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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兜肚》 作者:鲍永杰

第19章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在一搭里集体出山种地的庄稼汉来说,日子过得既漫长又飞快。在不知不觉中,张乾坤的儿子天宇长到了四岁。小天宇四岁那年,石涝坝大队盼到了自转社以来的第一个丰收年。

  杜堡子生产队的集体大灶尽管两年前就散伙了,一家一户又开始生火做饭了,但分到每家每户的粮食少。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队里的大人娃娃又得饿肚子。下地干活的社员只好“望麦止饿”,看着长得足有半人深的麦子,强打起精神又开始挥汗如雨地劳作。

  张乾坤比其他社员的心还急,盼着地里的麦子一下黄了,立马收到场上,好让人悬着的心落到实处。唉,一个饲养员操的是生产队长的心。

  一天下午,张乾坤喂好牲口,又抽空一个人撵到麦田里看麦子。平展展的沟台地里,漫着上千亩连片泛黄的麦子。小麦在风中起伏翻滚着浪涛,景致十分壮观,不由得让人激情跌宕。这道靓丽的风景线,是黄土山塬大集体时代特有的丰收图。

  张乾坤蹲在麦田里捋看麦穗子时,从学校放学回家的几个学生娃娃走过麦田埂。当发现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一个胆大的学生跑进麦地里折了一把麦穗,然后几个人连跳带跑地到了一个避风的山旮旯里。几个人争先恐后捡来一些干蒿草点着,等浓烟大火过后,他们把麦穗放在火上烧。待麦穗在火中劈里啪啦“放炮”时,几个碎仔仔不顾火烧,吸溜着用手在火中抢抓带火星的麦穗。他们兴奋地搓揉着烧熟的麦穗儿。一时,金黄的麦粒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天然清香,弥漫在了他们的周围。

  几个碎仔仔偷吃完烧熟的麦穗,解开裤带,掏出他们的“水枪”,一阵扫射把火浇灭后,看看各自的黑手掌和黑嘴唇,互相追逐着给对方抹花脸。一时,村道上飘来了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几个学生娃娃所干的“坏事”,让蹲在麦田里的张乾坤看了个一清二楚。他没有上前训斥这些孩子,反倒对他们这种捷足先登的“吃麦”方式默许赞同。他跟这些孩子一样,在当娃娃时,因偷着烧吃杜老二家的麦穗子,没少挨他大张有富的打。

  伏天里的麦子一天一个样,没等这几个碎仔仔独享几天就黄了。随着生产队长靳兴荣的一声令下,杜堡子全队大人娃娃总动员,紧张地投入到了“龙口夺食”的拔麦子行列中。

  拔麦子是黄土山塬农活里最苦最累也最让人高兴干的活计。拔一天麦子,直起弯得酸痛的腰,看着凝聚着自己血汗的麦子堆成小山,伸展四肢仰面躺在发烫的黄土地上,吼上几声秦腔,那个舒服劲甭提有多美了。

  张乾坤是全生产队最棒的劳力。尽管他当的是饲养员,可每年到拔麦子的时候,他得和其他社员一道“抢黄天”。因为经常不握农具,张乾坤的手少了一层庄稼人的“功夫”茧。拔麦子的第一天,他手上打了几个血泡。第二天开始戴上母亲用极密的针脚缝的三指手套,手套没戴上一天又烂了。他开始学其他人那样,把羊毛撕茸,唾点唾沫,逆时针缠在小拇指上,这样越拔羊毛圈儿越紧,一天都不会掉。待队里的麦子拔得折过了半,张乾坤的手上也磨出了硬皮死茧,拔麦子越来越带劲,有时敢和“趟倌”郭大炮叫板。

  生产队的“抢黄天”是非常紧张并且带有强制性的,连又怀上娃娃的田玉芳也得到麦地里去。只是她有特殊情况,才被照顾成一个捆麦子的。生产队几百号人拔麦子,是“一字形”排开,形成飞雁的阵势;五个人为一组,四人拔、一人捆。那个场面真叫是拼,麦根带起的土雾笼罩着自己,汗水劈里啪啦往下滴。每一个人不敢有半点懈怠。

  张乾坤为了力所能及地照顾一下腆着大肚子的妻子,他只能争抢着先拔出地头,再折回身帮她捆麦子。就因为他时有冒犯“趟倌”郭大炮的行为,郭大炮对他十分不满。于是,郭大炮给生产队长靳兴荣出了个点子,让爱超他趟的十几个人“断一趟”,借此杀一杀他们不尊重“趟倌”威严的张狂劲。

  “断就断!”十几个气圆力壮的毛头小伙子,早就想在麦趟里“亮剑”了。因为生产队靳兴荣也参与了“断趟”,所以他专意点了老同学张乾坤的名。

  就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拔麦“断趟”开始了。十几个“麦鹞子”在一块地头足有五百米长的麦田里展开了追逐。

  他们像十几架喷气式战斗机一样,在起伏翻滚的麦浪里,尽情挥洒着淋漓酣畅的风采。他们个个气喘吁吁,挥汗如雨。

  为了能提高拔麦的速度,这些人不时地变换着拔麦的方法,一会儿是“猴儿啃梨”的拔法,一会儿换成“老狗刨门”的拔法。只见麦趟里尘土在冒,麦把子在人的屁股后面流淌,麦田像退潮似的,忽忽地倒了过去。

  “断趟”的人在五百米长的麦田里往返了三个来回,其他人都服了输,只有张乾坤、靳兴荣和“趟倌”郭大炮三个人还没有决出个高低。“断趟”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上升到了互不服输的地步。

  靳兴荣是一队之长,个头虽小,但社员戏谑他是个“精蛋蛋”。他能当上生产队长,起先也是靠拔一手好麦子赢得群众“举手”的。今天若是在众乡亲们的面前败下阵来,那往后震慑他人的资本就会由此大打折扣。他不能输给他们俩,尤其是不能输给张乾坤!

