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除了和如安经常有些联系，我便谁也不来往了，和高中时如日中天的威信相比，我的热情真是像一潭死水一样熄灭了，懒得和任何人来往。有时在新村遇到同学，大家都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使劲挤出笑，心里却烦得要死。和我遇到的同学都说我变了个人似的，有的说得更干脆，怎么跟阉了似的。要在中学时，我一定会火冒三丈的，可现在却平静得跟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每天下了课，就到学校的运动场上活动一个小时，有时时间更长些。我们学校是个最低等的中学，条件很差，自然运动场很小，只有二个篮球场，旁边还有个跳高跳远的沙坑。我一段时间打篮球，过一段时间就在篮球场上踢足球，过一段时间在沙坑里练跳远。跳高太烦，我是跳背越式的，还要搬海绵垫太烦了，便免了。跳远是个极其乏味的运动，你得跑到起跑点，起跑，途中全速跑，起跳，之后再回到起跑点。我却会一跳就跳一个多小时，十二跳一组，我居然会跳十组。有时在一组与一组的休息时，我在想，我多么无聊啊！把大好时光就这么飘在运动场上了。这时间给别人可以挣多少钱啊。但每天这么一运动，晚上睡觉就很好，躺到床上没两分钟马上就睡着了。免去了睡不着觉胡思乱想的苦恼。

　　每一个姑娘对爱情总是充满理想和浪漫的，如果能够得到又有物质又有精神又有浪漫的爱情那是最美满的。但生活往往并不是那么美满。乔岚在面对我这个有爱情却没有物质的恋人时，她选择了离开。自我考上体育学院后，一直对我不错的乔岚，就明确告诉我和我不再是恋爱关系，降格为普通朋友关系。但我们还保持着来往，主要是她要我的身体，迷恋我的身体。刚开始我不愿意再和她来往，因为这让我很痛苦。后来自己的这个问题也要解决，老这么饿着也不是个事情。就当是肚子饿了要吃饭，这是乔岚对我说的。这么想通了也就不再痛苦了。一般是乔岚已经在宾馆订好房间，让我直接去宾馆。我们就做爱。

　　她对我说得很透彻，她说，她对我的身体很满意，但生活很长，生活不能仅仅靠身体，生活最重要的是要钱。她说她下决心离开我也是很心痛的。但她苦日子过怕了，让她一辈子过苦日子她会更心痛，她不想再和我过像她父母一样的苦日子。她的家境很一般，但在我看来日子也并不算苦，可她却认为很苦。她说，她若长得不这么漂亮，她和我过一辈子也就认了，可她长得这么漂亮，她绝不愿意再像她的父母那样在那么杂乱满眼望去都是穷人的工人新村过一辈子。她让我别怪她薄情。她说，我们的社会不富有，穷人要过富有的生活只有牺牲爱情了。她这么说的时候，语调很平静，表情却充满忧伤。她还说，实在想她了可以给她打电话。当时我听了她的话，很无奈很悲凉，也很绝望。但我没有说任何挽留的话。

　　她后来找到一个在市政府当处长的官员，年纪只有三十一岁，是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她马上就告诉了我，但语调并没有兴高采烈。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想电话那头她的表情或许很快乐，或许还有忧伤。她说她可以让那个处长帮助我。我坚决回绝了她的想法。挂电话前，她特别强调，以后要找她，就发短信给她，短信的内容就是请回电三个字，以免引起怀疑。没几天她给我送来一个手机，说，我给手机里充了一千元钱。我看着她又看看手机，充满耻辱。我知道我的表情一定非常难看。她不等我说话，又说，你要是还念及我们曾经相爱过，你就收下。她说完把手机塞进我的口袋。你现在终于找到了理想的先生了，日子一定过得像天堂一样幸福吧。我揶揄着。谈不上天堂，起码不贫困。乔岚的语调很平淡，像上海人过去早晨吃的泡饭一样。他的做爱行吗？我有些恶毒地说。乔岚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我说，他太忙了，工作压力很大，所以做爱不多，做爱没你好。乔岚突然变着调有些风骚地说，所以我才找你呀，你每次都让我特别舒服。我被乔岚噎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自乔岚告诉我她有了男朋友后，我再也没有找过她。只是她有时会给我来电话，频率一般都是二三天给我一个电话，通话的语气像个很平淡的老熟人。过一周左右，她会把我叫到宾馆里去。我不想去，她做我的工作很简单，她说，你就当成是吃饭，我们都要吃饭。人不吃饭是要饿的，男人是尤其不能饿的。

