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们的现实中，是不是到处可以看到堕落的知识分子！我们的民风，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民族最宝贵的精神操守整个的都在走向堕落，要恢复，是一百年还是三百年？写到这这儿，我很悲伤，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忧伤。

　　你对《活着生活总会好起来》的看法我能理解，我对林仙儿的分析是这样的，她一个人从四川来，想生存下来，他遇到了方平平，相爱了，并希望方平平离婚和她结婚。方平平为了摆脱她听了林小青的意见借着酒多后三人都和同样酒多的林仙儿做爱，以此让林仙儿彻底断了想嫁给他的念头。林仙儿清醒后崩溃了绝望了，才会对门外的斯尧这样说。要在一个绝望人的立场上看问题。当然我会认真思考你的意见。当时写的时候我也在想林仙儿这样问斯是否可信，但最终还是这样写了。跟着感觉走。我总是把我的名字用到小说中，是因为我觉得我的名字非常好。

　　慧慧，下面是我昨天改完的一部小说的第一章，题目还没想好，先发你，请你指正。这篇小说我试着用多种人称进行叙述，这一章是用第二人称叙述的。祝你快乐！

　　“因为我亲眼看见大名鼎鼎的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只瓶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她回答：‘我要死。'”

　　“你回来了。”

　　我深情地看着你。你真是太美了。尽管我已四十八岁了，一看到你我依然像年青时一样充满激情。我这辈子看到过无数的漂亮女人，但没有一个比你美丽的。你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美人。大家都知道在中国的历史上真正能称得上大美人的没有几个。

　　你脸上是灿烂的笑，充满青春光辉。你走到我身边，亲吻着我。欲望立刻像雨后春笋一样在我心里膨胀。我便把你抱起。这对于一个四十八岁的男人来说有些太过了。你让我拥抱了一会儿然后阻止了我。你说，这样会把你的身体搞坏的。你说我们要健康地活在一起六十年，到了我九十岁时也要健康地过性生活，那就要懂得控制，不能像十八岁的小伙子一样不顾一切。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你说因为这个，你专门去看了生理学的书，你用生理学的知识阻止了我对你的不顾生命的疯狂。

　　你拍拍我的脸颊，坐在我的腿上。你又问我结婚的事。你说你这是第一百零一次求婚了。你说完脸上溢着那么迷人的微笑。

　　我知道你说一百零一次是个夸张的数字。但结婚对我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我若有孩子都比你大好多岁。我实在不能下决心和你一起走进教堂。你若再大十岁多好啊！此外还有另一个巨大的担心一直缠绕着我：田异和尚说我命中有克妇之格。回顾我的生命历程，我或许真的是个克妇的人：因为和我成婚的两个妻子都非正常去世。我不希望你是第三个这样的人。我希望你健康地活到一百岁。

　　但这个担心我一直没告诉过你。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你看我表情为难起来，只是笑笑便不再说了。之后对着我耳朵重复了一句你说了无数次的话：我有足够的时间等待。我心里真的是又高兴又难过。

　　你从煲里替我打了碗银耳汤。然后自己也盛了一碗。你真是个天使啊！任何时候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让我从不悦中走出来，这种时候仿佛我们的年龄倒了过来。我心里温暖得发烫。我是个容易动感情的人，尽管每个星期你都要替我煲些补品，但每一次都让我激动满怀。我何德何能上帝要这样眷顾我，派这样的天使来爱我照顾我。

　　我们面对面坐着，中间是被你擦得锃亮的茶几。我从茶几的玻璃上看到你的脸和你优雅的表情。我仿佛又感觉到了明姨坐在了对面。是的，是明姨，是我梦回萦绕多少年的明姨。你真是个聪明过人的人，我思想中这么轻轻地一打闪都没法逃过你的眼睛。你表情轻松语调却有些忧伤地说：

　　“你又在想明姨了吧。”

　　我没承认。我说我在想一个人物。你便信以为真满脸灿烂地说：

　　“是不是又有一个不朽的人物在脑中孕育了？什么时候把我写进你的小说？就用真名写，你不是说过我比安娜还美丽吗？”

　　“慧慧，我会用我的生命文字来写你的。”

　　你走到我身边坐在了我的腿上激动地亲吻我，“我就等着看你的文字。”

　　“慧慧，我之所以一直没写，是因为我的文字中再不可能有快乐两字，把你写成一个悲剧人物我一定会少活二十年的。”

　　“不会的，文字是文字，有我在你身边这样爱你照顾你，你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我心里涌满幸福和温暖。