  张乾坤心里也鼓着一股劲。他今天要借“断趟”的机会,当着众乡亲们的面让靳兴荣“软”在自己的手里。他有些发狠地想:“你靳兴荣就是块铁,我倒要看一看你能打几把斧头……”

  对于“趟倌”郭大炮来说,他的想法没有他俩那样“毒”,只是害怕输了,从此就会失去“趟倌”这个霸主地位,没有了那份被人尊敬、佩服的虚荣心的满足。

  汗水在张乾坤的脸上流淌,他的眼睛已被汗泥水蜇得睁不开了。他只能凭着感觉,伸出两只大手“刷刷”地在麦根和空中划着弧线。他的那种稳健有力的挥动,把在场所有的人羡慕得半天合不拢嘴。

  三个人下了一趟又一趟。待张乾坤和靳兴荣远远地把“趟倌”郭大炮甩在后面时,郭大炮只好站起来苦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服输了。靳兴荣和张乾坤仍在较量着,渐渐地,两个人在不断拉大距离。靳兴荣的体力明显不支,不管他怎样变换着拔法,还是被张乾坤超了过去。

  靳兴荣站起身一看,发现麦趟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立在原地看他俩的最后角逐。靳兴荣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他停下手里的活,走出他的麦趟,喊骂着让停下来看“断趟”的社员们又重新进入到麦趟子里。

  生产队长靳兴荣自从和张乾坤在麦趟里展开那场“较量”后,他有些丧气,整天蔫头耷拉地想着心事,甚至意识到自己生产队长这把“交椅”的日子不会长久了。为了争个不被全队社员“举手”请下台的面子,他自知之明地给自己想着后退的路子。正好,生产大队的会计刚刚被聘为民办教师,他疏通各种关系,在麦子上场后,靳兴荣被提任到大队当会计去了。

  靳兴荣一走,通过全队社员的推选,杜堡子生产队队长这副担子,自然就落在了张乾坤的肩膀上。

  张乾坤走马上任的前一天下午,他用一把短扫帚,逐个给和他朝夕相处了五六年的牲口清扫了浑身。不难看出,他现在已经和这些牲口建立了一种难以割舍的特殊感情。

  张乾坤是个能吃苦、会干事的人。他抓农业生产可是个行家里手。杜堡子生产队在张乾坤的率领下,没过几个月,全队的生产搞得是热火朝天。紧接着,他又开始谋划着,在家乡的荒山上种植桃树的事情。他现在在馒头山上种植桃树,为的是让众乡亲们能够吃上自己种的桃子,解馋,不再稀罕荒山野岭的那些马茹子。

  待秋天粮食全都上了场,离封冻还有一个多月时,张乾坤召开了生产队的干部会,研究在馒头山上挖“鱼鳞坑”种植桃树的事情。在生产队的土箍窑里,旱烟呛得人嗓眼痒痒的,只想咳嗽。队长张乾坤把一个旱烟蚂蚱刚扔掉,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在烟布袋里捏上一撮旱烟,熟练地卷上一根“喇叭筒”又开抽了。近些日子,他的烟瘾是越来越大。原来,他要在馒头山上种桃树的想法,遭到了其他几位队干部的反对。而生产大队的态度很明确:既不支持也不反对。要搞的话,绝对不能影响秋季生产。生产大队的回复意味着什么,张乾坤心知肚明。

  今天的队干会气氛有点沉闷。只见张乾坤捻灭旱烟棒,说:“大家不要考虑那么多困难,看来我们这样一直争下去,也争不出个啥名堂。从明天开始,我们四个队干分两组,一组带上队里的年轻壮劳力抓紧打碾秋粮,一组我带上在馒头山上挖“鱼鳞坑”。我看咱们还是多干事少争论,有意见可以保留,但不能影响工作。散会!”

  第二天一大早,张乾坤领着队上的“3860”(妇女老人)部队,上馒头山开挖种桃树的“鱼鳞坑”。

  为了保证“鱼鳞坑”的质量,张乾坤把自己思谋已久的实施方案告诉大伙后,便当着几十号人的面作示范。大伙领会了挖“鱼鳞坑”的要领后,散开来分头开挖。张乾坤一边挖,一边巡回检查指导,以确保每一个“鱼鳞坑”达到标准。

  在封冻前,馒头山三百多亩荒坡地上,品字形的摆布了五千多个“鱼鳞坑”。昔日光秃秃的馒头山上出现了一道当地人从未见过的壮观景象。

  立冬后的第一场雪,给山上所有的“鱼鳞坑”里灌满了积雪。张乾坤披着山羊皮袄在馒头山上转悠了一圈,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回到家里,张乾坤没顾上拍打浑身的雪土,进窑就爬到热炕上用胡茬子亲刚满月的女儿。媳妇田玉芳见状,赶忙过来把他从炕上拽下来,推到窑门外用手拍打掉他身上的雪、土。张乾坤一看母亲在堂窑里,便装得一本正经地在老婆的屁股蛋上亲昵地拍了一巴掌。

  “别打我妈!”儿子天宇不知在什么地方看见了,他跑过来用小手报复似的在他大张乾坤的屁股上连拍了几巴掌,逗得两个大人都忍不住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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