　　乔岚对待我们的关系是非常小心的，她绝对不敢有一点大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政府里的处长，她绝不敢冒冒失失失去他。但乔岚有时胆子大得要命。她会把我叫到她的家里。但在她家里不像在宾馆一关门就脱衣服做爱，而是她先给那个处长打电话。语调很温柔（但比和我谈恋爱时的差远了）。电话一通，乔岚就让处长用座机给她打手机，处长说，没关系，他的手机费全报的，但乔岚还是要让处长用座机打，咱们也为国家省点钱。电话一通，乔岚就说她想他了，要他办完事就回来，然后讲些恋爱中的人常说的的话。挂了电话我们就开始做爱。这时乔岚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狂，她变着法用各种姿态做爱，她喘着气对我说，她这辈子做女人没白做，世界上性爱再幸福的女人也不会比她幸福。乔岚从来也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便激情更加勃发，觉得自己无比伟大。我在这种情绪中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我问乔岚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用座机打电话。乔岚喘着气说，你真笨，这样不就可以知道他在哪儿了？乔岚这么说着便更加疯狂地要，直到我再也没有力量乔岚才肯放过我。这时我忽然冒出一个屈辱的念头：我像个男妓。

　　我们无聊的时候还会在一起打打牌，斗地主。我们斗得很小，斗二、四、六。任何人听到这个数字都会笑我们的。但是没办法，这是高如安坚持的。想想也是，地主头撩打赢了也只有十八元钱，三家农民每人只输六元钱，打一晚上也就输个三四十元钱。对有钱人来说，绝对不会来这么小的赌注的，但对高如安来说，这就是他快十分之一的工资。高如安打得特别精，基本不会输。他可以算到花点子的牌出了多少张。而且他打牌特别谨慎，手上有两把炸弹一个大王，他才会加一档，有两把炸弹两个大王再加上有两个二，他才会头撩，他做地主基本上都是赢的。但在赌局上，再高的高手也不可能不输的。所以高如安坚持打二、四、六。而方平平就不是这种风格了，叫牌发到他手上基本上看也不看就把底牌收了过去，头撩做地主。方平平基本上都是输的。每次打牌，高如安赢得最多，我和林小青都少赢些。每次打完，方平平都大叫打得没意思，说打了一晚上的牌，连一百元钱也输不掉，等于没输钱，没输赢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打牌都是在方平平的情人林仙儿那儿打的。我们都打到后半夜了，林仙儿也没回来。一般林仙儿要到下半夜一二点才回来。林仙儿现在在多家饭店当歌手，每一家饭店唱半个小时，一晚上要唱好几家饭店。

　　我们一直想知道林仙儿的家庭情况。后来还是从林小青那儿知道了一些林仙儿的身世：林仙儿的家在四川的一个县级市，父母都是厂里的工人，而且母亲已经下岗。林仙儿大学四年已经把家里的钱读光了，还欠了不少债，林仙儿大学毕业后在家乡的一个中学谋到了一个英语老师的职业，但工资太低，当了一年老师，林仙儿就到我们这里来了。刚来时，林仙儿找不到工作，只在一个饭店里当服务员。我们那次聚会时江林仙儿正在当服务员。方平平是在一次吃饭时认识林仙儿的，并被林仙儿的美丽迷住了。林仙儿住到方平平这儿来后，每天上午就伴着CD唱三个小时的歌曲。后来方平平到一个饭店吃饭时对老板介绍说，林仙儿的歌唱得比台上那歌手好多了。林仙儿就这样干上了歌手的职业，而且名气越唱越大。

　　方平平当兵时曾用功写过几年小说和诗歌，且小有成果，在当地的文学杂志和报纸副刊上发表过不少。我上大学时还收到过方平平寄来的有他小说诗歌的杂志和报纸。自从认识林仙儿并和她同居后，久没写诗的方平平诗兴大发，他开始重操旧业，写了很多诗给林仙儿。他经常在聚会时把写给林仙儿的情诗给我们人手一份，那是从电脑里打出来的，方平平选择了华文彩云字体，而且还加了色彩，非常漂亮。我们都不太懂诗。林仙儿毕竟是个大学生，对诗歌很有一些鉴赏能力，认为方平平的诗写得非常不错。每次看到方平平分发诗歌，她都非常高兴，脸上是那种既幸福又有些得意的表情。这大大刺激了方平平的创作热情，那些天几乎每天在办公室写一首诗，而且越写越充满感情。林小青讲，有一次林仙儿看得当时泪水就流了出来。那首诗是这样写的：

　　在浮俗的尘寰，在物欲喧浊的人丛

　　我苦苦地寻觅了半生

　　铁鞋洞穿了

　　便拖着滴血的双脚

　　一个意念不曾动摇

　　心灵却如龟裂的土地般绝望

　　在我万念俱灭心如枯槁时

　　我惊喜地发现了

　　一朵高洁的灵魂之花

　　疲惫枯槁的心灵几近死亡?

