拳头一般。她跟在他们身后。她咬了咬牙还是去药房给他拿药。她去注射室将针管重新消了毒,悄声求护士长过去为海生打点滴,她自个仍站在一旁,背着身子用耳朵听。见那姑娘又是给海生挪头枕又是盖被子又是挽衣袖还不时在他头上摸看烧不烧的急切劲,莘子强忍着泪水一头扑出病房。她钻进宿舍独自一人用被子蒙着头整整想了两个多小时。她明白人家好女人与她有什么关系,可她就是无法忍了他,她还认为对海生而言,她觉得自己绝没有回避问题的必要,她决定直言相问。如果真的是海生又有了相好,她就当着他和他父亲的面说:她有了他的孩子,是个女儿,她要让其父,让世人认认这个仁海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若真的是误会或者是她多疑而冤了人家,她便还是原来想好的主意,孩子永远也不告诉他,她永远不和他再往来。她已下了决心,在生活上咱们走着瞧,看谁把事业奔到人前去,看谁把日子过到人前去。半下午时,那姑娘终于走了,病房里只剩下海生和父亲。莘子在室外反复徘徊后,终于牙一咬走进去。莘子进门时,有意摘下大口罩。海生为之一惊,一身子要坐起来,被父亲一把按在了床上。他即刻向父亲介绍,这就是莘子,我的同学,好朋友。莘子只得装出一脸的恭谦和热情。见他们一阵冷场,父亲借口退出了病房。她是谁!此三个字出口,莘子只觉得自己的双眼里似要喷出火来。你问的是建敏!就是刚才那位知青!你看见她啦!海生的话语也看不出紧张,并没有掩饰。问了又怎么样!莘子自己都能觉出她的目光里放射出的全是仇视和怨恨。尽管海生正打着点滴,他还是一口气向莘子叙说了自己和建敏考县剧团后的遭遇;讲了建敏怎样接近了他,讲了她的还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的教授父母;讲了建敏已被派去养猪的苦役;讲了黑熊要致他于死地的恶毒和阴脸,一时说得激愤,两手一扬,差点将针头拔掉。急得个莘子忙上前压住他的手臂,同情的泪水成串儿落在他的身上。海生在医院一连打了三天点滴。三天里莘子昼夜都陪着他。他不时的安排医院灶上的厨师为他开小厨,做鸡蛋吃,并陪着他说开心的话。然而,无论海生怎样问她个人的事,她都只字不提。海生出院时,莘子一直送他到镇街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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