　　我们喝掉了银耳汤。你把碗收走。之后你走到我背后，开始按摩着我的脖子。尽管你经常这样替我按摩，但每次你那柔软的纤手按着我的颈椎时，我心里都会涌荡起幸福和愉快。我真是幸福的人啊，我想人的一生如果能有无数这样的幸福连接，那他（她）一定会长命百岁。

　　你边按摩边说：

　　“你要多转动转动脖子，你别到时候因为脖子的问题而不得不停止你的写作。那不仅是你的大不幸，更是这个社会这个地球的大不幸噢！”

　　你低下头看着我的侧脸俏皮地说。

　　“好吧，为你，我也一定要注意颈椎的健康。”

　　按摩之后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你拿起我正在看的相册。

　　我祖上都是文物收藏家。每收藏一件都会拍下照片。

　　“这是一张北宋文物的照片，是一件陶瓷，名为白地绣花牡丹纹梅瓶。一九九四年在香港的一次拍卖中拍出了九百七十万港元的高价。”

　　你露出惊讶的脸色，你拿过相册看了一眼文物的名字说：

　　“白地绣花牡丹纹梅瓶，也是你说的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红卫兵抄家抄走的那件？”

　　你用银铃般的脆声惊问。你的问话的语调也充满着美丽。

　　白地绣花牡丹纹梅瓶是件孤品，每次看到相片我心里总是很难过。但现在我却没有，因为有你在身边，你的问话的语调使我丝毫感觉不到失去文物的懊丧和伤痛。因为我觉得你就是无价之宝。我怀着一种愉快的心情向你介绍着这件瓷器。

　　“这是由定窑烧制了出来的。定窑有北定和南定之别。北定最初是在今河北定县。我国到了北宋时，烧瓷技术已经非常好了。瓷品烧出后质极薄且有光泽。瓷器中以色白者为王，白骨加泑水看上去有泪痕者为王中王。北宋时瓷器已经达到了这种水平。白地绣花牡丹纹梅瓶是河北定窑烧出的最后一批瓷器中的一件。金人南侵后，怕烧窑技艺被外传，所有的窑都被毁了。后来在今天的江西景德再设窑烧瓷。”

　　我这么说着，脑中又想起了遥远的往事。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一定看出了我的思想闪回。那是另一种令人怀念的生活，像小时祖父经常翻给我看的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散发着一股远古的清香。想来让人有点伤感。照片上有我的曾祖父曾祖母，还有其他一些亲戚。那时候老得不能动的曾祖父曾祖母无力地握着我的手，却呀呀地说不出话来。祖父对我宝贝有加，常会拿出一些收藏珍品来让我看，一一对我讲解。祖父对别人可从来不这样，就是看也不让他们看一眼。你想想看，我是个多么幸福的人。这么小就能和这么珍贵的收藏品亲密接触。可是，那时我太小了，并没有对这些文物产生强烈的珍品意识。我记忆里只有被红卫兵和警察查封的那幢小洋楼的情景。当时，我们被勒令半天内迁出楼房，并且被告之只能带生活用品，不许带任何别的东西。祖父不敢有任何违抗，他只是把一枚翡翠嵌钻戒和一些小件珍宝放在舌头底下放在内裤的袋里哆哆嗦嗦地带了出来。祖父看着红卫兵们把家里的收藏品那些明清书画搬走，有的当场就被点火烧了。第二天祖父就垮下了。

　　祖父在生命的最后几天，我一直陪伴在他身旁。祖父拿出他冒着生命危险带出来的翡翠嵌钻戒对我说，泰儿，我以后就把这个传给你，你有这枚钻戒，你一辈子生活不用愁了。

　　“你知道吗慧慧，这枚钻戒一九九四年在香港拍出了四百四十二万港元的拍价。”

　　你听了我的话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你是被这个价钱吓住了。

　　“但是后来这枚钻戒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你的表情立刻松了下来。你抚弄着我的头发说：

　　“这样就好了。我们可以过上平安的日子。”

　　你又歪着脑袋看着我说：

　　“若你有那么多的钱，你说，我们能像现在这样安稳地生活吗？”

　　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我看着你，心里充满感动。以我的人生经阅历，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姑娘是一百万里挑一个。这真是上帝对我的恩赐啊！是的，这是上帝对我特别厚爱，对我们的家族的一种补偿。对我，对我们这个家族历经苦难，上帝觉得自己太不公允了，所以才派你来补偿她的过错。

　　你抚摸了一下我的脸说：

　　“我弹钢琴给你听。”