　　请你转过头来

　　请你慢慢地走向我

　　你那被长发细细覆盖的脸

　　开满了贞洁迷人的微笑

　　和让我泪水涟涟的芬芳

　　你那清澈毫无污染的瞳仁

　　闪耀着智慧纯洁

　　和高贵的善良?

　　很多很多年了。我一直虔诚地幻想

　　捧住一张纯洁而灿烂如太阳一样的脸

　　让这张光芒四溢的脸

　　照亮我余生的艰辛痛苦或是幸福圆满?

　　泪水。我是多么感激这泪水啊

　　我不记得它多少年了

　　它荡涤了我早已郁积成垢的孤独

　　心灵的古拉格和血痂累累的苦难?

　　请你走过来吧!

　　怀着圣洁和永恒的希冀走过来

　　让我在泉涌般的泪水中迎接你

　　在月光秋雨和音乐中相拥?

　　林仙儿的爱情被方平平煽了起来。林仙儿是个感情专一的人，刚开始和方平平同居是为了生存，她并不是要方平平娶她。现在却完全是因为爱情了，林仙儿真的深刻地爱上方平平，林仙儿陷入爱情的深渊不能自拔。爱情之火让林仙儿失去了最初的想法，她一定要和方平平一辈子生活生一起。林仙儿对方平平的爱情已经到了无法描述的地步。那段时间爱情使林仙儿看上去漂亮得比任何一个漂亮的演员都好看。但方平平对林仙儿实在不是爱情，起码不全是爱情。那次酒后方平平对我说，他和林仙儿也就是玩玩，她能让我满足又能为我挣钱多好啊，她每月给我很多钱，她说以后卖更大的房子。

　　我听了后对方平平很有看法，觉得方平平很不厚道。后来林仙儿要方平平离婚和她结婚，方平平傻眼了。那天碰面，方平平让我们想想办法。说这年头还真邪了，还有这么为爱情而活着的漂亮风尘女人的。方平平问我怎么办。我说，你是得为别人负责，林仙儿这么和你过一辈子你说行吗？早点和林仙儿了断了吧。现在是断不了了。方平平苦恼地说。林小青看看方平平坏笑了起来，方平平，我给你出个主意，肯定行，只是你肯不肯去做。你说说看。林小青在方平平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又看着方平平的脸说，那她就不敢再死缠着你了。林小青，你他妈的说什么浑蛋话呢！方平平脸上立刻像刷了浆糊一样板了起来。

　　方平平没有了断和林仙儿关系。相反他们的爱情船在激流和海涌中开得越来越欢越来越闹腾。林仙儿常常在爱情最深刻的时候要方平平离婚娶她。方平平说，林仙儿太厉害，小妖精似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几次下决心要把她娶过来。你们想想啊。是啊，方平平是个对感情很特别的人。他对待爱情的态度是对老婆要守护到底，但并不排除另外再找情人。他常说的一句话是老婆和兄弟一样是手足，而情人就是衬衫。那时方平平端着酒杯风趣地说，你们没看到我天天换衬衫吗？看到方平平这么玩世不恭的态度我心里就上火。

　　我从林小青那里零零碎碎地进一步得知，林仙儿还会弹吉他，而且还弹得还很不错。据林小青讲，林仙儿很有一点艺术细胞的。方平平除了想和林仙儿做爱别的没什么爱好，但林仙儿却要方平平带她出去玩。林仙儿缠着方平平，常到一些优雅迷人的风景区玩，还到北郊没有人的山里去野炊、弹琴，挺浪漫的……而方平平不喜欢，他只想和林仙儿做爱，林小青讲，方平平在山里也要和林仙儿做爱。方平平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尽管方平平和林仙儿搞在一起，但家里还是摆得很平，一是方平平把家里的事情确实做了，另一方面是方平平的老婆绝对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信任自己的丈夫，她对丈夫有时对家里的照应不到很宽容。这使得方平平更是像鱼儿一样在水中自由自在了。

　　方平平有了林仙儿后人就更忙了，平时和我们联系也越来越少。我们便常常不请自到。尤其是高如安，常常提出到方平平的小屋去玩。高如安一提出我们就都同意。我清楚，我们去主要是为了看林仙儿，和林仙儿一起喝酒，每次看到林仙儿和林仙儿一起喝酒，我们都非常快乐。而我心里还有另一番感情。林仙儿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是个实在的姑娘，并没有一般漂亮姑娘的那种傲气。这让我们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