　　我知道你怕我难过。你想让我高兴。因为你知道在你的琴声中，我会觉得安宁和幸福。你弹的是舒伯特的《冬之旅》。我沉浸在你的琴声中。我坐在那儿，感觉到钢琴曲中那种特有的人情味、亲切感扑面而来，仿佛觉得我正坐在一辈子穷困潦倒的舒伯特的对面与他长谈。你弹着，不时地回过头来看我。我知道你是在看我是不是心情快乐起来了。你见我神情这么专注，你弹得更加投入了。我明显地感觉到了你的琴声都在变化。我心里涌满了爱情的感觉，尽管我已经四十八岁了，尽管我已经对爱情有些麻木了，但我还是那么清晰地体会到了从心灵深处涌淌出来爱情之泉。

　　你一口气弹了有半个小时，最后你有些夸张地做了收尾的动作。然后你脸上泛着迷人的微笑走向我。你把我的杯子里添满水说，你好好休息，我去准备晚饭。

　　我继续翻看着相册。相册还保留一张全家福合影。这是我们家庭人员最齐全的一张。祖母一头银发，雍容华贵地坐在中间。祖父坐在祖母的边上。从照片上看，祖父一头的黑发，神采飞扬。我从相册上抬起头，看着窗外。我在回想祖父的头发。是的在我的记忆中，祖父的头发没有花白过。祖父死时，头发也只有一部分白了。那也是因为他的收藏被抄走后他无法承受那个打击。没几天祖父的头发就白了许多。而且大把大把地掉头发。那时我太小，还不太理解不太明白当时祖父所遭到的打击。现在，我每次翻看相册，都会深切地感受到当时祖父的痛苦。我看着当时才一岁在母亲怀抱里的我，心里流过逝者如斯的忧伤。我看着照片上的母亲，心里的怀念和伤痛绵绵不绝地泛漫起来。母亲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易逝。

　　生命实际上像花瓶一样，一不小心就会粉碎消失。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再也不敢看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因为我的母亲太像那个年青的播音员了。一看到她，我就仿佛看到母亲在里面播音，便会情不自禁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有时甚至做出非常疯狂的举动。我曾经写信给那个播音员，告诉她我的遭遇和痛苦，恳求她给我回信，我在信中对她说，我若能收到她回信，一定会减轻痛苦。我没想到播音员真的给我回了信。她信写得很真诚，她安慰我，让我一定要向前看，要宽容地对待生活，多想想自己的工作，把精力放到自己事业。最后她在信上说，你若在事业上有所成绩，你的妈妈在九泉之下也一定会为你高兴的。我给播音员写了回信，告诉她我非常感激她，我会努力工作，在事业上有所成绩的。但之后我再也不敢看新闻联播了。我怕自己再失控，再给她写信而影响她的工作。

　　照片在我们家的花园里拍的。各种各样的花正盛开着，阳光灿烂，背景是我们家那幢小洋楼。现在我有时还常常会在散步时去看看现在已经是市政府某机关办公楼的那幢洋楼。

　　你很快把菜烧好了，都是些我喜欢吃的菜。你连吃饭的姿态都很优雅。我想起那句老话秀色可餐。这实际上是一种心情，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一个让你心情非常愉快的人一幅画一盆盆景，你能不多吃点吗？秀色可餐应该这么理解：看到一种美好的东西，让你吃得更多。

　　你想得很细致周到，把我明天中午吃的菜都准备好，到时我放在微波炉里一转就行了。因为我明天没有课，一天都要在家里吃。

　　和往常一样，吃过晚饭我们一起出去散步。我们走的是那些人比较少的安静的街。风吹过，梧桐树叶发出的瑟瑟声清脆地传入我们的脑子。我们的心情在这瑟瑟声中都非常愉快。你挽着我的手臂，我仿佛觉得是自己女儿在陪我散步。那种父亲对女儿特有的情感绵绵地在我心里泛起。一会儿，你和我说话时你的丰满胸脯压到我手臂上时，我才明白走在我身边的是我的爱人。我停住脚步，把你搂住，在昏暗的灯光下深情地看着你。我觉得自己像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心里充满着爱情。

　　在街的边上，你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坐在地上。你放下我的手臂，向老者走去，递给老者一张人民币。老者接过你的人民币后向你跪了下来。你把老者扶起，对他说了句什么，然后走了回来。你告诉我，你给了他伍拾元钱。我听了使劲捏了捏你的手臂。我心里充满苦难的喜悦。你真是把我的心思全看透了。你知道，我最忍受不了的就是年老的行乞者。我甚至敢肯定，你若是个大富翁，你一定会办个救济所，收容所有没有饭吃无家可归的人。

　　我心里涌起苦难感。你知道，看到这个行乞的老者后我不再会有愉快的心情继续散步了。你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提议我们回家。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弹《冬之旅》吗？”